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苏晓岚】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1 1、第一章 ...   湛墨青来的时候,钟叙叙正在和高中同学聚会,一群人在KTV里面昏天黑地地狂吼,有一个黑炭头拿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唱:“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其他人跟着使劲喊,热闹非凡。钟叙叙夹在其中,忘乎所以,把电话扔在一边不管不顾。      湛墨青在会所门口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也没耐性等下去,直接进来找人。所以当他看到钟叙叙的时候,她正和人玩“两只小蜜蜂”,不亦乐乎。湛墨青皱皱眉头,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到她身旁坐下。钟叙叙见到他,微微吃了一惊,随即递上一杯啤酒,声音带着微醉的娇媚:“我输了,帮我喝一杯。”      从KTV出来已是半夜,钟叙叙挽着湛墨青的手臂和同学一一告别完毕,湛墨青正要去开车,被钟叙叙一把拽住:“墨青,陪我走走。”      凌晨两点,街上基本没什么人,时值暖春,路灯的光清清洒下,映照着道路两旁梧桐树,树叶还没有完全长大,一片片小小的、翠翠的,很是可爱。两人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空气里有一种令人悸动的芬芳。      钟叙叙裹了裹外套,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现在见到高中同学,有好几个都想不起名字了,毕业不过才几年时间而已。”      湛墨青的声音低低的,在春日的夜晚,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正常,我高中同学见面还认识的没几个。”      “可是你出国待了几年呀,而且你比我大,比我老!”脆生生的女声在这样的时刻听起来有点儿像在撒娇。      他轻轻地笑了两声:“是,我是老人家,行了吧?”      她没有再说话,其实他不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两人都沉默了,钟叙叙的高跟鞋在水泥街道上发出叮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很是响亮。      湛墨青伸手牵起她,他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春天的气息轻轻地漂浮在两个人周围,叙叙有些迷茫,她突然想起还没有和湛墨青结婚的时候,那一年冬天,南方遭遇五十年不遇的冷冻天气,呼呼的北风刮得人脸生疼生疼。      叙叙没有戴手套的习惯,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她就不喜欢带手套,宁愿把手巍巍地缩进袖子里,或者缩在兜里。幸好南方再冷也就是零下几度,运气好也没长冻疮。      可是那一个冬天奇冷无比,那天,叙叙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公司门口缩着脖子等了许久,一阵风吹过,雨夹雪劈头盖脸打来,肚子里暗暗感叹:风头如刀面如割,古人诚不欺我。赶紧把领子拉严实,把脸遮住大半,后来吃不住冷,干脆像一个东北老大婶那样,把手对插进袖子抱在胸前,蹲在角落里等。于是当衣冠楚楚英俊倜傥的湛墨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只胖胖的小狗熊可怜兮兮地蹲在他面前,哑然失笑。      叙叙看清他的表情,很尴尬地站起来,觉得自己丢尽了社会主义的脸,可是他只是牵起她的手,温和地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的手很温暖,很生动。      叙叙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几个月前的事而已,现在想起来恍如隔世。      低头,看见两人手上的Cartier对戒在莹莹地闪着光,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想了一想,“墨青,我们离婚吧。”她说得很随便,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湛墨青的身体僵了僵,没有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这篇文讲述的是一个灰常灰常平凡的姑娘跌宕起伏的爱情婚姻经历,其中有欢笑有JQ有虐有泪水,当然,还有伟大的H,希望大家喜欢:) 如果看文的童鞋喜欢,请收藏吧~~ ╭(╯3╰)╮ 2 2、第二章 ...   几个月前——      钟叙叙刚踏出大学校门,进入一家公司的行政部实习,勤勤恳恳认认真真,等待实习期满后转正。      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   钟叙叙正在埋头整理文件,一只肥肥的大手伸过来,在她桌上拍了拍:“小钟,这一个月工作还适应?”说话的是行政部的经理彭寿。这是一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有一点儿啤酒肚,一直对她很温和,时不时就过来表示慰问。      钟叙叙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点头:“很适应。”   彭经理笑得更亲切了:“适应就好,有什么难题,随时找我沟通,啊?”   “是是,一定会的,谢谢经理。”叙叙做感激涕零状。      过了两天,钟叙叙被彭经理叫到了办公室,说了一堆废话,一再申明他在钟叙叙转正过程中出了不少力,最后暗示,叙叙要好好感谢他。   钟叙叙尽管觉得他笑眯眯的样子十分猥琐,还是赶紧上道地表示要请他吃饭。      果不其然,那天晚上彭寿带着叙叙去了一家日本料理店,店里的情调倒是不错,可惜被倒尽胃口。   老男人时不时要拍拍她的肩,摸摸她的头,甚至最过分的一次,咸猪手伸到了她腿上。她不动声色避开,隐忍着不发火。正在恶心之时,救兵终于出现。      有人招呼:“叙叙,你怎么在这里?”是大学时的学长江维。叙叙立马起立,十分惊喜:“江师兄好!”      江维当年是校篮球队队长,身高185,星眉朗目,此时一身正装,颇为帅气。打过招呼,叙叙力邀江维和他的同伴一起进餐,他往那儿一坐,把彭老男人比到了尘埃里,不过老男人不愧久经沙场,立马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与江维寒暄。      死老鬼!叙叙暗暗腹诽。      彭老男人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小江,你一个人来的么?”叙叙暗自扶额,一个人来这样的地方吃饭确实很是奇怪。江维微微一笑,镇定开口:“我约了一位老朋友,他一会儿就到。”      叙叙赞同点头,江师兄啊江师兄,不愧是当年X大第一草,请你来帮个忙也计划得滴水不漏。      没料到江维约过来的朋友来,居然是湛墨青。      他到的时候,江维正在跟老男人说当年大学时代的糗事,他和叙叙的名字一向是被大家嘲笑的对象,尤其是叙叙。   有一回社团迎新出去吃火锅,正酣处,有个男生似乎对叙叙有意思,不停地喊,叙叙、叙叙,叙叙我要纸巾,叙叙我要纸巾,旁边一个大一新生脸都红了,很不好意思地:“师兄,你要嘘嘘吗?厕所在那边。”顿时人仰马翻,作为社团一件经典桥段被反复传播。      彭老男人被逗得笑成一朵花,直说没想到啊没想到,果然有趣啊果然有趣。      扑哧,一声轻笑从叙叙身后传来,江维起身:“墨青,你来了啊。”听到那个名字,钟叙叙心惊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个身影,白衬衫,黑西裤,挺高,从叙叙的角度仰望上去,脸背着光,头发暧昧的灯光染上一圈金黄,衬衫袖口的银色扣子有些微闪。      他坐了下来,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谑笑。      要淡定,淡定,钟叙叙心想。      湛墨青坐下的动作很优雅,钟叙叙想,这个男人,嗯,气场很强很大。      彭老男人笑呵呵地和湛墨青搭讪:“小伙子,我怎么看着你这么眼熟啊。”湛墨青掸了掸衣衫,气定神闲地笑了笑:“我叫湛墨青。”彭老男人一下被噎住了,顿了半晌:“你你你,你是湛氏集团的湛墨青?”湛墨青又笑了笑,钟叙叙觉得他的笑很神秘啊很神秘。      “湛总的名字取得真好,一听就是满腹诗书。”彭老男人开始拍马屁。   湛墨青的口吻很平静:“过奖了。”      如果不是硬憋着,钟叙叙嘴里一口茶就要飙出来了,悄悄翻了翻白眼。      这年头,人们装B都装得这么理所当然。      又自我安慰,幸好装B的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美男,否则哪来的河蟹社会,人生果然是要敢于面对现实。      江维嘻嘻笑:“墨青,你看彭经理对新人多么‘照顾’,单独邀约出来吃饭,你们公司是不是也该号召员工学习学习。”他狠狠地强调了“单独”这两个字。   湛墨青面无表情地答:“我公司一向不鼓励员工以这样的方式‘单独’增进感情。”      彭老男人开始冒汗,叙叙一脸诚恳:“彭经理为了我转正的事情操尽了心,我理应表示表示。”   湛墨青转过头:“是吗,我记得你公司里,人事部经理姓苏。”      “彭经理的评价也很重要的嘛,我请一顿饭不为过,不为过。”钟叙叙干笑两声。   彭老男人连连点头:“早知道叙叙同湛总您认识,我就不多此一举了。”说罢狗腿地对钟叙叙笑了笑。      湛墨青倒也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进餐,彭老男人坐立不安,不一会儿就起身告辞,钟叙叙笑眯眯地对他招手:“彭经理慢走哇,下次咱们再‘单独’出来吃饭啊!”      望着彭老男人落荒而逃的身影,湛墨青轻哼了一声。   “为什么要到外面公司去上班?”他的声调不高,听不出情绪。      钟叙叙哼哼唧唧几声:“劳动创造美好未来,不工作的人生没有价值。”      “你倒是胸怀大志,莫非想做女强人?”   “非也,非也,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挣很多的钱,然后开一家全城最顶级的夜总会,养一帮最漂亮的小姐,哇哈哈。”      “……”   “咳咳咳……”江维被呛得不清。      回去的时候,钟叙叙悄悄观察湛墨青的脸,心里有些忐忑。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天气有点冷,湛墨青一如既往地持续面瘫姿势,让她有点儿讪讪。      “下次遇到这样的事,你可以直接和我说,我来解决。”   “你那么忙,怎么好意思为这么点儿小事去打扰你。”      湛墨青顿了一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你的男朋友。”他面向她:“照顾女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他的侧脸很好看,比白天的时候稍微柔和一些,下巴的弧线很性感。      钟叙叙滞了一滞,他的口气含了一丝宠溺的味道,让她有点儿感动。      “既然这样,以后我找你的时候你别嫌麻烦啊,”她的头偏了偏,靠在座椅上,脸上的表情很生动:“姐姐我现在也算上头有人了,嘿嘿。”      他捏了捏方向盘,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钟叙叙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伸手在湛墨青的凯迪拉克上拍了拍:“和它比起来,我的320就是拖拉机。”      钟叙叙有一台宝马320.,是钟父在她二十二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的,她把它叫做宝驹,当时好友许玮婷曾经嘲笑她开着一辆二奶车满世界跑,钟叙叙给了她狠狠一记勾拳。      湛墨青听了她的话,沉默了一下,说:“以后它也是你的。”   钟叙叙脚下跘了一下,他今天过于温情,让她很是意外。   眼角瞟到门口停的一辆奥迪Q7,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我家人不少呢。”      果然进屋就听到钟父洪亮的笑声,钟叙叙先通报:“爸,林姨,我回来了。”转头跟坐在沙发上的一对年轻男女招呼:“呀,莫少也来啦,几天不见,愈见风度翩翩啊。”      湛墨青礼貌地问候:“钟叔,林姨,你们好。”   林晓嫱站起来,风情地眨眨眼睛,声音不知道有多柔美:“姐,你才回来啊,同姐夫去哪儿甜蜜缠绵去啦?”      钟叙叙干笑两声:“这怎么方便告诉你。”   钟父见到两人一起进来,很是开心,连忙吩咐人倒茶招待,一边与湛墨青寒暄。      “湛先生同叙叙感情真好,玩到这么晚才回来。”莫千南懒懒的声音响起,他今日一身白色休闲,头发好像刚理过,有几缕高傲地翘起来,很玩世不恭。   湛墨青淡笑不语,林晓嫱呵呵娇笑:“千南,你见外了不是,叫什么湛先生,要叫姐夫。”      钟叙叙一屁股坐到钟父身边,拉着他的手臂撒娇:“爸爸你看,妹妹和妹夫两个取笑我呢。”她特别着重念了“妹夫”两个字,斜眼看见莫千南嘴角抽了抽。      与钟父闲谈了一会儿,湛墨青站起来告辞:“伯父、伯母,我先告辞了,改天再上门叨扰,”他望向钟叙叙:“今天累了,早点休息。”随后朝林晓嫱和莫千南点点头以示告别。      钟父把他送了出去,他的背很直,身材颀长,头发漆黑,钟叙叙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一个论坛上看过一篇帖子,说背直的男人值得信赖,心下便有些迷蒙。林晓嫱夸张地在后面挥手:“姐夫再见,欢迎下次再来!”钟叙叙白了她一眼。      湛墨青一走,钟叙叙便斜倚在沙发上,用牙签串起茶几上的葡萄往嘴里送,对面的莫千南立马凉凉地来了句:“怎么,人家才一走就原形毕露了?”   钟叙叙吐出一颗籽,笑颜如花:“女为悦己者容,在未婚夫面前当然要注意注意形象,在莫少面前,自然没此必要。”莫千南怔了一怔,居然没有回嘴。      钟父返回客厅的时候很高兴,直问女儿今天与湛墨青到哪儿去了,钟叙叙想,如果不是当着莫千南的面不方便,钟父很有可能要问她和湛墨青发展到了几垒。      倒是林姨,从回来到现在几乎都沉默,一句也没有问及她和湛墨青。      想了一想,钟叙叙兴高采烈地跟钟父说:“今天很开心啊,湛墨青特意来接我下班,然后带我去吃烛光晚餐,回头又开车去山顶兜了一圈。”      “看不出湛墨青还真浪漫。”林晓嫱永远这么娇滴滴。   “人不可貌相,叫你们莫少也学着点。”      “真是恭喜你们了,喜结良缘之前还知道培养感情,得抓紧时间赶赶恋爱的末班车,否则以后再没机会。”莫千南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很欠扁。      钟叙叙嘿嘿笑了两声:“那就不劳莫少费心了,不过您也得记着,等我大婚之日包个厚点儿的红包!”顿了一顿:“今天玩得累死了,我回房睡觉,你们慢慢聊,啊~”      转身上楼的时候,钟叙叙咬紧银牙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三声:八格牙鲁!    3 3、第三章 ...   刚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床头听见手机欢快地叫唤:“我名字叫麦兜兜,我妈妈叫麦太太,我最爱吃小鸡腿,一边吃鸡一边在歌唱……”刚走近,可爱的童声嘎然而止,拿起一看,是湛墨青,钟叙叙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地有些紧张。      回拨过去,两声之后他接了,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动听:“钟小姐。”      “湛先生,有什么事吗?”      “明天下班以后我来接你,一起吃饭,好吗?”虽然是征询她的意见,却用了肯定的语气,不容拒绝。      钟叙叙犹豫了一下:“有空。”      “那好,明天见。”湛墨青沉默了一会儿:“钟小姐,你以后可以叫我墨青,叫湛先生太见外。”      “呃,好。”“钟小姐,早点休息。”      钟叙叙扑哧一声笑出来:“湛先生叫我不要见外,自己却又那么见外。”      湛墨青低低地笑了起来:“那我应该叫钟小姐什么呢?叫叙叙?”      他故意吧“叙叙”两个字说得很轻,听上去很像“嘘嘘”,钟叙叙就这么风中凌乱了,她淡定地强调:“您叫我钟叙叙就可以了,钟叙叙。”   ……      挂上电话,钟叙叙一头扑进被窝,咬牙切齿:“江维,俺亲切地问候你十八代祖宗!”平静了一会儿,侧耳听听,楼下声音已消,估摸着莫千南已经走了,长叹一声,心下有些茫然,再过三个月她就要成为湛墨青的妻子,可是他们直到今天还称呼对方为“先生”、“小姐”,这真是再讽刺不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吹了点凉风,头有点疼,一夜辗转,难以入眠。直到天微微明,才朦胧睡去。   早上七点,床头的大公鸡闹钟准时开始打鸣,“喔喔喔!喔喔喔!懒虫起床啦!懒虫起床啦!”钟叙叙把头埋进被子里,痛苦地嚎叫:“去他妈的劳动!去他妈的美好生活!”纠结了又纠结,终于踢开被子爬起来,走进洗手间一看,头发乱如杂草,脸色有些白,眼袋也出来了,沧桑不少。      心下哀叹,女强人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姐啥时候才能炼成传说中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白骨精”?      冷水洗了脸,化好妆奔下楼,看见林晓嫱居然也收拾妥当坐在饭桌前,钟叙叙大大吃了一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今天我和千南要去骑马,姐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钟叙叙笑笑:“你姐我哪有这么没眼色,去当电灯泡。”      说话间,佣人已经把早餐端上桌,林晓嫱甜甜地道:“姐姐这么辛苦做一个小秘书,又何必呢,未来的湛家少夫人还缺这几个钱?”      本来精神就欠佳,被她夹枪带棒损一通,钟叙叙气不打一处来,终于不淡定了:“你烦不烦?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了你的嘴,聒噪!”      林晓嫱呛了一下,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莫千南来接林晓嫱,那家伙今天一身骑马装,打扮得要多骚包就有多骚包,见到钟叙叙,吹了一声口哨:“哟,怎么一晚不见,钟大小姐就憔悴如斯?”      钟叙叙邪恶地盯着他:“可不是,想情郎想得一个晚上没睡好,让您见笑了。”      莫千南笑脸僵了僵:“……”      送他一记白眼,扬长而去。      忙忙碌碌,一个上午就这么溜掉了,快下班的时候,钟叙叙从文件中抬起头,伸了个懒腰。      一张大饼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小心肝吓得扑通一跳。      “叙叙,中午我请你吃饭,可否赏个光?”彭寿顶着一张泛着油光的脸非常诚挚地问。      “实在不好意思彭经理,今天我肠胃不大舒服,改天可好”说实在话,这张大饼脸让人想吐。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看看医生,给你批半天假?”看彭寿那样子,简直比自己生病了还紧张。      “不必不必,休息一阵就好。”      彭寿扭捏地搓搓手:“那也不能不吃饭,给大哥个面子,好不好?”      呃,大哥?钟叙叙的头顶轰隆隆滚过一道响雷。      “既然彭经理这么有诚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看来这顿饭是推不掉的。      公司楼下有一间咖啡厅,环境很优雅,专门为上班族准备了大而柔的软椅,中午不少白领来这儿偷会儿闲,小憩片刻。      彭寿小心翼翼地绕着弯打听钟叙叙与湛墨青的关系,钟叙叙心不在焉地搅着咖啡:“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打个哈哈,彭寿转开话题:“我第一天见到你就觉得你气质不凡,怪不得有湛总这样一表人才丰神俊秀一代天骄的朋友,以前对你照顾不周,叙叙你要原谅大哥,多多包涵啊!”      “瞧您说的,您对我那么照顾,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您!”      彭寿尴尬地笑了两声,“若大哥有不小心得罪的地方,你就别和大哥计较,行吗?”      钟叙叙终于明白了,原来有些人狗腿起来是没有底限的,原来天雷是无处不在的,原来人至贱是无敌的!      两人你来我往,笑里藏刀,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咖啡厅的某个角落,一台相机早已悄悄对准了他们。      不出所料,下午刚上班,就接到了转正通知,跟着转正通知一起来的,还有一纸派遣令,钟叙叙被派到了比行政部牛叉很多的企划部。      在行政部众人揣测的目光中,钟叙叙意气风发地搬着个人物品,挥一挥衣袖,往企划部去也!      草草收拾一下,钟叙叙兴高采烈地躲进卫生间,给许玮婷打电话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末了还感叹:“湛墨青的动作够快啊,今天就帮我转正了,还给我调了部门,哈哈姐姐我作为湛氏太子党的一员,深深地尝到了走后门的滋味,一个字——爽!”      许玮婷很不屑:“有没有搞错小姐,对他湛墨青而言,这点儿事比放个屁还简单,瞧你那没出息样!”      “许玮婷同志,你这是赤果果的嫉妒,嫉妒!”      “哼,你钟叙叙就这么被打动了?想当年莫千南追你,什么手段没使过?你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三天一小惊喜五天一大浪漫也没见你多往心里去,如今湛墨青这么点儿小恩惠你激动个啥?”      钟叙叙语塞,许玮婷在那头继续不依不饶:“别怪姐姐没早提醒你,哼哼,小心点儿资本家的糖衣炮弹!”      钟叙叙发飙了:“靠,你丫大姨妈来啊?这么火爆!姐姐我懒得和你说,挂了!”      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她忿忿地踢着腿走出洗手间。      被许玮婷骂了一通,一个下午都懒洋洋地提不起兴致,勉强和新部门的人打过招呼,钟叙叙就埋着头在自己的格子间瞎忙。      转眼到了五点半,马上就要到和湛墨青约好的时间,钟叙叙再一次跑了洗手间——这次不是打电话,补妆去也!      记得当时青春年少,与莫千南约会的时候,她最喜欢等他到了楼下才换装化妆,最喜欢磨磨蹭蹭下楼的时候,看见他风度翩翩斜倚在宿舍楼下的栏杆上,嘴里虽然不耐烦却一脸温柔,最喜欢扬着头目不斜视地从身边女生羡慕的目光中扬长而去。许玮婷曾经对她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说她非常有台剧女配角装B拿乔的风格,她翘着兰花指捏着嗓子哼哼唧唧地一句:我们郎情妾意你情我愿你着急个什么劲儿,啊~——结果让许玮婷三天没吃下饭,她还记得当年许玮婷曾经漫不经心地说,来得太容易的幸福也消失得快,她还记得当时她极其不在乎地哼哼两声——如今一语成谶。      如今,她要为了与某人的约会而不安小心翼翼早早准备,她因为某人突然表现出来的温情而感恩戴德,她要忍受曾经的恋人成为妹妹的男朋友,天天成双成对出现来腻味她,甚至,她即将嫁给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男人——      钟叙叙看着镜子中明眸皓齿文雅清秀的自己,很悲伤地很文艺青年地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RP爆发?      六点一到,工作间的同事们开始迅速收拾东西离开,钟叙叙突然想起上小学的时候,她最喜欢在作文里面写的一句话:放学了,同学们争先恐后地从教室里鱼贯而出。      麦兜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正陷入冥思她惊得颤抖了一下,是湛墨青。      “钟小姐,真是抱歉,突然有点急事,约会可能不得不改期。”      她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啊?”      那边没有声音。      打了个激灵,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很平静:“你忙你的,改天咱们再约,改天再约。”      湛墨青很轻松地笑了:“那钟小姐,改天我再打电话给你。”“好。”      挂上电话,她忍不住爆粗口,靠!刚刚应该送他一个字“滚!”还是带着绵长回音的那种。      可现实是,她不敢,因为他还叫他“钟小姐”,时刻提醒着她:我们不熟。所以她只能在脑袋里偷偷YY一下而已。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了转,现在眼见天气已入秋,越来越凉,小风嗖嗖地吹着,身上的长袖衬衫薄薄的,风一过就有一股沁入骨髓的寒意——她怕冷,从来都是。      钟叙叙忍不住就穷摇了,此刻弱不禁风的她蹙着秀眉像一棵楚楚可怜的小草,冰冷的风吹在冰冷的手上一如她冰冷的心,哦,老天呀!能不能赐给悲情女主一个安身之地?      家是打死也不回去的,脚趾头想也知道,莫千南林晓嫱两个活宝百分百正在上演你侬我侬特煞情多,算了,眼不见为净!许玮婷那儿?想起今天下午她的那番话,说实话还真不想见她,免得可怜的心灵再受摧残,到时候她就可以扯着嗓子喊:噢我的悲伤逆流成河。      叹了口气,向着对面那家熟悉的咖啡厅,走了过去。      刚坐下,就发现某个方向的某个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莫千南。 4 4、第四章 ...   俗话说,多事之秋,果然很多事。      莫千南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地踱过来。不得不承认,这厮皮相确实不错,玉树临风意态潇洒,嘴角笑得春光灿烂,一路上不知道收获了多少女生或羞涩或奔放的注目礼。      “叙叙,又见面了。”他的笑脸很欠扁很欠扁。      “莫少真是阴魂不散,哪里都能遇见你。”她心情不好,很不好。      莫千南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怔了一下,旋即委屈地在她对面坐下:“叙叙,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她望向窗外,不做声。一辆奥迪A8缓缓驶过,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车里面的人好像是……湛墨青,和一个漂亮女人。      莫千南没注意那辆车,他可怜兮兮地盯着她,像一个要糖吃的小孩。      她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晓嫱呢?你们今天不是去骑马了么?      莫千南再次扯开一个桃花般的笑:“不来这里,我怎么会遇到你?”      她白了他一眼:“我说今天怎么右眼睛皮老跳,担心了一整天,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叙叙,”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当初真不知道晓嫱是你妹妹。”      “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何况我们当时也分手了,你与任何人在一起都是正常的。”肚子里补上一句,我只希望你别老来腻味我。      “如果你不来这里,我也以为你不在意。”他幽幽地说。      这间咖啡馆是他们认识的地方,啊,那是多么狗血的开始!      ……      “混蛋!”花花大少莫千南在这里被女人泼了咖啡。      钟叙叙目不转睛地瞪大了一双八卦眼睛幸灾乐祸地一眨不眨地看着。      那女人怒极,甩甩妖娆的长发,提起包包转身就走,不料——她动作太大,包包甩出手重重地砸上了钟叙叙的额头,她捂着额头哀叹,看热闹果然要遭现世报哇现世报!      那女人一腔怒火生生被呛住,呆了一呆,怒声道:“莫千南,你给我处理好!”再次拂袖而去,这次倒是没有波及到任何人。      “这位小姐,你伤得严不严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钟叙叙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小姐,你的眼睛好漂亮。”她无语凝噎。      “小姐不说话,莫不是被砸出脑震荡了?”他把俊脸凑到她面前。      “你才脑震荡,你全家都脑震荡!”一激动,手一挥,一道长长的指甲印从他的鼻梁划到嘴唇。   ……      两天后——   “钟小叙,这个人你认识?”许玮婷指着宿舍楼下那个朝着她笑得一脸暧昧的身影问她。      “小姐,不如,做我女朋友?”      是谁说的,生活永远比连续剧更精彩?      只不过,如今已是岁月长,衣衫薄。      钟叙叙干笑:“莫少真是想多了,我不过是太冷找个地方避避寒,顺便喝杯咖啡。”      “叙叙,其实,我们还可以做朋友。”莫千南很诚恳。      钟叙叙终于忍不住要吐血了:“能有莫少这样的朋友,真是我的荣幸。”      冬天果然是让人冬眠的季节啊!      周六中午,趴在床上,钟叙叙无聊地扳着手指算,从昨天十一点到今天十一点,整整睡了十二个小时,她圆满了。用许玮婷的著名理论说,这叫睡睡更健康。      正在纠结着要不要起床,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钟叙叙急忙坐起来:“请进。”会这么温柔礼貌敲门的,全家只有林姨。      “叙叙,起了吗?”林姨推门进来。      林姨其实一点儿也不像四十多岁,她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位大美人,皮肤白皙,樱桃小嘴,典型的东方美,如今加上岁月历练,更是有一股文雅的气质。      “呃,马上就起。”钟叙叙揉揉头发,跳下床。用力太猛,脚磕到了床沿,疼得龇牙咧嘴。      林姨温和地笑笑:“冒失孩子,湛墨青刚刚打电话来,说半个小时后来接出去。”      “啊?”钟叙叙张大了嘴巴。      “别啊了,赶快起来准备一下吧。”林姨轻轻地带上门出去。      钟叙叙只来得及骂一句:杀千刀的!就风风火火地起床洗漱,等到急急忙忙换好衣服化好妆,湛墨青已经到楼下等着了。      她在楼梯口停了一停,理了理头发,然后缓缓下楼,朝湛墨青微微一笑:“你来了。”      湛墨青有些打趣地看着她:“钟大小姐起得很早啊。”      她嘴角抽搐了几下,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出门的时候,钟父恨铁不成钢地在她耳边嘀咕:“看你以后嫁过去还敢这么懒!”      出了门,她才注意到,今天湛墨青的打扮不同平常一样的西装革履,他今天穿了一件青色V领休闲毛衣,黑色休闲长裤,锐气减少了,有些慵懒的感觉。      感觉到钟叙叙在看他,他别有深意地回看了过来,深邃的眸子,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自在地转过头,她问:“去哪儿啊?”      “陪我去钓鱼。”      “啊?”钟叙叙最近的一次钓鱼经历是十年前小学毕业的时候,陪外公去的,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黑线,她与湛墨青不过相差七岁,代沟已甚是巨大!      “可是,”她有些疑惑:“不是早上才是钓鱼的最佳时间吗?”      “我也想早上去,可是你确定起得来?”他一脸无辜。      钟叙叙就这么囧了。      “其实,我刚工作的那会儿,一到周末就蒙头大睡,一睡就是一整天。”言下之意就是,你睡吧睡吧我不笑你,我能理解你上班的辛苦呢。      她倒是听钟父说过,湛墨青从在英国留学期间就创办了自己的外贸信息公司,仗着自己在英国的资源与对国内情况的熟识,通过各种平台为两国商家提供信息,在那个时候很是大赚了一笔,谁知在公司已经初具规模的情况下,他居然一个转身把公司卖掉,随后用这笔资金回国进入IT行业,恰好迎上了互联网大发展的时代,借此东风,湛氏在短短几年间迅速发展壮大,成了集团公司,较之此前的外贸公司不知强了多少倍,他此人也成为了新一代青年企业家中的翘楚。      她叹了口气,他这样的人,果然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怎么说,人家境界多高,洋也留了,创业也成功了,总经理也当了,就差老婆没娶了,不过……也快了。而她呢?从小到大说好听一点是顺风顺水,长相吧马马虎虎算漂亮,学习吧不够优秀,特长吧没有,家境吧和他相比还是有一定距离,工作吧其实就是混日子,说难听一点就是两个字:庸人。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娶她。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湛墨青正在哄心爱的宝贝女儿入睡,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缠绕她许久的问题,湛总经理想了一想,说:“可能是我觉得你的人品不错。”   她华丽丽地泪奔了。      钓鱼的地方是一个天然的湖泊,依水而建起了一排别墅,湖泊不大,但是很清,远远望去就像一块碧绿的翡翠镶嵌在青山之间,别墅的样子有点儿像湘西的吊脚楼,从青山绿水中探出一两个角,很有韵味。      一下车,钟叙叙就被迎面扑来的清新空气撞了满怀,她高兴地深呼吸,顺便蹦跶了两下:“湛墨青,这个地方不错,不错!”      湛墨青微笑地看着她,刘海被风吹得有些乱,脸蛋红扑扑的,脖子上的丝巾也歪了,他伸手帮她扶了扶。      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贴近过自然:“你怎么发现这个好地方的?”      “我在这里有一幢私人住宅。”      钟叙叙斜眼看过来:“湛墨青,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很腐败,很腐败!”      他摸了摸鼻子:“你没说过。”他发现,她一高兴就喜欢重复说话。      “走吧,你不饿吗。”      呃,其实她早就饿了,没好意思说而已。      他们并肩朝别墅走去,钟叙叙兴致勃勃,她本以为湛墨青会带她到什么西餐厅咖啡馆之类的地方吃饭,没想到来到了这里,不能不说这让她感到很惊喜。      不过这个惊喜并没有持续很久。      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钟叙叙有些腿软:“还要走多久?”      “再要二十分钟吧。”   “……我饿了。”   “……我知道。”   “……我饿得腿软了。”   “……坚持就是胜利。”      原本她对他还抱有一丝希望,她想最不济他也应该伸手扶扶她,或者……牵着她,可是他没有任何的动作,她有些气馁。突然回忆起曾经有一次,她穿着新买的高跟鞋去逛街,鞋子有点磨脚,她跟莫千南抱怨,莫千南立马蹲下,说宝贝来我背你,当时她看着他的背影,差点哽咽。事后当她满怀激动地跟许玮婷复述,许玮婷冷静地说,你丫真没见过世面。      后来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见过世面。      终于走到别墅门口,钟叙叙看着车库门口停着的熟悉的车,瞪大了眼睛。      “这是?”      “我让物业先把车开回来了。”      “湛墨青,你为什么不直接开回来,要留在半路?”她咬牙切齿。      “我以为你想走一走,你不是说这个地方不错?”他笑眯眯地,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她真想一拳打过去。      不过,等到精致喷香的饭菜端出来时,她瞟了一眼就乐了,一桌子都是江南风味的小菜,清清甜甜的,很对她胃口。小时候她在外婆家住过一段时间,外婆是典型的上海人,烧得一手好菜,后来跟着父亲过,时常怀念这种味道。      湛墨青吃饭的样子很优雅,慢条斯理,哪怕用的是筷子,也有英国绅士的作风,两人安安静静地把饭吃完,钟叙叙放下筷子,嬉皮笑脸地对烧菜的文嫂说:“您是上海人吧?做的菜真是地道。”文嫂有些腼腆:“钟小姐喜欢就好,常来吃。”      湛墨青也站了起来:“文嫂,帮我们准备钓竿。”      其实她还是为刚才的事有些郁闷,不过看他一付毫无关系的样子,她觉得如果再提,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于是当文嫂拿出钓竿的时候,她乐颠颠地跑了上去:“咱们去哪儿钓鱼?” 5 5、第五章 ...   湛墨青熟门熟路地领她到湖边,他径直走到一棵歪脖子树下,支好钓竿,对钟叙叙说:“这是我的宝地,今天让给你了。”头天晚上刚下过一场秋雨,钟叙叙看着树旁的石头,伸手摸摸,润润的,有些冰凉,她犹豫了。      “用这个垫着坐。”湛墨青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软垫,递给她,然后拿过她的钓竿,在更远一点的石头上坐定。      两年前,莫千南和林晓嫱一起出现的时候,她为了躲开他们俩个,一个人跑到南山公园打发时间,在公园的凉石椅上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等到要走的时候,发现腿脚已经麻了,肚子也隐隐作痛,过了两天大姨妈来,几乎血崩,痛晕了过去,之后的好几个月都要去医院打止痛吊针,后来林姨找到偏方,喝了差不多半年的中医才恢复了七七八八,现在回想起来仍旧心惊肉跳。      所以当她坐在厚厚的小垫子上,心里不是不甜蜜的。      只是脑袋里突然闪现过咖啡厅门口那辆车,还有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她有些不是滋味。      真是不知好歹!她低低地对自己说。只是很久以后她才明白,人在很多时候,其实不必委屈自己一定要知好歹的。      钟叙叙耐心地等待鱼儿上钩。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悠闲的时光,天气比前几天暖和了一些,下午微微露出了一丝阳光,她托着腮,眯着眼任阳光洒在身上。旁边的歪脖子树叶子已经变黄,在她的脚边铺了薄薄的一层,有几颗小草在秋风中很愉快地摆头,就如她此刻的心情。      有时候偶尔转过头去看一看湛墨青,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气势,无论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他总是吸引着别人的眼光,尤其是在他专心致志的时候……钟叙叙想了半天,最终还是用了很俗气的词来形容:很帅,很养眼。      他可以一动不动地保持一个姿势半小时,她弄不清他是在思考问题还是真正在用心钓鱼,不过,这样宁静的时刻,还是令她心底很舒坦的。      只不过……这样宁静的时刻,也很容易让人犯困哪……      于是,不一会儿,她就陷入恍恍惚惚混混沌沌的境界,耳边时而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看来湛墨青钓鱼的技术还真不错,她有些昏头昏脑地想。      等到她清醒的时候,看见湛墨青拿着她的鱼竿蹲在旁边,明晃晃的鱼钩上面干干净净,他打趣她:“原来你不是来钓鱼的,是来喂鱼的。”      她嘿嘿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      他麻利地重新帮她装好鱼食,抛竿。      没过多久,钟叙叙就看见鱼漂微微地动了动,等了一会儿,又大幅度地动了动,她高兴地站起来,冲湛墨青摆手,做口型:有鱼上钩啦!      湛墨青也配合地张大嘴巴说哑语:拉上来啊!一边说一边还夸张地做出拖曳的手势。      她朝他眨眨眼,用力一提鱼竿,一尾小小的鱼从水里飞出,落在了草丛里。钟叙叙屁颠屁颠跑过去,抓起滑溜溜的鱼尾巴细细打量,这是一条鲫鱼,嘴巴被鱼钩穿了一个洞,正在拼命地扑腾。   她提着小鱼,往湛墨青的渔网里面一扔。数了数,他已经钓到了六条鱼,每一条都比她的大。      “真是可怜,要不我们放生了吧?”她觉得有些不忍心。      湛墨青好笑地望着她:“那晚上吃你?”      这是个非常非常有歧义的句子,此刻钟叙叙同学的脸一定非常非常红。      走的时候,湛墨青憋着笑,看着钟叙叙满脸严肃双手合十,对着湖鞠了一个躬,虔诚地念了三声:阿弥陀佛。      两人并肩而行,夕阳吻着他们的脸颊,钟叙叙突然想起一句话:      清风悠悠,岁月静好。      一转眼,中秋就要到了。      话说九、十月份的假期有够多的,教师节、中秋节、国庆节,一个挨着一个,虽然第一个节日基本跟一般人没啥关系,但是穷开心一下也是没什么关系的。      所以当钟叙叙对着日历一天一天数中秋假的时候,她发现了——距离上一次许玮婷约她出来穷开心的日子已经足足过去了半个月!      不正常!这太不正常了!      以许玮婷资深玩女的身份,绝对不可能两周不出去撒野,也绝对不可能两周不叫上她出去撒野。      大四的时候许玮婷在一家小企业实习,那间公司极其变态,据说是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生使,实习生当禽兽使,许玮婷这厮忙得不知西东的同时还不忘娱乐事业,经常加班到十二点后直奔学校附近的酒吧,在酒吧泡到两点,有时还要去电影院看夜场电影,第二天再精神抖擞地去上班。钟叙叙那时很虚伪地抱着几本书准备考研,晚上美名其曰挑灯夜战,实际上基本上等许玮婷下班两人就一起厮混去了,只不过人家是早上七点就起床,她一般睡到十二点才起床吃午饭然后慢悠悠晃去自习室,所以最后她光荣地在考研战场上牺牲,所有的人都说,活该!      想到这里,钟叙叙的神经一下子兴奋起来了,能让许玮婷连续半个月都按兵不动的,除了男人,那就只能是……和男人的JQ!      啪、啪、啪,一双手在她的办公桌上敲了敲,是办公室很资历的前辈,蓝姐。“小姑娘,想什么想得这么开心,嘴都合不拢啦?”钟叙叙很矫情地抬起头冲她明媚一笑:“人生实在是太美好了,是不是蓝姐?”蓝姐被她雷得外焦里嫩,笑着叹了口气:“年轻人,真是羡慕你们哪!”边说边走开了。      钟叙叙奸笑着,拿出手机给许玮婷拨过去。      “小妞,最近在忙什么啊?姐姐我好像很久很久没见到你,十分想念啊。”      许玮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叙叙。”      “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最近有什么艳遇,乐不思蜀得把我忘记啦?”      许玮婷叹了口气:“我正想找你,今天下班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有空,”钟叙叙狐疑地问:“到底怎么啦?”      那边又叹了一口气,“见面我再细细告诉你。”      两个小时后——   “叙叙,秦冬泉又出现了。”许玮婷最近一定过得不怎么样,眼圈有些发黑,一付萎靡的样子。      “什么?”钟叙叙惊得站起来。      “他考上了XX大学,离我家就半小时。”      “天哪!那,他他他……他是怎么找到你的?”钟叙叙居然结巴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上个月我在小区外面的早餐店吃早餐的时候,他突然坐到我对面。”说罢,许玮婷又长长叹了口气。      “哈哈哈,”钟叙叙长笑两声,“多么情深不移的小伙子,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JQ,要是写一篇文章,知音版标题就叫‘十年真爱不渝,男孩千里追妻’或者叫‘他,爱上了隔壁的姐姐’。”钟叙叙笑得缩成一团。      “钟小叙!”许玮婷手扶额头,“你明知道我们不可能。”顿了一顿又接着道:“我大他整整五岁。”      “哎以前他还未成年,当然不可能,现在他也上了大学,俗话说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你们这兜兜转转的,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钟小叙,你最近小说看多了吧!”许玮婷咬着牙齿一字一顿。      “我看的那本小说女主角比男主角大七岁俩人都成了,何况你们?”她边说边挤眉弄眼。      “丫的拿我寻开心是不是?”许玮婷的脸都白了。      钟叙叙正了正色:“小妞,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过,可是,你敢摸着自己良心讲,对他没有丝毫感情?如果真没有,你早就把他踢飞了,还用得着心事重重来找我诉苦?”      “我也不知道,他明明是个小屁孩,但是我一看到他就满心内疚,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钟叙叙歪着头想了想,“所以,我不赞成你们发展下去。毕竟,”她想了一下想:“你们要面对的问题太多。不过我也不反对,因为你应该对他是有感情的,至于你们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觉得,顺其自然最好。说不定他哪天遇到了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动心了,那你也不必烦恼,若是他认准了你,那你也不妨赌一赌,我倒是想,这么多年他还忘不掉你,说不定真的对你一往情深,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哪怕为此要付出点儿代价也是值得的。”停了一下,又补充道:“总比我现在好。”      许玮婷又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6 6、第六章 ...   中秋三天假,许玮婷打电话来,说要跟秦冬泉一起去某个古镇旅游两天,嘿嘿,赤果果的JQ时光啊!      在床上打了个滚儿,钟叙叙卷着脚趾头高兴地吼了两句:“咱们老百姓呀,今儿个真高兴~~嗷嗷嗷!”      嗯,不过,但是,然而,接下来,她自己要怎么打发时间?      脑海里刚一闪而过湛墨青的身影,他的电话紧接着来了。      “婚纱样册送到我这里了,你过来看看,选一下款式?”湛墨青很早就从巴黎请了几个名设计师为她设计婚纱。      “为什么不直接送到我家?”      “我以为我能给你点儿意见,选完婚纱,顺便下午一起吃饭,爷爷想见见你。”      “……湛墨青,今天是中秋节。”      那头了然地笑笑:“我知道,所以我已经给钟叔打过电话,帮你请好假了。”好听的声音顿了一顿,带上了笑意:“不知在下是否有此殊荣邀请钟叙叙小姐来舍下共度中秋佳节?”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准奏。”她一付严肃的口吻打趣道。      “那就,谢主隆恩。”湛墨青这厮如果踏进娱乐圈,一定是大红大紫的实力派演员。明明都已经先斩后奏,让她没得选择,还不忘放低姿态,给她一个台阶。      一个小时以后,钟叙叙已经收拾妥当。她今天特地挑了一套红色小洋装,配上黑色小麂皮单鞋,头发清清爽爽地扎成马尾,看上去很有精神,端庄又不失俏皮。      刚出门,看见湛墨青派来的车已经等在门口,司机肃立在车门旁,很拉风。很巧,接她的车正是上次那辆凯迪拉克。钟叙叙笑眯眯地走上去摸了摸,嘴里面还细细嘀咕:未来的宝驹,姐姐我想死你了。      司机估计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不过倒也沉得住气,弯下腰绅士地帮她打开车门,礼貌地做出请的手势:“钟小姐,请上车。”      车子驶进市区的一个小区,这里背靠全市有名的锦绣公园,环境清幽,鸟语花香。不过,如果换一个说法,那就是寸土寸金。      钟叙叙心道湛宅应该不会在这儿,那么这里就是湛墨青的又一个栖居之地,想来暂时应该见不着湛老太爷,心下便松口气。不觉又想起一个词,狡兔三窟。      司机只把她送到楼下,便礼貌地说:“钟小姐,湛先生在楼上等你,八零一号。”      钟叙叙冲他点点头,走上楼去。      湛墨青来开门的时候,钟叙叙正在仰天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因为她突然觉得就这么跑到一个男人的家里有些不合适,尽管这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湛墨青也没有料到开门见到她会是这样的动作,她的脸很小,仰着头的时候从衣领下面露出细细白白的脖子,让他的心微微一动。      钟叙叙尴尬扯着嘴角地笑了笑,她不知道,此时的她像极了一只可爱的小狐狸。      小狐狸进门来,东张西望了一下,抬眼就看见客厅窗口正对着的锦绣公园中著名的一个园区——江南苏州园林园,园中景致一览无遗,林木郁郁葱葱,亭台楼阁精致灵巧,简直就跟旧时大地主家后院园林似的,她砸了咂嘴:“湛墨青,我怎么觉得我傍上了一大款啊。”      “能被钟叙叙小姐傍上,是在下的荣幸。”      钟叙叙嘴角抽了抽,心想您可真是有够不谦虚的。      “早上我想你应该还没起床,所以先打了电话给钟叔叔,希望你不要介意。”湛墨青给她倒了一杯水。      “其实先告诉我和先告诉我爸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无所谓。”她耸耸肩。      “嗯,”他好像犹豫了一下,“你的工作是不是太累了?如果太辛苦,不如做做别的?”      听到这话,钟叙叙心想,他终于提起这件事了。湛家是肯定不能容忍堂堂少夫人在外面公司做一个小喽啰的,想必也是因为她的不知趣,他忍了很久才向她提出来。其实她也不是非要在这件事上过不去,只不过在嫁人前的几个月,她还是想尝试一下不同的人生际遇,而且,她也恶趣味地想看看,湛墨青到底能憋多久。      “其实也不是很辛苦,而且好像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有个强大后台,也没有人难为我。”也没有什么太辛苦的工作给我做,她在心里补上一句。好像故弄玄虚一样,她故意顿了一顿而后恋恋不舍地说:“当然,你要是觉得不妥,我过段时间辞掉也行。”      “接下来要准备结婚的事宜,能辞掉的话最好。”   “我尽量。”   “要不要先看看婚纱设计图?”   “好。”      婚纱设计得很漂亮,均出自名设计师之手,而且必然是世上独此一件的,想到这里,她很狗腿地冲湛墨青笑笑,毕竟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有这样的待遇,怪不得钟父整天巴不得她赶紧嫁过去。   她伸手一页一页地翻着,他在旁边陪她一起看。      她的手小小的很秀气,手指谈不上十分修长,也算是白皙细嫩,手指甲修理得很漂亮,上面涂了一层淡淡嫩嫩的亮粉色蔻丹,既不张扬,又显得动人。当她伸手一页一页地翻或者停留在某页上面时,他都觉得很赏心悦目。      偶尔她会抬头问问他的看法,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看得出她很喜欢这些设计,他也就配合地给一些建议。她很明白自己的身材和气质适合什么样的款式,所以不过大半小时就选定了几套最为钟意的。很好,不拖泥带水,他满意地点点头。      选完婚纱,钟叙叙心满意足地靠在沙发上,伸了一个懒腰。      湛墨青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问道:“饿了吧?”      钟叙叙的肚子立刻很配合地咕咕咕叫了两声,她的脸刷的红了,瞥过挂在墙上的钟,十一点。湛墨青了然地笑笑:“你这样的生活习惯该改改,早上不吃早餐对身体很不好。”      “呃,其实我只有放假的时候才会这样,平时都会准时进餐。”      “想吃点儿什么?”      “唔,这段时间几乎都在外面吃,很腻,想吃点儿清淡的。”她这倒是实话,最近要么部门聚餐要么老同学有邀,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吃饭。      “要不,我们自己煮?”湛墨青看着她有些讶异的表情,解释了一下:“我也吃腻外面的菜,钟点工又请假回家了。”他狡黠地看了看她,“你该不是不会做菜?”      钟叙叙老老实实点点头:“只会做几个很简单的家常菜,而且做得不好。”      他笑了:“这就够了,我要求不高。”她发现她根本就抵御不了他的笑容,干脆从善如流:“好吧,我试试。”边说边向厨房走去,走到一半还回头:“要是做得不好吃,你别笑我。”      可是等她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除了可怜兮兮的几个鸡蛋,一无所有。      “湛墨青,你们家都不存点儿食材么?”      “我不太清楚哦,好像钟点工都是每天买新鲜的现做。”      “唉,咱们还得去买菜。”她蹲在冰箱旁,记起来,当年她为了给莫千南惊喜,才缠着林姨学了几个菜,后来分手,几乎再没下过厨房。      “好。”他站起来,她看着他穿着苍青色休闲装的修长身材,心里突然有些小小的感动,她想,如果她嫁给他,能够为他这样洗手做羹汤,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湛墨青不知道菜市场在何处,所以他们只好开车到不远处的沃尔玛去买菜。在车上,钟叙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湛墨青,以后我要是嫁给你了,我用不着每天给你做饭吧?”      湛墨青眯了眯眼,偏头做思考状:“那我得先检验一下你的厨艺。”      钟叙叙气结,有些颓唐地低头:“我厨艺真不咋地。”      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就像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他哑然失笑,于是今天第二次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逗你呢。”      她不乐意了,撅起小嘴:“别揉我头发了,你不知道头可断发式不可乱么?”      他知道惹恼了她,收回了手笑笑没言语。      钟叙叙是典型的小女人,只憋了两分钟,到了沃尔玛楼下就把心情调整过来了,她边下车边问湛墨青:“你都喜欢吃什么菜啊?家常菜哦!”      他微笑:“我不挑食。”      她扳着手指给湛墨青数:“我会做的菜不多,番茄炒蛋、鱼香肉丝、青椒肉丝、肉末茄子、水煮肉片……对了湛墨青,我的厨艺都是跟林姨学的,她是四川人,我学的基本都是川菜,你能吃辣不?”      “那个,我吃不了什么辣椒,能不能劳驾钟叙叙小姐可不可以稍微做几个不辣的菜?”      她仰头想了一下,点点头:“可以煮两个清淡的。嗯,我最拿手的就是番茄炒蛋,嘿嘿这个不辣,还可以弄一个上汤娃娃菜。”      他又想揉揉她的头,忍了忍没出手。      两人正说说笑笑,却不料,一道声音斜斜插过来:“叙叙。”      是莫千南。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看文的童鞋们··· 都赠送亲亲一枚··· 哈哈!! 7 7、第七章 ...   两人正说说笑笑,却不料,一道声音斜斜插过来:“叙叙。”      是莫千南。。      他此刻正靠在车旁,眯着眼睛望着他们:“好久不见,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钟叙叙笑笑:“是莫少啊,我们来买点菜。”      “哟,湛总和叙叙感情真好,夫唱妇随,真是羡煞旁人。”      湛墨青扫了他一眼,保持面瘫表情,伸手拉住她的手:“是,让你见笑了。”这是他第一次拉她的手,刚看见莫千南的时候,心扑通地沉了一下,现在手被湛墨青一握,好像安定了不少。      “湛总可能还不知道,叙叙烧菜的手艺可谓惊天地泣鬼神,以前做给我吃的时候,老让我拉肚子。”莫千南说完,还低低笑了两声。      钟叙叙消化了这番话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冲上去踢他一脚,当然,是踢重点部位。然而她最终只是淡定地说:“是么,那也只能怪莫少您的肚子太娇弱了,没那个福气。”      “但愿湛总的肚子比我的坚\挺,是吧?”      “您就放心好吧,他不但肚子比您的坚\挺,哪儿哪儿都比您的坚\挺!”这句话说得有点儿大声,旁边走过一对情侣,转过头来惊讶地盯着她看,那个女的还暧昧地把湛墨青从头到脚扫了两遍,捂着嘴吃吃地笑,钟叙叙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顺便扇自己一个大耳光。      更可恶的,还是莫千南那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问:“真的么?你这么了解?”      她偷偷瞟了湛墨青一眼,他抿着嘴没什么表情,估计也有些尴尬。感觉到他把眼光移过来,她心虚地低下头,随后听见头上一道冷冷的声音:“与莫少比,湛某还是有这个自信的。”意思就是说,比别人我不敢说,比你莫千南,那还是绰绰有余滴。      钟叙叙觉得,她对湛墨青的印象又该改观了,他不但性格沉稳老练,脸皮也是相当的厚实。深吸一口气,她笑笑,声音清脆甜美:“莫少真是多虑了,就算是我的手艺再不好,那也是我们俩自己的事情,实在不需要您费心。”您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吧。      湛墨青冷笑一声:“莫少,再会。”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千南在后面看着他们携手而去,脸色青了又青。      钟叙叙想起第一次见到湛墨青时,是在年初一次酒会上,当时她远远看着他,觉得他脸上公式化的笑容让人很有距离感,此时她才发现,原来湛墨青冷笑起来更是气势十足,那一眯眼一皱眉之间,好像周围的气温都下降了几度。      所谓商界精英的气场大概就是这样吧,相比起来,莫千南玩世不恭的样子就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形象。她默默地在心里下结论。      在一排排蔬菜前,一个红衣小姑娘在勤奋刻苦地埋头挑挑拣拣,黑黑的小脑袋在绿色的青菜红色的辣椒紫色的茄子之间拱来拱去,晃得人眼花。      幸好一双手及时拉住了她。“你已经选了半小时了。”湛墨青颇为无奈:“还没有选好?我都要饿扁了。”      她抬起头冲他笑笑,露出明晃晃的牙齿:“为湛总做饭,当然要上心用心以及专心。”      他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头:“钟叙叙小姐,可否加快速度?否则我们可以把中饭和晚餐并做一顿吃了。”      “湛总,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两分钟以后,湛墨青一手拉着她,一手拎着菜篮,直奔收银台而去。      三十分钟后,钟叙叙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身后跟着戴着围裙的湛墨青。      “湛墨青,没想到你不但做生意厉害,做菜也很厉害啊!”钟叙叙眉飞色舞,就差欢呼雀跃了。      “要是你的动作能快一点,我也想尝尝你的手艺。”湛墨青摘下围裙。这是实在话,钟叙叙的动作说好听点是细致,说难听点,简直就是龟速,所以在她慢条斯理洗青菜的时候,饥饿难耐的湛墨青已经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只要你不怕吃坏肚子,以后咱有的是机会。”钟叙叙极其谄媚地一笑。      “你不是说我这人哪儿都坚/挺么,只要你不给我吃毒药,我想我都能继续坚/挺下去。”      听到这话,钟叙叙同学立马蔫了。      说话间,钟叙叙已经自觉自愿地盛好饭摆上桌,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爷,请上座。”      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钟叙叙狗腿地拍马屁:“味道真是棒极了!”又担心马屁不够响,再补充一句:“比我做的好吃多了,真的!”      湛墨青摇了摇头:“那这就真是我的不幸了。”      这句话戳到她的痛处,她讪讪转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学会下厨的?”      “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想吃家乡菜,只好自己动手做。”      “没有中国餐馆么?”      “总有吃腻的时候,后来干脆自己下厨。”      “你真了不起,我学做菜的时候学了很久,还是做得不好吃。林姨笑我说我根本不是那块料。”      他笑笑,给她夹了一块鱼,口气像在哄小孩:“行了,快吃吧。”      钟叙叙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湛墨青是高高在上的,没有想到他也有这样人间烟火的一面。她本来一边洗着菜,一边肚子里还在骂着莫千南这个混蛋,没想到他伸手从她身边摘过围裙,声音听起来很温和:“还是我来吧。”然后她就傻怔怔地看着他洗净手,轻轻松松地手起刀落切肉切菜,再轻车熟路地热锅烹调,目瞪口呆。      他一边忙,一边不忘使唤她打下手,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仿佛什么事情都成竹于胸。他可以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在面对莫千南的挑衅讽刺的时候面不改色,甚至还可以俯□来,为她做一份午饭。      在看着他忙碌的时候,她的鼻子有些微酸,又觉得有些小小的满足,毕竟,这个男人不久后就将是她的丈夫,尽管她现在还是像行走在独木桥上一样心惊胆颤,不知道该不该抓住这看上去很美好的现在。      吃完了饭,钟叙叙同学自告奋勇地把碗洗得干干净净。而后看看表,居然已是下午两点,湛墨青问她:“你是想现在就过去见我爷爷呢,还是再晚一点?”      “那个,还是晚一点好了,说不定我们过去还扰了老人家的清净。”   “嗯。”他点点头,把电视调到新闻台看了起来。   “湛墨青。”   “嗯?”   “你爷爷,他会不会很严厉?”   “老爷子的严厉是出了名的。”   “哦。”   “我还有点公务要办,你自己先看会儿电视。”   “好。”      一个小时后,湛墨青从书房出来,看到钟叙叙正在津津有味地看《喜洋洋与灰太狼》。不是她幼稚,而是实在有些无聊,不妨看看动画片放松放松心情,正好迎接晚上湛老爷子的考验。      湛墨青提醒她:“你要不要补个妆?”      “当然,借你的洗手间用用。”      钟叙叙没想到的是,湛宅居然在森严的军区大院内。当湛墨青的车子驶进军区大门,门口的警卫员朝他敬礼的时候,她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      “老爷子以前是军区副司令员。”湛墨青为她解惑。      钟叙叙从头到尾想了想自己了解到的军事知识,张大了嘴巴:“老爷子是中将军衔?”      湛墨青点点头:“钟叔叔没有跟你说过吗?”      “没有。”她老老实实地摇头。      湛墨青的脸绷了绷:“你都没有了解一下你未婚夫的家世背景?”      “嗯,我想慢慢了解也不迟,这样才会有惊喜嘛。”她打了个哈哈。      湛墨青的脸又黑了黑。      他没有想到此刻钟叙叙脑海中想的是,出了名的严厉的老将军,嗯,很好很强大,她有些紧张了。      车子从军区大院里面穿过的时候,看见两队英姿飒爽的士兵在跑步,不一会儿就跑远了,还听见他们底气十足地喊:“一、二、三、四,一二三、四!”钟叙叙便问湛墨青:“你为什么不从军呢?”      “我为什么要从军?”他的语气有点生硬,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做声。      车子在一幢两楼的独立院落前停了下来。钟叙叙下车的时候不小心趔趄了一下,湛墨青伸手扶住了她:“当心。”他的气息在吹在她耳根,热热的。钟叙叙直起身,朝他笑笑,心里默默地念,千万要克制住,不能心猿意马,千万要克制住,不能心猿意马……   甫进门,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冲了过来,一头撞在钟叙叙的腿上,她哎哟一声,一把抱住了这个小圆球,原来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甚是招人喜爱。      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小圆球回头冲屋内情绪高昂地大叫一声,响亮又清楚:“太爷爷,二舅舅来了,还带来一位小美女!”      于是乎,一屋子的人都转过头来寻找湛墨青带来的小美女,我们的钟叙叙同学就这么被华丽丽地围观了。 8 8、第八章 ...   一屋子的人都转过头来寻找湛墨青带来的小美女,我们的钟叙叙同学就这么被华丽丽地围观了。      她揽着小圆球,迅速调整表情,温和文雅地冲大家打招呼:“大家好。”      一阵洪亮的笑声传来:“哈哈哈……是钟家丫头吗?欢迎欢迎啊!”说话之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眼睛炯炯有神,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坚毅,一身军装,气质非凡。不用说,这必然是湛老爷子。      “湛爷爷,您好,我是钟叙叙。”标准微笑,露出八颗牙,宜室宜家。      “漂亮的小美女姐姐,你好!”被她揽在怀里的小圆球身体软软的,睁大了圆圆的眼睛,嫩声嫩气地跟她打招呼。      “……你好!”湛墨青的侄儿称她姐姐,这个辈分有点儿乱。      “是,她是二舅舅的女朋友,你该叫阿姨哦。”湛墨青及时解围,伸手抱过小圆球,捏捏他的小圆鼻子:“圆圆,有没有想二舅舅?”      如果不是时机不宜,钟叙叙简直要笑喷了,这个小家伙脑袋圆圆身体圆圆肚子圆圆眼睛圆圆鼻子也圆圆的,果然名不虚传地该叫“圆圆”。      “圆圆,别缠着二舅舅,快过来。”一位美貌少妇走过来,一身天蓝色连衣裙,步履轻盈举止文雅,钟叙叙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四个大字:窈窕淑女。      “钟小姐你好,我是墨青的姐姐,湛歆昀。”她对着钟叙叙温柔一笑,把圆圆从湛墨青怀里接了过去。      钟叙叙脑海里立马又浮现出四个大字:大家闺秀,随即立马再浮现四个大字:自惭形秽。      湛墨青拉着她,逐一介绍给家人认识。      不能不说湛老爷子确实是子孙满堂,一共育有三子三女,湛父是湛老爷子的大儿子,如今是第四军医院的院长,眉目之间和湛墨青很像,只是少了那一股凌厉之气。湛母是军医院的护士长。      呃,当钟叙叙听湛墨青介绍到这里的时候,心里灰常灰常激动,她立马将以前看过的言情小说从脑袋里过了一遍,找出多种版本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型的JQ成长记,再自己加工来与湛父湛母对应,然后心潮澎湃不已。      接着就是湛墨青的叔叔姑姑,还有叔叔姑姑的子子女女,粗略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二十位,钟叙叙走马观花地挨个打了招呼,眼花缭乱。走完一圈,她突然想起一句诗:“树木成荫子满枝”,肚子差点憋得抽筋了。      最后的结果是,钟叙叙牢牢地记住了湛墨青的直系亲属,其他的姻亲,只是勉勉强强混了个脸熟。      湛歆昀是某大学文学院的导师,除了这个姐姐,湛墨青还有一个弟弟湛禾炆,不过目前正在英国留学,所以没有出席此次家宴。湛歆昀的丈夫任琛是军区一个少校,据说也是将门虎子,钟叙叙觉得他有点儿像段奕宏演的袁朗,不过好像比袁朗更酷一点,更帅一点。      果然是精英家族啊!钟叙叙最后下了结论。      在钟叙叙眼中,据开饭前湛家上下老小的表现,这是一个很和睦的家庭。湛老爷子很疼圆圆这个重外孙子,时不时就要把他圆滚滚的小身子抱在怀里揉一揉,湛父和湛母这一对老夫老妻之间平和亲切,而湛歆昀和老公的感情好像也非常融洽,两人的眉目相交时,她老公眉间的宠溺恨不得把钟叙叙腻死。至于其他人,她还真没看出有什么不和谐之处。      唉,她在心里暗暗叹气,在来湛宅之前,她已经在脑海里推想过很多次湛家的情形,据以往看小说和电视剧的经验,这样的大宅人家,必然会有千丝万缕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纠葛,一般都是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汹涌,人人心里都揣着一份小心思,你斗我斗大家斗,斗斗更销魂……可是目前的情景,无论她怎么看,也看不出暗流的痕迹,她实在是大失所望,太大失所望了。      其实她不知道,湛老爷子是典型的泥腿子出身,曾经在抗日战争中参加过百团大战,后来又投入解放战争,战功卓著,新中国成立后被授予中将军衔,但是骨子里仍然还是一位性情耿直质朴的农民,在他的影响下,后代虽然镀了金,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的歪腻。      所以说,钟叙叙同学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们:第一,影视剧都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不可轻信。第二,到未婚夫家拜访,一定要了解清楚别人的家世背景,否则很有可能会陷入被动。      比如现在,她就陷入被动了。      一切都源于那只圆圆的小圆球。      话说湛氏一家人正你说我笑好不开心,不知道是七大姑八大姨中的谁夸了一句:“钟小姐文静秀气,墨青,你真有福气。”      小圆球马上激动了:“姐姐,你是我二舅舅的女朋友是吗?那你喜欢我二舅舅吗?你们之间是不是有爱情?”      全家都静寂了。      钟叙叙此时的表情,那叫一个红里透着黑,她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无语问苍天来形容。所谓的惊天霹雳,不过如此。      她只好用难看的笑来回报湛家全体人民的注视。      其实也不能怪小圆球,他最近刚学会一个非常新鲜的词——爱情,而他此刻正为“爱情”而苦恼,因为他要幼儿园的小朋友雯雯做他的女朋友,可是雯雯说,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不能答应他。就因为这个,小圆球情绪很低落,他本来是每餐三碗的饭量,如今已经连着两餐饭都只吃了两碗半。      湛墨青一把把小圆球从湛老爷子腿上撸了下来,然后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两下:“刚刚二舅舅跟你说了,要叫阿姨!来,再叫一次,叫错二舅舅打屁股。”      小圆球听话地叫了:“阿姨。”带着一点委屈,软软的童音让人心里都酥了。      钟叙叙正想开口,小圆球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内牛满面:“阿姨,你都没有给我带见面礼,圆圆太伤心太难过太悲痛欲绝了。”      钟叙叙在心里惆怅地说:再牛13的肖邦也弹不出姐姐此时的悲伤!她终于有点后悔了,早知如此,她就应该先把湛墨青的祖宗十八代都摸得门儿清。      “谁说的?阿姨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湛墨青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盒漂亮的瑞士巧克力,圆圆立马把眼睛睁得比星星还亮,一把抢过谢恩滚到一边去了。      钟叙叙看着他的眼神堪比灯泡般热烈:湛墨青,你果然不是一般人儿啊!      湛歆昀有些埋怨地看着弟弟:“就你宠他,看他得了肥胖症怎么办。”      坐上饭桌的时候,钟叙叙开始感激湛墨青。没错,是感激。亏了他,中午吃得极舒坦极满足,用头发梢想也知道,晚上这顿饭,无论如何是吃不饱吃不好的,现在有了垫底,至少能撑到夜宵之时。      因为人多,所以分成两桌,湛老爷子与湛父母一代一桌,湛墨青这一辈一桌。正待入席之时,只听湛老爷子一声命令:“墨青,钟家丫头第一次来,你带她坐我旁边让我好好看看。”声如洪钟,把钟叙叙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钟叙叙总算见识到了湛老爷子的严厉,他本身就气质超群,再加上多年的戎马生涯,说话间自有一种挥斥方遒的意味,让人不能抗拒,直觉上就会乖乖地服从。大将之风,莫过于此。      二人在老爷子身旁落座。      话说,钟叙叙之前想过,在湛家吃饭一定得仪态万方优雅文气,真正到了饭桌上,她才知道,臆断是会害人的。      湛老爷子是东北人,东北人是很豪爽的,湛老爷子把这一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所以当他开始动筷之前,他振臂一呼:“中秋佳节,大家难得团聚,先干一杯!”湛氏上下纷纷端杯站起,钟叙叙立马傻眼了。从没见过家宴在动筷子之前就干杯的,而且据她目测,湛老爷子手上拿起的酒杯虽然不大,至少可以装个三两小酒不成问题。      三两……也就是她的极限酒量了。      更让她震惊的是,湛家无论男女老少,个个都面不改色,当然除了小圆球,他此时正对着桌上那盘大闸蟹眼放异彩。      将门虎子虎女,真TMD强悍!      湛父还碰了碰她的杯,慈祥地对她说:“钟小姐第一次到我们家,欢迎欢迎!”      她抖着手,羞涩地答谢:“谢谢湛伯伯。”      其实她最想做的是振臂高挥,靠,茅台再好喝它也是酒,您不能拿它当果汁好不啦?      不过,当大家纷纷说完祝酒词,什么中秋快乐大家快乐天天快乐之类的话,正准备把酒往嘴里倒的时候,湛墨青轻轻戳了她一下,使了个眼色。悄悄接过她的杯子,一饮而尽,再递还给她。      湛老爷子眼尖,又靠得近,看得一清二楚,不禁大笑:“你小子挺懂得疼女朋友啊,哈哈哈!”      湛墨青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湛父发话了,是对钟叙叙说的:“钟小姐,我们家在老爷子的带领下,个个都喜略饮几杯,请勿见怪。”      “哪里哪里,是我酒量太浅,大家见笑了。”      “钟丫头,你得锻炼锻炼,做我湛家的儿媳妇,第一酒量要得好。”老爷子一锤定音。钟叙叙乖乖地点了点头。    9 9、第九章 ...   老爷子一声令下,大家终于开动了,小圆球第一个把爪子伸向大闸蟹,撒开了欢的吃,钟叙叙一颗心终于尘埃落地。      不过,这个中秋对她来说,注定是雷声滚滚的一天。      酒过三巡,湛老爷子红光满面,心情大好,他给钟叙叙夹了一块鱼,抚着胸口说:“一转眼都二十几年啦,钟丫头,当年你刚出生的时候,只有那么丁丁点儿大,我把你抱在怀里,就跟一只小花猫一样。”      “啊?”她差点喷饭。      “是啊,你刚出生的时候,墨青才七岁,抢着要抱你,没想到一转眼你都长成大姑娘,哈哈也要成为我的孙媳妇儿啦。”      她懵了:“这事儿我咋记不起来了?”      “你那时恨不得眼睛都没睁开,怎么会记得起来?”      “哦。”她呆呆点头。      “想当年,我和你外公一起从枪林弹雨里面闯过来,我们是最亲密的战友,如果不是他负伤了,如今我们应该还能时不时喝上两杯。”湛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惆怅,悠远的时光如在目前。   她彻底被真相了,原来湛老爷子与外公是战友?湛墨青从她出生就认识她?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湛墨青突然捏了一下她的手,手指还在她的掌心轻轻划了划,然后借口向湛老爷子敬酒,岔开了话题。      她看着他淡定的样子,突然怒从心生,伸手在他的腰间用力地拧了下去,而后解恨地看见他的嘴角抽了抽。      叫你丫的玩神秘,哼!      对于湛家来说,吃饭事儿小,喝酒事儿大。当钟叙叙心惊胆战地看着湛墨青一杯又一杯地往肚里灌,不单单是他自己的,还要喝下她那份,她眼睛都发直。也就把刚刚的怒气忘记了。      这场饭局终于在交杯换盏中结束了,下桌时,钟叙叙看着湛墨青好像已经有些朦胧的双眼,扯了扯他的衣角悄悄地问:“你醉了没有?”湛墨青白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      Orz!她忿忿地骂了一声。      吃饱喝足的老爷子更是高兴,和几个子女聊了一会儿天,冲湛墨青招招手:“墨青,来陪爷爷下一局。”      对于象棋,钟叙叙只了解最粗浅的知识,象走田马走斜日炮打隔山等等,所以对于她来说,当湛老爷子和湛墨青这样的高手对决,于方寸间见胸中丘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她看不懂,也根本体会不到其中的妙处。只是昏头昏脑地看着湛父几人在旁边屏息凝神,时而目光如电,时而抚掌叫好。      无聊,太无聊了!      正当钟叙叙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想画个圈圈诅咒它们的时候,腿被一个肉呼呼的小巴掌抱住了,小圆球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阿姨,我们去放孔明灯好不好?”      走出门,湛歆昀微笑地站在一旁,见他们出来,牵起小圆球的手说:“里面很闷吧?”钟叙叙老实地点点头,冲她感激地笑笑:“多谢你,我刚刚都要睡着了。”      三人行至篮球场,看见不少人已经在球场上开始放灯了,一盏盏灯悠悠地飘起来,发出温暖的橘色的光,烟丝缕缕,世界也好像蒙上一层奇幻的色彩。      圆圆高兴得上蹦下跳,激动不已。      湛歆昀拿出准备好的灯和笔,递给她。      “圆圆你要许什么愿望呢?”钟叙叙拿着笔问。      “嗯,”小圆球偏着头想了想:“我要雯雯做我的女朋友。”      湛歆昀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还有吗?”      “……那就要二舅舅和阿姨赶快结婚生个宝宝陪我玩吧。”说完还补上一句:“最好是妹妹。”      湛歆昀忍不住笑了出来:“生个弟弟才好,弟弟可以和你一起玩变形金刚。”      “不,我喜欢妹妹,我不介意和她玩芭比娃娃。”小圆球很执著。      钟叙叙满头黑线。      经过长时间的讨论,最终三个人在孔明灯上写的愿望是:希望世界和平!      钟叙叙和湛歆昀两人把灯体展开,抓住四角,笑眯眯地叫圆圆:“来,点火。”      点燃火,灯慢慢地充满气,变得和圆圆一样圆。      “哇,好漂亮的龙啊!”圆圆小家伙张大嘴巴看着灯上面绘着的一条飞龙,衬着灯光,栩栩如生。      “嗯,待会儿龙就要上天咯!”湛歆昀点点他的脑袋。      圆圆偏着头:“飞龙在天嘛!”      眼看着孔明灯已经要跃跃欲试地要飞向天空,两人慢慢放开手,轻轻一推,灯慢悠悠地升起,随着风势一点儿一点儿地朝东边挪移,圆圆仰着头望着灯,眼睛清亮,可爱异常。      灯越飘越远,圆圆球紧张地跟着灯跑了过去,湛歆昀微笑着看着儿子跑远,回头看向钟叙叙身后,眼睛一亮。      钟叙叙还未来得及回头,已经听见了某人低低的声音,如同耳语。      “叙叙。”      “嗯?你不是在陪老爷子下棋吗?”她一边问他,一边朝一同前来的任琛摆摆手算打招呼。      “我输了。”他两手一摊。      “嘿嘿。”她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      任琛一来就牵住娇妻的手,柔声问:“圆圆呢?”钟叙叙支起耳朵听着,心中感叹,铁血柔情啊!      “你的宝贝儿子追着灯跑了。”      “那咱们去找找他,也给人家情侣留点儿空间。”      任琛跟他们说了一声回见,就牵着娇妻找宝贝儿子去了。      湛墨青也牵住了她的手:“陪我走走吧。”      一盏又一盏的孔明灯在天空中飘荡,投下的灯光照亮了他们的脸。湛墨青看见她的鬓发有些乱,伸手帮她捋了捋,她猛一抬头,脸上被灯光染上一丝红晕,眼眸中盛起的一汪清泉,让他晃了神,拉着她的手紧了紧。      “湛墨青,老爷子说我出生的时候你见过我,怎么回事儿?”      “我是见过你。你刚出生的时候,我正好陪爷爷一起到浙江拜访老战友,他的老战友就是你外公。”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她斜眼看他,表情有点儿像只发怒亮出爪子的小猫。      “可以这么说。”      “湛墨青,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早知道两家原来有旧,她何必心神不宁这么久。      “嗯,当年我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婴儿,我抱着你的时候,你还在我身上撒了泡尿,你外婆还当着我的面给你换尿布,我怕把这些告诉你,你会害臊。”湛墨青的语气很淡,她差点听不出其中的揶揄。      “湛墨青!”她脸红了,气愤了,倏地瞄了一下他的脸,诡异地笑笑:“我发现你长得很有特点。”      “嗯?”他挑挑眉。      “长得很像黄瓜。”她笑得很不怀好意。      “什么意思?”      “欠拍啊!”      “……钟叙叙小姐,你这是恼羞成怒,对我进行人身攻击。”他很淡定。      Orz!是可忍孰不可忍!      ……忍不下去,从头再忍。      哼哼两声:“您要是早说认识我,那我也早一点能为认识湛总您这样的精英而万分荣幸蓬荜生辉啊。”      蓬荜生辉,呃,湛墨青嘴角抽了抽:“没事儿,你还有下半辈子可以万分荣幸蓬荜生辉,时间还长,咱不着急。”      她彻底无语了。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腹黑?      走了一会儿,她发现,湛墨青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几乎整个人都要倒到她身上来了。      “叙叙。”      “嗯?”      “我有点儿醉了。”      “刚刚不还生龙活虎趾高气昂的么。”      “这酒后劲儿大。”      “……”      “叙叙。”      “嗯?”      “我今天帮你喝了好多酒。”      “……我谢你啊。”      “你扶我一下。”      “……好。”      他的身体靠着她的,她能够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嗅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酒味,还有一股特殊的,嗯,属于湛墨青的气味。想到这里,她的脸倏地红了,心里仿佛被羽毛挠了一下,软软的,痒痒的。      靠,又不是第一次和男人靠这么近,没出息!她嫌弃自己。      她不知道,此时他靠着她柔软的身躯,脖子时不时被她的头发轻轻拂过,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叙叙。”      “嗯?”      “圆圆问我们有没有爱情。”钟叙叙一直很喜欢湛墨青的声音,很低很有磁性,有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很想沉迷其中的感觉,譬如现在。      “啊?”她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你说呢?”      “……我不知道。”      “也许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慢慢培养,你说是不?”      “……”      “是不?”      “嗯。”      “嗯?”      “……是。”      他满意地笑笑,伸手揽住她的腰。她心里荡起一层又一层涟漪,深吸口气,反手握住他的大掌。      湛墨青突然停下脚步,钟叙叙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记得,我在那儿拼命帮某人挡酒的时候,某个人好像在饭桌上使劲儿掐我。”      “嘿嘿,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很受伤。”      “大不了让你掐回来。”她伸出手。      秀气的小手在夜晚更显莹白,他拉起她的手:“做好准备,我不会手下留情。”      小气包包……她还没说出口,他的唇已经吻上她的,一股淡淡的酒香在她的嘴边弥漫开来,她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听见他在耳边轻轻地说:“傻瓜,把眼睛闭上。”顺便还舔了舔她圆润的耳垂。      她颤栗了一下,听话地闭上了眼。      他的唇带着微凉的秋意,这一次不再浅尝辄止,舌灵活地探入她的口,与她的纠缠,她仿佛整个人都软了,扶着他的手也娇滑无力,全靠着他在腰间的臂支持。      “二舅舅,你们在干嘛?玩亲亲?”清亮的童声突然响起,钟叙叙一个激灵,两人一下子分开来。      圆圆砸吧着手里的雪糕,瞪大了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们,背后是满脸暧昧的湛歆昀和任琛。      钟叙叙此时深刻地理解和体会了小学作文里面经常写的一句话:“如果现在地上有个洞,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10 10、第十章 ...   事实上,如果钟叙叙早知道假期之后来上班会发生什么事,她一定会说,打死我我也不去上班!      但是她并不知道,所以她囧囧有神地杯具了。      中秋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日,钟叙叙同学满腔怀/春少女的喜悦,步行在上班的路上。一路上,花儿对她招手,鸟儿朝她笑,太阳公公向她点头……啊!多么美好的清晨,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踏进公司大门,正好遇见同部门的聂佩,钟叙叙上前笑着跟她打招呼:“早!”“早,放假遇到什么好事?今儿这么高兴?”“嘿嘿。”      两人正说说笑笑往里走,突然一道黄色身影冲了过来:“我打死你这个狐狸精!”聂佩不及反应,啪的一声,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清脆的掌声响彻了整个大堂。      “你个死狐狸精!勾引我老公,我打死你!”黄色身影把手上拎着的包包往聂姐身上招呼,聂佩肚子上被重重敲了一记,“哎哟!”一声疼得蹲了下去。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钟叙叙伸手去阻止这个发着疯的女人,无奈她力气太大,她被一个甩手推到一边。      正在拉扯间,有保安上来把黄衣服女人制住了。      钟叙叙这才看清这个女人的长相。大概四十岁左右,有点儿发福,烫着卷发,染成红色,大嘴巴,脸上化了妆,但是仍然遮不住皱纹。      聂佩捂着肚子伸出手哆哆嗦嗦地问:“你,你是谁啊?”      “哼,你勾引我老公你还不知道我是谁?信不信我弄死你?”中年女人伸手指着聂佩,盛气凌人。      “你老公是谁?”      “小贱货,你勾引了谁你不知道吗?”说罢,拿出电话拨了几个号:“彭寿,我在你们公司楼下,你给老娘滚下来!”      彭寿?钟叙叙咽下一口口水,诧异地看了看还蹲着的聂佩。此时,正值上班高峰期,公司大堂聚集了不少人,都瞪大了八卦的眼睛幸灾乐祸地围观。      一个灰色衣服的小个子奔上前,拨开人群,气喘吁吁:“大、大姐,搞错了,不是她。”      中年女人眨了眨眼睛:“什么?”      “打错了,不是她。”      “不是她?”中年女人不相信地看着聂佩:“你不是钟叙叙?”      聂佩无奈地点摇摇头:“不是我。”      “对,不是她,是她!”灰衣小个子指向她。      周围的同事有的面面相觑,有的窃窃私语,钟叙叙被雷得外焦里嫩,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关她什么事儿?      “原来是你这个小狐狸精,老娘今天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说罢,还伸手把聂佩扶了起来:“妹子,对不住了,待会儿大姐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医药费我包。”      接着一捋袖子,准备冲上来揍她,幸亏旁边的保安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拉住了。      不过拉得住她的人,拉不住她的嘴:“我今天要让大家都知道,你说你,啊你说你怎么这么恶心,你勾引我老公,我老公谁啊?彭寿!一个中年秃顶满肚肥肠的老男人,你勾引他,你图什么?你不就是图钱么?你有没有搞清楚啊,他的钱都在我口袋里揣着呢,你就算是把自己卖给他你也拿不到一分钱,啊你叫钟叙叙是不是,连这么个中年男人你也瞧得上?你和他一起的时候你就不恶心啊?”      中年女人嘴唇上下翻飞唾沫四溅,难听的话就跟水龙头打来一样哗啦啦流了出来。      钟叙叙一阵头晕:“我什么时候和彭寿有关系?你搞错了吧?”      “老娘搞错一次就不会再搞错第二次!我告诉你钟叙叙,今天老娘就是要让你们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你丫的和我老公搞破鞋!”      就在中年女人叉着腰指着钟叙叙鼻子骂的时候,彭寿急匆匆跑了下来:“老婆你这是干啥呢?”      “干啥,你来得正好,过来过来给大家展示一下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让大家都看看,你们好意思么?好意思么?”      彭寿急不迭地掏出纸巾擦头顶冒出来的汗:“老婆,你别闹,有什么我们回家再说,啊?”      “回家?哼哼,彭寿,我告诉你,今天我要你无家可归,你不就是嫌我老了,嫌我难看了吗?行,你要在外面养小的,我也同意,咱们离婚,协议书我也签好了,不过我告诉你,老娘今天来,就是要将你的这些丑事儿都抖给大家看看,我要叫你们两个在这个公司待不下去!”      钟叙叙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祸从天降,她舔舔嘴唇:“大姐,你弄错了吧,我和彭经理没有任何关系,我过几个月也要结婚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中年妇女哈哈大笑:“这是老娘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你们不想想,老娘要是没有证据,会站在这里?”      “你有证据你还认错人?还打错人?”这回是聂佩发难,估计她肚子受的那一下还没缓过来,现在脸色还有些发青。      “你有没有搞错,这是你们的家务事,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在上班时间到公司来吵,而且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动手打人,你当这是你家客厅?大家说是不是?”聂佩语调很不爽,周围也有不少同事在点头应和。      中年妇女知道自己理亏,语气软下来:“妹子,我知道对不住你,你别恼,等我收拾完这对奸夫淫妇,我再好好跟你道歉。”      钟叙叙全身的血都往脸上冒:“靠!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奸/夫/淫/妇?我统共和彭寿不过说过几句话吃过两顿饭而已,这样就奸夫淫妇啦?你有证据你把证据拿出来,拿出来!”      彭寿急忙蹿到她身边鞠躬道歉:“钟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给你个交代。”转头对着自己的老婆吼:“你给我滚回家!”说罢动手就去拉扯,许是用力过猛,中年妇女被他带了一个趔趄。      中年妇女伸手就给了彭寿一巴掌,咬牙切齿地说:“大家都看见了,你为了维护这个小狐狸精,居然要打我,彭寿,今天老娘要你后悔一辈子!”一把揪起彭寿脑门上为数不多的头发,往脸上一抓,彭寿脸上立马多出几道血印,两人扭打在一起。她好像气急攻心,使出了全身蛮力,保安也不敢太用力拉扯她。      眼看场面失控,钟叙叙急了,拿出电话拨过去,两声之后,湛墨青接了:“叙叙。”      “湛墨青,你现在能不能来我们公司一趟?”      “什么事?”      “别问了,救场如救火,你就说你来不来得了。”      “……我十分钟后到。”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不用做事吗?”一道醇厚的声音让很多人脸上的表情从看八卦的激动变成了心虚的惊慌。      钟叙叙转头一看,是公司经理,陆梓尧。      “当当当……”大厅的挂钟很配合地响起来,八点半,上班时间到了。钟叙叙之前一直对公司大厅挂一个会报时的钟这样的行为十分鄙视,但是现在她很想双手合十对这只挂钟表达宛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的感恩戴德之情。      围观的同事们纷纷低头撤退,有几个从陆梓尧身边溜过的时候嘴里含混地咕噜了一声“陆总经理好。”      “迟到的同事,本月全勤奖泡汤。”陆梓尧面无表情地补上这一句。      前一分钟还在为能观看现场版正妻小三之争而兴奋的众人立马变成了霜打的茄子,钟叙叙看着众人蔫蔫的头,心里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突然又想到,自己也属于“迟到的同事”中的一员,她幽桑了。      “怎么回事?”陆梓尧看着她皱着眉头问。钟叙叙记得湛墨青曾经漫不经心地提到过他认识陆梓尧,于是对着他扯出了一个明媚而忧伤的笑容,心想算是打招呼好了。      “啊!”一声娇呼,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女经过陆梓尧身边的时候,突然崴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入了陆梓尧的怀抱。      “对,对不起。”美女的脸结结实实地埋进陆梓尧的胸口,站起来的时候有些脸红。      陆梓尧居然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果断地松开手。      美女有些讪讪地迈步走开。      钟叙叙心里的遗憾已经不能用“很”、“十分”、“非常”这样一般的词来形容了,多么具有JQ潜力的情景啊!陆梓尧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放过了!      她来到这间公司,只见过陆梓尧两面。      也是,人家是经理,经常在天上飞来飞去,就算在本部,进出也都有自己的专用电梯,她这样的小虾米,偶尔想仰望一下也是极其困难的。      她见陆梓尧的第一面是在应聘的时候,最后一轮面试,他是考官之一,不过没有问她任何问题,零交流。第二面是在转正后公司专门为新员工召开的大会上,他作了一通发言,勉强算是有交流,只不过是单向的,他宣讲,她支起耳朵听。      她从来没有见过陆梓尧笑,他留给她的印象就是:严肃,严肃,严肃,还有,是个帅哥。      作为陆家的二公子,陆梓尧没有选择家族企业,而是毅然决定用自己的双手打拼天下,最终成立了今天的“尧和”,真可谓是富二代中的精英啊!      钟叙叙记起来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对他的采访,有这样的评论。    11 11、第十一章 ...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说下章有JQ,乃们相信么··· 笑着飘走~~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了?”陆梓尧再次发问,这次他盯着彭寿。      “总经理,我,我……”彭寿搓着双手,语无伦次。      “还是我来说吧,总经理,今天我们刚刚走进公司大厅,彭经理的夫人就冲上来动手打人,把聂佩踢伤了,还说什么我们勾引了她的老公,简直是无稽之谈,莫名其妙!”钟叙叙振振有词。      “有这回事?”陆梓尧的语气就像冬天般寒冷。      “总经理,对不起,我……”      彭寿还没说完,他老婆又泼开了:“陆总啊,你要公平公正公开地帮我做主哇!”说罢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叠照片:“你看他们多亲热的样子,还说我冤枉了他们,我简直是怒极攻心,怒不可遏,怒发冲冠!”      “扑哧!”聂佩没忍住,笑出来了。      彭寿老婆更上火了:“证据确凿,你们居然还反咬我一口,看我不代表月亮,消灭你们!”她的女儿最近在看《美少女战士》,这句话被她背熟了,此刻就这么溜了出来。      这下,连钟叙叙也没能忍住,她笑喷了。      不过没有笑多久,当她看到彭寿老婆拿出一个红色的瓶子把里面的东西往她脸上倒的时候,她立马尖叫起来,啊!硫酸!我要毁容了!      慌乱中,一双有力的手臂攫住她,然后猛地往旁边一带,她觉得天旋地转,然后感觉一股液体喷在了手臂上,完了完了,她哀哀地叹。      她闭上眼睛,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只是一瞬,意料中的灼烧感并没有传来,她心惊肉跳地轻轻挣开眼睛。      那双手臂还环着她,她慢慢地抬头,眼里撞进一张万年冰山脸,陆梓尧。      陆梓尧此时瞪着她,愣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般放开她,怒气冲冲地转头看彭寿老婆。      “叙叙!”湛墨青进门看到这一幕,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抱住钟叙叙:“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他的语气是钟叙叙从没见过的紧张,她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湛墨青把她搂住,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手拉过她的手臂细细地看,低声安慰她:“不用怕,这不是硫酸,是辣椒酱。”      “呜呜呜……”      “不怕,乖。”      “呜呜呜……”她就是想哭,忍不住。      湛墨青抬头看了看彭寿和他老婆,眼里闪过一丝阴郁。      彭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陆梓尧已经忍无可忍了,他沉声命令:“保安,把这个女人给我按住,你,报警!”他向聂佩扬扬下巴示意。      彭寿老婆的气势终于被灭了:“那,那不是硫酸,我只是用辣椒酱吓吓她,没,没什么意思……”聂佩犹豫了一下。      “报警!”陆梓尧总经理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等一下!”钟叙叙从湛墨青怀里探出头,伸手抹了抹泪,吸吸鼻子:“我看看那些照片。”      头几张照片是钟叙叙与彭寿在公司楼下西餐厅吃饭,彭寿笑得非常之灿烂,她嘴角也上扬着,乍一看还真给人一种“两人关系不一般”的感觉。      科学的力量真伟大!      剩下的还有十几张照片,就没那么清楚了,里面是同一个女人,只不过这女人要么戴着大大的墨镜,要么就太远没照清脸,但是身形与她很像。很明显彭寿与她有问题,其中有一张,两人手牵手从酒店出来,头顶上“XX酒店”几个大字在阳光下金灿灿地闪着光。      “这个是我,嗯,这个不是我!”钟叙叙冲彭寿老婆扬扬照片:“她的腿比我的瘦,你看不看得出来?我和你老公没有一毛钱关系,他才是我的老公。”她伸手拍了拍湛墨青的胸口。      “嗯,是未婚夫。”想了想又补充。      湛墨青和陆梓尧都瞟了一眼她的腿,两人此时不约而同想的都是:你的腿也挺瘦的。      “我想我的未婚妻应该不至于去勾引你,你说是吗,彭经理?”湛墨青铁青着脸开口。      “当然当然,湛总,这都是误会,误会。”彭寿随即低声地在自己老婆耳边解释了句什么,他老婆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钟,钟小姐,看来我误会你了,真是对不起。”      “我说你这位大姐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以这么冲动呢?”钟叙叙语重心长地开口。      “是,是,对不起。”      不得不承认,钟叙叙同学此时心里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快\感。      她叹了一口气,对着陆梓尧:“陆总,我看算了吧,反正咱们也没受什么伤害。”      “不行!”“不行!”湛墨青和陆梓尧同时开口。      钟叙叙没有料到此建议遭到如此斩钉截铁而毫不留情的对待,她沉默了。      “陆总,湛总,这事儿是我对不起公司,对不起钟小姐,非常抱歉,我在这里向你们赔礼了,”彭寿鞠了一个标准九十度的躬:“我请求你们不要报警好吗?怪我对内人的管束不严,我回去一定会好好教训她,陆总湛总能不能不跟她一个妇道人家见识,大人有大量,就当是人民内部矛盾,拜托拜托!”      这个时候钟叙叙才觉得,彭寿有点儿像经理的模样了。      “彭经理,作为公司的部门主管,今天这个事情的影响有多恶劣你是知道的,你觉得这么轻轻松松地道个歉鞠个躬就可以了吗?”陆梓尧双手插在裤袋,眼神很冷。      “陆总对不起,我真诚地向您道歉,请您原谅!”又一个鞠躬。      陆梓尧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彭寿咬咬牙:“陆总,鉴于此事对公司的影响,我请求辞职。”钟叙叙看到他的脸已经发白。      陆梓尧瞟了他一眼,慢悠悠开口:“彭经理,咱们同事一场,我也不为难你,给你三天之间交待工作,你好自为之。”话锋一转:“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你还需要给钟小姐一个解释。”      “谢谢陆总。”三鞠躬。      “一人做事一人当,钟小姐,我向你道歉。”彭寿老婆抢先开口。      “我误会了你,很对不起,请你原谅,这是我请私家侦探拍摄的照片,我以为这个女的就是你,今天给你造成了伤害,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不会眨一下眼皮。”      接着她伸手指向彭寿:“至于你,你也不必再惺惺作态,我对你完完全全死心,本来今天我就是冲着揭你的底来的,你失业,我也就达到目的了,咱们出门马上离婚,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你找你的小二奶,我养我的乖女儿,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她抹了抹有些发红的眼睛:“钟小姐,你看你怎么样才可以解气,还有这位被我打伤的小姐,你们对我有什么气,尽管发出来,有什么要求也尽管提。”      钟叙叙看着她镇定的样子,突然有些难过,她没有错过她眼底的那丝悲伤。任何一个女人,在自己的丈夫出轨之后,哪怕行为再过激,也是可以理解的,何况,她觉得她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野蛮的人,只不过是性格泼辣了些,冲动了些。      “算了,我也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虚惊一场,”她拉拉湛墨青的手:“再说了,我也懒得去警局,还要录口供啊什么的,麻烦。只不过,你还是得带聂佩去医院看看,你那一脚踢得挺厉害的。”      “墨青,你说是不是?”她捏捏湛墨青手,声音有些撒娇的意味。      湛墨青看了她一眼,冲陆梓尧点了点头:“陆总,我代我未婚妻向你告一天假,我得带她回去换换衣服,平复一下心情。”      “没问题。”      最终聂佩也坚持没有去医院,彭寿老婆走的时候,没有看彭寿一眼,她过来握了握钟叙叙的手,轻声道了声谢,然后快步走出去。      她的背挺得笔直,头也昂得极高,脚步很有力,好像在用这个极为自尊的姿势来宣告自己婚姻的终结。      钟叙叙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泛起一丝感同身受的悲凉。      “你是回家换衣服呢,还是我替你买一套,到我那里去换?”车子发动之前,湛墨青问她。      “到你那里去换?”湛墨青这丫的什么意思?她满脸戒备地望过去。      “你别误会,我想你这样回去,钟叔林姨他们会担心,你还得解释半天,麻烦。”      解释什么的,确实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好,去你家。”    12 12、第十二章 ...   “你是回家换衣服呢,还是我替你买一套,到我那里去换?”车子发动之前,湛墨青问她。      “到你那里去换?”湛墨青这丫的什么意思?      “你别误会,我想你这样回去,钟叔林姨他们会担心,你还得向他们解释半天,麻烦。”      解释什么的,确实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好,去你家。”      湛墨青一边开车,一边掏出电话来订购衣服:“我是湛墨青,请送一套女式套装到锦绣江南A栋八零一号……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体重……”他扫了她一眼,“体重四十八公斤左右……好,再见。”      钟叙叙恬着脸跟他开玩笑:“湛总对于购买女装是驾轻就熟啊,以前没少干这样的事儿吧?”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怎么,你吃醋了?”湛墨青四两拨千斤。      “那可不是,好不容易傍上大款,得盯紧点儿。”她心想既然话已出口,干脆胡搅下去好了。   湛墨青配合地笑了两声,转移了话题:“刚刚还哭得跟小猫似的,现在能开玩笑了,看来心情调整过来了,嗯?”      “唉,人生不如意事八九,可与人言二三,”她深沉地望着他:“要在杯具中努力寻找洗具的踪影。”      “……咳咳……”      进门不过两分钟左右,门铃就响了,开门一看,是送衣服的店员,长得清秀文气的一个女生,她敬业地把衣服双手递给钟叙叙,钟叙叙同学对他们的工作效率和服务态度非常满意,装了一把金主的模样,慈眉善目地对小女生笑了笑,道了谢。湛墨青在付款单上签字的时候,她偷瞄了一下,咋了咋舌。      “你的头发上好像也沾到了辣椒酱,要不要去洗个澡?”小姑娘走后,湛墨青问她。      “是吗?”她到卫生间去照了照镜子,懊恼地发现不但头发上有辣椒酱,而且衣领上也有鸡蛋那么大一块印记,脖子上也蹭花了。      她还算好,陆梓尧当时帮她挡住了所谓的“硫酸”,的整个后背全被喷成红红的一大片,真是可惜了那件Armani。她伸手捋了捋头发,突然想起,当时她只顾扑在湛墨青怀里哭,好像没有跟陆梓尧道谢。      湛墨青推门进来,递给她一张崭新的浴巾和新衣:“将就洗一下。”      她笑笑接过:“谢谢。”      湛墨青打量了一下她,高深莫测地来了句:“放心,我不会偷看。”      她从头到脚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洗完澡,她发现湛墨青给她的除了外装,还有一套粉红色的内衣。      穿好衣服,钟叙叙在镜子里面打量自己。      新衣是一套米色的秋装连衣裙,大小正合适,胸口的地方作了抽摺处理,看上去胸部比实际更大一些,腰部配了一条宽腰带,正好显出身材的纤合有度,整体感觉大方而得体,也衬得穿衣的人更有气质。      人靠衣装马靠鞍,一分钱一分货啊!钟叙叙双手托着明显变大的胸部一边摆造型,一边发出感叹。      推门出去,湛墨青正坐在客厅里看报纸,见她出来,微微一笑:“洗好了?”      钟叙叙拿着浴巾擦了擦湿湿的头发,点点头。      “要不要喝点水?”湛墨青放下报纸问。      “好啊。”确实有点儿口干舌燥。      “杯子在酒柜,自己去倒。”湛墨青又是微微一笑,再次拿起了报纸。      钟叙叙擦头发的手在半空顿了顿,有点不情愿地踱碎步去倒水。      “顺便帮我也倒一杯,谢谢。”      钟叙叙正在倒水的手抖了一抖,水洒了一点儿到酒柜上,她翻了翻白眼,也懒得管,倒好水直接递到湛墨青面前。      “大爷,请用水。”      湛墨青伸手接过,手指不小心摩挲过她的掌心,痒痒的。      “你不用上班吗?”钟叙叙坐在他旁边,一边喝水一边问。      “今天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不去没关系。”      “哦。”      她继续无聊地用毛巾擦头发,偶尔有极细微的水珠飞到他手上。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拿来了吹风。      钟叙叙伸手正要接过,他笑笑:“我来帮你。”   ……      于是乎,钟叙叙小姐心满意足心花怒放地半靠在沙发扶手上,享受着湛总的五星级服务。      她的头发嘿嘿柔柔,湛墨青伸手握住,一边用梳子梳理,一边用吹风来回吹。一不小心,白皙细嫩的脖子扰乱着他的眼,手指又不小心碰到她小巧莹润的耳垂,他不免就有点儿走神,动作也慢了下来。      佳人斜倚塌,良人为梳妆,多么和谐美妙的一幕啊!      可惜——   “啊!焦了焦了,头发焦了!”钟叙叙一个鱼跃,从沙发上蹦起来。      湛墨青回神:“哪里焦了?”      “头发呀!你老对着那一块儿吹,都有糊味儿了!不信你闻!”      鼻子凑过去,隐隐约约地似乎有一点儿糊味儿飘过来,倏地又不见了。      “没有呀。”湛墨青摊着手,十分无辜。      “有,有,不信你再闻闻!”      再凑过去,她身上的气息嗅了个满鼻,是沐浴露的花香,淡淡的,甜甜的,好像春天里面第一场雨过后的清爽气息,这香味如同一根细细的羽毛,挠得他心猿意马起来。      他便再凑近了一些,谁知道她正好转过头来,还有些湿润的头发从他的鼻尖拂过,紧接着,两人的头就“嘭”地碰在了一起。      “哎呀!”钟叙叙捂着头哀号。“撞到了没有,我看看。”湛墨青连忙拉开她的手检查。果然头上撞红了一个小包,倒也不是非常严重,不过想必是痛的,因为此时他自己的脑门上也很痛。      “别动,我给你揉揉。”说罢伸手就按上去,轻轻地揉起来。      “湛墨青,别揉了,越揉越痛。”钟叙叙苦着脸,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盯着他。      他的心仿佛被那双有些哀怨有些动人有些明亮的眼睛吸了进去,他想起上次那个草草结束的吻,决定继续。      “真的吗?我仔细看看。”他的眼离她的额近得不能再近,鼻端的呼吸扫到了她的脸上,钟叙叙只来得及抬起头,就被他蕴满波光的邃远眼神牵住,立时心如擂鼓。      “湛……唔……”      他伸手握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一带,唇贴了上去。这一次他没有上次那么温柔,带着点攻城略地的意味,啃咬着她的,她吃痛,哼出了声,他却借机扩大战场,缠住她的舌,不留一点余地。钟叙叙脑中已经不复清明,她想睁眼看看湛墨青,又仿佛没有力气撑开眼皮,只能沉迷在他的气息里。      湛墨青轻轻一带,两人倒在了沙发上,湛墨青温热的身体贴着她,手压着她的肩,进一步深入与她纠缠,她好像已经不能呼吸,心脏滚烫得要蹦出来,身后的沙发垫太软,她深陷其中,觉得自己在一直不断不断下坠,湿润的头发暧昧地散落在四周,也缠绕在两人的颈间。她头昏脑胀,好像溺水的孩子,被他压制得喘不过气来了,伸手想要推开他,嗓子里也配合地发出声音,然而却是暧昧至极的带着喘息的“嗯”,湛墨青好似觉察到了她的退缩,手移到腰间,更加用力地抱紧她,让她觉得腰似乎要断掉,在他强劲的臂弯中,她又似乎变成了一叶小舟,浮在茫茫大海被狂风肆意地卷动……      最终当风暴停止之时,她几乎已经眩晕。      很久以后,哪怕是在和湛墨青渐行渐远的日子里,钟叙叙回忆起那一天,仍然会脸红心跳不已,她后来想,就是因为那一天,湛墨青哪怕是在最意乱情迷的时候,也没有侵犯她分毫,她才最终下定决心,嫁给他。      等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尽管她心不甘情不愿,湛墨青还是坚持帮她吹干了头发,后来,湛总轻飘飘地扔来一句:“你先上上网,我看看文件,下午我们出去走一走。”两人就在书房里消磨了一个上午。      中午钟点工按时来收拾屋子做饭,钟叙叙同学心里一直大叹可惜,没能让湛总再次下厨表现。      “叙叙。”      “嗯?”      “要不要考虑辞掉工作,专心准备婚礼?”      该来的总归跑不掉,她心里叹了一口气:“我不大想辞掉工作。”      “你别误会,我不是要干涉你,我只是觉得今天这件事肯定会给你带来不少麻烦,不如等到婚后再重新找一份工作,嗯?”      钟叙叙埋头吃饭,没有回答。许久,她才抬起头:“湛墨青,如果我是你的妹妹,遇到这样的事,你会建议我怎么做?”      湛墨青停下筷子,思索一阵:“如果是我的妹妹,我会建议她继续坚持工作,面对挑战。”      “这不就结了,如果是你的妹妹,你肯定不会让她大学一毕业就专心待在家准备嫁人,你一定会鼓励她走向社会努力建立自己的事业的,是吗?”      湛墨青犹豫了一会儿,肯定地点点头:“对。”      钟叙叙耸耸肩,没有再说话。湛墨青这样的人,真是一个有上进心有责任感三观端正的好好青年,和他沟通直接干脆,很好。      “是我为你考虑得太少,你按你自己的想法来做,我没有意见。”湛墨青微笑,“如果需要帮忙,一定要告诉我。”      钟叙叙笑呵呵地夹了一块排骨给他,眨了眨眼:“一定会的,嘻嘻!”    作者有话要说:JQ登场了~ 神马?不过瘾? 悄悄地说:后面还有! (真的吗?) 呃……也许吧~ 于是,小凉在鸡蛋和砖头中抱头鼠窜…… 13 13、第十三章 ...   “湛墨青,你下午真的不用去公司?”钟叙叙问着,恰巧此时走到最后一级楼梯,她懒得迈步,干脆一跳蹦了下去。      “怎么了?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湛墨青手插在裤袋,挑挑眉。      “嘿嘿怎么会,我是怕影响你工作啊哈哈,怎么说您也是湛总,日理万机呀。”      “再日理万机也要陪女朋友。”说着,很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      愣了一下,她笑眯眯地抬头,偎近他,一脸赞许地点头:“说得对!”      不可否认,钟叙叙小姐一下子被女朋友这三个字打动了,那么一瞬间,有一股喜悦从胸口弥漫开来,她终于感觉到湛墨青与她之间那一条深深的隔阂缩短得不能再短,她愿意与他牵手走下去,她真正从心底把他当做男朋友,未婚夫,即将与她携手一生的伴侣。      这当然是值得开心的,不是么?      桃花花飞飞满天,翩翩飘入人心间。      “湛墨青,我们去哪里?”钟叙叙坐在车上,偏着头问。      “看房子。”      “看房子?看什么房子?”钟叙叙看着湛墨青,她发现他真是越看越帅。      “婚房。”湛墨青一付理所当然的模样。      “婚……房?”      湛墨青转头微笑看着她:“你不会打算结婚以后住锦绣公园的房子吧?还是你喜欢跟老爷子住在一起?”      “锦绣公园有什么不好,鸟语花香山青水秀的,我很喜欢。”      “那里太小,我一个人住正好,两人住还勉强可以,要是以后我们有了宝宝,就太挤了。”      宝宝……钟叙叙同学的心里鼓锣齐鸣,她面红耳赤地低下头,羞煞人也!湛墨青不带你这么直接的!      轻车熟路地过去,不过一个小时就到了,显然湛墨青已经事先踩好点看好盘。这是新建的一个小区,开发商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地理位置绝佳,毗邻大学城和高新科技区,文化气息挺浓,离市中心区大概有半小时的车程,正是现在市里开发的重点区位,大环境非常好,比市中心区安静,就连空气也感觉清新许多。      下了车,湛墨青一个电话过去,就有专人驾车前来迎接他们。      钟叙叙斜斜地睨了湛墨青一眼:“感情你已经都看好了啊。”后面半句省略了,你都看好了还叫我来做什么。      湛墨青微微一笑,那笑里竟然含着点抱歉:“之前看过一些楼盘,觉得这里还不错,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再看其他的。”      钟叙叙撇撇嘴没言语。      接待他们的售楼小姐很漂亮,一双红唇娇艳欲滴,丹凤眼无限风情,一开口,比林志玲还嗲声嗲气,听得钟叙叙直起鸡皮疙瘩,不过这声音估计在男人耳中就是销魂了。她悄悄扫了湛墨青一眼,还好,他只是有礼貌地微笑,一如既往地气定神闲。      湛墨青看中的是一套别墅,加上地下室和楼顶的天台花园一共有五层,还有一个庭院和游泳池,样板房装修很有品位,房子周围种上了薰衣草,开得正茂,随风摇曳着很有浪漫感觉。钟叙叙最喜欢的是楼顶,楼顶一部分是小花园,推砌出了假山,流水潺潺从山上细细流下,声音悦耳,假山旁边搭建了一个别致的木质小间,四周悬挂了丝幔,风吹过的时候丝幔飞舞,飘飘然渺渺然。凉亭正中是一套功夫茶具,四周围了小巧的藤蔓椅子,如果不喜欢椅子也可以随地坐在垫子上。而另一面,是一个藤制的秋千,秋千周围围绕着花簇,美不胜收。      “钟小姐,还满意吗?”看了一圈,湛墨青在她耳边问。      “房子还不错,但是不是离市区远了点儿?咱们上班不大方便啊。”其实她很喜欢这套房子,但是也有不尽如人意之处。      “这也是个问题,不过我想这一片应该很快就开发起来,而且我也打算在高新技术区创建一个公司分部。”他小心地拉着她的手走下楼梯:“关键在于这里挨着大学城,人文环境好,以后有利于孩子成长。”      “嗯,有道理。”钟叙叙干脆挽起他:“不过我上班好远哪,至少要在路上花费半小时。”      “为了孩子的未来,忍耐一下可否?”湛墨青揉了揉她的头发:“再说我也可以每天送你。”      “嘿嘿那就最好不过啦!”她一下子高兴了,“你决定吧,我相信你的眼光。”      “那我们去签合同吧,老板娘。”湛墨青故意压低了声音暧昧地在她耳边说。      见此情景,售楼小姐立即接话:“先生小姐感情真好,叫人羡慕。”      听不惯这销魂的声音,钟叙叙皮笑肉不笑地冲她扯了一下脸皮。      签完合同付完定金,钟叙叙心满意足地啜着售楼小姐端过来的果汁,半开玩笑地说:“湛总,您可真是爽快,一个小时不到就做成了几千万的生意。”      “老板娘看中的房子,我哪敢不买。”湛墨青一付委屈的样子。      “感谢湛总给我这个面子,哈哈哈。”看着湛墨青的模样,她玩心大起,伸手握住他的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绕了绕。      从售楼部出来,时间还早,湛墨青打算再陪她走走。钟叙叙歪着脑袋想了想:“湛墨青,我们好像还没有像模像样地约过会。”      “钓鱼不算吗?”      “那是你感兴趣的,又不是我喜欢的。”      “那你想去哪里,我今天剩下的时间都交给你安排。”      “你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湛总经理充分尊重了钟叙叙小姐的个人意见,给出了几个建议供其选择,可以陪她逛街也可以陪她看电影,若是以上都不喜欢,还可以陪她去什么美术馆博物馆的地方转转,培养一下高尚情操,在给出了以上选项之后,湛总表示钟叙叙小姐可以开放思维,实事求是,勇于创新,提出更有建设性更有挑战性的项目。      钟叙叙小姐经过深思熟虑,决定选择一个符合大众审美品味的活动——看电影。      话说,这个星期的电影还真没啥看头,钟叙叙一直很不喜欢国产片,最近这几年,国产电影也开始占据了半壁江山,来势汹汹,不过质量也就是差强人意,勉强可以一观,她一般不浪费那钱,湛总又表示一切听她的,她踌躇许久,选了周围同事最近常常议论的一部影片。      钟叙叙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来看过电影了。      还跟莫千南在一起的时候,每周末雷打不动必看一场电影。尽管莫千南的兴趣往往不在此,他更喜欢约一群人去KTV酒吧之类热闹的地方纵酒欢歌,奈何钟叙叙十分坚持,他只好牺牲所谓的周五晚上的“大好时光”,陪她看一场电影。      她爱电影,但其实她更爱的是两人在电影院中双手交握,尽管荧幕上演着生离死别的悲欢离合故事,他们仍旧可以定定依偎,仿佛可以直达地老天荒。      她看电影的时候非常投入,看喜剧片必定看到笑得前俯后仰缩成一团,看悲剧跑必定泪流满面,莫千南就常常取笑她太文青。      和莫千南刚分手的那段时间,她戒不掉这个习惯,周五晚上还是一个人跑学校的电影院,直到有一次,她坐下后方才发现,前后左右居然全是情侣。左边一对从头到尾一直在窃窃私语,女孩子娇笑连连,最过分的是看到一半,右边的那一对已经吻得如胶似漆,偌大的电影院,只有她一人形单影只,万分寂寥。电影结束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身边捞了捞,没有往日那只相携的臂弯,手心全是空气。      那以后,她再也没去过电影院。实在是想看得紧,就花几块钱买了盗版碟回家一个人看,慢慢养成习惯。      如今再次坐到黑暗的影院中,物是人非,恍若隔世,事事休。      其实这部电影剧情没有什么太吸引人的地方,但是主演皆是俊男美女,加上画面也算美观,她看得很认真。不过是一见钟情的套路,言情小说的调子,但是拍出来还是让她动容,所以说美好的爱情永远是让人向往而为之倾倒的。      这样的故事对于湛墨青来说应该是过于生嫩了些,他基本保持沉默,只是在看到一半的时候,伸过手握住她,她也顺势将头枕在了他的肩上。闭上眼,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他们两个,就如同世间任何一对平凡的情侣,一起约会看房看电影,如果真的是这样,该多好。   电影结束,他们随着人潮往外走,湛墨青突然捏了捏她的手:“马上就到国庆了,你有没有什么计划?”钟叙叙还沉浸在电影情节中,傻傻地抬头:“啊?”      “抽两天时间,我们出去旅行一趟,好不好?”      “好。”她点头。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嗯,想去的地方太多了,暂时记不起来嘿嘿。”      湛墨青又捏了捏她的手。 14 14、第十四章 ...   从电影院出来,已是华灯初上。湛墨青带她去电影院楼下的豫园饭庄吃上海菜。      豫园饭庄在市内一向很出名,环境也棒。走进去,柔和的灯光,厅内潺潺的流水,自在的游鱼,还有食物的香甜气味,精美的装饰品,舒缓的音乐声飘飘渺渺,若有若无,很小资的感觉。      菜式也非常精致,小巧的碟,可怜兮兮地盛着那一点点内容,不过摆盘十分美观。      钟叙叙夹起一个小笼包,小口小口地咬。湛墨青看着她的模样,笑着问:“突然变淑女了?”      “这些食物卖相太好,我不忍心吃。”      “好吃吗?”      “还行吧,我觉得不如文嫂做的好吃,这个太花哨了,还是文嫂做的味儿地道。”      “那有时间我们再过去一趟。”      “要得!”她学着林姨的语气,来了句地道四川话。      “叙叙,周末我父母想和你一起吃顿饭。”      她这才惊觉,从她和湛墨青的婚事定下至今,她与湛父湛母不过仅仅见过一面,可见这桩婚事确定得有多么仓促。      “周五下班我去接你?”湛墨青接着问。      “唔,好。”      “还有,你好好想想国庆去哪里,我提前做做准备。”      “好。”      湛墨青又是一笑,顺手把手上剥好的虾放到她的碗里。动作一起呵成,好像做过千边那样自然。      以前她觉得,男人的帅和女人的漂亮是一样的,所谓“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用在男人身上也合适,比如骚包的莫千南,对服装搭配发型潮流了若直掌令她汗颜,但是湛墨青不一样,譬如此时,他微微一笑,眼睛里光华流转,风采卓然又不失沉敛,本来已经十分英俊,但更引人侧目的是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股气质,就像一块巨大磁铁,随时随地有强大吸引力,诱人不断沉溺,所以他的长相反而没有那么显眼。      这莫不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把虾递过来的时候,钟叙叙轻抚自己乱蹦的小心肝儿,暗暗叹了口气。      餐厅里面也有不少美女,这不左前方就有一个,尖下巴,媚气的眼睛,大/波/浪,黑丝袜包裹着的长长的美腿,风情万种,时不时也往湛墨青这儿瞟几眼。      钟叙叙再次自卑地叹了口气。和帅哥在一起压力大,这在以前和莫千南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深有体会,奈何天意弄人,如今和湛墨青一起,压力不减反增,悲催啊悲催。      “湛总。”转念间,那位美女已经走到他们桌旁,跟湛墨青打招呼。      湛墨青放下手中的虾,拿起毛巾擦手:“你好,请问你是?”      “湛总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以前还请我吃过饭的,现在就不记得我了?”卷发美女一撩头发,举止间雪白的沟若隐若现,十分诱人。      “对不起,不知小姐贵姓?”虽然嘴上道歉,但是面无表情的脸除了冷酷还是冷酷,看不出有一点抱歉。钟叙叙觉得他此刻的表情很欠扁。      美女丝毫不以为杵,反而大大方方地笑了笑:“时隔多年,湛总记不得也是应该的,当年我是小毛丫头一枚,您也没有这么成功潇洒,如今您家大业大,忘记一两个故人也在情理之中。”      湛墨青眼神冷冷地扫过去,语气十分生硬:“我不记得有小姐这么个故人。”      “我倒是也算不上,只是我的某位同学曾经是湛总的故人,我沾了她的光,与您见过两面,蹭了您两顿饭而已。”      湛墨青不耐烦起来:“小姐,你说的我没有印象。”      卷发美女发嗤的一声:“人家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看来也没什么道理,湛总今天新人在侧,就把以前的朋友忘得一干二净,我那位同学要是知道,不知该多伤心!”      好明显的挑衅!钟叙叙本来以为只是老套的搭讪,停了筷子准备看好戏,哪知人家把话题带到她的身上,她立刻讪讪地笑了笑,拿起筷子继续“奋斗”。      “哦,是吗?”湛墨青没什么表情地反问,拿起筷子,给钟叙叙夹了一些青菜:“多吃点青菜,对身体比较好。”居然看也不看旁边的美女,慢条斯理地继续用餐。      卷发美女这一拳打在棉花上,被人当做了空气,站在旁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很是尴尬。      感觉到美女眼中的“凶光”朝她扫射过来,钟叙叙在心里叹了口气,露出个甜美笑容:“这位美女,既然是湛总故人的朋友,要不要一起坐下来吃个饭,叙叙旧?”      “哪里敢叨扰两位的甜蜜约会,湛总既然忘记了我的朋友,那我也没什么好说,不过我想你也许不久后就能见到她,祝你们用餐愉快!”得了台阶哪能不下,一甩长发,发狠踩着高跟鞋离去。      钟叙叙耸耸肩,撇了撇嘴。却看见湛墨青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深远,凌厉之中又仿佛有一丝温柔,冷酷中又好像有一丝……哀伤。      她的心一惊,连忙低下头,专心对付眼前的小菜。      豫园的位置就在购物广场里面,吃完饭,湛墨青体贴地问她要不要去逛一逛,钟叙叙伸了伸懒腰:“不要了,今天过得实在是太跌宕起伏,我想回家好好休息。”      湛墨青以为上午的事给她的冲击还没有过去,笑了笑,牵起她的手:“那你今天回家好好休息,明天要不要上班?”      她哀嚎一声:“湛总,天大的事情也比不上上班挣钱来得重要,小白领的悲哀就在这里。”      湛墨青点了点她的鼻子:“装吧你就!”      她摸摸鼻子,心里暗暗道,靠,老娘再能装也比不上你!      回到家自然要承受家人的一些疑问,说你的衣服怎么不是上午穿出去的那套啦,原来的衣服哪里去啦啊巴拉巴拉,她一一含混带过,然后借口身体疲惫,逃也似地上楼躲进房间。      冲完凉,她躺在床上滚了滚,脑海里面居然全是在吃饭时候卷发美女的那番话,还有湛墨青那令人心惊的眼神。      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混乱极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麦兜兜可爱的歌声又响起了,她烦躁地抓过手机一看,是陌生的号码。      “喂,找哪位!”口气非常恶劣。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哪位啊?不说话挂了啊!”她对着电话吼了一声。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钟小姐这么生龙活虎,让我十分欣慰。”      “欣慰,欣慰你妹!你到底是谁报上名来!要不休怪本小姐对你不礼貌!”      “我是陆梓尧。”      钟叙叙一下子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左手手肘狠狠地敲在地板上,木地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手机也哗地甩了出去,撞到墙上,再弹回来。      “啊!”她痛呼一声,连忙爬过去捡起手机,战战兢兢地问:“陆,陆总?”      “钟小姐那边似乎动静很大,有什么情况么?”陆梓尧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没,没有,就是接到您的电话太意外,不小心摔了一跤。”      “哦?那钟小姐应该小心一些,否则摔伤了,让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哈,真是不好意思啊陆总,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她装作没听出来对方话里的揶揄。      “没什么事,就是代表公司慰问一下钟小姐,毕竟上午发生的事还是有些出人意料,不过如今看来钟小姐已经自我调整过来了。”      “是,陆总放心,我明天一定准时上班,以良好的精神状态迎接新的一天,新的工作!”      “好的,那钟小姐好好休息,再见!”      “陆总再见!”      放下电话,手肘的疼痛无比明晰地传来,左手恨不得已经抬不起。钟叙叙爬上床,揉着受伤的地方欲哭无泪,只好仰天长啸:“老娘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怎么倒霉啦?”      钟叙叙僵硬地回过头,林晓嫱张大双眼站在门口。一件彩色T恤,外罩长款针织衫,超短裙配打底裤,青春逼人。      扭了扭脖子,理了理乱成一团的头发:“你怎么从学校回来了?今天又不是周末。”      “就是想回家来看看。”      林晓嫱说着,走到床边。“你手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撞了一下。”      “不是我说你,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马虎,你等着,我给你拿药膏。”说罢长腿一伸,刷刷地拖着拖鞋出去了。      “你今天没有出去约会?”钟叙叙龇牙咧嘴地问。      林晓嫱帮她涂药膏的手停顿了一会儿:“你跟我说实话,觉得莫千南这个人怎么样?”      “你的男朋友还需要我来评论?啊,轻点轻点!”钟叙叙倒抽一口冷气。      “忍一下,这个药膏要推一下才有效果。你和他早就认识,你以为我不知道?”      “认识是认识,不过我对他的了解不见得比你多。”      “你就说说你的看法呗。”      “英俊、多金、体贴、温柔、浪漫,喏,就是我对他的印象咯。”凉凉的药膏经林晓嫱一推拿,好像开始在伤处发热起来,疼痛的感觉也没那么强烈了。“看不出你手法还不错,没那么疼了。”      林晓嫱不说话,抿着嘴使劲一按。      “啊!林晓嫱你谋杀啊!”手肘的刺痛让钟叙叙大叫起来。      “谁让你不跟我说实话,活该!”林晓嫱恨恨地把药膏甩在床下,拍拍手站起来。      “喂你吃错药啦!”      “照你的说法,莫千南岂不是天下罕见的好男人,那我是不是应该马上嫁给他?你希望我嫁给他?”林晓嫱居高临下,咄咄逼人地问。      钟叙叙莫名其妙:“你丫的今天有病?他是你的男朋友,你自己不会判断?要我说什么?”      “你说的对,他是我的男朋友。”林晓嫱声音低了下来,好像委屈的小女孩嘟起了嘴:“不过你是我的姐姐,你难道一点都不关心你妹妹的幸福?”      钟叙叙语塞。      “我走了,你明天起来自己再抹点儿药膏,自己揉揉吧,我明天早上没空,不能帮你按。”出去的时候还轻轻帮她关上了门。      妹妹?      关了灯,躺在黑暗里,钟叙叙反复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15 15、第十五章 ...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这句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本以为经过昨天那场轰动的“硫酸事件”,今天上班肯定会面对一些麻烦,最怕的就是写字楼里无处不在的流言,要是大家真的以为她与彭寿有什么瓜葛,那还不如死了算。      谁知道早上一进公司,认识和不认识的同事纷纷对她投以同情的视线,尤其是企划部的同事们更是热情地表示了慰问,不知道是谁居然发现了她长袖衬衫下手肘的青紫,还以为是在与彭寿老婆的混战中弄伤的,少不了嘘寒问暖兼以对彭寿夫妇的恶言相向,弄得钟叙叙同学颇为惭愧。但总不能说这是她因为接到总经理的电话而过于慌张从床上跌下来所致,所以免不了让彭寿夫妇两人背了个小黑锅。      墙倒众人推啊!彭寿这厮平时过于龌龊,现在出了这样的丑事,大家都觉得出了一口气,连带着对她这个受害者报以多一份的关心。      公司争取要在德国两个月后举行的一次高端电子技术展览中设置一个展位,推出自己研发的新产品,所以企划部这段时间特别特别的忙碌,钟叙叙同学作为虾米一小只,虽然承担不了太大的重任,但是也轻松不起来。新人进了公司都有一个“导师”,至于这个“导师”仅仅是名义上的还是确实的,那还得看每个人的运气。钟叙叙的导师就是企划部的二把手,为人严肃不爱说话,但是对她可谓寄予厚望……      所以最近她在导师的鞭策下,工作十分辛苦。      忙了一个上午,中午终于能够稍微放松一下。下班的时候,聂佩经过身边邀她一同吃午饭。   市区写字楼寸土寸金,所以公司并没有食堂,只是每月下发就餐补助,自己解决。聂佩带着钟叙叙到了楼下一家茶餐厅,经济实惠,点了两份快餐。      “昨天没事儿吧?”钟叙叙记得她昨天被狠狠踹了一脚。      “还好,当时挺疼,后来也就没什么了,我请了半天假,算工伤呵呵。”      “我本以为昨天那么闹了一场,今天准要被八卦一下,不过现在看来还好。”      “你不知道,昨天陆总专门叫人写了邮件发给每个同事,澄清事实真相,以阻止流言散播。”聂佩眯着眼睛享受着暖暖的汤,样子慵懒无比。      “没想到陆总工作这么细心,这点小事他都放在心上。”钟叙叙想起昨天那个电话,心虚地垂下眼。      “关键是他自己也被卷入其中,否则大BOSS才不会管这些闲事。不过叙叙,昨天陆总英雄救你来着,什么感觉?”      钟叙叙翻了个白眼:“能有什么感觉?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我只想着捂住脸,哪里管得了其它。”      “还是我们陆总好啊,反应多快,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帮助他人,啧啧,多么高尚的情操!昨天也实在太可惜,彭寿他老婆要是往我身上泼就好了,那我还可以亲身感受一下陆总的怀抱哈哈。”      聂佩恨不得两只眼睛都要冒出桃心来。      “花痴。”钟叙叙头冒黑线。      “陆总是我的梦中情人啊,要不是你都有未婚夫了,我肯定会吃你的醋。不过你的未婚夫也挺帅,只比陆总差一点点。”      差一点点?钟叙叙在心里比较了一下两人,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结论。      “一点点而已,你不用灰心丧气!”聂佩气壮山河地拍拍她的肩膀。      “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比不上陆总啊?”      “那是当然!陆总不但年轻有为,关键是他不花心你知道吗?不花心!从来没有听过他的绯闻哎,这太难得了!”   ……      两个年轻女孩的说笑声中,中午那点短暂的时光飞一样的过去了。      钟叙叙上大学的时候非常羡慕在写字楼工作的白领们,觉得职业装高跟鞋的女人非常迷人,等到自己也进入写字楼工作,才知道神马都是浮云啊浮云。工作起来加班都是不要命的,一个月可怜的几千块踹到兜里恨不得都盖不满衣兜的缝儿,辛苦,真是辛苦。      她刚开始还每天偷偷开着自己那辆小宝马去上班,把车停得离单位远远的,直到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当她打着大大的呵欠昏头昏脑地在某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旁边一辆飞度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用不大不小正好让她听见的声音嘲讽地说:“哼,又一个二奶!”她立马清醒,一脸庄严地朝那个男人竖了竖中指:“靠,你见过这么早开车上班的二奶么!”      第二天,她就选择了地铁作为交通工具上下班。      但是当我们的钟叙叙同学放弃自己的小“二奶车”在人满为患的地铁里被挤得满头大汗,或者是在夜幕降临许久后才走出写字楼一边大骂万恶的资本家一边累得走路歪歪扭扭时,她的心里还是十分满足的,她终于还是靠自己的本事在这座城市里立足,她愿意与别人吃着同样的苦,过着这样充实的生活。      中午稍微放松了一会儿,下午又投身于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中去,一直加班到九点,钟叙叙才从公司出来。      踢了踢穿着五公分高跟鞋的脚,她哼着小调,朝地铁口走去。      不想走过一辆黑色Q7的时候,突然有人叫她:“钟小姐。”      “陆总?”她很惊讶。      陆梓尧的脸一半掩映在黑暗中,一身黑色定制西服,配上黑色轿车,在这个夜晚十分魅惑。      钟叙叙突然想起聂佩形容他的话,年轻有为,不花心,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真的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      “精神不错,加班到现在?”      “最近企划部比较忙,为了申请德国展会的事。”      “嗯,辛苦你们了。”陆梓尧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着琥珀般的光,钟叙叙心虚地不敢对视。   果然……很帅!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不如我送你?”      “不敢劳陆总大驾,我乘地铁就好。”嗯,还是体恤下属的好BOSS。      “不用客气,上车吧,我正好想兜兜风。”      再推就矫情了,钟叙叙笑嘻嘻地道了谢,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大BOSS笑起来真迷人,加班还有大帅哥相送,咱赚了。钟叙叙厚颜无耻地这样想着,丝毫没有意识到坐在身边的人就是她前天大骂过的资本家。      夜晚微凉,城市的霓虹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对很多人来说,夜生活也许刚刚开始。每到这个时候,这座白天充满激情和残酷现实的城市就会呈现出一种不一样的面貌,好像摇身一变成了性感无双的美女,暧昧而诱人。      从陆梓尧身上传来淡淡的烟草味,钟叙叙有些后悔,早知道坐到后座去,现在坐在副驾驶车位,面对着帅得一塌糊涂的男上司,压力真大!      “钟小姐刚刚转正过来,是么?”陆梓尧打开音乐,是《放牛班的春天》里面的童声合唱,很美。      “是,刚转正一个月。”      “对于公司有什么个人看法吗?”陆梓尧点燃一根香烟,偏头问:“钟小姐不介意吧?”      介意,很介意……介意也不敢说。      “陆总请便。”她摇下车窗:“‘尧和’是一家很棒的公司。”      陆梓尧笑了笑,英俊的面孔在路灯下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美。      淡定!淡定!钟叙叙生怕自己露出花痴表情。      “如果昨天我没听错,钟小姐是湛总的未婚妻?”      她心中一紧:“是。”      陆梓尧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似乎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      钟叙叙一直非常反感抽烟的男人,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有的男人抽烟的时候,魅力无双。      “如此我便有些不明白,湛总也是本市商界数一数二的才俊,身家不可估量,钟小姐为何要屈居到我的公司来做事?”说完笑了笑,又吸了一口烟,补充道:“恕我直言。”      “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嘛。”她笑着半开玩笑地说。      陆梓尧挑了挑眉,没有再说话。一路灯影横斜,音乐此时换了另一曲,也是《放牛班的春天》里拥有曼妙童声的少年与一位女孩的合唱,《天使之声协奏曲》。两个天使般的嗓音此时听来莫名地觉得有些悲伤。都市的繁华喧嚣在他们身边仿佛沉淀了下来,身旁这个男人浑身好像散发出一种叫做“深沉”和“忧郁”的东西。      My God!她最萌这样的男人了,谁都知道她的偶像是梁朝伟,她就是迷恋他那种忧郁的气质!      长吸一口气,她解释道:“陆总,你不要笑我天真。家里人也劝我一心一意准备嫁人就好,我只是觉得,我受了这么多年教育,如果一大学毕业就成为家庭主妇,那不应该。”她想了一想,抬头对他灿烂一笑:“怎么说呢,嗯,我就是觉得一个人不应该成为依附另一个人的存在,人这一生,总得有些,嗯,”她思索了一下啊,似乎在找合适的言语。“追求是吧?”      说完又觉得有些煽情,她略显害羞地一笑:“可能你觉得有些幼稚,不过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是啊,当初她也想结婚以后干脆做个米虫好了,但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现在的工作,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哪怕不多,也心安。      陆梓尧转头盯了她一眼,深黑的眼睛似乎要看穿什么,她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附上莞尔一笑。   “你说得很好,一点也不幼稚。”陆梓尧深邃的眼睛望向她,嘴角上扬,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NND!钟叙叙捂着扑通扑通跳动的小心肝,美男上司什么的,最讨厌了! 16 16、第十六章 ...   洗完澡吹干头发,倒在床上,拿过手机一看,三个未接来电。      未接来电都是许玮婷的,钟叙叙赶紧回拨过去。      “小妹儿,想姐姐啦?”她翘着脚丫,尽量把声音表现得Y荡。      “钟小叙,几天不见你越发猥琐了。”      “姐姐我只对你猥琐呀,我的心肝~~宝贝~~”她故意拖长声音,想象着那头许玮婷馒头黑线的样子。      “你有点儿正经行不行!”      “我还没拷问你,中秋节三天你们去泡温泉,有没有发生什么JQ?”      “……我为啥要告诉你!”许玮婷似乎对JQ的称呼十分不满。      “咦?你打电话过来难道还有其他原因?”钟叙叙夸张地惊呼。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扯淡,丫的一点正形也没!姐姐我正式通知你,钟小叙同学,我与秦冬泉的忘年恋已经开始,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嘿嘿,”钟叙叙邪恶地笑两声:“我早就猜到了。”三天的温泉之旅,要是没发生点儿JQ,秦冬泉简直对不起伟大的祖国和人民。      “周五你有空没,一起吃顿饭?”      “周五恐怕不行,我要去见湛墨青的父母。不过明天可以。”      “行,”许玮婷爽快地答应,“明天我给你打电话,确定地方。”      “好,不见不散。”      许小婷,不知道你的恋爱之路会不会同我一般惨淡曲折,但是,祝福你。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短信。      打开一看,是湛墨青。   简单的几个字:睡了吗?   本来打好了“没有”两个字,临到发送时,突然又改变主意,删掉。   睡了。   发送过去,突然觉得身上似乎没剩下什么力气,关了灯躺下。      过了许久,黑暗中叮铃一声响,手机的微光影射出淡淡光圈。      晚安,做个好梦。      “晚安。”钟叙叙轻轻念了一遍,关机,睡觉。      城市的某个角落,某幢大楼,某个窗前,某个男人拿着手机,站立许久,悠悠地也道了声:“晚安。”   只是眼中神色不明。      许玮婷约的是一家四川火锅店。这厮明明是北方人,却酷爱辛辣食品,尤喜四川火锅。      钟叙叙一边上楼一边骂,该死的许小婷,现在谁不知道四川火锅里面地沟油一滴香到处是,丫的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好不好!      烟气氤氲中,钟叙叙总算找到了许玮婷秦冬泉两人。      钟叙叙见过秦冬泉一次,那时候她们刚念大三,许玮婷放完暑假回校,秦冬泉居然逃了课偷偷跟在了她屁股后面一路,直到她进了学校才现身,不过一露面就给许玮婷拉到火车站轰回去了,钟叙叙刚好奉命在校门口帮许玮婷拿行李,就这么匆匆见了一面。      那时的秦冬泉还是一个毛头小孩儿,如今已然成长为一个青茬满下巴的……虽然外表上看去,还不知道该将他定义为大男孩还是男人,但是钟叙叙坚定地相信,经过中秋节,他一定已经发生了从男孩到男人的质变。      看到钟叙叙来了,立刻站起来,伸出手:“你好,我是秦冬泉。”      ……钟叙叙看着伸在空中的这双手,手底下是滚冒的红油汤锅,无语黑线。      还是伸出手去:“你好,我是钟叙叙。”      许玮婷早就笑翻了:“哈哈,你们有没有搞错,拜托,我们是吃火锅,不是商务洽谈!”      钟叙叙嘴角抽了抽,秦冬泉抿着嘴坐下。      钟叙叙仔细地打量着许玮婷,啧啧咂嘴:“才几天没见呢,红光满面的,果然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你羡慕呢还是嫉妒?”许玮婷斜眼看过来,眼神勾人。      “既羡慕又嫉妒!”钟叙叙扔给她一个卫生眼。      钟叙叙这一顿饭吃得百感交集。      她如何看不出来,秦冬泉为了许玮婷,那么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明明是个青春逼人的小帅哥,偏偏穿了一身老气横秋的黑,头发理得一丝不苟,刚刚还一本正经地与她握手,无非是怕给她留下太过于轻浮的印象。      她还记得当年的秦冬泉,白T恤,蓝牛仔短裤,篮球鞋,一个大大迷彩包,桀骜不驯的头发直直翘起,眼角眉梢全是叛逆,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大学校门口,惊得许玮婷当时连路都不会走了。当时她还挤眉弄眼地嘲笑许玮婷老牛吃嫩草,如今却感慨万千。      许玮婷这家伙向来吃火锅是无酒不欢,而且只喝冰啤,这次要了三瓶啤酒,说好了一人一瓶,结果最后三瓶酒几乎全下了秦冬泉的肚子,原因就是许玮婷刚端起杯子,秦冬泉就一脸严肃地按下她的手:“火锅那么烫,再喝冰啤伤胃。”许玮婷居然听话地就放下了杯子,钟叙叙本来对酒就是无可无不可,于是他一个人全代劳了。      钟叙叙拿起茶杯挡住微湿的眼睛,她从来没有见过许玮婷这么小女人的模样,爱情,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吃到一半,许玮婷去洗手间,座上就剩她与秦冬泉两人。      “刚上大学,有没有不习惯?”钟叙叙没话找话,说出口了才懊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好,基本没有时间不习惯。”秦冬泉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九月份你们应该是一直在军训吧?军训很累吗?”钟叙叙记得自己大一军训的时候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还好,只是我晚上会抽空打些工。”      “打工?大一就开始打工,早了点儿吧?”她记得许玮婷说过,秦冬泉家底不薄。      “你知道的,”秦冬泉望向洗手间的方向,眼神悠长:“我追了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在一起,我想早点跟上她的步子,当然要抓紧时间。”笑容里是满满的爱意。      钟叙叙胸中一阵激荡,泪水仿佛已经涌上眼眶,她吸了吸鼻子,举起茶杯:“秦冬泉,我敬你!祝你和许小婷白头偕老!”      他不知道,他的这一番话给了她多大的震撼,她也不知道,秦冬泉后来有多么感激她,因为她在他们艰难的感情道路上,始终支持着他们,坚信他们可以走到一起。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走出火锅店大门,许玮婷把她拉到一边,正颜道:“叙叙,什么时候方便,我想见见你家那位。”      钟叙叙苦笑:“好吧,我约他试试。”她实在不能想象湛墨青吃火锅的模样。      “叙叙,你和湛墨青到底合不合适?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为所谓的家庭牺牲什么的,最傻帽了。”      “你想哪里去了,我和湛墨青根本就不是这回事好不好!”      许玮婷讳莫如深地望着她:“总之,保护好自己,我不希望你再受伤。”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快走吧,我自己打车回去。”钟叙叙挥挥手。      “好吧,回头联系。”许玮婷嫣然一笑,拉着秦冬泉离开。      钟叙叙目送他们远去,一阵秋风扫过,她打了个寒战。      星期五很快就到了。      下班的时候,湛墨青过来接她。谁都知道,周五总是大塞车,所以他们到达的时候,湛父湛母已经等候多时。      湛母是粤人,这次吃饭的地点是一家粤菜酒楼。      “伯父伯母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钟叙叙还没有坐下就连忙致歉。      “这孩子,都是一家人了,客气什么,快坐下。”湛母慈祥地笑笑。      湛母今天穿的是一件改良的暗红色旗袍,领口、袖口和下摆绣满了繁复华丽的花边,头发绾成一个髻,外罩一件灰色的披肩,优雅端庄;湛父一身灰色西服,虽然青春不再,但依旧风度翩翩。      钟叙叙傻眼了,她本以为只是一顿家常便饭,没有想到未来婆婆公公打扮得这么隆重,看看自己身上,咖啡色长风衣,黑色铅笔裤,典型的Office Lady打扮,与湛父湛母格格不入。      钟叙叙同学又一次吃了知己不知彼的亏,她悲催了。      盯了盯湛墨青,这厮今天也是一身西装,英俊逼人。接到钟叙叙的视线,他无辜地摊了摊手,好像在说:不关我事,我也不知道他们会这么正式。      悻悻坐下,她安慰自己,好歹今天没穿牛仔裤,至少不会让人觉得不尊重长辈。      湛父湛母不愧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对于这一点失礼视而不见,反而是湛母安慰地拍拍她的手:“钟小姐这么瘦,要多吃点。”      还没等她应答,湛墨青插话进来:“妈,你怎么还叫钟小姐,应该叫叙叙。”      湛母呵呵地笑:“对对对,是我见外了,叙叙。”      湛父亲昵地取笑妻子:“年纪大了就是这样,脑袋反应也慢。”      湛母不依,故作恼怒地捶了丈夫一拳:“老头子,别忘了你比我大得多!”      钟叙叙不失时机地拍未来婆婆的马屁:“伯父真是说笑,伯母玉质金相,一点儿不显老。”      湛墨青递过菜单:“快点菜吧,资深美女!”      这一声“资深美女”让大家都笑了起来,钟叙叙开头的那一点小懊恼一扫而光。      说实话,湛父湛母真是十分好的长辈,对钟叙叙客气有礼,言谈举止间也颇为维护她,钟叙叙心中十分感激。      一般来说准公婆会见准媳妇儿,谈话的主要内容,就是围绕自己的儿子展开,湛母也不例外。      湛母丝毫不避讳湛墨青在场,大谈特谈湛墨青儿时的丑事。      “叙叙你不知道啊,墨青小的时候很调皮,在我们军区大院里面就是一个小泼皮,谁都敢惹。”      “墨青小学的时候,军区大院外面还是农田,结果过年的时候他和几个小朋友去农田放炮仗,一群小皮猴子,傻不拉叽的,你猜往把炮仗往哪儿扔?”      钟叙叙摇摇头。      湛母也不接着往下说,自顾自地捧着肚子笑了半天才顺过气来:“当时农田还靠牛来耕耘,田里有不少牛粪,这群孩子,以他为首,”湛母纤手一指湛墨青:“居然把炮仗扔到牛粪里面去玩,这也就罢了,关键是有一颗炮仗扔了没有反应,墨青还凑过去看,结果头刚伸过去,炮仗一下爆炸,牛粪溅了他满脸满身,后来他就这么顶着一头脏兮兮的东西回来,惹得屋子里面好几天都一股臭味哈哈哈??????”      钟叙叙再也忍不住了,跟着湛母前俯后仰地大笑起来,笑完她打量湛墨青,此人此刻衣冠楚楚面无表情地坐在餐桌旁边,钟叙叙真想去戳戳他那面瘫脸。      “墨青,你别这一付表情,在妈面前还装什么酷啊。”湛母也回过头来戏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湛墨青还是没什么表情:“你们继续聊,我去洗手间。”      湛母转向钟叙叙:“叙叙你别介意,他从小就是这个臭脾气,高中的时候第一次领女孩子回家,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连水也不知道给人家倒。”      一直微笑坐在旁边的湛父突然咳嗽了起来,打断了湛母的话。湛母好似惊觉什么,立即住了口。恰巧这时服务生端上了汤,湛母立刻招呼她:“叙叙,来喝汤。”      粤人喜汤,饭前一定要喝一碗精心煲制的汤。      似乎是乳鸽汤,但不知道汤里放了什么料,但觉入口香滑美味,钟叙叙不由得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      正好湛墨青回来,饭局正式拉开序幕。    17 17、第十七章 ...   “叙叙,”湛母给她夹了一块客家传统的“三杯鸭”:“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上门拜访一下你的父母。”      “对呀,虽然你和墨青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确定下来,不过礼不可废,我们一定要上门提亲下定。”湛父儒雅地笑着开口。      钟叙叙心里涌起一阵感动,“好,我回去跟我爸说。”      “妈你得做好大出血的准备,把你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迎娶钟大小姐可不能马虎。”湛墨青打趣,伸手帮湛母理了理掉落的披肩。   ……      湛家无酒不成宴,考虑到钟叙叙的小酒量,这顿饭喝的是干红,等到吃完坐上湛墨青的车,她的脸颊已经浮上红红的一块。湛父湛母自己开车离去,湛墨青送她回家。      趴在车上,她闷闷地开口:“湛墨青,你今年多大?”   湛墨青噎了一下:“怎么了?”   “……”   停顿半晌,她幽幽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今年三十。”   “怎么了?嫌我老?”湛墨青气定神闲地望着前方,单手把着方向盘。      “你高中的时候,我才念小学。”她瓮声瓮气地说。   “嗯,小丫头。”湛墨青笑起来。   “你高中的时候,我才念小学,”她又重复一遍,接着往下说:“你高中的时候,我还在看机器猫,还在看七龙珠,还在看花仙子,还在幻想有一天变成拯救世界的美少女战士。”      “怎么了?”湛墨青看向她,她的眼睛迷迷蒙蒙的,脸颊红彤彤,嘴唇微启,软软的头发有几缕散落在脸庞,随着呼吸一起一荡。      她盯着他好一会儿,眼中的柔光害他几乎失神,后面的车一声刺耳的喇叭才让他回过味来。      “没什么。”她粉红的小嘴一嘟,翻过脸去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我还那么幼稚的时候你已经遇到值得带回家的女孩子,我又要怎么样才能追上你的脚步?我在最美好的时候遇到了你,你的美好又给了谁?      一个浑身弥漫小资忧伤地这样想着。      另一个抓紧方向盘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默念:“嫌我老么?男人到我这样的年纪才叫有内涵有风度,你懂不懂!懂不懂!”      钟宅门口。   “你不进去坐坐?”钟叙叙偏着头问他。   “不去了,你早点休息。”湛墨青的脸色不大好看。   “好吧,那我进去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国庆节我也想去泡温泉,行不行?”   也想?还有谁也去过?“可以,我来安排。”男人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长身玉立在夜色中。   “拜拜!”钟叙叙用力地朝他挥挥手。      城市的某个角落,某个小区,某幢大楼,某个今晚受到母亲与未婚妻双重打击的可怜男人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前后思量:我真的老了么?      为了配合国庆七天的假期,周末双休取消,钟叙叙拖着千疮百孔的小心肝又上了两天班。      到了周一,万众期待的国庆节华丽丽来临。      这次湛墨青开的是辆路虎。钟叙叙坐在也许未来属于自己的小马驹上,泪眼朦胧地打了个大呵欠。      “昨天没睡好?”      “想着今天要去泡温泉,激动得两点钟才睡着。”其实她是熬夜看小说来着。      “傻瓜。”湛墨青亲昵地捏捏她的脸:“你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车上了高速没一会儿,钟叙叙就从假寐的状态中振作起来,她打开窗户,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凉风,笑眯眯地对湛墨青说:“生活真美好啊!”      “窗户别开这么大,小心感冒。”湛墨青今天穿的是一件天蓝的运动外套,英气逼人。      呃,话说,这是湛大总裁昨晚翻箱倒柜大半天之后好不容易找出的一件自认为比较显嫩的衣服,湛总,您辛苦了!      “今天安排的什么行程?”钟叙叙听话地把窗户摇下一半。      “估计中午才能到,我们先吃午饭,下午爬山,晚上泡温泉。”湛墨青三言两语交代好,回头问她:“怎么样钟大小姐,还合您的心意吗?”      “很好很好,湛墨青同学,我看好你哟!”钟叙叙朝他抛了个媚眼。      果然赶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中午,天公作美,露出了半个太阳的影子,照得人身上懒洋洋的,钟叙叙甩了甩犯困的脑袋,与湛总共进了朴素的午餐。      “嗨,这里的山水豆花真好吃。”钟叙叙摸了摸滚滚的肚子,里面盛了满满的三大碗豆花:“我的减肥计划又泡汤了。”   “你什么时候执行过?”湛墨青悠闲地用纸巾擦手。   “……”      爬山的地方在省内颇负盛名,据说山水有省内最大的高山瀑布,空气中负离子含量非常高,不少游客慕名而来。      只是……   只是当钟叙叙同学在山脚下看着从山上倒挂下来的那一条白练的时候,她惊呼:“湛墨青!你确定那是瀑布,不是鼻涕?”   湛墨青黑线了。   不过远远望去,巍峨峻拔的青山上……垂下的那条……据说是省内最大的瀑布……真的很像一条细细的鼻涕……   可怜的瀑布哇!      不过这条细细的小鼻涕并没有影响钟叙叙同学爬山的好心情,刚进入山脚下,便要趟过瀑布流下来的浅滩河,她欢呼一声,撒开脚丫冲上去:“快快湛墨青,快给我照相!”   湛墨青无语。   钟叙叙同学站在河中的大石上搔首弄姿,任凭湛总留下她青春无敌的剪影。      “大自然啊,我的母亲,我来也!”过了河,钟叙叙拉着湛墨青兴冲冲地往山上奔去。   湛墨青好心地提醒她:“现在别太使劲,要不待会儿爬不上山顶。”钟叙叙仰起小脑袋:“那爬到半山腰就行了嘛。”      湛墨青沉默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不要太过于约束自己嘛,想奔跑的时候就奔跑,跑不动就停下来,凡事都计划好了,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出来玩就放松一点嘛!”大道理啥的,全是浮云,据目测山的高度,钟叙叙就知道自己小胳膊小腿的肯定爬不上山顶,先麻痹敌人再说!      湛墨青看着眼前的佳人,头发梳成马尾,露出清秀的额头,晶晶亮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随便你。”      “会痛的好不好!”钟叙叙伸手在他的后背很掐了一下,满意地听到他一声痛呼。      “嘻嘻,湛总,大丈夫不与小女子动手哦!”她得手后立马蹦开,湛墨青瞪着她,哼,大丈夫不动手,动嘴总可以吧,你等着!      湛总脑海里浮现出少儿不宜的画面,露出白森森的牙YD地笑了笑,钟叙叙身上起了厚厚的鸡皮疙瘩。      “走吧,”湛墨青拉住她:“尽欢去也!”      “噢,空气真好!湛总,您找了个好地方啊。”钟叙叙谄媚地摇着湛墨青的手。      “那是当然。”湛墨青呈淡定状。      其实瀑布在山下看着小,贴近了看还挺大,石阶呈“之”字形从山脚往山顶延伸,时不时就可以与飞流直下的瀑布来一个“亲密接触”,在瀑布景观比较好的地方一般都会建一个小小的观景台,隔着木栏杆可以直接感受瀑布迎面而来的水汽,偶尔风吹过,调皮的水花随风溅到人的脸上,跳到人的脖子里,凉凉的痒痒的十分舒服。      “湛墨青来来来,我给你照一张。”钟叙叙把湛墨青拉到瀑布前:“来个帅点的Pose!”   湛墨青僵硬地站在原地,面瘫。   “湛总给点儿力,摆个Pose!”钟叙叙冲他大喊。   湛墨青深吸一口气,双脚站开,手插进裤兜。   “给姐姐笑一个!”钟叙叙又喊。   湛总笑了。   旁边一个登山的女生脚下啪嗒一下踩空,差点摔倒。      又是一个被男色迷惑的姑娘。      “哎呀,亲爱的你真是太帅太有魅力了!”钟叙叙笑眯眯地拽着湛墨青经过那女生身边,声音宏亮无比。      湛总的耳根悄悄地红了。 18 18、第十八章 ...   钟叙叙是个拍照狂。   这一点曾经被许玮婷嘲笑过。当时她理直气壮地说:“美丽的风景就是要拍下来留作纪念的嘛!”   “那你拍风景就好了,干嘛要拍人?”许玮婷表示十分鄙视。   “没有人的风景是没有灵魂的风景,你不懂吗?”她振振有词。      现在——   “这个有什么好拍的?”湛墨青不解地看着钟叙叙抱着一个丑陋的木头疙瘩笑得灿烂无比。   “没有它的丑,哪里来衬托我的美啊!快拍!”   多么无耻的人啊!      不出湛墨青所料,还没爬到半山腰,钟叙叙就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      “休息一会儿好不好?”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刚刚才休息过的,越歇越累,坚持一会儿,嗯?”湛墨青硬起心肠。   钟叙叙无奈地哭丧着脸继续跟随湛总坚定不移积极向上的步伐。      又爬了一会儿,钟叙叙眼尖地看见不远处在石阶转角稍微宽阔一点的地方,本地人摆了小摊在卖小吃。   “湛墨青,我请你吃小吃!”钟叙叙拽着他走上去,不由分说一屁股坐到小木凳上。   “老板,来两份山水豆腐花儿!”这一吼真是气壮山河。   湛墨青为难地看着眼前香气扑鼻的豆花,他从来没有在街边小档吃东西的习惯。      “姐姐,这个好吃吗?”奶声奶气的声音。   一个漂亮的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盯着钟叙叙问,嘴里还含着一颗棒棒糖。   “很好吃。”钟叙叙面前的那碗豆花已经快见底了。   小男孩看着白嫩嫩的豆花,似乎有些不大相信,转头问湛墨青:“叔叔,好吃吗?”      叔叔……叔叔!凭啥叫她姐姐叫我叔叔?你没见我们俩是一伙儿的吗?湛墨青纠结了,愤怒了。      “好吃,真的好吃,要不姐姐请你吃一碗尝尝?”钟叙叙还沉浸在豆花的美味里,没有发现湛总情绪的变化。   小男孩眼睛立刻光芒四射:“谢谢姐姐!”   “小虎子!你又在骗吃的!”一位少妇走过来,拉住小男孩:“妈妈给你买。”说罢不好意思地冲钟叙叙笑了笑,把小男孩带走了。      “吃完就走吧。”湛墨青沉声催她。   “再歇会儿嘛,”钟叙叙捏着自己的两条腿,娇声娇气:“我腿疼。”   “你那是缺乏锻炼的缘故,走走就不疼了。”湛墨青绷着脸。   “中午吃那么饱,现在运动量太大了胃受不了,再歇会儿吧。”她软软的声音让人心疼。   午饭吃了很久了好吧?湛墨青叹了一口气:“好吧。”   前一秒还虚弱不已的人立刻兴奋起来:“老板,再来一碗豆花儿!”   你不是吃得太饱受不了么?湛墨青无语望天。      “湛墨青,我走不动了,真走不动了。”钟叙叙估算了一下他们此时的位置,大约是在这座山的三分之二处,爬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吧!   “坚持就是胜利,你平时锻炼得太少,现在正是机会。”湛墨青不依。   “……好吧……”钟叙叙伸手拉住湛墨青:“你拉我吧,走不动。”   湛墨青拉住她,她顺势把身体大部分重量都靠过去,做小鸟依人状。      她才发现,湛墨青的身材,呃,很不错,别看他瘦,手臂上肌肉硬硬的,不知道腹部有没有肌肉哇?好想看一看。   晚上泡温泉,正好可以检验一下,嘿嘿,她吞了吞口水。      到达山顶的时候,钟叙叙只剩下了半条命。她倚着湛墨青悲愤地发现对方脸不红气不喘,她不平衡了。      “以后要多运动,知道吧?”湛墨青扶住她的腰,她软软的靠着他,小嘴喘着气,粉腮红润,秀眸惺忪,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丝丝传入他的鼻,隔着衣服,他仿佛触到掌下柔滑的肌肤??????   他说话的声音也暧昧起来,旁边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正好听见,转过身来冲他挤出一个猥琐的笑。   “咳咳。”他假装没看见。      “你好,帮我们照张合影好吗?”被问的女生脸刷地红了,羞涩地点头接过相机。   “唉!美色害人啊!”钟叙叙叹气。      时间定格在这一秒,绵长的青山在他们背后像水墨画般铺陈开来,夕阳此时又欲说还休地露出半张脸,给云层镶上金边,湛墨青揽住她,眉目疏朗玉树临风,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眼瞳剪水双颊如花。山风起,衣袂飘,多么美丽的画面。      俗话说“上山不累下山累”,一点不假。   钟叙叙同学抖着小细腿,颤颤巍巍地跟在湛墨青屁股后边一步一个脚印迈下台阶,意外总是垂青她这样的懒人,许久没有练过的小腿在经历惨绝人寰的超负荷运转之后光荣抽筋了。      “哎呀!”她跌坐在台阶上。   湛墨青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怎么了?”   “抽筋!我的腿!啊呀痛煞我也!”她泪水汪汪,眼眉皱成一团。      湛墨青立马蹲下,除下她的鞋袜,一只手抓住她的大脚趾,轻轻地把腿拉直,另一只手使劲按摩着她的小腿肚。      “啊!痛痛痛!”钟叙叙惊天动地地惨叫起来,撕心裂肺的声音让他的心肝猛地一抖。   “忍忍,马上就好了。”他捏着她的小腿,粗粝的手掌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嫩晶莹,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沉稳如山的他此刻竟紧张得背上渗出了汗水。      疼痛慢慢舒缓下来,钟叙叙双眼饱含热泪,轻轻转了转脚踝,舒一口气:“好了。”   “穿上鞋吧。”湛墨青放开她小巧的脚,心中竟然有点失落。   钟叙叙穿上鞋袜站起来,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湛墨青紧紧拉住她:“以后每周至少要锻炼一次,我监督你!”   “好嘛。”她慢吞吞地踢着腿答应。      不远处有两个小男孩正背着背篼儿沿路捡拾行人丢下的矿泉水瓶,其中一个脸黑黑的小子摇头晃脑地跟同伴嘀咕:“我妈经常说我叫起来像杀猪,其实我比刚刚那个姐姐差远了!”      站在度假山庄的半山别墅前,不知道什么情绪一下子涌上她的心头,夹杂着一点紧张,一点惶恐,一点忐忑,又仿佛有一点……期待。      为他们引路的侍应生打开房门,把行李放下,礼貌地道了声:“先生小姐,祝你们节日愉快!”便退了出去。      钟叙叙四处打量了一下:“呀,我最喜欢这种英式田园风格的装修,以后我们的房子也装成这样好不好?”      “好啊,随你喜欢。”湛墨青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稍微有点紧身的黑色休闲T恤,身材毕露。   钟叙叙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地缩了缩头。      “先休息一下,待会儿吃饭,晚上就可以去泡温泉。”湛墨青如是说。   钟叙叙心虚地打开电视不看他。      夜幕很快降临。   钟叙叙从冲凉房出来,裹着厚厚的大浴巾。   湛墨青已经等在外面。浴巾松松地披在身上,黑湿湿的头发微微有些卷曲,精神抖擞地立着,一颗莹亮的小水珠从鬓角滑下,滑过棱角分明的下巴,啪嗒一下摔到脖子里,白色浴巾下面,是小麦色修长的腿。   路过的女游客纷纷侧目。      她后悔了。和美男泡温泉什么的,太TM考验人!   “湛墨青!你很冷吗?”她故意大声问。   “嗯?”湛墨青侧目,不解。      “看你毛裤都穿上了!哈哈哈!”她指着他长腿上浓密的黑色腿毛夸张地大笑。   湛墨青的眉毛几不可见地抖了抖,转身大步垮开,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   一阵山风夹着落叶扫过来,她打了个摆子,寒毛耸立   冷笑话什么的,我恨你!      这里整座山都属于度假山庄。别墅区紧挨着半山温泉。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温泉池顺着山势珍珠般散落,每个池子旁都有一个别致的小凉亭,上面覆盖茅草,亮起红灯笼随风轻摆,草木摇曳,疏影横斜,十分典雅清幽。时值秋天,温泉上方雾气缭绕,放眼望去,一片云蒸霞蔚,别有一番情趣。      “玫瑰花池:具有美容护肤、解毒忘忧之效,能滋润肌肤,促进血液循环,改善肤色,是女士养颜健体的不二选择……”钟叙叙仔细地阅读完温泉池旁的介绍,喜滋滋地除开浴巾进入池子。温热的汤泉一下子把她包围,她在湛墨青旁坐下,鲜艳的玫瑰花瓣悠悠荡荡漂浮在两人周围,仰头靠在石壁上,钟叙叙心满意足:“哈!真舒服!”      湛墨青悄悄伸手揽住她的腰。      感觉到他手的触碰,她往他身边挨了挨:“看吧,我就说要出来,光是房间后面那个小池子泡着有什么意思!”      每幢别墅后面都配套有游泳池和供别墅客人专用的温泉池,但我们的钟叙叙同学告知湛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坚持要出来挨个体验外面多姿多彩的汤池。其实,这是她不识货,外面这些五花八门的汤池都比不上别墅后面的正宗硫磺池来得棒。      我们的湛总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穿着暴露地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他很不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 可能不大河蟹··· 19 19、第十九章 ...   在玫瑰池泡了一会儿,钟叙叙推了推他:“走,咱们换一个!”兴冲冲地拉着他站起来继续跋涉温泉之旅。   牛奶池、百合花池、固金池……   薄荷池。      这个薄荷池独具匠心,是一溜儿排开的好几个大木桶,不过每个木桶只容许两到三人进入。      钟叙叙犹豫了一下。      “泡这个吧,晚上吹着冷风有点头痛,这个好。”湛墨青一脸正气地说。      钟叙叙定睛一看,木桶旁边的介绍是这么写的:“薄荷具有刺激食欲、消除胃胀气、帮助消化等功能,配合温泉水的作用,对常见的感冒初期、鼻塞、头痛等具有很好的疗效。      好吧,那就泡吧。      木桶很高,因此在桶前铺设了木台阶,方便游客进入。只是台阶已经被温泉水弄得湿淋淋,也滑溜溜的。   湛墨青先跨进去,伸手拉她:“小心点,很滑。”   她脱下拖鞋,赤脚踏上去,伸手给湛墨青,小心翼翼地低头看着脚下。      她穿的是一套深蓝色挂脖露背式的连体泳衣,款式应该算是偏保守,但是——   此时她只顾得上关注自己的脚下,丝毫没有注意到由于低头弯腰,胸前雪白的小沟壑已经完完全全落入他的眼中。   湛墨青的双手突然捏紧。      两人对坐在木桶中,薄荷丝丝清凉的味道钻入鼻息,钟叙叙双手搭在木桶边缘,半伸着脚。      她的皮肤很白,身上深蓝的泳衣恰到好处地反衬出冰肌莹彻皓如凝脂,她不是骨感美女,但是身材纤侬合度,脖子修长,头发松松绾起,有几丝淘气地掉落在美丽的锁骨上,光洁的背部白璧无瑕,温泉烟雾袅袅,她眉目如画。      白皙的脚丫正好伸在他身旁,她半闭着目:“今天爬山把我累坏了,泡泡温泉真舒服。湛墨青你呢?”   “我还好。”暗哑的声音。   钟叙叙睁开眼:“你头还痛吗?要不要我帮你按按?”   “那最好。”      钟叙叙坐到他身旁,纤纤手指按上他的额头、眉骨、太阳穴,芳馨的气味搅动着他的心。      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暧昧打闹声,两人不约而同转目一看——   另一个木桶里,一对年轻的男女正在水里欢腾笑闹,你摸我一下我咯吱你一下,呃,少儿不宜。      湛墨青眉头一锁:“咱们走吧。”   钟叙叙也不满这种在公共场合玩儿刺激的人,当下配合湛总撤离。   “真该把他们河蟹掉!”她边走边碎碎念。   “温泉泡久了也不好,咱们回去吧?”湛墨青的声音更哑了一点。   “行吧。”钟叙叙恋恋不舍,她本来还打算去泡小鱼池。      两人回到别墅的时候不过九点多。      “怎么泡了温泉感觉全身软绵绵的。”钟叙叙一边甩手一边打开电视。   湛墨青倒了杯水递过来:“喏,喝杯水。”   钟叙叙感激地伸手接过,一不留神,手指尖轻轻滑过他的掌心。      湛墨青闪电般缩回手,口干舌燥:“那啥,你先看电视,我去游泳池边坐会儿。”   钟叙叙百无聊赖地趴在沙发上把电视频道从头至尾调了两遍,长哼一声,扔了遥控器,兴冲冲跑到湛墨青面前:“电视没什么好看的,湛墨青,我们来玩扎金花好不好!”      扎金花?啥米东西?   湛墨青疑惑。      “很好玩的,我教你!”钟叙叙拿出别墅里为客人准备的纸牌,一脸你OUT了的表情。   “先说好,玩牌要有彩头,赌钱的哦?”她神采飞扬地一屁股坐在他面前,贼笑:“我先给你说一下规矩……”      二十分钟以后——   钟叙叙看着湛墨青面前那一堆花花绿绿的钞票,欲哭无泪。   “再来!”她咬牙切齿。      这次手气不错,拿了顺子。   “我押十块!”她气势汹汹地把十块当十万块砸在桌上。   “我押五十。”湛墨青随手丢过一张钞票,稳如泰山。   “我再押五十!”她不信邪。   “一百。”湛墨青的笑容十分纯洁。   ……      钟叙叙盯着眼前的一小堆钱,她犹豫了:“我,我再押……”   “嗯?”湛墨青随手抽出几张红色“大钞”做蓄势待发状。   “算了,我扔。”她一下子泄了气,苦着脸,把手上的牌甩下来。   湛墨青低笑两声,亮牌。      “379?”她哀叹一声,双手掩面:“湛墨青,你太坏了!你使诈!”   “我看你输了这么多,想让你一次性赢回去。”他一脸无辜,好像可怜的小羊。      不过她知道他是披着羊皮的灰太狼:“我不玩了!”她伤心地趴在桌上,把牌一推:“我只赢了两把!你说你不会玩,结果使起诈来比谁都厉害!”      湛墨青站起来从后面轻轻圈住她:“别生气,还你好不好?”声音温柔得就像三月的杨柳风。      “输了就是输了,哪里能要回来。”她还是不抬头:“愿赌服输。”      湛墨青双手按上她的肩膀:“你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一拿到好牌就眉飞色舞,一眼就叫人给看穿了,谁和你玩都能赢。”停了一下:“难道你以前没有输过?”      没有。   这是莫千南教给她的游戏,她之前也只和他玩过,从没有输。   心头突然涌上一种说不明的滋味,她长叹一声:“算了,我去睡觉了。”猛地站起来跨步。   湛墨青站在她身后,还没有来得及让开——      “嘭!”她一脚撞上了凉伞的金属底座,还来不及叫痛,身子一个趔趄,藤制的椅子也被掀歪了。      湛墨青连忙过来要扶她,谁知道这一下冲击力太强,她一下没拉住他的手,眼睁睁地咚的一头栽进沟里,噢,不 ,是栽进波光粼粼的游泳池去了……   “啊!救命!救命!”冰冷的水把她包围,强烈的凉气渗透到身体深处,窒息的感觉让她禁不住手脚一阵痉挛……      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   或许,另有高处比天高。   问世间,是否此人最霉?   或许,没人比你更倒霉。      话说我们的湛总,看到在水中挣扎不止呼叫不停的钟叙叙,心里十分不忍,于是乎,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奋不顾身舍身取义杀身成仁义无反顾地跳下泳池,英雄救美。      岸边。   明月皎皎,凉风习习,树影婆娑。      钟叙叙牙齿打着冷战,一字一顿地问湛墨青:“你,你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下来救我?”   湛墨青怀抱湿淋淋的“霉人”,同样一字一顿地答:“泳池才有一米二深!”连你的脖子都淹不到!      她石化了。      “这也不能怪我嘛,我本来就不会游泳。”她把脸埋在他怀里小声小气地说。   “不会游泳的人也不会被淹!”湛墨青抱着她起身朝小温泉走去,语气还是很生硬。   “我小时候学游泳,不知道被谁推下游泳池,差点儿没命,后来就特别怕水,再也没游过泳。”她略过了被救生员用大网打渔般捞起来的情节,可怜兮兮地仰头看他,努力做出“梨花带雨”的表情。      还是温泉好呀!   钟叙叙刚被扔进暖暖的池子,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埋进水里。   湛墨青也踏了进来。      她看着湛墨青绷着的脸,轻轻地靠过去:“我掉下去的时候就慌了,真不知道池子这么浅!”   湛墨青不说话。   她拉住他的手,放软声音:“再说,游泳池这么冷,我手脚都要抽筋了,你要不救我我就惨了。”      湛墨青嘴巴闭得紧紧,还是沉默。   她偷笑,再坐近一点,手肘拐拐他:“湛墨青,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很难看?”   湛墨青瞟了她一眼,鼻子里面哼了一声。      “哎呀,我们伟大的湛总生气了哦,”手掌贴上他的胸口:“别生气了,来,给大爷我笑一个,乖~~”恶心得她自己都禁不住抖了一抖。      “钟小姐,你真幼稚!”湛墨青不屑。   这话结结实实伤害到了钟叙叙,她激动了:“你信不信我挠你!”说完一个“饿虎扑食”,邪恶的双手朝着他的腋下伸去……      湛墨青手臂一挡,拦住她的“咸猪手”。   不过,说到挠人痒,钟叙叙一直以来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宿舍里面有一姐姐,闹钟从来不管用,就是靠她充当闹钟四年如一日天天挠醒的。      谁说挠人一定要挠腋下?她指如疾风迅如闪电,转攻湛墨青的腰部。   注意,是腰部!   她的手指刚在他的腰上使坏,他就受不了了,一把捏住不听话的小手——      钟叙叙脸上的奸笑在接触到湛总杀人般热烈而闪着波光的眼神后,瞬间变了。   她手忙脚乱:“那啥,我开玩笑,您别介意啊……”她慌不择路站起来就要摆脱他的桎梏。      她此时穿的是一件淡粉的薄针织衫,湿湿的布料紧紧贴着身体,那颜色遇了水??????就跟没穿一个样,她穿的正好也是粉色内衣,除了上面的绣花已经清晰可见外,那颗紫色小葡萄也若隐若现。      湛墨青的脑中“轰”的一声,抓着她的手一个用力。      “啊,湛墨青!痛!”她惊慌地望着他,使劲想甩开他的手逃开。      “现在想跑,来不及了。”他狠狠一拽,把她拉进水中,随即俯身贴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 也许更不河蟹··· 第二十章 湛墨青的脑中“轰”的一声,抓着她的手一个用力。 “啊,湛墨青!痛!”她惊慌地望着他,使劲想甩开他的手逃开。 “现在想跑,来不及了。”他狠狠一拽,把她拉进水中,随即俯身贴上去。 哗啦一声,她还没有喊出声,立刻被漫天而来的泉水包围,呛人的硫磺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似乎要涌进她身体深处去,电光火石间,她只来得及紧紧闭上眼睛,他温热的唇已经纠缠过来。 “唔!” 她不能呼吸了,四周全是水,水,水,还有他猛烈得要燃烧起来的吻,双手攀上池边的大石,她挣扎着要站起来,但是在他来势汹汹的攻击下于事无补,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如此弱小,此刻,他主宰着她的一切。 他的舌尖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入佳境,追逐着她的丁香,感觉到她的抵抗,他紧紧抓住她的双手,一面发狠般加深了这个吻,甚至是啃咬着她,不给她留下一点喘息的机会。 钟叙叙被他的扣着困在水里,被缺氧和迷乱的气息冲击得头昏脑胀,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哼叫,悉数被他吞没。她努力摆动双腿想踢开他。不满她的举动,他腰身一抵分开她乱晃的细腿,再挤进去,两人真正地贴合无垠。 恍惚间,钟叙叙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昏倒,意识渐渐抽离,她的耳边是他粗重的喘气,她从没意识到这个会包容她取笑她的湛墨青原来也有这么强,这么粗鲁的一面。 她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脑袋里一片混沌,只能紧闭双眼仰头承受他厚重的吻,和他铺天盖地的力量。 湛墨青敏感地发现了她身体的变化,他松开紧紧钳制住她的手,抚上她的肩,轻轻一扯,薄薄的针织衫便掉落下来,露出她珍珠般晶莹圆润的皮肤。他温柔地在她的肩头来回摩挲,嘴上的力道却不减分毫。 肺要炸开来,她想,我也许就要死了吧,死在这样旖旎至极的情腻之中。 最后那一霎那,湛墨青终于把她从水中抱起来,放置在岸上,她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抱歉,叙叙。”湛墨青的眼睛里散发出一种光辉,就像被云纱遮住的月亮的光,清韵却又迷离。 他开始解她的扣子。一粒粒小小的圆圆的贝壳扣子让他很费劲,控制不住力道的时候,他扯掉了好几颗。钟叙叙心里这时才感到害怕,她嘴里不住地呜咽,举起软绵绵的双手要阻止他,泪水连珠似地从双颊滚落。 “不要怕,叙叙。”他反握住她的双手,将它们带到自己的腰上,暗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魅惑:“不要怕。” 她早就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拼命地摇头,不断地往后退,还浸在水里的双腿踢动水花,飞溅到他的头发上,散发出七彩的光芒。湛墨青双膝一屈,压住她的腿,双手扳住她的肩,眼神里突然盛满了温柔。 他没有再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钟叙叙依旧在啜泣,他的眼睛里几度光影变幻。 好似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他低了低头,手掌移到她的耳侧把掉下来的几缕发丝别到她的脑后:“我忍不住了,宝贝,给我好不好?”十足十的哄骗与宠溺。 钟叙叙抬眼看他,心脏立刻就要跳出胸膛,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不知道该拒绝还是—— 只不过一个犹豫。 犹豫便是邀请。 湛墨青绽出一个诱惑至极的笑容,嘴来到她的耳边,亲了亲她的耳垂,再也没有任何迟疑地继续。 针织衫的扣子已经七零八落,他的手指带着撩人的风,从她的腰后顺着肌肤轻轻往上,解开了胸衣的扣子,然后大掌又顺势来到胸前,握住她的丰盈。 钟叙叙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刺激,猛地打了个激灵。 “啊——”她仰头微吟出声。 湛墨青也浑身一震。 手上的力道突然加强,他控制不住般地重复唤着她的名:“叙叙,叙叙——”随即在她雪白细滑的皮肤上印下一连串细碎的吻。 衣衫尽褪。 湛墨青低低地伏在她身上,手指在她的腰部轻轻逡巡。“湛墨青——”声音娇媚无双。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诱人,雪白的肌肤泛起了红潮,玉颈滑腻似酥,鬓云乱洒,媚眼如丝凝睇着他,樱嘴微张娇艳欲滴,双颊微酡华如桃李。 风在呢喃,月在轻叹,树在低语。 “叫我墨青。”湛墨青用力一挺。 “啊!”迷乱的情愫退去,只留下巨大而清楚的疼痛,眼泪立刻夺眶而出。“呜呜,不要,不要——”她无助地哭诉,指甲掐进他的背。 “乖,忍一忍。”他按捺不住地轻轻向前推进。 “不要了不要了,好痛!”她双手按在他的胸前想要用力推开,身体不住往后退缩。 湛墨青低吼一声,握住她的腰不容她退,一冲到底。 “啊!”巨大的进入让她猛地一抖,尖叫了出来,泪水涟涟而下,滴在他的大掌上。 湛墨青克制住自己的炙热,轻轻地捧着她的脸,吻去眼泪:“一会儿就会好的,乖。”随后怜惜地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 说罢再也忍耐不住,用力地驰骋起来。 痛,痛,痛,除了痛,她没有其它的感觉,下/身在他猛烈的撞击下像被撕扯开来,偏偏全身被他制得死死,她觉得自己就像一片风中的树叶,他就是无所不能粗暴的北风,他要她往东,她就只能乖乖地往东去,他要往西,她也只能听话地跟着他往西。 痛到了极致,一种陌生的热潮从深处慢慢升起,随着他的冲锋愈演愈烈,愈发清晰—— “湛墨青。”她的眼睛里是动人的娇媚。 “嗯?”他停不下来。 “啊,轻一点,轻一点。”她快承受不住了。 “好。”他含住她的小耳。 …… “呜呜呜,你骗人。”她瘫软在他的臂弯中,随着他的动作大幅摆动,咬着嘴唇控诉他的*****。 可是,她细微的低语和腮晕潮红的模样更刺激了他,他用尽全力地一个挺身—— “啊!”她被他抛上了云霄。 夜不醉人人自醉。 钟叙叙在窗外小鸟清脆的啼叫声中醒来。 宽大的床上就只有她一人,巨大的迷惘突然就铺天盖地地袭来。稍微动了一动,下身的剧痛让她呲牙咧嘴,于是乎,继续躺着装死。 窗户打开着,秋风轻轻吹动淡绿色窗纱,送来一些草木清香,有金色的阳光洒进来。 “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湛墨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她费力地翻了个身对着他,瞅了一眼他神清气爽的模样:“不想吃。” 湛墨青在床边坐下,摸了摸她的脑袋:“先去洗个澡,再来吃早点。” “起不来了。”她把头埋进枕头里。 湛墨青呵呵一笑,转身进入浴室,哗啦啦忙活一阵,又回来:“我抱你去。” 她就像鸵鸟一动不动。 湛墨青二话不说,俯身抱起佳人。 “哎呀!”钟叙叙发出不满的声音,那啥,她此刻是赤果果的来着。 “乖,洗个澡舒服一点。”他亲了亲她的脸蛋。 浴室里的淋浴已经打开,他抱着她,身体好像又有变化:“要不要我帮你?” 钟叙叙面红耳赤地使劲捶他:“不必!”昨晚就是他帮她洗来着,结果洗着洗着性质就变了,大灰狼!他轻笑着,在她的嘴上一个轻啄,放下她退了出去。 刷刷的水声冲击着他的耳膜,湛墨青打开卧室里放置的电脑,盲目地点击了几个网页,朝韩关系,股市价格,房价调控——这些字眼在他的眼前晃动,却浮光掠影般飞过,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许久,他才回过神,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出来?浴室和卧室是用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隔开,从外面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情况,他连忙拍打浴室门:“叙叙!叙叙!” 只有流水的哗哗声。 他急了,抓住门锁使劲一掰,这里的浴室门锁本就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并不牢靠,他弄了没两下就应声而开。 淋浴大开着,钟叙叙斜歪在浴缸里睡得沉沉的,浴缸已经满了,入水口还开着,热水流了一地,烟雾迷蒙。 湛墨青松了一口气,把水龙头关掉,也顾不上衣服被打湿,就把她从浴缸里面捞了出来,伸手扯过浴巾裹住她。 钟叙叙悠悠转醒,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有些发呆。 “你在浴缸里睡着了。”湛墨青解释,也不管她完全清醒了没有,径直把她抱出浴室放在大床上,细细地为她擦干身子。 “我把早点端上来,吃完再睡一会儿。”他知道她累惨了,昨晚折腾了一整晚,直到天快亮了才睡过去。 她穿好睡衣侧身坐在床边吃早点,湛墨青在一边换着干毛巾帮她擦湿湿的黑发,动作很小心,生怕扯痛了她。此刻,晨曦送暖,清风撩人,宁静的耳边,只有毛巾和头发来回摩擦的声音,竟然十分悦耳。她突然回过头,环住他的脖子在他嘴上刻下一个吻,随后掀起被子缩了进去:“我吃好了。”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傍晚她才醒过来。 “唉!”钟叙叙看着车窗外初上的华灯叹息。 “怎么了?”湛墨青把着方向盘问。 “唉!”她托起下巴,短短两天的旅程,其中有一天活活睡过去了,能不教人肝肠寸断无比郁闷吗? 第二十一章 车停在钟宅门口。 钟叙叙抖着小细腿下了车,挪到后排要去拿背包,一双手从后面伸来,轻巧地提起包。 “我送你进去。”湛墨青今天的脸上就没断过笑。 一家人都在,当然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莫千南。见到他们进去,钟父第一个亲切地跟湛墨青打招呼:“回来啦?玩得还开心吧?” “很开心。”湛墨青放下她的大背包,林姨立马接了过去。 “姐,你怎么一脸郁闷的样子?”林晓嫱给湛墨青倒了杯水递过来。 钟叙叙正想回她一句不要你管,但是一看她的表情好像是实实在在的关心,只好憋回去,内伤了一下。 “可能是累的。”湛墨青接过水。 累的……累的……钟叙叙立刻想到了昨晚,身上顿时不自在起来,脸红心跳地干咳两声。 “姐,你脸好红哦,真累坏了吗?是不是发烧了?”林晓嫱在她旁边坐下,伸手量了量她额头的温度,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哎呀!好像有一点儿烫哦!” 莫千南眼神半明半暗,嘴角挂着明显的嘲笑:“出去玩是挺累的。” MyGod!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翻白眼。 钟叙叙把她的手扯下来:“没有,我好着呢,都是热的。” 林晓嫱还想再说什么,林姨给她使了个眼色:“晓嫱,去给你姐倒杯水。” 钟叙叙瞅了一眼湛墨青,后者正在淡定地同钟父说话,只是嘴角那一丝笑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她捏紧了拳头。 “钟叔,我父母想过来拜访一下,明天可以吗?”湛墨青突然伸手过来,温暖的大掌包围住她小小的拳:“商量一下我和叙叙的婚事。” 胸中一阵翻腾,眼睛涨涨的,好像有液体要涌出来,没有听清钟父的回答,她急忙起身:“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挣开湛墨青的手,飞也似地逃到屋后小花园里。 月亮已经升上树梢,繁星点点,花园里静悄悄。 她坐在藤椅上,擦了擦眼睛。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等到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她返回客厅,湛墨青见到她,站起来:“我告辞了。” 她回他一个温柔的笑:“我送你。” 两人走到门外,“好好休息。”湛墨青刮刮她的鼻子。 “嗯,你也是。”她点头。 “那我走了。”他的废话也多了起来。 她挥挥手。 就在他要迈上车的时候,她突然控制不住地唤他:“湛墨青!”走上去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胸前半晌:“注意安全。”她的语气就像一个贤惠的妻子。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夜深人静,钟叙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煎鸡蛋,虽然此时还是很疲惫,但是头脑太清醒,睡不着。 如果不是手机铃声太过清亮,她也不相信会有人在凌晨两点打电话过来。 是很久以前非常熟悉的号码,莫千南。 她瞠目结舌地愣了一会儿,按下了接听键。“喂?”电话那头只有呼吸声。 “打错了?”她自言自语,随即挂掉。 不过两分钟,电话又响起来。 她不想接,但是寂静的深夜里这不屈不挠的铃声实在让人发狂 “喂?” 莫千南明显已经喝醉,舌头有点卷:“叙叙。” “大半夜的啥事儿啊?”她语气绝对不善。 “嗯。”浓重的鼻音答非所问,看来这厮已神志不清。 “有话就说,有那啥就放。”真是不想听醉酒的人罗嗦。 “我,在你家外面,你,出来一下。”这娃结巴了。 “你有神经病啊?有事明天再说。”她再次挂掉电话。 酒鬼是没有道理和逻辑可讲的,在她无数次的挂掉后莫千南又打进来,最后她只好毅然关机,但是突然觉得不大对劲。 喝醉了酒半夜打骚扰电话这种事,按理绝不可能发生在莫千南身上。以前有个傻小子追许玮婷,二啦吧唧地耍了很多自认为浪漫的手段,比如三八节的时候用蜡烛在女生楼楼下摆了节日快乐四个字再加上一个其蠢无比的万恶大桃心,比如在半夜大家都睡熟时突然电话袭击等接起来之后里面悠悠传出《我心永恒》加上他的真情告白,遭到拒绝之后还忧伤地跑到她们楼下喝酒,扬言许玮婷不出来见面他就不走,最后一醉不醒睡死在楼下草坪里,导致许玮婷那几个月每次出门都像老鼠一样躲躲闪闪生怕遇了猫,哦不,是遇到那个令人同情的二百五。 那时候莫千南得知这些闹剧,对那个可怜的男生报以嘲笑耻笑以及捧腹大笑,笑得差不多要指天顿地口吐白沫,并且施以同情加指责:该男生此举实在是太没品太伤自尊的做法! 想到此,钟叙叙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走到窗边一看,那个像个软橡皮一样倚在门口银杏树下抽烟的身影可不就是莫千南! “不可能不可能!”她暴走了。 以莫千南心高气傲的性格再加上他对她那点儿少得可怜的情分,这绝对不可能! 犹豫了一番,踌躇了一番,迟疑了一番,钟叙叙终于披上外衣,蹑手蹑脚走下楼梯,轻轻打开大门,朝他走过去。 “喂!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她埋怨他。 莫千南又拿出一支烟,结果手抖抖索索半天也打不燃火机。 “有什么事就说吧。”秋天的夜晚真凉啊!她紧了紧外套。 “叙叙,你是不是要嫁给那个湛、湛、湛……湛什么来着?” “湛墨青!”她帮他接上。 “湛墨青,湛墨青,湛墨青,你要和他结婚?”莫千南靠在树上的模样真颓废,一点也没有往日花花大少的风采。 “你不早就知道了么?”和酒鬼对话真累。 “不结行不行?嗯?”莫千南突然抓住她的肩膀。 “不行。”她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爱他么?”他突然开口。 爱他么?钟叙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不爱他的是不是?既然不爱为什么要和他结婚?”莫千南的眼睛是她从没见过的红。 “那又怎么样?”钟叙叙扬声反问他:“莫非和你结?你今晚这是算什么?和女朋友的姐姐有一腿?” 莫千南好像清醒了一些,他定定地打量她:粉红色的睡衣,胸前有一只在啃萝卜的毛绒绒的小兔子,外面罩的是一件嫩黄的针织衫,小巧的脸庞在路灯下闪着莹白的光。他突然低下头,捧起她的脸没头没脑地狂吻起来。 “啪!”钟叙叙甩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在夜晚格外清楚。 钟叙叙知道自己这一下打得有点儿重,她倒退两步,搓了搓火辣的掌心:“你喝醉了。” 莫千南怔怔地站在原地,用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盯着她许久许久。 她有些害怕,又退了几步。 “呵呵。”莫千南突然仰头笑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被女人打。” 钟叙叙站着不动。 “叙叙,”他叫她,声音里面隐隐有一丝哀伤,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波光闪耀:“和我结婚……如果真的可以,和我结婚?” 如果是两年前,她也许会答应。 “莫千南!”她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有愤怒,有难受,又有一丝纠结,不免声音有点颤抖:“两年前你莫名其妙要和我分手,不过两个月后就变成我妹妹的男友,你和林晓嫱在我面前卿卿我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如今我要结婚了,你又跑来说这些话,到底是演的哪一出?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莫千南像是被牢牢钉在地上,眼中几度光影交错,最后黯淡下来:“叙叙,对不起。” 她冷笑一声:“说实话,莫千南,认识你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弄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到底想什么,我和你在一起整整两年,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对我动了真感情,你这样的人,我不会再招惹,也不敢再招惹,也请莫少你不要再来烦我!” 莫千南呆呆地站了半晌,低低地笑两声,声音里含着无比的嘲笑和颓唐:“我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钟叙叙的胸口还在闷闷地痛,这些话在她心中足足憋了两年,如今倾泻而出,本该十分痛快,但是不知为什么,看到莫千南的模样,她竟然很难过,眼泪快忍不住要掉下来。 她极力把泪花逼回去:“还有,林晓嫱是我妹妹,你要是对不起她,我拿你是问!” 说罢掉头快步离开。 “叙叙!”走出几步,莫千南急急唤她。 她回过头,月影疏浅,秋风软软,灯影错落,明暗相叠,银杏树叶摇曳翻飞,莫千南好像和夜色化在了一起,只有影子在灯下拉得老长老长。 “真的对不起。” ……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二楼的某个窗口前,隐藏着一张年轻姣美的面容。 第二十二章 如果时光能倒转,我一定不会错过你。 可惜时光不能倒转,所以我错过了。 KAO!这不是tnd废话么! 第二日下午,湛父湛母前来钟家,大家自然忙得不可开交,昨晚的小插曲也就被钟叙叙抛在了脑后。 四个长辈聊得不亦乐乎,林晓嫱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像穿花蝴蝶一样端茶倒水,喜得湛母抓住她的手直说原来叙叙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妹妹,追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目前有,不过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相处下去。”林晓嫱乖巧地拿起一个苹果:“阿姨,我给你削苹果吃。” “怎么说话的?你跟千南怎么了?”林姨问。 “没什么,随口说说。”她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是吧,姐? “啊呀!”钟叙叙正在帮湛父续茶,听闻此语,手不自觉地一抖,滚烫的茶水就泼到了手上,又不能摔了茶杯,疼得原地跺脚,惹得在座的众人惊呼不止。 林姨连忙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怎么这么不小心。”说完起身去拿药膏。 “我就随便一说,姐你心虚什么呀?”林晓嫱一双桃花眼斜斜睨过来,手上动作如飞。 钟叙叙看着她手上闪着寒光的刀和利落的动作,抽了抽眼角。 “烫伤了没有?我看看。”湛母小心翼翼拿起她烫得通红的手:“还好没起泡,痛不痛?”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有一点。”火辣辣地痛。 林姨拿了烫伤膏过来,湛母伸手接过:“我来吧。” 湛母不愧是护士出身,搽药膏的模样又专业又温柔。 钟叙叙怔怔地盯着她,手上的疼痛也减轻了,心想这么好的婆婆到哪儿去找呢? “姐你真幸福,在家有我妈疼,出嫁有婆婆和老公疼,我好羡慕。”林晓嫱笑嘻嘻地把玩着手里的刀。 “这个自然。”湛父接口:“在我们湛家一向由媳妇儿做主,你说是不是,墨青?” 湛墨青微微一笑:“一定是的。” 大家都笑起来。 “好肉麻呀姐夫!我身上都起小栗子了!”林晓嫱捂着嘴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孩子怎么这么贫,去,打个电话跟饭店确认一下。”林姨拍拍她的手温和地吩咐。 “不是都订好了吗?还要确认什么?”她撇了撇嘴不情不愿。 “你去跟他们说,晚上准备几个清淡的菜,你湛阿姨吃不了辣。” “那待会儿过去再点不也一样嘛!”林晓嫱还要抱怨,林姨脸色一沉,她立马收了声音起身打电话。 林姨继续和湛母有说有笑,略去这个小细节,这一天可谓宾主尽欢,两位母亲一见合拍,竟从此成了朋友加牌友。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湛墨青问。 钟叙叙被他的问题问得没头没脑:“什么?” “蜜月。”湛墨青言简意赅地回答她。 这一个多月她都迷迷糊糊,仿佛过的是云上的日子,现下这两个字让她觉得飘得更高了。 此刻他们正拍完婚纱照内景,在回去的路上。 婚期还有大半个月。 湛墨青很忙,结婚的事情基本是湛母和林姨一手包办,订酒店订婚纱装修房子拟定宾客名单采购用品…… 钟叙叙就像个小跟屁虫一样,除了上班就是随着两位长辈四处奔波。 准备结婚,真的很累。 之前在网上看到有人在太辛苦太漫长的准备过程中谈崩了,最后黯然分手,钟叙叙表示深深的同情和理解。 对此她也跟湛墨青抱怨过,湛总只是深沉地按了按她的肩:“任重道远,钟小姐,你一定要挺住,不要辜负了组织对你的信任!” 她只好用充满怨念的眼神回报他…… “去哪里都好,我没有意见。”她现在只想赶快结完婚然后睡上三天三夜。 “那就交给我。”湛墨青微微一笑。 钟叙叙懒洋洋趴在车窗上,嘴里唧唧歪歪不知道哼些什么。已经深秋了,天阴沉沉的,空中下着迷蒙的小雨,打开车窗,水汽迎面而来,湿润着皮肤。 “不冷么?” “你懂什么,这相当于做天然的面膜。”她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明天上午能不能出来一趟?” “怎么了?”明天周一,要上班。 “咱们去把证领了吧。”湛墨青轻描淡写地说。 钟叙叙张大了嘴巴。 湛墨青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模样,忍不住呵呵一笑:“嘴里也要做面膜?” “湛总,你怎么老是这么惊天地泣鬼神地搞突然袭击,事先铺垫一下不行么?”她埋怨他。 “怎么铺垫?难不成你还要我弄个求婚仪式?”湛墨青挑眉。 “那也未尝不可啊。”她晃动脑袋逗他。湛墨青不语,她转头继续做“天然面膜”:“明天什么时候去?” 湛墨青不答,刷地打灯把车子停在路边。 “怎么了,这可是高速路哎!”她转头看他。 湛墨青拉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另一只手不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变来的戒指,漾着波光的眼睛深深注视她:“钟叙叙小姐,请你嫁给我好吗?” 车外是秋风秋雨愁煞人,车内是好情好语好风景。 钟叙叙大脑的反应慢了半拍,她直瞪瞪地盯着湛墨青,样子有点傻傻的。 “钟叙叙小姐,嫁给我好吗?”湛墨青不缓不急地又重复了一遍,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说这么肉麻的话。 她还是木讷讷的呆模样,不过这次多了个动作:点头。 湛墨青微微一笑,轻轻给她戴上了戒指,钻石的光芒一下子闪耀在眼前。 这是她从没有料到会发生的情节,她被这个巨大的意外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整颗心都被一种巨大的情绪浸泡着,说不清心里是欢喜还是感动,太过激烈的反应她也做不出来,只是双眼渐渐模糊,抱住了湛墨青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颈窝,身体微微颤抖。 湛墨青温柔地拍拍她的背,缱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婆。” 这一瞬,永远刻在了她的心底。 “钟叙叙小姐,是不是应该打赏给在下一个吻?”湛墨青把脸凑过来。 她羞涩地,轻轻送上香吻一枚? “讨厌!”她捂脸娇嗔? 你猜她的反应是那一种? 噢不,以上都不是,钟叙叙同学的反应是: 一拳敲在湛总肩膀上,双眼饱含热泪正气凛然地说:“拜托!生命安全重于泰山,开车!” 虽然是周一,但是当钟叙叙告诉主管自己的请假缘由,还是立刻获得了批准,顺带收获了同事们的祝福无数。 钟叙叙第一次跨入传说中的民政局,非常紧张,昨晚试了大半宿衣服,最终决定穿一件鹅黄的羊绒大衣,显得气色很棒。湛墨青今天也是西装革履,气质超群。 填写完表格,交了九块钱,两人便去照相。 照相处是个满脸笑容的年轻小伙,见到二人,先祝福:“新婚快乐啊!”照相的时候也很热心,一个劲儿地催湛墨青:“帅哥,笑一笑啊,别绷着脸!” “我有在笑!”湛墨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您放松点儿,笑得自然一些!”小伙子仍然不依不饶。 钟叙叙悄悄地伸出小拇指,在他的腰间一划—— “好了!”小伙子眼明手快地弄好了照片:“祝你们幸福!”照片上,两人甜甜蜜蜜地靠在一起,湛墨青俊逸尔雅,钟叙叙明艳动人,活脱脱一对璧人。 祝我们幸福。 那时我也以为我们会幸福,只是我又忘记了,来得容易的幸福,去得也容易。 从民政局出来,钟叙叙看着两人手里的红本,感慨万千:“就这么一个本子,让我从一个妙龄少女转眼变成了已婚妇女。” “区别很大吗?”湛墨青揉揉她的头发。 “当然!”她理直气壮地说:“如果是前者,我还可以不断吸引其他男人的注意,挑挑拣拣寻找下一春。” 湛墨青手停在她的肩膀,声音一沉:“你敢。” “当然不会!”她没脸没皮地抱住他的手臂:“我老公这么帅,我哪里舍得!” 湛墨青被她这一声“老公”叫的心花怒放:“好了老婆大人,咱们准备用午膳吧,想吃什么?” “随便吃一点吧,为了拍婚纱照,我已经减了好久的肥,中午就是蔬菜沙拉配水果,不能破功。”她严肃地一口回绝。 “不行,这样对身体不好,好歹吃一点。”湛墨青捏着她的手摇了摇,表示反对。 钟叙叙嘟了嘟嘴:“方丈,你就从了本师太吧!阿弥陀佛!” 湛墨青被她逗笑了:“师太,今晚跟老衲回家可否?” 她瞬间烧红了脸:“大师,佛门弟子不可轻狂。” 湛墨青嘴角上扬:“叙叙,我们现在已经是合法夫妻,老婆跟老公回家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第二十三章 勤奋的钟叙叙同学下午准时到公司上班,稍微空闲的时候,她悄悄潜到茶水间给家里打电话。 拨通电话,深深呼吸一下。 “喂。”那头传来林姨温和的声音。 她也不自觉地轻言细语起来:“林姨,是我。 “叙叙?有什么事?” “那个,我今天和湛墨青去领了证。” 奇怪了,明明已经是合法夫妻,怎么说出口还是觉得心里没底不好意思呢?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音。 “林姨你在吗?”钟叙叙小心地问。 “在,在。”林姨的鼻音有点重。 “呃,那我晚上就不回家了。”小心肝儿噗通噗通地跳,像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般。 “好,好,好。”林姨语无伦次,连接说了三个好。 “林姨,你不舒服吗?” “没,没有,女儿嫁人了,我高兴。叙叙,你要好好的,好好的。”那头哽咽起来。 她一下子怔住了。 女儿……这个从她四岁开始就代替母亲照顾她的林姨,这个和蔼温柔包容她的敌意的林姨,这个始终把她当做自己女儿来疼爱的林姨…… 往事在脑中呼啸而过。 “林姨,谢谢你。”她低低地道。 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爱护,谢谢。 还有,如果可以,我要替妈妈说一声,对不起。 挂上电话,她恍恍惚惚地在原地蹲了一会儿,有同事进来倒水,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得赶紧扶起她:“叙叙,你怎么啦?是不是生病了?” 你才生病了,你全家都生病了。 她有气无力地答:“哎呀,我腰酸,背痛,腿抽筋。” 那个善良的小姑娘赶紧把她扶了出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好点儿了没有?” “叙叙,你该不会是高兴傻了吧?上午才登记,下午你就不舒服了?”聂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眨巴着大眼问。 “我估计我是得了婚前恐惧症了。”她歪着头没精打采。 “拜托,你都已经兴高采烈地婚了,还假惺惺谈什么婚前恐惧!”聂佩一眼识破她的伪装,不屑地用指甲尖儿戳戳她的脸蛋。 钟叙叙闭着眼睛,手按在心口:“怪就怪我的情感反应滞后于我的实际行动,真是心有千千结呀!啊!”前一秒还在装琼瑶女主的钟叙叙突然尖叫跳起来,捂着脸:“聂佩!” 聂佩遗憾地缩回手:“叙叙,看不出你的脸颊还挺有肉,捏着好有感觉。” “你这个欺凌弱小没有同事爱的坏人!”钟叙叙声泪俱下地指控她。 “嘻嘻,”聂佩抚摸着手指:“叙叙,你别指望我会放过你,好事要请客,这是规矩,你就不要垂死挣扎。” “娘娘,能不能缓两天?”钟叙叙摇尾乞怜地望着她。 聂佩微笑着摸摸她的小肩膀:“择日不如撞日,何况又是今天这样一个值得纪念值得回忆值得珍藏的日子呢,小朋友,问问你家官人可有时间?” 钟叙叙苦着脸拱拱手:“遵命!” 说罢拿出手机给湛墨青打电话,无奈打了好几个都是湛墨青的秘书接的,小声音很甜美:“对不起,钟小姐,湛总正在开会,我一会儿转告他。”一直等了两个小时,湛墨青才姗姗来电。 “湛总,我深深理解到了您的辛苦,向您表示崇高的敬意。”她由衷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没办法,赚钱养家不容易。”湛墨青一本正经地回答她。 她纠结地跟湛墨青开口:“我同事要我请客吃饭。” “应该的。”湛墨青毫不意外。 “光我一个人请好像不大好,你有没有时间?”她苦恼的就是这个。 “什么时候?” “今天可不可以?她们已经缠了我很久很久。”除了聂佩,还有许玮婷。 湛墨青好像略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答应:“叙叙,对不起,今天晚上恐怕不行,我有点事要办。” 她有点不爽:“你中午也没说有事啊,我没有你家钥匙,怎么回去?” “怪我考虑不周,要不今天你先回家?”湛墨青的语气十分为难。 “湛总,新婚当天就让妻子回娘家,您这样的行为真是天怒人怨人神共愤!”她拍地挂上了电话。 如果是一个月前,她是绝对不会这样明显地把不满表现出来,那时她只把湛墨青当做从另一个世界莫名奇妙与自己有了联系的一个人,一个她不得不去将就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慢慢相处下来,有时候,明明觉得与他已经走得很近,却在某一瞬间突然又觉得远,正应了那句话,近在眼前,远在天边。而越是远,越是飘渺,越是容易叫人抓狂。 “咋啦?你家那位没空啊?”聂佩贼头贼脑地凑上来,把钟叙叙下了一大跳。 “聂小青,你该改名叫聂小倩!跟个魂儿似的吓死人!” “哎,晚上反正你没事,不如跟我混?” “去哪儿?”她没好气地问。 “晚上你就知道了嘛,保证是个好地方!”聂佩拍拍手里的文件,转身妖娆多姿地走了。 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湛墨青再打来,心里不免有些患得患失。 下了班聂佩就急匆匆地拉着她冲下楼招来一辆出租:“师傅,去机场!”随后笑嘻嘻地摸摸她的肩膀:“妞,跟我去接个人。” 钟叙叙忍住想掐死她的冲动。 “我说,你到底要接谁?”钟叙叙在机场到达厅站得脚痛,不耐烦地问聂佩。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聂佩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前方:“诺,来了,来了。” 钟叙叙顺着她的目光方向望过去,那个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爽俊非凡的人,不就是陆梓尧么! 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聂佩已经迎了上去:“陆梓尧!” “聂佩?你怎么来了?”陆梓尧这样的人就算是吃惊也顶多挑挑眉。 “来接你嘛!”聂佩理直气壮地说。 “那真是谢谢你了。”陆梓尧笑笑,冲钟叙叙点点头:“钟小姐,你好。” “陆总,你好!”她也点点头。 陆梓尧一边往外走一边给司机打电话,看样子司机已经在机场外等了,她们真是多此一举。 钟叙叙悄悄在后面扯了扯聂佩的衣角:“你怎么会来接陆总?” 聂佩一脸神秘:“你不知道我和陆总关系匪浅吗?” 钟叙叙也压低声音:“你们什么关系?” “陆总是我的邻居、师兄以及朋友!”聂佩脸上浮现五个大字:你羡慕我吧。 “我还知道陆总和你的另一层关系。”钟叙叙捏捏她的耳朵:“附耳上来!” 聂佩乖乖地靠过来。 “陆总是你的梦中情人。”钟叙叙淡定地在聂佩耳边道。 …… 钟叙叙揉着腰部,心想聂佩这厮下手真狠! 寒风凛冽,一出机场,钟叙叙尽管穿着厚厚的大衣也立刻被冻得瑟瑟发抖,聂佩轻车熟路地带着钟叙叙找到陆梓尧的车,正要坐上去,突然用手拐拐她:“咦,那不是你老公么?” 真是湛墨青。 他正拖着一只大箱子从到达厅门口走出来,旁边跟着一位黑发大美人。 如果不是这个人与她实在关系亲密,钟叙叙定然免不了感叹一声,多么和谐的一对啊!你看那—— 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蒙蒙小雨。 风声里,男人帅,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般般入画。 小雨中,女子娇,杏眼明仁款步姗姗,丝丝入情。 真是绝配! 她瞄了一眼后视镜,镜子里面那个叫钟叙叙的姑娘此时冷得缩头缩脑一付猥琐样,头发也被风吹得散乱,免不了小小嫌弃一下自己。 还是理理衣襟,走过去。 “湛墨青!”她不高不低地叫他。 湛墨青看见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叙叙,你怎么在这里。” 她开玩笑:“专门来找你。” 湛墨青笑笑:“介绍一下,这位是曾晔盈,”然后用空的那只手帮她理了理衣领:“钟叙叙,我妻子。” 大美人眼神飘了一下:“钟小姐,你好。” “真好,”她由衷地说:“我还以为以后大家都要叫我湛太太,那多难听。曾小姐,你的名字取得很漂亮,晔,光芒,晔盈,光明灿烂,果然适合你这样的美人。” 曾晔盈微笑:“钟小姐学识渊博,果然与湛总是绝配。” 她伸出爪子握了握:“您过奖了。” “湛总,你好!久仰久仰!”聂佩跟了过来:“早知道你要来机场,我们也可以搭个顺风车,省得娇贵的湛夫人跟我在寒风中的出租车上颠簸,你说是不?” “是我不好。”湛墨青爽快地承认错误。 “得了!”聂佩豪气地拍拍钟叙叙的肩膀:“我本来还想今晚霸占你一晚,哪知不巧遇上湛总,小妞,我改天再约你,你跟老公走吧!”又跟湛墨青挥手:“湛总,别忘了要请我喝喜酒哦!” “一定。”湛墨青点头。 钟叙叙一把拉住要走的聂佩:“你们今晚一定有事,我还是跟聂佩一起回去。” “别呀,乖乖跟你老公回家,好歹你们也是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我怎么忍心把你们分开。”说完低下头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叙叙,盯紧你的帅老公,以免其她女人有机可乘,再说了,你舍得打扰我跟陆梓尧的二人世界么?” 钟叙叙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你走吧!” “叙叙,你陪我送曾小姐到酒店,然后我们就回家。”湛墨青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 “好。”她点点头。 曾晔盈好像经不住寒风的侵袭,身体有些颤抖。 “曾小姐好像穿得很少,冷吗?”她关心地问。 “还好,还好。”曾晔盈摇摇头。 “还说别人,你自己也只穿这么一丁点。”湛墨青摸摸她的衣服,语气责怪。 “谁叫你不来接我下班,都怪你!”她跟他撒娇。 曾晔盈好像冷得不轻,声音都抖了起来:“湛总和钟小姐琴瑟和谐,真是令人羡慕。” “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曾小姐。”钟叙叙冲她明媚一笑。 曾晔盈话不多,好像很疲惫的样子,上了车就闭着眼睛假寐,钟叙叙照例坐在副驾驶位上,回头问她:“曾小姐从哪里飞来本市?” “意大利。”曾晔盈眼圈微红。 “一定飞了很长时间,今晚早点休息。” “谢谢钟小姐关心。”声音沙哑。 钟叙叙微微一笑,不再打扰她。 第二十四章 曾晔盈下榻在希尔顿酒店,送她到达之后,湛墨青回到车上:“你怎么会去机场?” “陪聂佩去接陆梓尧。”她顺手打开车上的收音机,一个甜甜的女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初恋是人一生中最美的风景,哪怕有一天我们已经年华不再白发苍苍,仍旧会怀念起最初令我们心动的那个人,和那一种温暖的感觉。一首《明明》,送给大家。” 爱情最美丽的时候 都存在回忆之中 华丽如绸缘的触摸 不冤枉年华锦绣 错过的爱还在心头 不肯说守着伴梦 酿成了酒味似乡愁 迎风叹岁月悠悠 …… “唉,词是好词,就是忒悲了点。哪里能用来形容美好的初恋,电台编辑不合格。”她感叹。 “不一定每个人的初恋都美好。”湛墨青伸手过来要关掉音乐:“不喜欢就不要听了。”她眼明手快地拦下来:“不要关,我想听。” 车厢里沉默下来,只有林忆莲婉转的歌声在回荡。 湛墨青今天开车异常专注,双眼聚精会神直视前方,瞟都不往她这里瞟一眼。 “湛墨青。” 没反应。 她提高声音:“湛,墨,青!” “嗯?”湛墨青转过头看她,可是她莫名地觉得,他的视线虽然系在她身上,但是难以找到聚焦点,好像在看的不是她,而是透过她,在看着其它某种东西。 什么东西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眼睛眨了眨:“湛墨青,你的初恋是什么时候?” 湛墨青脸色崩了一下,突然又笑起来,好像冰雪初融:“怎么问起这个?” “八卦一下,你可以选择不说。”她突然不想听到他的答案。 湛墨青又笑了笑,亲昵地点点她的鼻尖:“太久远,我忘记了。” …… 回到湛墨青的屋子。 刚进门,湛墨青就递过来一双拖鞋,毛茸茸的,粉红色,上面有一只可爱的猪头。 她愣了一下:“你,你什么时候买的?” 湛墨青鄙视地弹弹她额头:“我要是不买,你今天不是要赤着脚在家里窜来窜去?” 家。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的家。 从今天起,你是我的丈夫。 挺好。她在心里暗暗想。 刚换好鞋,就被湛墨青伸手从后面一把抱住:“钟叙叙小姐,你今晚总不会让你的老公饿肚子吧?”下巴还抵在她颈窝蹭了蹭。 呃,她缩缩头,身体起了暧昧的小战栗,断断续续地说:“湛墨青,那啥,现在,好早的,晚一点再说……” 湛墨青忽地抬头,抱住她的手臂似乎颤抖:“老婆,你想多了,我是说我想吃饭!吃晚饭!”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钟叙叙崩溃:“你家钟点工又请假了?” “我跟她说不用做了,今天在外面吃。” “不好意思啊,我搅黄了你和曾大美女的浪漫晚宴。”她的语气酸溜溜的。 湛墨青又笑两声:“老婆,去做饭吧。” 等到钟叙叙把饭菜端出来,湛墨青已经半靠在沙发上快要睡着。 正要动筷,钟叙叙一把按住他:“先说好,今晚你洗碗,此决定强制执行,不得申辩和上诉。” “钟叙叙小姐,最近颇见嚣张啊。”湛墨青翻手握住她的小掌,手指邪恶地在她掌心画了画。 钟叙叙突然玩心大起,她把脸凑到他面前,妩媚地一甩头发,另一只手指尖从他的胸口轻轻划下,嗲声嗲气地说:“爷,我不但嚣张,而且销/魂。” 湛墨青眼神一炙,也把头凑过去:“是么?让爷见识见识。”热热的鼻息扑在她脖间,痒极了。 她敏感地要缩头,湛墨青半俯下身,手一把攫住她的下巴:“爷今天让你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挑\逗。” 双唇已然贴上她白嫩的脖子,不一会儿,就吸吮出一个小小的红樱桃。 钟叙叙有点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她抖着声音,使劲揪着他的头发:“湛,湛墨青,别,先吃饭!” 湛墨青不满地从鼻子里面哼出两声,舌头转移阵地,来到她的耳边:“老婆,再拉我头发就掉光了。”含住她的耳垂在嘴里兜圈儿。 “菜要凉了,”钟叙叙放开他的头发,用尽全力推着他的肩膀:“先吃饭!” 奈何手下的某个男人就像泰山一样巍然不动,手掌也开始不规矩地伸入她的衣襟。 “湛墨青,先吃饭好不好?”这下,她是软软地哀求他,声音糯糯地响在他耳边,让他情不自禁更加重了动作。 “湛!墨!青!”她费力地抗拒着他,身体也扭动起来,不过,这样的动作,只能是火上浇油。 湛墨青闷哼一声,抽出双手,从她的腿弯穿过,把她结结实实抱起来。 “啊呀!”突然离开椅子的钟叙叙失去了支撑,不由得惊呼出声,双手抱紧了他的脖子。 湛墨青发出得逞的笑:“叙叙,是你先招惹我的。” 说完再也不迟疑地抱着她朝卧室走去,边走,还边在她低领毛衫露出的锁骨上重重啃咬,沿着凸出的锁骨一路往下,直到丰腴的小沟间。 “啊……”在他的灵巧的舌攀爬到她的丰盈小点上时,她娇吟出声,这效果,果然销/魂!钟叙叙在迷迷蒙蒙中感觉到湛墨青越来越热的身体,此时脑海里面就只剩下一个念头:自作孽不可活! 等到湛墨青吃饱餍足,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挪动分毫。 房间里充满着一股暧昧的气味,躺在被揉得一团乱的床单上。钟叙叙半眯着目,软趴趴地开口:“湛墨青,你个大色魔!” 不过本来饱含谴责的语气由于说话人有气无力的声音,显得更近于撒娇。 湛墨青此刻已经洗好澡从浴室出来,正拿着毛巾擦头发,浑身上下就只留一条浴巾围在腰间。 钟叙叙抬眼看他,呃……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她还是觉得心脏又开始猛烈跳动起来。紧实的肌肉,古铜的皮肤,健硕的身躯……难怪世间人人追求好皮相,果然外在美让人赏心悦目。 这日,钟叙叙算是真正体会到了所谓的婚姻生活,十二个大字形容:“废寝忘食黑白颠倒荒淫无度”! 第二天下班后,湛墨青开车载着她回钟宅拿换洗衣物。 林姨亲自下厨烧好一桌菜,钟父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好酒招待女儿女婿,就连林晓嫱也特地从学校赶回来。 钟叙叙对于家人如此隆重地接待感到不满:“钟老板,女儿嫁出去了你好像很高兴啊?” 钟父白了她一眼:“当然是巴不得!”随即又重重一巴掌拍在湛墨青肩头:“墨青,叙叙以后就交给你,你好好管住她!” 她气愤了。 吃完饭,钟父喝了口茶漱漱口,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话题从轻松的闲聊转到公事:“墨青,收购的事情还可行?” 湛墨青扫了一眼钟叙叙,后者正没心没肺地和林晓嫱斗嘴。 他垂下眼帘:“钟叔,我想了想,这件事由湛氏出面始终不妥,毕竟湛氏从未涉足过金融业,隔行如隔山,如今我们两家有是姻亲,贸贸然出手收购对于钟氏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不如披马甲上阵。” 钟父眼光灼灼:“什么意思?” “钟叔知道曾安保险么?” 钟父点点头。 “目前湛氏有和曾安保险合作的计划,如果能由曾安保险出面进行收购,那事情会简单很多。” “我明白你的意思。”钟父沉吟一会:“曾安保险近几年在业内风头很劲,如果由他们出面,收购之路一定会容易许多。我本来是想找一家空壳公司来办,曾安保险自然是更好的选择,只是,湛氏既然从不涉足金融业,什么时候又和曾安保险有了接触?” 湛墨青笑而不语。 钟父哈哈大笑两声:“好,是我多虑了,事情交给你,我放心!” 林姨见他们谈得差不多了,适时插话进来:“墨青,我要好好批评你。” 湛墨青不解。 “你怎么能叫钟叔呢?还不改口!”林姨端出家长的态度。 钟叙叙一下子就有被雷击的感觉,在她心目中,湛墨青一直是沉稳老成的形象,如今要他开口管保养得当显得十分年轻的钟老板叫爹……实在是太有压力了! 不过湛总见惯了大风大浪,自然不会同她一般容易受打击,温和一笑波澜不惊地开口:“是我不对,应该叫爸爸。” 爸爸……钟叙叙此时的表情,除了天然呆,还是天然呆。 这个晚上钟宅气氛很好,屋子里一片乐和。 他们临出门前,钟父突然拉拉钟叙叙的手,淡淡地说:“下星期你妈妈祭日,你提前请好假,我开车过去接你。” 钟叙叙脸上的笑容一滞,她低下头:“好。” 第二十五章 本以为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不料湛墨青在路上时就接到了电话,好像是有要紧事的模样。 挂掉电话,他说:“叙叙,我还要出去一趟。” “很急吗?要不我打车回去?” 他沉吟一下:“不用,我先送你回家。” 送她到楼下,他就直接调转车头离去,钟叙叙望着车尾在楼下快速扫过弧线,黑色的亮漆反射着路灯的光,照进眼里竟然觉得有些刺眼。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呢?她慢慢地走,慢慢地想。 湛墨青一直觉得锦绣公园的公寓小,所以才买了新的三层别墅作为婚房,如今她一个人待在这一百多平的屋子里,竟然觉得空空荡荡。她把所有房间的门都关上,一个人坐在客厅,把电视频道调到热闹咋乎的电视剧。她想,如果新房装修好,搬过去,那岂不是更空旷? 突然间忆起以前背过的一首诗: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不知不觉叹了一口气。 这个晚上,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半夜醒来,发现自己仍躺在沙发上,电视还没有关,正在放动物世界,一只鳄鱼在浅浅的河里悠闲地挪动。一看时钟,已经是凌晨两点。 湛墨青还没有回来。 她又看了一会儿电视,终于忍不住,拨了电话过去。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定定地坐一会儿,还是关掉电视,洗洗睡吧。 相信每个失眠的人都有这样的经历,眼皮越来越重,心脏越来越沉,头脑却越来越清醒。窗外还是黑漆漆,唯有几只鸟儿在不知疲倦地啼叫,惹人心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第一百零一次翻身后,钟叙叙感觉到口干舌燥,于是猛地翻身下床,趿着拖鞋去找水。 刚走出卧室,就听见嘀嗒一声,门开了,是湛墨青。 钟叙叙记得念书时最喜欢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结尾: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踏月而来,何等风雅。 今晚的月亮很明,皎皎清辉从大大落地窗洒入,湛墨青刚进门,此刻就浸在月光里,黑色针织衫上泛出珍珠般银白的光,脸庞在月色中,像是古希腊的雕塑一般,轮廓分明但是线条却很柔和。他看到她,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微笑,声音就像秋天的一抹清风:“叙叙。” 她突然觉得眼睛里有东西要掉下来。 急忙打了个呵欠遮住,再开口:“你回来了。” 湛墨青放下钥匙走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 “怎么还没睡?” 等你来着。她本来想这么说,话到嘴边又改口:“口渴,起来喝点水。” “晚上水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湛墨青伸手抱住她。 她微微扭动了一下。 “叙叙。”他的身上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酒味,有点清冽有点疲惫又带点耍赖的嗓音就响在她耳边:“抱一会儿。” 她身体软下来,伸手抱住他的腰。 湛墨青洗完澡上床的时候,钟叙叙意识已经朦胧。 他身上沐浴露清爽的味道钻入她的鼻息,伸手一捞,她就稳稳枕在他的臂弯里,湛墨青微凉的肌肤贴上她的身,同样微凉的嘴唇在她脸颊印下一吻:“老婆,晚安!” 她的心一下子安定沉淀下来。 愿逐月华流照君,日日夜夜随君侧。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不过美好的愿望一般都比较难以实现。 这日,湛墨青不早不晚,在挂钟不偏不倚指着十二点时踏进家门。此时,钟叙叙正赤脚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苹果大啃特啃。 见到他,她含糊不清地说:“啊,今天回来这么早?” 湛墨青微微一愣,随即走过来搂住她:“对不起叙叙,这段时间我很忙,冷落了你。” 钟叙叙白了他一眼,伸手推开:“哎,别挡着我看电视!” 湛墨青好像有点受伤,眼睛里的光芒一下暗下来,盯着她看了一眼,随即放开她去卧室换衣服。 冷落。 连着一个多星期,湛墨青都是深夜才回家。刚开始的两三天,她还天天看电视等他,等到第二天上班挂着大眼袋呵欠连天皮肤黯淡一脸菜色。后来,她就懒得等了,只是每次半夜的时候柔软的床垫突然一塌,她总会醒来,然后在迷迷糊糊中和他随便说上两句,随即睡得更熟。不过才几天工夫,好像已经自然而然养成习惯。 可是今天他说,冷落你了。 她突然想起,他们才结婚几天而已,而她好像已经习惯独自一个人吃饭,独自一个人看电视,独自一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有时候自言自语。 突然就有些伤感起来,好像空气里面都飘着一种叫凄凄惨惨戚戚的东西。 不一会儿,湛墨青从卧室出来,手里还拿着笔记本电脑。 钟叙叙看他一眼:“还要工作么?” 湛墨青伸手揉揉太阳穴:“在进行一项收购,琐事繁多。” 她呵呵一笑:“能让湛总不眠不休地操心,怎么会是琐事?”然后她恍然大悟般地问他:“不是为了我爸的事吧?” 湛墨青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她站在沙发上,走到够得着他的位置,抱住他的脖子亲上一口:“亲爱的,钟老板要是知道你为了他这么拼命,一定会很高兴。” 湛墨青眼里闪过一丝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转瞬即逝。 她放开他:“你忙吧,我给你热牛奶。” 湛墨青一手拿着笔记本,一手拉住她:“不用,我自己来。” 她凉凉的手覆上他温热的大掌:“湛大总裁,你就给小女子一个尽尽妻子义务的机会吧。” 湛墨青立即就让她如愿了,只不过尽的是另一种义务。 他伸手一抛,把笔记本扔到沙发上,扳过她的脸,一个带着风暴的吻就急急落下来。 她一愣,自从那一天他们废寝忘食之后,今天是湛墨青回来得最早的一天,他一直还没有时间来得及碰她。 而湛墨青就趁着她愣神的工夫长驱直入,手掌紧紧握住她的腰往自己身上带。 她吃痛,奈何发不出声音,伸手去扳,湛墨青的手仍旧纹丝不动,她只好越发贴近他,扭成一个夸张的S型。 偏偏她站在沙发上,湛墨青的位置离沙发又有一点距离,她被他带得往前倾,脚下柔软的沙发垫很难着力,于是她就整个吊在了他的身上。 湛墨青很满意她的靠近,于是改变策略,转为在她唇上辗转吸吮,种下一个一个小火种。 在湛墨青抱着她进卧室的时候,她突然间闪过一个念头,湛墨青平时对待她总是很包容,唯独在这方面,一直以来都很强势霸道,可以说一点也不温柔,每次都让她觉得没有一点点权力甚至于有些承受不住。 果然如狼似虎。 这一个晚上注定是难眠之夜。 运动过后,湛墨青抱着她进入浴室细细洗了一通,然后在浴缸放满水,倒上精油,给她按摩。 “其实我之前已经洗过澡了。”钟叙叙半闭着眼睛跟湛墨青说。她被玫瑰精油清甜的味道熏得十分舒服,好似疲惫都褪去。 “我知道。”湛墨青虽然这么说,但是手上的动作还是没有停,虽然他的手法不算好,但是她还是感到很舒服。 “能让湛总按摩,真是荣幸之至啊。”她跟他爱玩笑,随即又问:“我是第一个吧?” 湛墨青本来正在给她梳理脖子上的筋络,听到这话动作突然停了停。 于是她很想咬舌自尽。 还好湛墨青只是稍微停了停之后便继续按下去,她很感谢他没有说话。 无论如何,此刻她觉得还是十分美好的,因为在她刚认识湛墨青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湛墨青能为她做按摩洗头这样的事,而且做得自然而然,让她觉得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她宁愿不去想他的过去,忘掉这几天独守空房的滋味,只记住现在的温暖。 这便是和谐夫妻的准则。她想。 湛墨青把她全身擦干抱上床的时候,尽管已经困得不行,她还记得提醒他:“别忘了把电视机关了啊,湛墨青。” 湛墨青捏捏她的小耳垂,轻轻帮她盖好被子。 第二天钟叙叙在闹钟的轰炸下起来的时候,湛墨青已经坐在餐桌前,正在喝粥。不过不是他起得早,而是他一个晚上都没睡。所以此刻他看起来有点颓废,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下巴上长出青青的胡茬,眼眶也有点黑。可是这样的他居然有一种成熟男人的沧桑感,瘦瘦的脸让人很想抚上去。 钟叙叙心疼地对他说:“别太累了,注意保重身体。”顿了顿又接着说:“钟老板的生意出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你不要太着急。” 湛墨青笑笑:“我会的。” 她又关心地说:“待会儿记得刮了胡子再出门。” 湛墨青放下碗:“遵命,老婆大人。” 第二十六章 德国的展会终于准备完毕,主管带着手下的得力干将奔赴海外他乡去布展,而钟叙叙这样的小透明,自然留守大本营。 她伏在办公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上的水杯,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办公区内中央空调十分给力,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昨天已经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小雪,只不过市区内因为人们活动频繁,地上的雪刚落到地上就被人踏得尸骨无存踩成了烂泥,只有对面大厦窗台上薄薄的一层白才能让人惊觉,冬天来了。 她头疼地想,一把手二把手都不在,到底要跟谁请婚嫁呢? 伸出手指算算,婚期还有十天。 离婚礼越近,她越闲。大小事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她只需要等着当新娘子就好。 正在纠结中,手机适时响起。 “钟小叙,今天下班我等你吃饭,顺便逛街!”许玮婷跟打了鸡血似的,语速很快。 她犹豫了一下,想想湛墨青应该也不会比昨天更早回家,便一口答应下来。 俩人找了家日本料理店,吃寿司。 “钟小叙,我好烦哪。”许玮婷从见到她就一直皱着眉头到现在。 钟叙叙正往嘴里塞三文鱼寿司,芥末蘸得太多了,呛得她泪水哗哗涌出来。 “怎么了?跟秦冬泉吵架啦?”她擦着眼睛问。 “唉!”许玮婷拿着手里的筷子拼命凌虐着盘子里的小鱿鱼:“秦冬泉他爸给我打电话,说下周要过来看我们。” 钟叙叙嘴里的辣味还没褪去,她伸出舌头扇了扇:“他家里知道你们的事了?” 许玮婷长叹一声:“秦家神通广大,自己的儿子刚上大学就拼命四处打工,这简直就是打秦冬泉他爸的脸,只要稍微一调查,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秦冬泉他爸不是对你印象挺好的么?难不成你还怕他给你难堪?”钟叙叙很不解。 “这倒不是。”许玮婷摇摇头,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那你到底焦虑什么?”钟叙叙感到奇怪。 “唉!”许玮婷向后一靠,又长长叹口气:“钟小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虽然我现在跟秦冬泉一起,感情也还好,但是我始终忘不掉他比我小五岁这个事实。” 徐玮婷顿了顿继续说:“无论是单独相处还是朋友聚会,每每同他一起出门,我总是觉得自己是个老女人,就跟带着个弟弟出门似的,那种感觉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什么意思?”钟叙叙停下筷子问。 “意思就是,我虽然和秦冬泉在一起,但是好像还没有做好要和他长相厮守的打算,所以我怕见到他爸爸,怕我们的关系太早被长辈知晓。”许玮婷泄气地说。 钟叙叙蹙蹙眉:“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玩弄秦冬泉的感情?” “钟小叙你说什么呢!”许玮婷恨不得跳起来。 “本来就是。”她慢悠悠地喝一口茶:“秦冬泉有多么爱你,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你现在说,不愿意与他长相厮守,那在你心里,就打算春风一度玩个露水情缘?” “不是不是!我就是心里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你懂吧!”许玮婷拿着筷子敲得茶杯梆梆地响。 “我懂。”钟叙叙赏她一个卫生眼:“你别激动,我懂。你也爱秦冬泉,不过你不知道这份爱有多深,同样你也怀疑秦冬泉对你的爱能坚持多久,所以你现在很犹豫纠结,原因就是一句话,你对你们俩的未来没信心。” 许玮婷半天没说话,良久,憋出来一句:“就是这样,没错。” “其实,有什么好纠结的呢,就拿我们现在吃饭的地方来说,”她拍拍许玮婷的手背,点点下巴向她示意:“你看,这么多情侣,有几对最终能修成正果?你和秦冬泉不过是这世界再平凡不过的一对,成或不成,靠缘分靠运气,纠结又有什么用?” 她觉得自己像哲人。 “好吧。”许玮婷又沉默半天:“也许你说的对,靠缘分靠运气,就让它顺理成章好了。” 靠缘分靠运气。钟叙叙想,她和湛墨青之间,是缘分多一点还是运气多一点呢?两个陌生的人莫名其妙绑在一起,竟然能够开花结果结成伉俪,真是不简单。 其实这是她错了。情人之间,不但要靠缘分靠运气,有时候还需要争取和坦诚,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导致她后来与湛墨青之间岨峿渐生,越走越远。 吃完饭,许玮婷拉着钟叙叙逛街,扬言要送她结婚礼物。 钟叙叙笑嘻嘻地跟她说:“正好我前几天看中一条爱马仕丝巾,一千六百八十大洋,自己没舍得买,你就送这个给我好了。” 许玮婷不屑地嗤一声,说送丝巾有什么意思,历久弥坚咱不要求,但至少要送个能历久弥新的东西才能代表她的心意。 “什么东西是历久弥新的?难不成你想送婚戒?”钟叙叙掐掐许玮婷的手:“不如直接给人民币好了,实在。” 许玮婷恨恨地敲了一下她的头:“瞧你那点儿出息!” 俩人说说笑笑间,进入了施华洛世奇店铺。 许玮婷看中一款水晶虎宝宝,是该品牌为了庆贺虎年到来设计的限量版。正好钟叙叙属虎,她想送给钟叙叙做礼物。 “真丑!”钟叙叙嫌弃地说:“这个虎宝宝一点也不可爱,我不喜欢,不如送大虎好了,帅气,大不了你多出点儿血。” 许玮婷定睛一看,大虎的价钱是小虎的三倍,她不淡定了。 “钟小叙,你确定要这么宰我?” “怕什么,你结婚的时候我会加倍还你。”钟叙叙赖皮一样抓着许玮婷的手不放。 “钟小姐喜欢这只虎?不如我送你。” 如果不是这么突兀响起,这个声音堪称甜美。 居然是和她有一面之缘的曾晔盈。 一件黑色呢子大衣,里面套咖啡色的短连衣裙,黑色高跟靴,挎着Fendi的新款包袋。本来很低调的打扮,但是穿在人家一米七几的模特身材上就是吸引眼球,十分有气质。 钟叙叙今天为了逛街,特地换上平跟鞋,如今足足比她低一个头。 她抬头仰视着面前的气质美女,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曾小姐,真巧。” “把这三只水晶虎都给我包起来。”曾晔盈冲她温和一笑,指着陈列柜里面的三只一套的水晶虎吩咐店员。 “不用了,曾小姐,我是和朋友在开玩笑,其实这几只虎我都不喜欢。”开玩笑,她们不过见了一次面而已,不至于叫她这么破费。 钟叙叙连忙用手拐拐许玮婷,奈何某个损友居然抱着手臂一付看好戏的表情。 “钟小姐不必客气,我跟墨青也算多年朋友,你们结婚了我理应有所表示。”曾晔盈的口气很诚恳,钟叙叙拿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曾晔盈拿出钱包,钟叙叙注意到,她的手很漂亮,手上大大的钻戒更漂亮,在水晶灯下闪着灿灿的光,比店铺里所有的水晶都耀眼。 “曾小姐的戒指好漂亮。”她由衷地赞叹。 不过曾晔盈好像并不喜欢她这样说,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僵硬,钟叙叙眼尖地看到,她的手紧紧抓住钱包,也许是太用了,惨白惨白的,青色的血管十分明显。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曾晔盈有些可怜。 “神经病。”她唾弃自己。 正好店员把包好的水晶摆件送到曾晔盈手上,她很有礼貌地跟钟叙叙说:“钟小姐,稍等一会儿,我去刷卡。” 钟叙叙骑虎难下,为难地看着她走向收银台的背影。 “曾晔盈!”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闯进来,叫住了曾晔盈:“等久了吧,路上有点堵车。” 来的人也是一个大美女,卷发,而且钟叙叙对她并不陌生。 “哟,这不是湛总的那位‘新人’么?你好你好啊。”卷发美女一眼就看见了她,高声与她打招呼,饱含嘲讽。 所以说,生活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你惊喜,或者惊悚。 “不好意思,请叫我湛夫人。”钟叙叙听到她的语气就有些炸毛。 曾晔盈有些尴尬地看着她们:“你们认识?” “在豫园吃饭的时候见过。”钟叙叙简单地说:“曾小姐,谢谢你的好意,这几只虎我真不喜欢,你又何必浪费钱?既然你是墨青多年的好友,欢迎你过几天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今天很高兴遇到你,我和朋友先走一步,再见。” “叙叙,这个叫曾什么晔盈的女的就是你家湛墨青的“旧人”?你家老公不错呀,红粉知己挺多,也很大方。”在她拉着许玮婷飞快走出施华洛世奇店铺以后,许玮婷终于开口,不过是损她。 “是啊,我老公人帅又多金,当然会有很多旧人前女友和红粉知己!”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一股火怎么也灭不下去。 许玮婷定定看了她半天,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没关系,钟小叙,红粉知己再多,也是虾兵蟹将,你才是正宗的湛夫人,所以别介意。” 她噗地一声笑出来,语气酸溜溜地带着些自嘲:“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正室,其她的都是偏房,所以我不必在意?” 第二十七章 遇见曾晔盈的第二天,湛墨青八点钟就回家了。 刚进门,钟叙叙就眼尖地瞄见他手里拿着的施华洛世奇漂亮小盒。 “回来了?吃饭没有?”她从沙发上站起来。 “还没有。”湛墨青好像很累的样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颓废,头发也长长了,软软地趴在头顶,看上去让人怪心疼。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她绕过他走向厨房。 “叙叙。”他叫住她:“……” “怎么了?” “你昨天碰见了曾晔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钟叙叙淡淡地道:“是啊,和许玮婷逛街的时候碰巧遇到。” “哦,这是她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送你的礼物。” “哎呀!”她装作惊喜地大叫:“曾小姐真是好大方,不过一面之缘,就送我这么贵的礼物。” “……下次你要是看中喜欢的东西,告诉我,我给你买。”湛墨青把盒子递给她,低低地说。 “瞧你说的,不过几只小水晶,再贵我也卖得起,不过是人家这份心意让我很感动罢了,湛总您多想了。”她极力控制才没让自己的语气带上讽刺。 湛墨青的眸光暗了暗,没再说话。 他想,也许他可爱的小妻子并没有那么敏感,至少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他的过去,他也许还可以有时间解决了手头的事情之后,再回过头告诉她。 只是他不知道,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如果他早一点对她坦白,也许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没什么心情,她随便给湛墨青下了碗面,煎了一只荷包蛋,端出来:“湛总,本人不才,手艺不好,您将就着用吧。” 湛墨青倒是十分爽快地接过就吃,狼吞虎咽的动作好像饿了几年一样。 “吃慢点,小心噎着。”她一边提醒他,一边走进卧室。 等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她虽然不高,但是腿细而长,走起路来窈窈窕窕,这条裙子不算短,在膝盖上一寸,但是配上透明黑色丝袜显得十分性感。裙子是低领,领口有一圈亮片,她又把头发全部绾起来,细长的脖颈完全暴露出来,吸引着人的目光在她白嫩的锁骨处流连。 湛墨青见了她的样子:“你要出去?” “是啊,今天晚上我们大学同寝室的姐妹聚会,说是要庆祝我结束单身,可能会晚一点回来。”她理了理头发:“我的头发不乱吧?” 湛墨青眉头皱了皱:“这么晚了,去哪儿聚会?” 她看看表:“不晚啊,才八点。要是我回来得晚,你就先睡。” “等等,我送你。”湛墨青三下两下把面吃完,放下碗站起来。 “不必了吧?我可以自己开车去。”她拒绝。 “这么晚了不安全,等我。”湛墨青穿上外套,顺手取下她的大衣递给她。 钟叙叙犹豫了。 她知道他这几天很累,每天晚上那么晚才到家,早晨又准时上班,有时还熬夜,眼看着人都憔悴许多,她不忍心占用他的休息时间。 但是湛墨青已经不容她反对,果断换上鞋:“走吧。” “其实没关系,你也累了,不如在家休息?”她抓住他的手臂,不觉带上些哀求的意味。 湛墨青一怔,随即失笑,拍拍她的头:“怎么啦?心疼你老公了?” 她啐一口:“湛墨青你真是一只大大的孔雀!” 钟叙叙和姐妹们约好的是耳语酒吧。 耳语酒吧很小,但是装修得很有情调,整个酒吧都是用大大小小的水晶石装饰而成,在幽暗的灯光中,闪现出点点波光,万种风情。特别是卡座之间的各式各样的水晶帘子,一动就环佩叮当响,赛过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个酒吧也比较安静,没有驻唱歌手,没有DJ,甚至连音乐都是舒缓风格的,只有穿长裙的侍应生在走来走去。钟叙叙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差点以为是咖啡厅,只不过大大酒柜上陈列的一排排名酒提醒她,这是酒吧。 这是一个适合她们这样的女孩子来的酒吧。 湛墨青把她送到酒吧门口,提醒她:“小心一点,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她犹豫:“那样多麻烦。” 湛墨青沉默了一下,抓起她的手,眼神微微闪烁:“叙叙,老公不就该这么用么?” “……说得很对!”她赞赏地给了他一记勾拳。 不料她刚刚走下车,旁边突然扑上来一道人影,口里还呀呀地大叫着,一把抱住了她。 “啊!”她惊恐地大叫! 湛墨青刷地一个箭步冲下车,一下转到她身边,把抱着她的人扑通一把摔在地上。 整个过程……也就几十秒的样子。 钟叙叙还处在巨大的害怕与慌乱之中,就已经被他狠狠揽在怀里。她深深地再次认识到铁一般的事实,湛墨青出身于传说中的军人世家,身手果然不是盖的。 “别怕别怕!”湛墨青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 钟叙叙这一刻觉得他的胸膛真温暖,他的声音真好听,他的臂弯真有力,他的…… 有他在,真好! 噢,原谅我们的钟叙叙童鞋吧,人在动情的时候,稍微矫情一下,是可以理解的。 她仰起吓得惨白的小脸看着湛墨青:“怎么回事?” 湛墨青抿着嘴,铁青着脸:“我也不知道。” …… 其实袭击她的是一个长得像犀利哥的街头流浪汉。据说是一位从乡下拖家带口来打工的民工,因为一起交通事故失去了年轻的妻子,导致神志恍惚,见到年轻的女孩子就以为是自己逝去的爱人,经常会冲上去抱住人家,也常常被打。 当然,钟叙叙是许久之后才得知这个故事的,她后来跟湛墨青说,你看,爱情真伟大,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可怜这个小伙子,没能和爱人缠绵天涯,爱情就半路夭折。 湛墨青沉默半晌,说,人事无常么。 是啊,人事无常。 命运常常跟我们开各种各样或狗血或悲哀的玩笑。 还好湛墨青的这一摔并不重,小伙子在地上依依呀呀叫了两声,爬起来转眼就跑得不见踪影。 经过这一突发事件,湛墨青坚持要陪她进入酒吧才肯罢休,仍然还心有余悸的钟叙叙对此提议自然举双手赞成。 酒吧是个好地方。 钟叙叙一直都这么觉得。因为她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看到的朋友们都比平时美上几分,她由此推测自己也是如此。 人家不是说“灯下看美人”么。 所以刚走进酒吧,她就厚颜无耻地问湛墨青:“湛墨青,在灯光下我是不是好看一点?” 湛墨青仔细地盯着她端详了一会儿:“是的。” 她乐了,伸出手指在他的手腕上一个劲儿画圈圈。 “干什么?”湛墨青怕痒。 “美女钟叙叙要画个圈圈囚禁你。”她严肃地跟他宣布。 湛墨青想笑,又忍住了,伸手抓住她的爪子。 “哎呀!这就是传说中的钟相公吧?久仰久仰!”许玮婷刺耳的声音大老远传过来,钟叙叙恶心得抖了抖。 钟相公……湛墨青嘴角抽了抽。 “哈,不好意思啊,钟相公的意思就是钟叙叙的相公,世界上独一无二,哈哈这个称呼给力吧?经典吧?”许玮婷这丫今天一定打了鸡血,一定! 湛墨青云淡风轻地笑笑:“你们好。” “正好正好,闻名遐迩的钟相公来了,让我的心情格外朝气蓬勃,来来来,让我们气吞山河地干一杯!”这是宿舍老大,苏城。 呃,其实苏城以前并不爱乱用成语,只是在受了一本小说荼毒之后,她决定改走与众不同的通俗搞笑路线,于是祖国博大精深的成语文化就这么被她给无情糟蹋了。 “不了,我还是不打扰你们聚会。”湛墨青微微点头,打算撤离。 “那怎么能行!”另一个姐妹凌黎立马阻止:“作为叙叙的亲友团,今天才第一次目睹钟相公的庐山真面目,您怎么能就这么昙花一现地走了呢?”钟叙叙发现,只要跟苏城混在一起,人人语言都不正常。 几个女孩子唧唧喳喳地挽留湛墨青。 钟叙叙伸手拉拉他:“一起吧?” 湛总思考了一会儿,慎重地点点头,坐在了花丛中。 钟叙叙坐下的时候,身后的水晶哗啦一阵响,她突然觉得以前看上去很漂亮的水晶今天怎么这么刺眼? 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么如果是四个女的加一个男人呢? 这样的组合十分诡异。 至少钟叙叙是这么觉得的。 比如现在,玩“两只小蜜蜂,飞在花丛中”输了的人要回答一个很文艺的问题:“如果2012来临,你希望和谁死在一起?” 正好钟叙叙输,她很无所谓地表达了自己豁达的生死观:“和谁死有什么关系?反正到时候大家都全体死翘翘了,随便。” 许玮婷立马激动:“钟小叙你不要装淡定了,谁不知道全天下你最怕死?罚酒罚酒!” 钟叙叙哗啦站起来:“谁说的!我英勇无畏的一大姑娘,哪里怕死!” 苏城翘起兰花指,声线悠悠像唱戏:“想当初,震惊中外的校园女生用电话线上吊自杀事件曝光,是谁被吓得泪流满面痛哭流涕把宿舍电话差点砸了?又是谁大半夜鬼哭狼嚎把我们叫起来陪她上厕所?” 钟叙叙:“胡说,我这是珍惜生命远离危险你懂不懂!” 湛墨青低声呵呵地笑起来:“看不出你还这么胆小。”拿起酒杯:“我替胆小鬼钟叙叙喝这一杯。” 钟叙叙拉着他的衣襟埋怨:“你这是在毁我清白!” 湛墨青抓着小小水晶杯的手指顿了顿,杯子里金黄色的液体十分纯净漂亮:“钟叙叙小姐,你的清白早就被我毁了。” 第二十八章 许玮婷很早以前就想见见湛墨青,奈何一直未能如愿。而上次有好巧不巧遇见曾晔盈,自此对他没有一点好感。今晚第一次见到湛墨青真身,她正好抓住机会宣泄心中憋着的不满。 所以她低低地给另外几人使眼色,另外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姑娘立马心领神会地捂嘴吃吃笑起来。 钟叙叙本来想阻止来着…… 可是她们没有给她机会…… 大学时代,钟叙叙她们宿舍在系里以豪放闻名。 怎么个豪放法? 苏城、凌黎和许玮婷个个都是酒鬼。 有一年圣诞节,四个人商量好了在一起过节,她们仨对钟叙叙强烈的抗议置之不理,扛了一大袋零食和一箱啤酒到了宿舍,一个晚上居然全部喝光光,半醉之时排着长队拎着酒瓶挨个寝室串门,统一傻笑着喊口头禅:“姑娘们,出来接客了!” …… 半夜,隔壁宿舍熬夜上网的同学好奇地跑进来围观,发现四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挺尸,至此她们四人酒鬼的名声不胫而走,传遍大江南北。 此时,三个女酒鬼心有灵犀地选择了整蛊湛总的方式——灌酒。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 何况湛总面对的……是六只手,加上三张嘴。 但是!我们湛总,有一双铁拳! “许小姐,你输了。”湛墨青一脸遗憾地看着许玮婷微笑:“不好意思。” “凌小姐,该你喝了。”湛墨青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凌黎微笑:“真遗憾。” “苏小姐,”湛墨青举起杯子:“我有点口渴,不如这杯我替你?” 钟叙叙自从扎金花一战后,知道湛墨青十分腹黑,从此戒了赌。至于玩骰子……猜大家有几个两点几个三点这样的游戏……其实和扎金花原理相似。 说起神色间的岿然不动,说起游戏间的虚虚实实,许玮婷她们又怎么会是湛墨青的对手?退一万步,说到酒量……她们仨加一起也堪堪抵得上湛墨青的三分之一。 整个晚上,钟叙叙同学哀怨地坐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湛总不动声色地与三个姑娘斡旋,自己几乎滴酒未沾,她的酒,全都下了湛墨青的肚。 最后的结果很不让人乐观。三个姑娘喝得晕乎乎,而湛墨青,眼神清明正常无比。 停车场。 “叙叙!我亲爱可爱的叙叙哇!”苏城抱着她死活不撒手:“我好久都没有睡过你了,今天给姐姐睡睡好不好?你嫁人了我就再也睡不了你了!” 湛墨青抖了抖。 钟叙叙无奈地拍着苏城的背,像哄小孩:“乖,回去再说。” 这个晚上,钟叙叙和湛墨青把三个醉鬼挨个送回家,这真是件体力活儿! 任务完成后,钟叙叙累得一头倒在车上:“湛墨青,我美好的最后单身夜就被你毁了!” 湛墨青正在整理袖口,闻言抬头:“何以见得?” “人家本来今晚是要不醉不归的,结果现在连酒是啥滋味都没尝到!” “老婆。”他突然凑上来,在她唇上啄上一口:“我藏了不少好酒,咱们回家慢慢喝。”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慢,拖得长长的,有种诱哄的感觉,让钟叙叙心底一阵发毛。 “还有。”湛墨青松开手刹的时候云淡风轻地说:“你早就已经是已婚妇女,何必要费力气去过什么单身之夜?” 钟叙叙气结。 湛墨青看着她的样子,在送醉鬼回家的路上折腾得够呛,鼻尖沁出细细密密的小小汗珠,双腮气鼓鼓,十分可爱。 他不知道为什么,跟她在一起,总觉得自己好像年轻好几岁,回到精力无穷的青春时代,有些明明很幼稚的事情,却让他无比开心。 车子缓缓发动。 钟叙叙突然转头说:“湛墨青,我觉得嫁给你真吃亏。” 湛墨青眉头一皱:“嗯?什么意思?” 她幽幽地说:“你我两人一共单独约会过五次,一起吃过十三顿饭,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大概一星期不到,就连结婚以后你都从没有陪我在家好好看看电视谈谈天,甚至连续七天让我一人独守空房,估计世界上没有比我更糟糕的新娘。” 湛墨青的内心很久没有这样震动过了。 他以为自己的记性算得上顶尖,但是没有想到他的小妻子比他记得更清楚。他一直觉得,和她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了解、动情、结合,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也始终不远不近地等他靠近,然而他一直忽略掉了一点,无论多么短暂的相处,无论多么平铺直叙的恋爱过程,都刻在她心底,犹如珍宝。而他,终究没有她细心,终究有愧。 他突地一个刹车,重重地抱住她:“叙叙。”呼吸深长。 钟叙叙稍微愣了愣,然后细细的手臂缠上他的肩,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低低地说:“没关系。” 她是知道他的内疚,其实她并不怪他,相反心疼的成分更多一些。 这个晚上,湛墨青如言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红酒。 由于时间太晚,湛墨青干脆就在小区门口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堆吃的,其中有薯片果冻果脯饼干糖果,总之囊括了钟叙叙同学爱吃的一切小食,甚至还有他这辈子从没正眼瞧过更没尝过的关东煮,在这样艰苦朴素的条件下,二人进行了一场浪漫的……烛光红酒零食宴…… 小半瓶红酒下肚,钟叙叙已经面红耳赤,她斜斜靠在沙发上,醉眼朦胧地看向湛墨青:“湛墨青,我头晕。” 湛墨青其实很清醒。但是看着眼前的佳人,脸上红扑扑的如同朝霞映雪,小嘴里呼出淡淡的酒香,长长的头发柔柔地垂在靠背上,皓齿星眸,撩人心怀,他仿佛也醉了。 “叙叙。”他伸手从后面抱住她,她就软软靠在他怀里,朝他微微一笑,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他情不自禁地就深深吻了下去。 这个晚上,湛墨青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细细撩拨,很迁就她的反应。钟叙叙在半醉半醒间,突然很煞风景地在脑海里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她想,这么好的湛墨青,曾晔盈当年怎么就舍得放手? 婚期一天天逼近。 三天以后,外公外婆从老家风尘仆仆赶过来观礼。 钟叙叙小时候跟着外婆外公住了好几年,童年的记忆几乎都和慈祥的老人家分不开,孩提时代跟在外婆屁股后面在甜甜荷叶中挖莲藕,在随风摇摆的芦苇荡中摸鱼捉虾的情景时时回荡在梦中。 已经多年没有见到最爱的外公外婆,钟叙叙早早就守在机场。偏偏遇上航空管制,又加上雪花飞舞,飞机起飞晚点,又在城市上空反复回旋,迟迟不肯降落。 尽管到达厅开了暖气,但是呼啸的风夹着雪从大大的门厅卷入,站久了还是十分冷。钟叙叙把头埋在大衣高高的领子里,缩成一团。 湛墨青拉拉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就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大衣口袋:“来,捂捂手。” 钟叙叙伸手在他温热的掌心蹭了蹭:“原来老公还可以当暖宝宝来用,真好!” 湛墨青在她手心使劲挠了一下:“钟叙叙小姐,我还有更多的功能等待你发掘。” 她咯咯笑个不停。 足足等了接近俩小时,飞机才姗姗降落。 流光容易把人抛,这话真对。 人一老,就显得沧桑。钟叙叙一看见头发花白的外公外婆从机场里缓缓走出,泪水立马就潸潸而下。 她哭倒不要紧,但是湛墨青却慌了:“怎么了叙叙?啊怎么了?”他忙不迭地伸手帮她擦去掉下来的金豆豆。动作轻柔,呵护感十足。 这一幕羡煞旁人。 钟叙叙外公外婆刚下飞机,就看见外孙女被一个仪表不凡的男人圈在怀里小心地哄,高兴坏了。 “外公外婆!”钟叙叙用力挥手,小跑着迎上去,一把抱住外婆,脸上还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囡囡!”外婆看到心肝宝贝小孙女,早就忘了钟叙叙即将嫁为人妇,还是像小时候那么称呼她,爱护地掐掐她的脸蛋,颇为欣慰地说:“我们的囡囡长成大姑娘了!” 湛墨青主动上前拎过老人家手里的行李。 “哪里长大了?你看这么多人,还哇哇哭,跟小时候一样不知道害羞。”外公和湛老爷子一样,曾经是军人,如今仍然身板硬朗,声音浑厚。 钟叙叙难得撒一次娇,扑上去晃着外公的手臂:“外公,我永远是你的宝贝囡囡嘛~” …… 祖孙三人其乐融融,把可怜的湛总晾在一旁。 一直到走出机场大厅,钟叙叙才惊觉应该跟外公外婆介绍她未来的老公。 “外公外婆,这就是湛墨青。” 她回头一看湛墨青的模样,笑呆了。 湛总本来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他身材高挺,而且气质又好,本来看上去很有范儿……可是如今…… 湛总背后一个大大帆布袋,胸前斜挎着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和雷锋叔叔头像的小包,手中还拿着两个大大的购物袋,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土特产。 钟叙叙看到湛总的模样,立马想到了民工。 穿着范思哲大衣的民工…… 她蹦到湛墨青旁边:“哎呀湛总您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真是辛苦了,来我给你擦擦汗好不好啊?” 湛墨青淡定地笑:“不用了。” 两位老人看到湛墨青任劳任怨的样子,对他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钟叙叙的外婆心疼地埋怨老伴:“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扔给人家小伙子啊?” 外公呵呵大笑:“我孙女婿儿,帮我背背包怎么了?” 不过湛总的民工当得并不久,因为湛老爷子派来接老战友的车早就已经守候在机场外,湛总身上的大包小包被穿着军装的士兵恭恭敬敬地除下放到车厢中。 汽车朝着军区大院内的湛宅飞驰而去。 第二十九章 湛老爷子已经带领后辈子孙站在门口等待着自己老战友的到来,浩浩荡荡的队伍十分壮观。 寒风凛冽,细细的雨夹雪打在人的脸上,不免有些疼痛。湛老爷子穿着厚厚的军大衣,翘首以盼。也许是老爷子的表情过于严肃,大家都屏息凝神,就连小圆球也乖乖地靠在自己父亲的怀里专心地舔着棒棒糖不做声。 军绿色的小车终于驶进了大家的视线,随后缓缓停住。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 扑通!从车上跳下来一个人。众人的眼睛睁得又圆上几分。可惜这个蹦跶下来的人是钟叙叙,大家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再走下一人,还是熟悉的身影,是湛墨青。这下连小圆球都默默叹了一口气。 终于,一双小脚颤颤巍巍地从车上迈下,然后钟叙叙的外婆慢慢地出现,后面紧跟着脊背挺得直直的外公,湛家人等待已久的贵宾终于到了。 “小五子!”湛老爷子一见到故人,激动得声音都抖了起来:“小五子!” “连长!”钟叙叙外公趔趄着上前,两个华发苍颜的老人将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 钟叙叙小时候老听外公哼一首歌《战友之歌》,歌曲里面有歌词是这样的:“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 那时她还小,不理解为什么外公哼着哼着就会满眼泪花,现在她懂了。 战友。 这两个字眼是多么神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他们曾经一起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同生死,共患难;他们曾经一起在那艰苦卓绝的岁月里为了心中的那盏明灯而苦苦奋斗;他们曾经一起在枪林弹雨中闯荡,面临强敌仍旧雄赳气昂……这才是令人尊敬的军人,历经岁月砥砺仍然铁骨铮铮的军人! 而超越了友情,甚至超越亲情,尽管时间荏苒,仍然历久弥新铭心刻骨的那一种情,才配称作战友情! 在场的众人看到两位老人热泪盈眶的模样,心中不免感慨万千。就连小圆球也睁大眼睛愣愣地盯着,口水嘀嗒嘀嗒滴到了自己老爸的手上。 分别多年,战友重聚,当然令人动容。 湛老爷子为迎接老战友到来做了很多工作,甚至还准备好了当年他们在乡下一起抽过的大旱烟袋,看来是铁了心要和老战友共忆旧时光。 一进屋,两位老军人就坐到一起聊开了,而湛母等女眷自然是陪伴在钟叙叙的外婆身边。 这样欢快的时刻,怎么可以少了小圆球呢? 小圆球今天穿了一身老虎套装,上衣帽子上有两只大大的虎耳,屁股后面还翘着一条花花的小尾巴,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他从任琛怀里挣扎出来,一路小跑到钟叙叙外婆身边,按照幼儿园老师的要求,很有礼貌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嫩声嫩气地问好:“奶奶你好!我是圆圆!” 此话一出,让钟叙叙深深感到,小圆球急需培养辈分意识。 外婆倒是没放在心上,她笑呵呵地摸摸小圆球的圆脑袋:“你叫圆圆啊,真可爱。”然后一把将他捞上自己的膝盖。 倒是湛母细心地纠正:“圆圆,该叫老祖母。” 小圆球咬着手指表示疑惑:“为什么?” “老祖母是你二舅妈的外婆,你当然不能叫奶奶。”湛歆韵帮儿子解惑。 小圆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辈分什么的,确实是很复杂的一件事。所以湛歆韵多问了一句:“懂了么?” 小圆球偏着头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了:“因为美女姐姐和二舅在放孔明灯的时候玩亲亲,所以我要叫美女姐姐做二舅妈,又因为奶奶是二舅妈的外婆,所以我要叫老祖母,是不是?” 真难为小圆球了,这一通绕口令居然说得极其顺溜,只是把在场的人统统绕昏了。 钟叙叙眼睁睁地看着外婆满是皱纹的老脸——红了。 她的小玻璃心,也紧跟着哗啦一声,破了。 幸好小圆球立即缠着老祖母问东问西,把诡异的气氛打破了。 但是钟叙叙知道,在场的各位估计憋笑憋得很辛苦。 外公外婆宿在湛宅,钟叙叙和湛墨青自然留下来陪同。 晚上钟叙叙本来想跟外婆一间房住,让湛老爷子和外公联床夜话,但是外公坚决反对,即便是湛老爷子多次做思想工作也没能说服他。 对此钟叙叙感到十分不解。 然而当钟叙叙进房间跟外公外婆道晚安的时候,她立刻就明白外公坚持的原因所在。 她刚推开门,就看见外公在费力地一点一点除下腿上的义肢,看样子应该是很痛,外公黝黑的脸涨得通红,汗水顺着苍白的鬓角一滴一滴往下淌,外婆则佝偻着身子蹲在一旁帮忙。 她想起非常喜欢的电影《阿甘正传》。 剧里那个风华正茂意气飞扬的中尉,在战争中失去双腿的时候,绝望地呐喊,宁愿死去,而一个人又要有多么大的勇气,才能直面残疾后的惨淡人生?切身之痛,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但是外公做到了,他依旧活的豁达和乐观。 可是再豁达乐观,也不会愿意撕开伤口给别人看,除了自己至亲至爱的妻子。 这才叫真正的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她鼻子酸酸地,轻轻掩上门退了出去。 湛墨青刚换好睡衣,见她低着头进来:“外公外婆睡了?” 她点点头:“嗯,睡了。” 湛墨青听出她声音里的异样:“怎么了?我们钟小姐的情绪不对啊。” 湛墨青的声音很温和,她突然觉得,如果她与他能在一起慢慢变老,等到了鹤发童颜的时候仍然能十指相握互相依偎,那真是一件令人向往的事。 “湛墨青。”她轻轻唤他。 “怎么了?”湛墨青微笑着回应。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心里真正有一个人的时候,叫着他的名,他答应,也觉得幸福。因为这至少表明,他在你身边,不是么? 湛墨青睡觉的时候喜欢从后面抱住她,呼吸就扫在她的脖子附近,十分真实可感。 “湛墨青,睡着了吗?”她背对着他低声问。 “没有。” “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好。” 她翻过身,鼻子触到他的鼻尖,正对着他的眼睛。不由得伸手摸摸他的俊脸:“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变成了我老公。” 湛墨青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摸摸看是不是真的。” “湛墨青。”她今晚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叫他的名字。 “嗯?” “你喜欢我吗?”她小声地问,声音凉凉细细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喜欢。”他稳稳地回答,没有一丝迟疑。 她搂住他,钻进他温暖的怀里,湛墨青顺势把她抱住。 听着他均匀的心跳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意,钟叙叙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人需要另一半,这个孤独而又枯燥的世界,如果没有另一个人与你携手共度,那将是多么可悲。 唯愿时光停留,此刻永恒。 但是她始终想问又不敢问,你爱我吗。 毕竟喜欢是一件更容易也更有把握的事情,爱,太难以捉摸。她始终没有勇气问他这个难以捉摸的问题。 连接几日,湛老爷子陪同老战友夫妇在城中四处游览,兴致勃勃地抓了部队上的摄影好手文书陪同,四处留下剪影。 钟叙叙这几天忙着结婚前的演习,还要准备婚礼上煽情的表白,忙得够呛,唯一的乐趣就是每晚伴在老人家身旁看照片。 这日,她撒娇靠着外婆,一边翻照片,一边碎碎抱怨:“唉,今天我累死了。外婆,当初你跟外公结婚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累?” 外婆慈祥地拍拍她的背:“我们那时候结婚都很简单,不过就是在屋外院子里摆上一圈酒桌,请亲戚朋友吃一顿,哪里像你们现在这么多仪式。” 她哀叹:“我也想像那样简单!” “傻瓜!”外婆点点她的脑袋,语气悠远:“我跟你外公是包办婚姻,哪里比得上你们现在,都是自由恋爱。结婚前互相都不认识,又要避嫌,我当年只敢在他上门提亲的时候,偷偷从门缝里面瞧一眼。” 钟叙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外婆,她和湛墨青最初,也和包办婚姻差不多,只不过她拥有嫁或不嫁的选择权而已。 她干脆打趣道:“是不是你看外公一眼就发现他英俊潇洒气度不凡,于是就芳心暗许?” 外婆摇摇头:“第一次见他匆忙得不得了,心里又紧张,其实完全没看清。和你外公结婚没多久,他就参军了,打了好几年仗才回家,变了模样,又受了伤,我差点都认不出来。” 停了一停,外婆又接着说:“唉,幸好这辈子还是这么风风雨雨过来了。” 一辈子。 钟叙叙低头看手上的照片,年逾耄耋的外公外婆站在一尊**像下合影。天气很冷,两人都裹得厚厚的,外公拄着拐杖,脊梁笔直;外婆双手剪在身后,头高高扬起。 他们分得很开,中间能再□两个人,但是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都是咧开嘴眯着眼睛笑,带着几分童真,又带着几分幸福。 一世夫妻比海深。 第三十章 婚礼的前晚,钟叙叙回到自己家中。 她要等着第二天,湛墨青上门来接亲。 虽然麻烦而且看上去也有点多余,但是这个过程还是必须的,因为这意味着明天她将正式告别娘家人,嫁进湛家。 许玮婷作为闺蜜加伴娘,按理这一个晚上都要陪着她,于是两人一起在她度过了青春年华的房间里回忆过去,畅想未来。 “钟小叙,对于你这样已经体验过婚后生活的妇女来说,重新回到娘家准备嫁出去的心情怎样?可以和姐姐我分享一下么?”许玮婷这厮天生就是这么刻薄讨嫌,没办法。 钟叙叙在细细地检查明天要用到的物品有没有遗漏,懒得和她掐:“非常开心和向往。” “很好,作为闺蜜加死党,本人正式通知你,记得让钟相公明天给我个大一点的伴娘红包!”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付。 许玮婷:“听到了没有啊,一定要记得!” “放心,少不了你的。”钟叙叙头也不抬,继续在一堆结婚用品里面扒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其实这些东西林姨已经点对过无数遍,明知所有需要的东西都齐全,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一遍一遍去翻,去看。 人家说打了鸡血,估计指的就是她这样的状态。不能闲下来,稍微一闲下来就觉得脚底发痒手指发麻,连着一整天坐立不安,心脏躁动不已。 眼睛盯着电视,听不清对白;手掌拿着鼠标,不知道该往哪里点;有时候家里人对她说话,都要连着重复几遍,她才明白。 莫名地希望今晚赶快过去,明天早些到来,又莫名地觉得心慌。 许玮婷坐在一旁看着她马不停蹄忙碌了一整晚,终于忍不住把她手里的东西一把抢过来:“行了钟小叙,你要是没事情做,试试婚纱给我看。” 婚纱其实在刚从法国邮过来的时候就试过,很合身,也很漂亮。 纯白色,斜肩款式,领口缀着一圈可爱的花朵。为了搭配婚纱,湛墨青特地为她定制了一条花朵形状的钻石项链,炫彩夺目。下半身是长长的曳地裙子,看上去雅静大方,纯丽灵秀。 设计师还细心地附上了妆容和发式图,服务可谓周道之极。 试过那一次,她就细致地收好,此刻许玮婷如此提议,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弄脏了不好。” 许玮婷不依:“在家里试怎么会弄脏,穿上给我看看嘛,人家想看。” 许玮婷撒娇的时候都以“人家”两字自称,每次出现这种情况,她就受不了。 拗不过,还是换上。 “钟小叙,好漂亮!”连许玮婷这样挑剔毒舌的人都不禁发出感叹。 钟叙叙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面的人。 下午刚去美容院做完护理,皮肤比平常更白更嫩,此刻素颜,头发懒懒披在后面,裙摆微微舞动,衣袂飘飘,确实清丽无双。 她一阵恍惚,这个人,真的是自己吗? “姐!”林晓嫱敲门走进来:“好美呀!” 她定定神:“呵呵,是吗?”说罢要脱下来,但是又碍着林晓嫱在场:“你们回避一下,我换下来。” “别忙,我多看看。”林晓嫱围着她转了几圈,啧啧赞个不停:“姐,你这样子不大像新娘,挺像仙女的,哈哈!” 许玮婷一听,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钟叙叙黑线,顺手端起桌上的水喝上两口。 “对了,”林晓嫱笑够了:“莫千南叫我跟你说,他明天有事,不能来参加你的婚礼,红包托我转交。”递过来的红包很厚很有重量。 钟叙叙接过:“替我谢谢他。” 林晓嫱甩甩手臂:“我看你还是亲自给他打电话比较好,我们分手了。” 钟叙叙手里的水杯哗啦掉在地上,婚纱裙摆湿了一大片。 “哎呀!”许玮婷和林晓嫱不约而同地惊叫扑上去。 “这么贵的婚纱呀!”一个痛心疾首地哀叹。 “白花花的银子呀!”另一个捶胸顿足地呐喊。 钟叙叙被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重重伤到了小心肝,欲哭无泪。 赶紧把婚纱脱下来,又不敢拿吹风吹,只好用干毛巾擦擦后拿衣架晾好,待其自然风干。 真是手忙脚乱。 将婚纱挂好之后,钟叙叙想起很久以前在一本小说中看到这样的情节:女主要嫁人的头一晚上嫁衣撕破了一个小洞,婚后生活被虐得死去活来。典型的象征性情节。 她想到这里的时候,心扑通地沉了一下。 第二天起来,摸摸婚纱,还是有点凉凉润润的感觉,万幸看上去依旧崭新纯白,没有沾到一点儿污渍。 预约好的化妆师一大早就来到钟宅,参照设计图为她上妆。 这一下就花去了将近五个小时。最后,化妆师往她头发上插上一朵漂亮的马蹄莲,大功告成。 美人如花,花配美人。 湛墨青来接她的时候,被许玮婷和林晓嫱拦在门外,狠狠敲诈了一笔。 她坐在卧室里,清清楚楚地听见外面林晓嫱、许玮婷、钟父、林姨……一群人在用或娇嫩或豪放或洪亮或沉稳的声音说笑,说话内容一字不差地传入她的耳朵里。 还有湛墨青。她的爱人,湛墨青的声音。 她用尽全力紧紧揪住婚纱的裙摆,不敢放松。 湛墨青终于突破重重困难,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花走了进来。 钟叙叙仰头看他。她知道他很英俊,但今天的他特别的英俊。黑色定制西服,银灰色袖扣,神采奕奕。她想,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呢?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好像都不恰当。 对了,有一个很俗的词也许合适,令人沉迷。 至少是令她沉迷。 湛墨青就这么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眼神清润,微笑着伸出手:“叙叙,跟我走吧。” 钟叙叙有些头晕目眩,她有一种错觉,她仿佛是被困在古堡中的公主,湛墨青就是那位骑着白马踏风而来的王子。 其实每一位女生,在青春年少的时候内心都有一个公主梦,奈何现实无情,这个梦往往都被摧毁。钟叙叙感谢湛墨青,让她真真正正梦想成真。 而湛墨青呢? 他看到他秀丽端庄的小妻子,穿着美丽的白色婚纱,头上插着素雅的马蹄莲,眼中闪耀着迷人的光辉,静静地坐着等他,看上去像个可爱的天使,他觉得简直就是走进了一幅漂亮的水彩画。 婚车呼啸,围着城市绕圈。 一溜儿排开的尽是名车,奥迪宝马大奔法拉利凯迪拉克保时捷……头车是一款加长版林肯。看得不少路人张大嘴巴四处询问:这是哪家公子娶媳妇儿?这又是哪家姑娘嫁入豪门? 就连许玮婷也情不自禁发出感叹:“钟小叙同学,你真是扎扎实实风光了一把!” 钟叙叙的虚荣心前所未有的膨胀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湛墨青,咱们是不是太高调了点儿?” 湛墨青紧紧握着她的手:“不会。” 她把头探出去,车子两旁紧跟着的摄影师立马举着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照,她伸了伸舌头,又摸了摸豪华林肯车里面的酒吧台:“怪不得多少姑娘挤破了头也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嫁入豪门的感觉确实很**。” 伴郎是湛墨青的弟弟湛禾炆,一个风趣幽默的帅小伙儿,专门从英国赶回来参加兄长婚礼,听闻此语,哈哈大笑:“钟小姐真是风趣。” 湛墨青狠狠给了他一个爆栗:“叫嫂子!” 湛禾炆痛得抱着头哀嚎了半天,还是欢欢喜喜称她:嫂子。 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这是一场会让她一辈子记住的婚礼,这还是一场……让人饿肚子的婚礼…… 早上起床草草吃了点蛋糕就开始化妆,中途就喝了几口水,中午也没来得及吃饭,加上情绪激动起伏,心潮汹涌澎湃,能不饿么? 所以坐在车上,钟叙叙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许玮婷急忙翻包,翻完以后一拍额头:“哎呀钟小叙,我把吃的东西落在你家了!” 昨天林姨就塞了很多填肚子小食给许玮婷,说是备着万一钟叙叙饿了就能派上用场,本来都已经收拾妥当,谁知道许玮婷抽风了,说她带的包包配不上今天的小礼服,最后拿了林晓嫱的包出来,东西就这么可怜地被她扔在一边。 钟叙叙伤感地捏着死党的手臂:“许小婷,我前辈子是不是和你有仇?” 许玮婷十分懊悔地绞手指:“钟小叙,我结婚的时候你也不给我吃东西,这样你就还回来了,好不好?” 好,好你妹呀!钟叙叙在肚子里骂了一句。 湛墨青猛咳一声:“叙叙,你许个愿,说不定我能给你变出来。” 钟叙叙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湛总,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好么?” 湛墨青低笑,从酒柜里取出一堆零食:“钟小姐,你要是能配合一下得多有气氛。” 钟叙叙眼睛发亮:“湛墨青!你真是太好了!”一个饿虎扑食就要去抢,奈何湛墨青高举着就是不给:“吃人家的嘴软,钟小姐。” 钟叙叙偏头,什么意思? 湛墨青指指自己性感的嘴唇,露出一个淡定优雅的浅笑。 许玮婷呛了一下,嫉妒地转过头去。 湛禾炆好歹被西方文化熏陶过,见怪不怪,睁大眼睛准备好摄影机:“嫂子,来个一吻定情!” 第三十一章 湛墨青指指自己性感的嘴唇,露出一个淡定优雅的浅笑。 许玮婷呛了一下,嫉妒地转过头去。 湛禾炆好歹被西方文化熏陶过,见怪不怪,睁大眼睛准备好摄影机:“嫂子,来个一吻定情!” 钟叙叙的脸腾地烧起来。湛墨青你不是一面瘫么?不是一腹黑么?不是一成熟稳重的商业精英男么?怎么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当众调戏良家妇女! 湛禾炆见她害羞,前仰后合笑得很开心,露出白白的牙:“嫂子,我哥怕你今天饿着了,昨天特地大半夜催着我去买吃的,这么冷的天哎,把我冻得够呛,你要是不好意思亲他,不如亲亲我?算是安慰安慰我为你辛苦奔波的小腿?” 湛墨青狠狠瞪了弟弟一眼,威胁道:“湛禾炆你是不是皮痒欠收拾?” 湛禾炆捂着脸肩膀不停地抖动:“哈哈哈,哥,你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湛墨青的脸瞬间黑了。 钟叙叙意识到她该帮亲爱的老公一把,于是伸出小指头戳了戳湛禾炆的额头:“湛小弟,别笑了,看你那花枝乱颤的模样,小心抽风。” 说完,她主动向湛墨青送上了软软柔柔的小嘴。 湛墨青坚毅的脸庞线条突然柔和了。 他搂住妻子的纤腰,加深了这个吻。 钟叙叙眼角扫见至少有四五台照相机和摄影机在对着他们猛拍。 她羞得紧紧闭上眼……湛墨青,这种时候你干嘛还要舌/吻! 但是高科技产品照不出她纠结的心理活动,人们只看到新郎新娘在幸福地紧紧拥在一起,吻得是那么的陶醉,那么的入情…… 婚车绕城完毕,到达酒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湛家包下了整个酒店宴会厅。 婚庆公司为他们的婚礼设计的主题是《秋日恋曲》,此时整个酒店已经布置成了一片秋天的海洋。 入场处照例是大大的婚纱照,钟叙叙和湛墨青两人深情地对望,男才女貌般配养眼。 步入酒店宴会厅,仪式台的背景是一片深远的红枫林,长长的浅黄色丝幔垂地,周围别出心裁地插着一排排金黄的小麦,给人一种错觉,这不是酒店,明明就是广阔的田野。 整个宴会厅则被橙黄色系的鲜花包围着,馨香满屋。 钟叙叙一直向往在海边或者在草地上举行婚礼,奈何结婚的时间在年底,天气十分寒冷,只好作罢。湛墨青知道后就叮嘱婚庆公司,一定要设计出一个“在酒店举行但是又不像在酒店举行”的婚礼,忙坏了人家。 宾客陆续到场后,婚礼重头戏终于拉开序幕。 宴会厅里明亮辉煌的灯光突然一瞬间关闭,等待新娘子在父亲的陪同下入场。 在门口的时候,钟叙叙不停深呼吸,但是仍然免不了手臂上的小栗子一层一层地突出来。 哗地一声,门大大打开。自然光线一霎那洒入,客人们都眯起眼睛。特地请来的钢琴师轻轻弹响《婚礼进行曲》 然后,他们看见了,美丽的新娘。 那一瞬间,风从门外卷入,飞扬起她的裙摆和长发,果真是风吹衣袂飘飘举。逆着光,那一双漾满水光的明眸清亮无比。她就这么一步步走来,带着三分雅静,三分纯真,又在顾盼之间,流露出摄人心魂的风华。 这一切都朦朦胧胧,如梦如幻。 很多年以后,湛墨青依然牢牢记着那一刻,她朝他分花拂柳走来的那一刻。 在他心里,从来没有哪一个女人,能比得过他的小妻子。 包括他曾经深爱过的曾晔盈。 她走向他,在主婚人的安排下,交换戒指。 悠悠的钢琴声中,湛墨青拿起她的手,轻轻套上婚戒,清澈温和的声音低低在耳边响起,像轻喃:“钟叙叙小姐,我要拿个圈圈套住你。” 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更煽情的还在后面。 新郎新娘互相告白。 为了营造效果,灯光再次关闭,只有大大的镁光灯照在她和湛墨青身上。 湛墨青不像她那么没出息,还拿着小抄打算背不出来的时候准备瞄一眼,他拿着话筒,简简单单说了几句话,真的只是几句话而已。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请各位亲友作证,我,湛墨青,今天迎娶钟叙叙小姐,从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共同度过人生的年年岁岁,共同欣赏人间的云舒云卷花开花落,请大家祝福我们!” 浑厚醇实的嗓音顺着音响传遍大厅各个角落,也深深击中了她的心。 话音刚落,大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钟叙叙的眼泪连珠般从脸庞滑下。 她决心向湛墨青学习,用最精炼的语言表达最准确的意思,拿过话筒:“各位亲友,大家好。本来,我准备了好长好长的稿件,但是现在用不着了。” 她一把扔掉了手里的小抄,小纸条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飞向台下。 这是什么情况?不少宾客瞠目结舌地瞪大了眼。 她学着湛墨青的语气,还是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我,钟叙叙,今天嫁给湛墨青,从此,”她伸手擦擦眼泪:“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请大家祝福我们!” 掌声再度响起。 灯光重新亮起的时候,她看见离他们最近的桌子旁,林姨在拿着纸巾擦眼睛,林晓嫱的眼圈也红红的。 心里顿时充满了温暖。 热闹开宴。 钟叙叙回到休息室换敬酒服,顺便补补妆,刚刚哭的那一场掉了不少粉。 本来就手忙脚乱,许玮婷还一个劲儿地在旁边念叨:“钟小叙哎,你们这是我见过的最简短的婚礼表白了,亏我还辛辛苦苦呕心沥血地给你的稿子润色添彩,为了堆砌辞藻我恨不得把司马相如的赋全都背下来,谁知道完全就是白费力气。” 钟叙叙拍拍她的肩:“辛苦你了,回头把花球扔给你。” 许玮婷立马满脸堆笑:“一言为定!” 婚礼结束,送走宾客,已经晚上十点。 钟叙叙回到家里,累得一头栽在沙发上:“湛墨青,我的脚都要疼死了。” 穿了一天的八厘米高跟鞋,能不疼么。 湛墨青把她抱起来:“泡个脚,我给你按按。” 她把头枕在湛墨青的肩膀,晃晃悠悠地吊在他身上进了浴室。 湛墨青放好水,除下她的丝袜,蹲下来细细地帮她按摩。 她闭上眼睛享受。 “这个是第一次。”湛墨青突然说。 “啊?”她不明白。 “我是第一次给人家按脚。”湛墨青的脸有点红。 她伸手捧起他的脸:“老公,亲亲~” 一室温馨。 第二天早上,钟叙叙悠悠转醒。 “醒了?”湛墨青放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声音暗哑。 她揉揉眼睛问他:“什么时候了?” 湛墨青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这个不重要。” 钟叙叙突然大叫一声:“啊呀!不好!”迅速推开湛墨青,一骨碌翻身起床,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牙不刷脸不洗,匆匆跑下楼去了。 跑到小区门口的报刊亭,一口气把里面所有的报纸每种各买了一份。 湛墨青丈二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她的举动,也来不及阻止她,最后只好无奈地走向了浴室。 从浴室出来,他就看见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沙发上、茶几上、地板上全是报纸,钟叙叙正撅着屁股在报纸堆里拱来拱去。 “找什么?”他小心翼翼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伸手揽住她。 钟叙叙偎进他的怀里:“湛墨青,你在本市商界应该也算个人物吧?” 湛墨青挑眉:“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晃晃手里的报纸:“按理说,报纸上应该登出你结婚的消息,怎么找不到?” 湛墨青失笑:“我又不是娱乐明星,怎么会上报。” 钟叙叙大失所望,脸立马跨下来:“小说上都这么写,害我还以为终于能在报纸露个脸,白白激动半天。”又气馁地补充:“难道我这辈子上报纸是无望了?悲催。” 湛墨青听着她细细埋怨的声音,看着她的小脸在眼前晃来晃去,心都酥了…… 他问:“上报纸有什么好?” 钟叙叙斜斜白他一眼:“你是名人,不懂我们这些默默无闻碌碌无名的小透明心中的悲哀!” 湛墨青想了一想:“其实这个很容易。” 钟叙叙亮晶晶的眼睛激动地望着他。 湛墨青实在忍无可忍,伸手一捞,把她起来放在腿上,低下头,嘴巴凑在她耳朵旁边呼呼地吹着热气:“不过你得先交作业。” …… 荒淫无度的一天,又这么过去了。 第三十二章 钟叙叙如愿在第二天的报纸上看到了她与湛墨青结婚的消息,刊登出来的照片正好是他们在婚车中拥吻的那一张。 钟叙叙拿着照片翻来覆去地足足观察了五分钟,最后颇为泄气地跟湛墨青说:“这小侧脸,又闭着眼睛,估计没人能认出我。” 湛墨青忍住笑:“你不是事业为上么?如果大家都能认出你,你在公司里还待得下去?” 钟叙叙:“湛总您为我考虑得很周到啊,多谢多谢!” 虽然如此,还是把报纸小心叠好,藏到了梳妆台抽屉里面,美其名曰:“将宝贵的第一次留作纪念。” 其实钟叙叙如此执着于上报的原因,与大学时代一次惨痛的经历分不开。 大学时候,她曾经担任学生报某个版面的编辑,负责写稿、排版和校对,由于经费全部由校学生处划拨,报纸相当于免费赠送,因此很受学生们的欢迎。不少同学拿着报纸练毛笔字垫桌子塞门缝儿,干啥的都有,钟叙叙有一次还在厕所看见了自己的那一版躺在卫生篓里,估计是哪个姑娘粗心大意忘了带手纸,靠报纸救的急。 不花钱的东西,大家都十分欢迎,因此她们报社的口碑一直很棒。 某一天,某个校级领导说要慰问所有报社工作人员,提出公费请大家吃饭附带赠送与领导合影,并偷偷透露要给大家发小红包。主编高兴坏了,一再强调一定要将照片刊登在报纸的头版头条,以表达对学校的感激,对领导的忠心。 在饭桌上,大家吃得正欢时,领导提出要检阅一下最新一期的报纸,于是主编兴冲冲地双手呈上了大家的劳动果实。 领导边看边用官方语言表达了对全体辛苦劳作的记者编辑们的赞赏和鼓励,听得大家热血沸腾群情激昂,主编大人笑得脸若桃花。 直到——领导翻阅到了钟叙叙同学负责的那一版…… 其中有一个专栏是那一期新加的,题目取得很土,叫做“学海泛舟”,可是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印好的报纸上写着的是四个大大的…… “血海泛舟”…… 领导吓得把茶杯都打破了…… 于是合影泡汤,小红包泡汤,大家欢欣而来伤心离去,而罪魁祸首,就是钟叙叙。 可怜的钟叙叙同学,悲催的钟叙叙同学,自此心中多了一份永远也无法抹去的痛…… 感谢湛总,帮她弥补了这个伤口。 “湛墨青。”钟叙叙收好报纸,回到湛墨青身边,伸手把玩着他的衬衫扣子,沉默半晌:“后天是我妈妈祭日,你陪我去看看妈妈?” 湛墨青微微愕然,旋即答道:“好。” “我们接上外公外婆一起去。” “行。” 钟叙叙记得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人的大脑在回忆过去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筛选信息,滤去不快乐的过往,牢记开心的点滴。 可是如果那些让人不快的记忆太深刻太沉重,始终放不下丢不掉,又该如何? 她重重叹了口气,走到阳台给钟老板打电话:“爸,后天去给妈妈扫墓,你不用来接我了,我和湛墨青接上外公外婆一起过去。”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你叫上林姨?” 钟老板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好。” 该来的始终逃不掉,既然如此,不如直接面对。 钟叙叙每次去扫墓都很难受。 冬天永远是寒风萧萧,飞雪连连,草木零落。站在冷冰冰的石碑前,感觉到一股寒气沁入骨髓,难受之极。间或有一两只不知道是什么的鸟儿,在深绿的松柏上凄凉地叫唤,更显惨淡。 她一踏进墓地,心就揪了起来。 外婆走着走着,脚下一个踉跄,慌得她急忙扶住。 外公永远笔直的脊背这时候看上去十分萧索。 从这里数过去,第五排,第十六列,就是妈妈的墓。 墓碑是钟老板立的,上面刻着几个苍劲的隶书:爱妻温谭之墓。 外婆在偷偷抹泪。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褐黄的眼眶中纷纷滚落,让人看了心底生凉。 钟叙叙还清清楚楚记得,当年外公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时,那昏天黑地的绝望和悲伤,那时她只有六岁。 湛墨青走上去,把手里的鲜花放到墓前,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 外婆紧紧抓住钟叙叙的手,手心的老茧摩挲着,嘴里絮絮叨叨开始说起话来。无非是儿啊,孙女嫁人啦,你安心吧,你看小伙子多好之类的话,听得钟叙叙满脸是泪。 其实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母亲墓前哭过了。 正在感伤间,忽然听到外公一声怒吼:“钟广涛,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隔着泪水望过去,原来是父亲和林姨到了。 钟老板一身黑色,胸前规规矩矩戴着白菊花,淡淡地望着外公:“爸爸,我来看看小谭。” 外公铁青着脸,手指颤抖:“你来可以,她凭什么过来?” 他指的是同样穿着黑色套裙的林姨。不知道是不是黑色反衬的效果,钟叙叙觉得林姨的脸特别的白,白得有些吓人。 钟父神色之间微微犹豫了一下:“她跟我一起来看看小谭。” “钟广涛!”外公怒不可遏地骂了出来:“你这个畜生!”刷地一声,高高扬起拐杖就要敲在钟老板头上 “外公!”钟叙叙急忙扑过去要阻止,奈何外公虽然人老,但是力气不小,这一下又用了狠劲,她只稍微把拐杖的方向带偏了,棍子还是重重地敲在了钟父的右肩膀。 钟父闷哼一声,依然不动,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居然还很平静。 “外公!不要打爸爸,是我叫林姨过来的!”钟叙叙按住外公的手,生怕他又动粗。 “囡囡!”外婆叫住她,估计是气极了,胸口在急剧地起伏,神色凝重声音嘶哑:“到底怎么回事!” 钟叙叙没有想到双方见面的结果会这么严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外婆的话,急得眼泪哗哗往下掉。 湛墨青见状,急步走到她跟前搂住她,温言安抚:“有话好好说,别急,别急。” 好好说,可是该怎么说呢? 十几年来,外公外婆没有给钟老板一个好脸色,前几天无非是想着她大婚,隐忍不发罢了,今天钟老板和林姨正好撞到枪口。 钟叙叙很后悔,早知气氛如此紧张,她绝对不会提议让林姨来。 这么多年的心结,妄想一日间解开,是她太天真。但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她握住湛墨青的手,定了定神:“外公,外婆,林姨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照顾我,不管有什么过节,你们就暂时不要计较好不好?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吵了,让妈妈也清净。” 外公恨恨地将拐杖往地上一杵,指着钟父鼻子:“钟广涛,你带上她给我滚!” 钟父正要开口,被林姨率先打断:“伯父伯母,我知道我对不起小谭,也不敢要你们的原谅,不过是想借今天这个机会,跟小谭好好道个歉。” 外婆挥挥手,神色苍凉:“你快走,人都被你们害死了,道歉有什么用?”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多情,外婆话音一落,一阵寒风呼啸而来,钟叙叙感觉像掉进了冰窟一样,冷得受不了。 林姨好像被什么击中一般,倒退了一步,脸色惨白,嘴唇翕动,身形轻轻颤动。 钟父扶住她,低声说:“我们走吧。”钟叙叙觉得钟老板的声音此刻听在耳里竟然显得十分苍老。 她轻轻挣开,步履飘摇,走到外婆跟前,语气带着浓浓的哀伤:“伯母,当年是我的错,这么多年来,我心里始终有愧,对不起。” 说罢双膝一弯,居然跪在了地上,她把头也低下了,双肩抖个不停:“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有个机会跟你们亲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最后两声对不起,带着浓浓的颤音。 钟叙叙心里的难受铺天盖地涌来,怎么也抑止不住。 那时她还小,被父亲从外公外婆那里接过来的前两年,她从来没有和林姨说过话,也从来没有对她笑过。 她曾经费尽心思地用很多很多幼稚拙劣的手段捉弄林姨,比如说在她的鞋里放图钉,在她的裤子屁股后面悄悄剪个洞等等。 有一次她很坏很坏地在林姨的鞋底涂了厚厚一层润滑油,让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骨折住了两个月的院。 很多时候连带着林晓嫱也跟着遭殃。 一个人如果真正陷入仇恨,就会有一种走火入魔的感觉,近似于癫狂。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妈妈的日记,才终止了这种癫狂的状态。 现在,她看着林姨的模样。 林姨本来不高,身形娇小,如今跪在青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看上去更是缩成小小的一团,这一幕像针一样狠狠刺中钟叙叙的心。 她冲上去要扶起林姨。 但是另一个人影比她更快。 钟广涛把林姨从地上拽起来,动作有些粗暴。他说:“起来,你没有错,你们都没有错,错的在我,要跪也该是我跪!” 但是他没有跪下来,他半抱着有些瘫软的林姨,扭头对外公外婆说:“爸,妈,明天我再到湛家登门道歉,现在我们先走了。” 钟叙叙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的眼里隐隐有水光泛起。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钟叙叙从来没有想过这句话会用在她那洒脱又有些神经大条的爹身上。 第三十三章 钟老板第二天也没有来湛家道歉。因为钟叙叙给他打电话说,钟老板你来了也是白跑一趟,外公外婆今天已经被湛老爷子派的车送走了 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她很自责。她觉得,如果不是她多事,可能头天大家就不会闹得这样僵。 当然这是后话。 扫完墓回程的途中,大家都约好似的不说话。 外婆坐在后车厢里,窗子开得老大,迎面而来的烈风吹得她花白的头发有些蓬乱,估计是冷得紧,咳嗽了几声。湛墨青见了,主动把窗户摇了上去,又把车里的暖气开大。 钟叙叙一路上翻来覆去反复思量,还是决定把整个故事从头到尾源源本本告诉外公外婆。 这是个纠结的故事。 很像八点档肥皂剧的剧情,狗血俗套而且天雷囧囧。 但是如果发生在自己身边人身上,估计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钟叙叙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是她一整天都毛焦火辣坐立不安。在不知道多少次的神游太空对湛墨青的问题答非所问后,湛墨青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她:“叙叙,你在烦恼什么?” 她抬起头,十分暴躁:“烦天下可烦之事!” 湛墨青沉默了一会儿:“关于你妈妈?” 钟叙叙盯着他看了看:“湛墨青,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问我?” 这么戏剧性的故事在眼前上演,他却淡定得不像话。 此时他们在湛宅的某个房间里,湛墨青拉着她坐到床上:“不如我猜一猜?”又顺手按了按她的太阳穴,好像这样就可以帮她把情绪安定下来。 “你妈妈是因为林姨而死?” “嗯,是,也不全是。” “钟老板和林姨应该很早就认识?” “对,很早,在认识我妈之前,他们就是情侣,只不过后来因为误会分了手。” 湛墨青犹豫,试探着问:“是因为你妈妈吗?” 钟叙叙低头,沉默半晌:“是。” 陷入爱河的女人常常会做出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当年,温谭爱上了风华正茂而又旷达风趣的钟广涛,使用了很多不光明的手段将他和女友分开,最终成功与钟广涛结婚生子。 这一段历史,是在钟叙叙有一天无意间翻看到温谭的日记后才知道的。 这让她觉得难以启齿。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湛墨青又问。 “钟老板和我妈结婚之后,林姨也嫁到了很远的地方。本来从此钟老板和林姨可以从此就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往来,但是,”钟叙叙深吸一口气,郁郁地道:“林姨过得很不好。” 她努力地在头脑里拼接自己知道的点点滴滴,想要组织语言,却发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湛墨青静静地等待下文。 许久,她艰难开口:“林晓嫱不是林姨的亲生子,你知不知道?” 湛墨青摇头。 “林晓嫱是林姨抱养的。”她伸手握住湛墨青:“那个男人不但对她使用家庭暴力,而且还有**。” 话一出口,钟叙叙就觉得肺里像被灌进了冷空气,从头到脚一片寒凉。 “**的后果就是,林姨失去生育能力。” “钟老板有一次出差,偶遇林姨,不凑巧的是,他发现林姨全身是伤。” “为了帮助林姨,他想了很多办法。” “这一切被我妈知道了,她悄悄地跟踪他们。” “不料跟踪途中不小心出了车祸。” “那时候我六岁。” “一年以后 ,钟老板就和林姨结了婚。” …… “你说该怪谁呢?” “我不知道该怪谁。” “这个故事是不是很狗血?”钟叙叙对湛墨青笑笑。 湛墨青不语,只是紧紧抓住她的手。 “你说我应该怎么告诉外公外婆?自己的女儿从受害者变成了始作俑者,这个真相让老人家怎么接受?” 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得知真相时五雷轰顶的感觉。 湛墨青搂住她:“当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妈从高中起就有记日记的习惯,厚厚三大本日记本,她本来藏得很好,被我不小心翻了出来。” 她又笑笑:“所以说,日记有危险,记录需谨慎。” 湛墨青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她的手臂上敲击,在敲到第二十下还是第三十下的时候,他说:“你当年怎么知道的,也用同样方法让外公外婆知道,可能会好一点。” 钟叙叙长叹一口气:“也只有这样了。” 外婆和外公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一个劲儿地强调要回老家去,无论湛老爷子如何挽留也留不住,最后只好找人订了机票,送二位老人家离开。 钟叙叙想,他们也许是怕钟老板上门负荆请罪。 这一笔糊涂账,不可能算得清楚。 机场送别,外婆拉着钟叙叙的手一个劲儿说,囡囡,你要和墨青好好过日子,好好过日子。 钟叙叙本来想说,她一定会的。但是话到嘴边,又没好意思说出口。 将两位老人家送上飞机,他们就没有再去湛宅,直接回到自己的小窝。说不清什么滋味,钟叙叙始终觉得自己心里空空,一眼瞅去总觉得东西不顺眼。 她干脆将屋子里从头到尾收拾打扫了一遍。 湛墨青抱着手坐在一边打量,不说话。 于是她很郁闷。 “湛墨青你不能帮帮忙吗?”钟叙叙一边辛辛苦苦地喷着威猛先生去擦厨房油烟机,一边气愤地回头喊。 湛墨青叹口气,走过来抱住她:“老婆,别心烦,等我两天,去外地处理点事情,我们去蜜月旅行,嗯?” 钟叙叙:“去哪儿?” “欧洲,意大利。” “好地方。” 其实湛墨青所谓的等“两天”不是确确实实的两天,他是虚指,也许两天,也许三条,也许更多天。 她一向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所以她只知道他去了B城,不知道他和谁去,到底去干什么。 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有人告诉她。 林姨从墓园回来就病倒了,一直卧床休息,因此湛墨青出差的这几天,钟叙叙天天往娘家跑。 林姨躺着的样子十分虚弱,脸色发白发青,又有些浮肿。据说这几天连续上吐下泻,又坚持不去医院,只好待在家里静养。 钟叙叙此刻正在厨房熬小米粥。 小米粥的香气很诱人,熏得整个厨房都甜甜的。 她依稀记得,好像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出水痘,满手满脸满身都是亮晶晶的小水泡,又伴着低烧,躲在家中不敢出去见人,又吃不下东西,林姨就每天换着花样熬粥给她喝,红豆薏米粥皮蛋瘦肉粥桂圆莲子粥小米粥……从不重样。 如今她已然成年,林姨却渐生华发。 她唯一感到庆幸的是,钟老板待林姨真的很不错,这至少让她觉得心里的愧疚稍微少一点。 她刚把粥端出来,林晓嫱回来了。 “呀,有小米粥啊?正好我这几天胃不舒服,分我一点儿喝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晓嫱跟莫千南待的时间久了,钟叙叙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和他有点像。 “你跟莫千南什么时候分的手?”钟叙叙问。 林晓嫱对着滚烫的小米粥呼呼地吹气:“就在你结婚的前几天。” “为什么?” 林晓嫱含了一口粥在嘴里,估计还是烫,呵呵着半天咽不下去,声音含含糊糊地飘出来:“大概是他终于发现原来爱的人不是我。” “你,不难过?”钟叙叙盯着她问,心里有一点紧张。 林晓嫱不屑地望了她一眼:“我寻找下一春还来不及,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去难过。” 她干干笑两声:“是,你看得开。” 林晓嫱翘起兰花指优雅地拿勺搅拌粥:“和你相比,我是看得很开。” …… 以前莫千南天天往钟家跑的时候,她很暴躁,躲也躲不及。连着两年时间几乎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对自己催眠:当他是空气当他是空气,阿门!如今莫千南真正从眼前消失,她居然会下意识地感到失落。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和尚每天对着美酒好肉,要控制住自己千万不能犯戒不能犯戒,等到有一天酒肉倏地一下没了,于是修炼也没有必要了,立马空虚寂寞冷…… 钟叙叙觉得自己纯粹是在找虐。 俩小时以后,找虐的对象出现在眼前。 钟叙叙从娘家出来,顺带拐去茶铺买了点湛墨青喜欢喝的铁观音。 刚把车停下,在解安全带,有只手过来敲敲车窗:“叙叙。” 转头一看,莫千南。 “哟,莫少,好久不见。” 莫千南估计是十分意外她热络的反应,稍微愣一愣,才用他一贯略带不羁的声音道:“怎么,想我了?” 钟叙叙:“当然,您给我那红包太厚重,一直迫切想向您表达谢意来着。” 莫千南看上去好像挺高兴的样子:“不必客气,我们好歹算老朋友,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不如请我吃晚饭?” 钟叙叙朝他咧嘴:“行,我先给我们家湛墨青买点茶叶,莫少您在这儿等我?” 莫千南眉眼弯弯,笑得跟三月冰初融:“快去快回。” 第三十四章 莫千南不愧是莫千南,吃个饭罢了,你看他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体贴地帮她倒茶加水,那模样比五星级饭店的侍应生还要专业。 钟叙叙明白自己为什么当年那么容易就陷进去了。跟莫千南在一起,你永远觉得自己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公主,他就是为你鞍前马后赴汤蹈火的骑士。 当然,前提是他对你还感兴趣。 “莫少最近很忙?”钟叙叙抿一口茶。 莫千南双腿打开,把头靠在卡座软垫上,慵懒又优雅:“我忙着度假。” 她真诚地说:“莫少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让人羡慕。” 莫千南的嘴角漾起招牌微笑,貌似很遗憾:“女友结婚了,新郎不是我,只好出去走走,放松放松心情。” 钟叙叙噗一声,差点喷了自己满脸茶水:“我记得我是你前女友,哦不,是前前女友。” “不管是前女友还是前前女友,这个结果都让人惆怅。”他厚颜无耻地说。 “感情您莫少希望所有的前女友前前女友前前前女友都为您守身如玉一辈子不嫁?”她忍住想抽他的冲动,努力堆起笑容。 莫千南无辜摊摊手:“开个玩笑而已,别介意。” 她辛苦挤出来的笑容像气球被针戳破一样噗地没了影。 莫千南拿着服务员送上来的热毛巾擦手,重重叹口气:“叙叙,你还和以前一样不会伪装,假笑明显得让人一眼看穿。”他笑笑:“所以你以后还是不要装的好,不想笑就不要笑。” 钟叙叙语塞,呆滞。 “听说你和林晓嫱分手了。” “是。” “为什么?”钟叙叙闷闷问他。 “可能是我发现我的心另有所属。” 钟叙叙猛一抬头,看见莫千南一双眼睛漆黑又明亮,黑得像是一个无底深渊,要把人吸进去,亮得又像是盛起一团火焰,要将人融化。 她定住心神,微微笑:“那真是恭喜,你终于找到真爱了。” 莫千南:“谢谢。”声音低得像叹息。 “点菜吧。”莫千南朝身边穿着红色马甲黑色西裤的服务生打了个响指:“别把我们叙叙饿坏了。” 钟叙叙听见这话,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 当年他们还在一起,约会的时候她喜欢拉着他走街串巷寻觅美食,猛吃的后果就是那段时间小肚子圆了又圆,她有一回问他,说要是我长胖了你嫌不嫌弃? 她还记得莫千南当时的反应,他捏着她的手,双眼温柔地盯着她,眼神就像看着天底下最心爱的宝贝,他说:“叙叙,我希望你越胖越好,这样,就只有我要你,不会有人和我抢你了。” 现在回想起来多么肉麻多么恶心,当时她却感动得欲/仙/欲/死。 直到他们分手以后,她一次在个论坛里看到一模一样的话,才明白所谓的甜言蜜语,他连杜撰都懒得,直接抄袭。 再想起当初他看她的眼神,哪里是看宝贝,明明就是在看一只笨笨的宠物,随时可丢弃的宠物。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吃完钟叙叙准备结账,莫千南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还是我来。” 说罢掏出钱包买单。把钞票递给满脸娇羞的服务小妹后,他手指顿了顿,抽出一张照片,笑眯眯地说:“我去了一趟B城,风景不错,你看看。” 钟叙叙接过照片,上面的莫千南一身背包客打扮,站在某个酒店门口笑得春光灿烂。。 她嗤声,把照片扔回给他:“莫少,您的品味真高雅。” 莫千南不着痕迹地扬起嘴角:“见笑见笑。” 她回到家。 给湛墨青打电话。 响了很久,那头才接起来:“叙叙。”她听见电话里一片闹哄,十分热闹。 “湛墨青。” “嗯?” “现在忙不忙?” “……还好。” 她深吸一口气:“事情办完了没有?办完早点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了太远距离,湛墨青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变调,有点陌生:“很快了。” 钟叙叙:“我查了天气预报,B城冻得厉害,路上结冰,你要注意安全。” “放心,我会注意。” 他的回答这么简短,她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笑笑:“那你忙,我挂了。” “好。” 那你忙,我挂了。 这样疏离的口吻,这样客气的对话,听上去哪里像夫妻? 她自嘲地想。 每一次都是这样。在她以为上帝已经为她打开通往未来大门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摆在她面前的仅仅是一扇狭窄的窗。 窗外是光明还是继续黑暗,一概不知。 她知道莫千南一定是故意的。 她拿到那张照片时,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莫千南,而是在莫千南身后,那个有些模糊的穿着灰色大衣的身影,侧过来的那半边脸孔,她非常熟悉。 湛墨青。 她甚至还看到他拖着的黑色小皮箱上,有一个红红的小点,她在他临走前晚一时兴起挂上去的小木头玩偶。 和湛墨青并排而行,他侧脸朝向的那个人,有着长长的双腿,高挑窈窕,连背影都楚楚动人,手上的Fendi包袋给她的印象很深刻。 她再次真心地觉得,他们俩在一起很配很养眼,比她自己跟湛墨青走在一起的效果和谐美观超过十倍不止。 两天以后,湛墨青终于要回来了。 一大早,钟叙叙接到他打来的电话,问他:“要不要我去接你?”湛墨青带着笑意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老婆,你好贤惠体贴,不过我叫了公司的车,你不必辛苦跑这一趟。” 钟叙叙伸手摸了摸茶几上前天刚买的水仙花,此时奶白的花苞微微张开,好像一个用力,就要“噗”一声绽放开来。她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调侃,问他:“啧啧,接机都不让我去,你是不是趁出差的机会进行什么非法勾当,怕我知道啊?” 湛墨青沉默一阵,随即回答:“别多想,小傻瓜。” 钟叙叙:“行了行了,跟你开玩笑呢。早点回来,我等你。” 挂上电话,她想,湛墨青说得没错,她确实就是一傻瓜。 B城和钟叙叙所在的城市分布于祖国地图的两头,距离不算短,飞机单程一趟也需要三个多小时,加上往返机场来回折腾的时间,湛墨青跨进家门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 钟叙叙觉得他好像把B城的雨雪和冷空气一起带了过来,整个家里的温度瞬间下降好几度。她接过湛墨青的大衣,上面细细的羊绒摸上去冰冰凉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怎么?感冒了?”湛墨青伸手摸摸她的额头。 她摇摇头:“没有,估计是看到你回家过于激动,喷嚏君也跑出来凑热闹。” 湛墨青没听懂:“什么?” 钟叙叙微微撇过头:“没什么,快去换衣服,准备吃饭了。” 湛墨青嘴角浮起笑意:“遵命,老婆大人。” 湛墨青从卧室转出来,手里拿着给她带的礼物。 钟叙叙打开一看,是一枚漂亮的胸针。牌子算不上很响,价钱应该也不贵,但做工很精致,图案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色彩艳丽,光是小小翅膀上就渐变了好几种颜色,叫人爱不释手。 湛墨青解释:“我不知道买什么好,又没有时间逛街,就带了这个,你看喜不喜欢。” 钟叙叙拿着胸针在衣服上比划半天:“很喜欢,我正愁有套裙子颜色太深找不到东西点缀搭配,你送得正中我下怀。” 湛墨青低笑一声:“你喜欢就好。” 钟叙叙冲他扬扬眉:“湛墨青,你的审美水平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 湛墨青扯了扯嘴角:“其实是一个朋友帮忙选的。” 她笑容满面:“你那朋友眼光真不错,女的吧?” 湛墨青敷衍一笑:“呵呵。” 呵呵,呵你妹啊! 钟叙叙忍了又忍。 湛墨青打量了一下几天不见模样大变的屋子,抿抿唇:“怎么弄了这么多花?” 钟叙叙环视一圈,她前天看见一个老人抱着一大捧鲜花坐在小区门口叫卖,一个小冲动就买了好几大把,把屋里所有能插花的容器全用上还不够,她特地买了三大瓶矿泉水,咕嘟咕嘟把水全倒掉,瓶口剪开当花瓶用。 此刻屋子里布满各种各样的鲜花,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一片繁华。 她撇嘴笑了:“你的屋子装修风格太冷硬,我不大喜欢,弄点花缓冲缓冲。再说,生活在鲜花的海洋,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湛墨青顿了顿:“新房装修得差不多了,再晾上两三个月,我们就搬进去。” 钟叙叙笑得花枝乱颤:“别,新房在开发区,那里的夜晚静悄悄,你又经常不在家,我一个人住着更不自在。” 湛墨青伸手用力捏捏她夸张的笑脸:“叙叙。” “啊,痛!”她伸手拍打他。 “现在手头有件事比较棘手,等过了这一段,我会有很多时间陪你。”湛墨青话里带着的那一丝歉疚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千万不要!”钟叙叙斜睨他一眼,义正言辞地拒绝:“你得趁着年轻力壮抓紧时间工作挣钱,不然岁月就那如锋利的刀,刀刀催人老,很容易就会被激烈的社会竞争淘汰!” 湛墨青扶额,半天没有憋出来一句话。 她捂住肚子倒在沙发上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湛墨青长叹一声,把她从沙发上捞起来:“放心,你老公养家糊口的本事还是有的。” 钟叙叙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呼吸着洗衣液他在衣服上留下的淡淡清香:“养我一辈子?” “嗯。”湛墨青微凉的手指轻轻在她脸上划了划。 第三十五章 蜜月旅行被提上日程。 湛墨青已经提前安排好一切行程。 一共十天,从威尼斯到罗马再到佛罗伦萨,看上去满满当当。 钟叙叙表示十分不理解,她问湛墨青:“既然我们都已经冲出国门走向世界了,为什么不多转几个国家,一定要在意大利厮混?” 湛墨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如果你能请一个月假,想走多少个国家都可以。” 钟叙叙才突然想起,她的一周婚假已经在无聊和迷糊中过得七七八八,她急忙拉着湛墨青的胳膊:“我的婚假都用光了,怎么办?” 湛墨青了然地看看她:“我知道,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 她微微动容。这就是湛墨青,他会为你想到很多你想不到的,他也会为你做很多你做不到的,他不像莫千南那样懂你的心思哄你开心,但是他永远让你觉得,有他在,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在他身边,踏实,安全。 婚礼上的誓言还历历在耳,钟叙叙想,也许是自己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了,一张照片算不上什么,真的算不上什么。前女友始终是前女友,她相信湛墨青,不会做出过火的行为。 她不知道为什么能如此肯定地相信他,但是她愿意这样选择。 冬天并不是适合度假的季节,尤其是去欧洲。 意大利的气候大部分属于地中海式气候。四季鲜明,夏季干燥,冬季多雨。这个时候去那里,就是四个字,阴冷,潮湿。 第一站到达威尼斯。 其实湛墨青最初的打算是带她去米兰看看时装看看建筑,但是钟叙叙一直向往着威尼斯的水上风情,所以湛墨青改变了原计划。 刚走出马可波罗国际机场,全身就被浓浓的白雾笼罩。放眼望去,一切景物都掩映在雾气中,唯有周围的建筑隐隐约约能看出一点轮廓。 “真冷啊!”钟叙叙感叹:“早知道这样,我们不如去海南岛度假,游览热带风光,晒个日光浴啥的,还省钱。” 湛墨青失笑:“你真会过日子。放心,上午起雾,下午就会放晴。” 坐在水上巴士上,钟叙叙望着四周景物,声情并茂地朗诵了一段:“威尼斯就像漂浮在亚得里亚海上的一颗美丽的珍珠贝,它建筑在最不可能建造城市的地方——水上,威尼斯的风情总离不开“水”,蜿蜒的水巷,流动的清波,她就好像一个漂浮在碧波上浪漫的梦,诗情画意久久挥之不去。啊,真美!” 湛墨青看着她被海风扬起的头发,生怕她冷,紧紧抱住她:“这么大的雾,我什么都看不清。” 钟叙叙冲他明媚一笑:“我也没看清,这是百度大神的原话,我背下来了。” …… 他们入住的地方是曾经在《007系列之皇家赌场》中做过背景的Hotel Cipriani。 钟叙叙早就对这个传说中的酒店心仪已久,当她亲眼见到这一幢散发着浓浓文艺复兴风格的大厦时,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是来对了。 门卫非常有礼貌,一见到他们就极其友好地进行了问候,湛墨青也作出了相应回答。钟叙叙挺直小腰板,尽力摆出一付淑女的神态冲门卫微笑点头。 进入酒店,湛墨青问她:“你能听懂?” 她下巴一扬:“他肯定说的是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之类的,脚趾头也想得到。” 湛墨青失笑:“你倒是聪明。那你知不知道他叫罗伯特,在这里工作了十九年,是威尼斯旅游服务业的元老级人物?” 钟叙叙呆了呆:“这我怎么可能听得懂。” 湛墨青叹气:“所以说,还是有文化的好。” 她重重在他腰间掐了一把,脸上贼笑:“不懂外语也有不懂外语的好,听见你们咕噜咕噜地说话,颇有鸟语花香的味道。” 鸟语……花香……湛墨青对此比喻表示无比汗颜。 酒店的装潢设计确实十分古典高雅奢华,特别是一盏盏中国式的古灯,让人感觉这里不仅仅是酒店,还能伸手可触摸到时间隆隆的回响。 房间已经提前预定好,办好手续以后,服务员就领着他们坐上电梯上楼。 钟叙叙发誓,她从来没有住过这么高级漂亮的酒店。 经典小套房,大大的露台有太阳椅和餐桌,此时雾气已经渐渐散去,从露台上可以模模糊糊看到著名的泻湖。如果天气晴好,在露台上吃早餐看风景,该是多么一种奢侈的享受。 她摸了摸丝滑的床褥,发出感叹:“资本主义国家就是**,这么住一个晚上要花掉我小半年工资。” 湛墨青微笑拍拍她的肩膀:“休息一下,吃完中饭我们去圣马可广场逛一逛。” 拿破仑曾说,圣马可广场是“欧洲最漂亮的客厅”。他们到达广场时,已过正午,雾气只留下薄薄一小层,如淡淡的纱笼罩在广场上方,又仿佛随时要被风吹去一般。阳光穿透云层和薄雾,洒在人们身上,微暖。 走进广场,就好像走进了一帧帧漂亮的明信片,圆顶的大教堂,四角形钟楼,广场中间停留着的不可计数的灰色鸽子,大气磅礴,美不胜收。 钟叙叙四周打量了一圈,哀哀地叹:“要是能一个人来这里就好了。” “为什么?”湛墨青问。 “以前在国内孤陋寡闻,现在才大开眼界,你看周围多少帅哥型男?要是我自己单独过来,说不定能跟赫本一样,上演威尼斯假日,来一段浪漫邂逅。” 湛墨青若有所思地点头:“我也后悔了,你看周围多少美女。” 钟叙叙心一寒,气得要跳脚,他突然拉住她:“看吧,这样的话多伤人,以后不许再说了。” 他的眼睛里面好似有满天繁星,让她一瞬间神思恍然。 两人走进圣马可教堂。据说从1075年起,所有从海外返回威尼斯的船只都必须缴交一件珍贵的礼物,用来装饰这间“圣马可之家”。所以圣马可教堂如今已经是一座艺术宝库。 游客很多,但是教堂内一点也不吵闹,人们说话都注意控制着声音的大小,更不会出现如同国内的旅游景点导游拿着大喇叭解说的情景。 钟叙叙旁边注意到有一对白人中年夫妻,每每看见某一件艺术品,就双眼放光凝视许久,间或低低交流,神态缱绻,好似见到自己倾心已久的对象。 她悄悄看湛墨青,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幅壁画专注地欣赏,她于是低低问:“湛墨青,你好像很懂行的样子,也给我解说一下呗。” 湛墨青也压低声音回答她:“没什么好解说的,你觉得哪里漂亮就看哪里。” “你当我是小霸王学习机啊?哪里不会点哪里!”钟叙叙怒。 湛墨青无奈地摊手:“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外行。” 她囧了。 走出教堂,已经是下午,太阳西斜,广场上有人在喂鸽子,灰色的鸽群呼啦啦地飞过来,翅膀飞动,像泛白的海浪翻涌,咕咕的声音悦耳动听。 钟叙叙举起摄像机,对准湛墨青。他此时双手插在裤兜中,看着飞舞的鸽子。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和煦的阳光凝结在他漆黑的发梢和高挺的鼻端,背后是高耸的威尼斯城徽飞狮雕塑,海风轻轻扬起他的大衣衣摆,他转头看向她,神色安详宁静得如同小孩。 她深吸一口气,满胸都是海风送来的微咸气味。 突然,手臂被从后面重重撞击了一下,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手里的摄像机再也握不住,咚地一声飞了出去,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刺着她的眼睛,然后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啪”声。 “对不起。”撞到她的是一个身着黑衣的意大利裔男子,但是居然对她说国语。高高大大,鼻梁笔挺,头发很长,在脑后扎成一束,眼中带着些许轻佻。他抱歉地冲她点点头,俯身帮她捡起摄像机。 钟叙叙听到熟悉的乡音,心底升起一股亲切感,也不好计较他的冒失,接过摄像机稍微检查,好在镜头并没有摔坏,依然兢兢业业地继续在工作。 她朝他微微一笑:“没关系。” “那个是你男朋友么?”黑衣男子的国语不算标准,有些生硬。 她摇摇头:“是我丈夫。” “丈夫。”黑衣男子重复一遍这两个字,他卷舌的时候很吃力,好像嘴里裹着一个大核桃:“小姐,你的丈夫很英俊,你们很般配。” 钟叙叙看着湛墨青,他正偏过头来,看见她与陌生人攀谈,几不可见地皱皱眉,大步流星朝她走来。 钟叙叙冲他招招手,想了想,对陌生男人粲然一笑:“谢谢。” “不用客气,”长发男人突然走近一步,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猛地抓紧,嘴凑到她的耳边,语调温柔,好似情人间的呢喃耳语:“不过你说,如果你被劫持,他会不会拼死救你?” 钟叙叙还没有消化他话语里的意思,腰上已经被一件硬硬的东西顶住了。 她侧头一看,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太阳光下灼灼地闪着光,十分刺眼。 她的反应慢了半拍,等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所有未知的恐惧全部涌上心头,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闭上眼拼命地大叫:“湛墨青——” 第三十六章 “不用客气,”长发男人突然走近一步,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猛地抓紧,嘴凑到她的耳边,语调温柔,好似情人间的呢喃耳语:“不过你说,如果你被劫持,他会不会拼死救你?” 钟叙叙还没有消化他话语里的意思,腰上已经被一件硬硬的东西顶住了。 她侧头一看,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太阳光下灼灼地闪着光,十分刺眼。 她的反应慢了半拍,等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所有未知的恐惧全部涌上心头,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闭上眼拼命地大叫:“湛墨青——” 钟叙叙清楚地听见身后的人在耳边轻笑,她很没出息地大声尖叫:“湛墨青!救命!” 湛墨青刷地一下,如同离弦的箭飞奔起来,钟叙叙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他眼里的紧张与慌乱。 一双凉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嘘,别叫,这里是教堂呢。” 眼看着湛墨青已经冲到跟前,“站住,别动!”长发男人命令湛墨青,语气依旧不痛不痒:“不然你的妻子就糟了。”说完还特意钳住她的腰侧了侧身,让湛墨青看清楚钟叙叙后腰的刀。 “你是谁?要干什么?”湛墨青猛地停下来,冷然的声音里带着上了几分焦灼,脸上毫无表情,眼里闪着愤怒的光,如寒风般凛冽,如刀刃般凌厉。 那一刹那,钟叙叙突然就一阵心悸,随即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想,湛墨青一定会有办法救她,一定会。 “呵呵!”长发男人长笑一声:“妻子被人挟持了还能这么有气势,不简单。”手移到钟叙叙的腰间,强迫地拖着她:“这里太吵,走,咱们换个地方。” 钟叙叙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量带得一个趔趄,湛墨青浑身散发着冷气举步要追,长发男人突然回头,眼睛一挑:“别跟得太近,我紧张。” 话音刚落,从旁边倏地窜出来两个灰色身影,一左一右围住湛墨青,同时对他出手夹击,而且招招狠辣,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情况急转直下,钟叙叙没有料到长发男人还有帮手,心里一阵怒意冲上,顾不得什么,她伸脚朝着长发男人狠狠踩了下去,靴子的后跟用力在他的脚指间转了转。 “嘶——”身后人吃痛,嵌在她腰间的手一个用劲,钟叙叙“啊”地喊出来,他的手快要把她的腰扭断了。 湛墨青听见她的喊叫,在忙乱中转过头:“叙叙,你不要动,等我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灰衣男人同时抓住了湛墨青分神的这一秒,双双同时出手,一个攻向湛墨青的头部,一个踢向他的腿。 湛墨青好像背后长了眼睛,头一偏,绕过了左边的拳头,同时膝盖微弯,拦住右侧人踢过来的腿,又一个转身,袭向对方。 “小姐,你丈夫很厉害啊!”钟叙叙身后的长发男人好像忘记了她踩他的那一脚,居然带着一点欣赏的口吻附在她的耳边说话。 湛墨青又同两个灰衣男又过了几招。这引起了广场上面游客的一阵骚动与围观。很明显地,灰衣男并不想在教堂门口与湛墨青大肆动武,所以他们的招式渐渐由攻趋向于守。 钳制住钟叙叙的人好像并不是急着马上逃离,他走一段停一段,似乎颇有兴味地架着她看湛墨青的情况。 钟叙叙眼看着湛墨青渐渐占了上风,这时右手边的灰衣男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她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线,用力大喊一声:“湛墨青!小心!”这一喊,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腰间一阵疼痛! 她猛地一震,刀尖好像已经穿透她的外套,划破了皮肤,一阵刺骨的凉意和痛楚从腰部传遍全身。 “乖,不要叫,要不然下一次,就真的刺进去了。”长发男人似乎很爱这种折磨手段,他在她耳边说话的语气,好像情人间的呢喃耳语。 钟叙叙的心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双腿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躯,不算明媚的阳光晃得她的头都要昏了。 湛墨青此时还能看见她的情况,急红了眼,目眦欲裂。他大喝一声,一把抓住伸到眼前的刀,鲜红的血顺着刀沙沙流了下来,然后他用力用手肘一拐,把拿刀的灰衣男撞到地上,再飞起一脚,踹开另一个攻击他的男人。 “叙叙!”湛墨青朝着她跑过来,手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 身后之人又是一声轻笑:“终于赶上来了,真不容易。” 拖着她忽快忽慢地走,转过圣马可广场,一直走到威尼斯的一条小小巷道中。 湛墨青追上来了。 那两个灰衣男人也紧跟着过来。 钟叙叙被强硬地带上一座小小的桥,桥上还有两个漂亮的女孩子在坐着写生,身后的人用听不懂的语言朝那两位女孩子说了几句,她们就迅速收拾好画板离开了。 他说得其实很温柔,但是听在钟叙叙耳朵里,就同那把架在她腰间的可恶的匕首一样,冰冷,锋利,令人不寒而栗。 巷道里面有不少游客,很多人都好奇地往这里张望,袭击他们的人居然丝毫不见慌乱。 湛墨青跟着跑到了桥下,钟叙叙听见挟持自己的长发男人嘴里用意大利语发出一个命令,湛墨青立即站住不再往前。 湛墨青和他开始用意大利语对话,钟叙叙一句也没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心下着急,心脏嘣嘣地像要跳出来,她开口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长发男人正和湛墨青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手指轻佻地摸摸她的脸:“可爱的小姐,我们谈话的内容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湛墨青的眼里一瞬间冷到极致,好似要射出千万把冰刀,将长发男人粉身碎骨。 可是身后的人似乎满不在乎,嘴里又吐出流利的意大利语。 钟叙叙只能死死地盯着湛墨青,盯着他有些发青的脸,不停说话在嘴唇,还有被风扬起的头发。 终于,他们停止了交流,湛墨青对她挥手:“叙叙,你下来,我去换你。” “呵呵,小姐,你丈夫对你好像不错的哟。”长发男人换回国语,高兴地吹了声口哨。 湛墨青慢慢走上石桥,浅咖啡色大衣被风吹开来,一艘“贡多拉”小艇从桥下穿过,上面载满游客,估计有人以为他们这是在拍电影,还吹了吹口哨。钟叙叙想哭,她此时真的希望007能够出现,救救她,也救救他。 腰上的手松开来,身后的人暧昧地对她说:“小姐,祝你好运。” 湛墨青鼓励地看着她,嘴角竟然还带着微笑,神情安稳得不像话,长发男人好像不耐烦地轻推了她一把,她打了个踉跄,随即站稳,机械地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地朝桥下走去。 然而站在不远处的灰衣人忽然愤怒地骂了一声什么,然后她只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嘭”的一声,湛墨青飞身一跃,把她一下子扑倒,她的脑袋重重在桥上磕了一下,满眼冒金星。 “没事的叙叙。”湛墨青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在笑。说完就头一垂,再没了反应。 钟叙叙把手从他的腹部抽出来,上面沾满了热热的血,红红一片。 “哎呀,我的人太鲁莽了,真糟糕!”长发男人慢慢踱步到他们身边,笑容里隐藏着噬人的冷酷,蹲下来检查了一下湛墨青的伤势:“好可惜,死不了。” 说完站起来,对两个灰衣男人打了一个手势,三人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隐去,风势愈来愈大,冰冷的气息从鼻腔呼入,从头凉到脚。钟叙叙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四周的建筑好像一只只野兽朝她扑过来,眼前好像弥漫着厚厚一层黑雾,要钻入到她骨髓里面,撕心裂肺地痛。 “救命!Help us!Help!”她惊慌地大叫,眼泪顺着脸颊汹涌而下。 “Oh,my god!what's happened?”有背着包的游客过来问,她紧紧抓住那人的裤脚:“Help me,please!” 渐渐有人围了过来。一位妇女着急地蹲下/身子,嘴里叽里咕噜地对她说了一通,看来是当地人,她顾不上身上全是血,扑上去紧紧抱住那位妇女,像抓住救命稻草:“救救我丈夫,求你!” 那妇女被她抱着动弹不得,急急往身后招呼了一声,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大叔挤了上来,看了看情况,立刻拿出手机播打了急救电话。 等待的时间漫长无比,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医生终于乘着小艇赶到了出事点。一个头发花白的医生检查了一下湛墨青的伤势,问了钟叙叙一些问题,但是她听不懂,更答不上,只能狂躁地抓住医生的衣服一个劲儿哀求。 医生叹了口气,没有再多问下去,当即指挥人把湛墨青抬上船,匆匆开走。 第三十七章 靠在医院的墙上,钟叙叙忍不住全身发抖。好冷,这是她唯一的感觉。胸中每吸入一口气都那么艰难,好像要昏过去,牙齿得得打战,害怕从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弥散出来,压都压不住。 她记得那一瞬间,湛墨青身下的鲜红的血染在她的手心,血的温度好像要浸透到她的心里去,这幅恐怖的画面盘踞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站不住,蹲了下来。急救室的灯还闪烁着,湛墨青此刻就躺在里面。她的湛墨青,会逗她会哄她的湛墨青,在她心里无所不能的湛墨青,此刻就躺在里面冰冷的手术台上,生死未知。 一位护士走了过来,默默地递了一杯热水给她,钟叙叙勉强扯了一个笑,从嗓子里挤出嘶哑的声音:“Think you.” 她此时的样子其实很可怜。头上肿了好大一个包,鬓发散乱,嘴唇青紫,衣服后腰处被刀划破,里面的毛衣线头被勾了出来。最要紧的是身上沾染的斑斑血迹已经干涸发黑,看上去一大团一大团,很吓人。 喝了一口热水,感觉胃里的不适稍稍缓解,四肢好像有了点力气。她翻看手袋,找出手机,抖抖索索按了半天,终于成功找到湛父的电话,拨过去。 “喂?”那头传来湛父温厚的声音。 “爸爸!”听到亲人熟悉的话语,她再也憋不住号啕大哭:“爸爸,呜呜!” 湛父被震耳欲聋的哭声吓了一跳,急急问:“怎么了?叙叙?” “爸爸,湛墨青,现在在医院急救,出事了!我们在广场上面,有人突然挟持我,他为了救我中了枪,呜呜……”她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好歹还是把情况说清楚了。 湛父怎么也没想到两人才刚开始度蜜月就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过他出身于军人世家,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相当高,当下非但没有慌乱,反而沉着地安慰她:“别急叙叙,我马上安排人过来接你们,你现在一定要待在人多安全的地方,不要自己单独行动。” 钟叙叙呜咽着答应,那头便断了电话。 不一会儿,湛母又打过来,尽管自己的儿子生死不明,但是担心钟叙叙遭遇到了这种情况后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害怕,一直在用慈祥和蔼的声音安抚她。 这让钟叙叙觉得心底的无助稍微减轻了一点。 五个小时后,湛墨青从急救室出来,转到重症室监控。 钟叙叙不能进入病房,她趴在重症室门口的玻璃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湛墨青。 中弹的部位在腹部,差一点就打到肺叶。还好经过抢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麻醉还没消退,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平时小麦色的皮肤此时呈现淡淡的灰白,好像一尊石雕,没有生命。钟叙叙使劲地看着他的胸口,努力地观察他胸口的起伏。 她盯着他好久,确定他还在呼吸。把头顶在冰凉的玻璃上,终于有了力气来思考发生的这一切。 为什么会在异乡遭人挟持?什么人会轻而易举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开枪伤人?谁要致他们于死地? 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在她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时刻是在游乐场坐过山车,最悲伤的时候是亲人去世恋人背叛,最紧张的时候,好像是逃课逛街不巧遇上辅导员。 然而今天,居然让她体验到了电影里面才有的惊险镜头。遇上坏人,被挟持,被枪杀,多么可怕,又多么不可思议,她觉得脑袋要炸开来。 湛墨青还没有醒。在钟叙叙的记忆里,这是她这辈子渡过的最长的五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被放在油锅里滋滋地煎,痛苦得恨不得立即死去。 她独自一人蹲在病房门口,头埋在手中,眼泪时断时续地涌出来,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眼睛肿得厉害。时不时有人从她旁边轻轻走过去,哒哒的脚步声响在她的耳中,清楚,但是又好像被隔绝在她的世界外,并不真实。 其间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见了她的模样,低低安慰她,解下自己的披肩披在她肩头,她裹紧了老妇人带着体温的披肩,努力地抵御着医院散发出的阴冷寒意。 “请问,你是钟叙叙小姐吗?”一个温和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她抬头,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华人中年妇女,表情温柔,带着一点着急和怜悯。 她张张嘴,喉咙像被鱼刺卡住一般,痛到极致,发不出声音,只好点点头。 中年妇女握住她冰冷的手:“我是湛国华的朋友,叫罗霄,接到电话从罗马赶过来,你还好吧?”湛国华是湛父的名字。 钟叙叙还没有干的眼泪再次奔泻而出,她紧紧反抓住罗霄的手,好像抓住的是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罗霄用力给了她一个拥抱,轻轻拍着她的背:“墨青的情况怎么样?” 她用手指指重症室,张了张嘴,吞吞口水,从嗓子里勉强挤出一点声音:“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是还没醒。” “不怕,不怕,有我在。”罗霄再次抱住她:“可怜,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在钟叙叙心里,罗霄就跟天使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缓解了她的恐惧和孤独,如果没有罗霄陪着她度过这在医院守候的漫长夜晚,她一定会崩溃死掉。 这一个晚上,她们等在医院里,等着湛墨青醒来。 实在熬不住的时候,钟叙叙靠在医院长椅上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见湛墨青从病床上爬起来,微笑着凝视她,对她说:“叙叙,我什么事也没有,医生弄错了。”她高兴地正要上去牵他,突然间,白天遇见的那三人又冲了进来,其中一个邪笑着:“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她又听见惊悚的“砰”!湛墨青的笑容凝固在嘴角,胸口溅出的鲜血扑到她的脸上,视线里一片血红,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慢慢地倒了下去…… “啊!”钟叙叙惊恐地大叫,从长椅上蹦起来,说不清是被梦吓醒的还是被自己的叫声惊醒。 罗霄此时不在她身边,她到医院楼下去买吃的,钟叙叙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 她回来的时候,看到钟叙叙蹲在医院墙角,双手环抱着自己,身体像筛子似的一个劲儿发抖。 “叙叙!”她奔过去,钟叙叙双眼无神地抬头定定盯了她许久,才突然醒悟过来一般哇地扑过来:“罗阿姨,我怕!” …… 湛墨青在凌晨时分醒来。 这时候,钟叙叙和罗霄得到医院的允许,进入了病房。 湛墨青醒来的第一件事,是费力地对着钟叙叙说:“叙叙,对不起。” 钟叙叙伸出手,小心地放在他的肩膀,脸颊贴上他的脸:“湛墨青,不怕,爸爸很快就会来接我们了,我们很快就回家。” 其实她听见湛墨青道歉的时候,心里微微出现一丝怪异的疑惑:她不知道湛墨青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明明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她。不过她心里的惧怕、担心、难过很快就把这一丝疑惑挤掉了。 下午两点整,湛父带着一批人匆匆赶到。据说这些人都是湛父动用自己多年积累的人脉关系在国内联系到的医学界专家,包机飞行十几个小时前来。 看到她的第一眼,湛父除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遮住了骇人的血迹:“孩子,难为你了。” 钟叙叙起初担心湛墨青的伤势不能长途奔波,但是湛父拍着她的肩膀说,这是最无奈的选择,在有人袭击他们这件事还没有查清楚前,继续待在意大利非常危险,而且他身后这一批人是最专业的救护团队,一定可以把湛墨青安全送回国。 有一种人,他能在泰山崩于面前时仍保持冷静,他总是会让你不自觉地依赖,并且从不会怀疑他的能力,湛墨青是,湛父也是。 她绷得紧紧的弦,终于松动了下来。不过可想而知,一根弦绷得太久太紧,蓦地松下来,总会伤到自己。一个晚上提心吊胆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她的腿再也支撑不住,脑袋一瞬间空白,软软地倒了下去。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等到钟叙叙完完全全清醒过来,她的头上和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 湛父慈爱地看着她:“傻孩子,在医院一晚上也不知道让医生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她这时才感觉到头上的肿包和手上的擦伤火辣辣地痛。 接着是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 还好这种私人小飞机都设有长长的躺椅,湛父带来的人又稍微改造了一下,暂时给湛墨青当做病床使用。周围的人无时无刻不在细致观察湛墨青的情况。 飞行途中,偶尔会遭遇气流颠簸,每当此时,医生们都特别专注,害怕机身摇摆得太厉害,扯开湛墨青的伤口。 钟叙叙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紧张。 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待在湛墨青的周围,她默默地坐在稍远的位置上,把着扶手,好像这样,就可以让飞机飞得更平稳一些。 真真煎熬。 第三十八章 钟叙叙记得以前曾经在某本书上看过这么一段话,想要一个人爱国,很简单,让他出国体验一把就能达到目的。 脚踏到国土的那一刻,钟叙叙终于有了尘埃落定的归属感。 飞机一降落,湛墨青就被等待在机场外的救护车送往湛父所在的第四军医院,她本想跟去,但是被同样焦急等待着的湛母和林姨拉住,林姨几乎是半押着她回去洗澡换衣服,因为她的模样实在是糟糕得吓人。 回到家,钟叙叙从浴室里面看到自己的样子,也骇了一跳。 精神萎靡不振,双眼应该是哭惨了的原因,浮肿无神,脸色蜡黄,嘴唇煞白,头发乱蓬蓬的,难看之极。 她冲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苦笑一下,上帝真是眷顾她,给她设计了这个别出心裁的蜜月之旅,造就精彩人生啊。 热热的水冲在身体上,很舒服。钟叙叙闭着眼睛,心口现在还是难受得慌,全身虚软,头痛,四肢无力。 浴室门被轻敲了几下,林姨隔着门喊她:“叙叙,洗好就出来,吃点东西。” 她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果然洗得太久,连手指都发白了。 她怏怏地换好衣服出去,林姨已经用电饭锅熬好一小锅白粥,配上一小碟咸菜,还有几个包子:“来,吃了东西我们去看墨青。” 她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这会儿头痛得更厉害了些,脑袋里面好像住了一个邪恶的小矮人,每走一步他就用小棍子猛敲你一下。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可怜巴巴地跟林姨说:“林姨,我头疼。” 林姨伸手试了试温度:“唉,估计是受凉了,喝点热水,待会儿上医院检查一下。家里有药没?” 钟叙叙摇头:“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她搬过来还不到一个月,还不够了解这里的物品储备情况。 林姨皱皱眉,心疼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会过日子。” 过日子,钟叙叙觉得这三个字听在耳里很陌生,她扯了扯嘴角,默默埋头喝粥。 …… 湛墨青在飞机上被护理得很好,伤口没有裂开,自然也不需要再做手术,检查一番后被转到病房修养。 钟叙叙和林姨赶到医院没多久,湛老爷子来医院看湛墨青。 宝贝孙子在国外被人打伤,老爷子很生气,站在病房里从八国联军侵华开始骂起,中气十足地将资本主义国家从头到尾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末了,还使劲儿捶了捶湛墨青的肩膀:“没事儿,不就一个枪伤么,还没打到重点部位,当年叙叙外公为了救我,被炸飞一条腿也这么过来了,不要这么娇弱,早点给我起来,湛家男儿不能装熊!” 钟叙叙心惊肉跳地看着湛老爷子的拳头打在湛墨青身上,湛墨青抿嘴咬牙皱眉的模样,急得差点吐血。 幸好老爷子还知道轻重,捶了几下就住了手,把围观的众人吓出一身冷汗。 湛老爷子临走前,留下了几个人在病房外守着,说是以防万一资本主义国家的宵小猖獗到国内来,还特地命令手底下的一群人,强调无论如何,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把伤害他们的罪魁祸首找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钟叙叙看到湛墨青听到爷爷的吩咐时,机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湛老爷子走后,病房立刻清静下来。 湛母和林姨两个人陪在病床旁,尽心尽力地照顾伤员。湛墨青不能喝水,嘴唇干枯开裂,湛母就拿棉签蘸着水在他的唇上不停擦拭。 病房里一片静谧。 如果可以无视某人发出惊天动地的噪声的话。 钟叙叙在连接打了五个喷嚏之后,开始猛烈咳嗽起来,根据这些症状推断,她感冒了。 林姨把她推出病房,拽着她到内科去检查,出门时,守在门口的一个很年轻的小帅哥士兵自觉自动地跟在她们身后保护。 内科在门诊部二楼,要穿过医院长长的中庭才能到。 就算是严冬,医院花坛里的小草还是倔强地绿着,周围的梧桐叶片已经掉光,剩下光秃秃灰黑的枝丫,更显得那片绿意夺目绚丽。 “林姨,我再也不想出国了。”钟叙叙拿着纸巾用力擦着不停往下流的鼻涕,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 “回家了就好,别想太多,先养好身体。”林姨小心地扶着她的胳膊:“仔细脚下,别摔着。” 她听话地答应,继续喷嚏鼻涕满天飞。 不过只关注脚下也是危险的,正确的走路姿势应该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进入门诊部侧大门的时候,钟叙叙只顾着看脚下的台阶,没注意到从门里走出来的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啪”地一声,和来人撞在了一起,对方手里拿着的病历本和收据条掉了一地。 “哎呀,对不起!”钟叙叙抢先道歉。 “没关系。”对方缓缓抬头。 “曾小姐?”这下轮到钟叙叙讶异了:“你怎么在这里?” 曾晔盈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了焦距,慢慢反应过来:“钟小姐?” “你不舒服?”钟叙叙关心地问。 林姨弯下身捡起掉落的病历本,风大,病历本被吹翻开,白白的纸片在风中摇来摆去。林姨把病历和单据整理好递给曾晔盈,温和一笑:“病历掉了,收好。” 曾晔盈脸色煞白,猛地一把抢过病历,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不,不好意思。”也许是用力太使劲,身体一下没站稳,晃了晃。 钟叙叙扶住她:“曾小姐,身体哪里不舒服?没有人陪你来吗?” 曾晔盈深吸一口气,轻轻挣脱她的手臂,定了定神,摇摇头:“我自己来的,就是有点感冒,没事。” 钟叙叙笑笑:“我也是感冒,你要多注意身体啊。” “会的,钟小姐你也是。”曾晔盈把病历放进包里:“我先走了,再见!” …… “是你朋友?”曾晔盈走后,林姨把钟叙叙扶得更紧了一点:“一个人来医院,怪可怜的。” 钟叙叙:“是湛墨青的朋友,我恰好认识。”停顿一下:“我以前感冒也会自己到医院看病,有什么可怜的。” 林姨叹了口气:“她哪里是感冒,我帮她捡病历的时候看到上面写的是妇产科,她怀孕了。” 钟叙叙觉得天上一道雷直直劈下来,她抓住林姨:“什么?” 林姨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她怀孕有什么不正常?” 钟叙叙瞠目结舌地愣住了,直到一个喷嚏来势汹汹从鼻腔里面爆发出来,引得涕泪俱下,她赶紧从衣兜里翻纸巾,这才缓过劲儿来:“没什么,呵呵。” 她想起之前在水晶店遇到曾晔盈时,她手上带着的昂贵奢华的大钻戒,还有刚刚,一向让她“仰视”的曾晔盈,今天好像没有那么高,因为她穿的也是平底鞋。 曾晔盈这样的时髦女子,竟然穿平底鞋,那一定是遇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 钟叙叙觉得所有的一切,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她猜测的有关湛墨青和曾晔盈的这一切,都像是混在摸不到触不着的迷雾里,千头万绪,永远也理不清看不透。 当然,这“永远”也许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毕竟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够称得上永远?爱不能,恨也不能。 她只是不想去解开这团迷雾,不愿意去解开这团迷雾,这团神秘而又可能会让她伤心难过的迷雾。 她和湛墨青的婚姻,还有他对她的那些情,她不敢去测量到底有多牢多深,但她觉得,肯定不会是“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深,月亮代表我的心”。她只有鸵鸟般,静待这团迷雾也许有一天能自动烟消云散。 转念间,已经到了内科门诊处。正准备拿流水号,一个长相清秀的护士就走上前:“请问是钟小姐么?” 钟叙叙点头。 “您不用拿号了,请跟我来。” 护士声音不高,但是还是被几个患者听到了,鄙夷的目光顿时向她射过来。 钟叙叙顶着走后门的压力装作视而不见,冲护士笑笑:“麻烦你了。” 护士带着她们七弯八拐,走到一个偏僻安静的诊室:“钟小姐,到了。” 内科主任医师参加过她和湛墨青的婚礼,自然认得她,她们刚到门口,坐在诊室里的医生就笑眯眯地向她招手:“钟小姐,你好。” 接下来就是医患之间的普通对话,在了解了她的病况后,医师很尽职尽责,要求她去验血。 钟叙叙正想起身,医师阻止她:“钟小姐,你不用动,护士来帮你抽。” 之前领路的护士正等在门外,此时自动进来,拿过针筒帮她抽血,抽完又帮她拿下去化验。 折腾一番,其实不过就是伤风受凉,有点低烧,外加惊吓过度,吃点感冒消炎的药就可以了,划价取药全由护士一手包办。 离开的时候,护士又亲自把她们送到住院部,走的不是之前的那一条路,是另一条相对隐秘清净的小路。 钟叙叙感慨,贵宾级的待遇果然不同凡响,她真是享受到了。 但是医院这样的地方,不是你想隐秘就能隐秘起来的。 刚走到住院部门口,一个人影蹿过来,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捏得生疼:“钟小姐,你们不是去意大利度蜜月了么?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是不是墨青出事了,是不是!” 第三十九章 刚走到住院部门口,一个人影冲过来,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捏得生疼:“钟小姐,你们不是去意大利度蜜月了么?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是不是墨青出事了,是不是!” 钟叙叙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士兵突然蹿上来,一个反手擒拿,把来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手下留情!”钟叙叙大喊一声,上去拍开士兵像铁一样的手爪:“这是我朋友。”又低下头问:“曾小姐,你没事吧?” 士兵听话地放开了手,钟叙叙看到曾晔盈白皙的手腕上多了一块触目惊心的红,她心有余悸地说:“壮士,您这动作也太快,下手也太狠了吧。” 小帅哥士兵理了理衣襟,挠挠后脑,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我要不是看到她是女的,早把她过肩摔了。” 过肩摔……钟叙叙吓出一身冷汗。 她抚抚胸口:“曾小姐,你没事吧?” 曾晔盈摇摇头,她的一头油亮的长发被小士兵的那一招弄得有些乱,半边脸被披散下来的发丝遮住,眸子里的惊慌失措我见犹怜,让钟叙叙想起一个很俗套的比喻:就像一条受惊的小鹿。 “钟小姐,墨青是不是出事了?” 钟叙叙一颗心突然像被人吊在半空用细绳子狠狠地勒,喘不过气来,她直直盯着曾晔盈:“你为什么这么问?” 曾晔盈眼中泪光闪闪:“你回答我,墨青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 钟叙叙冷笑:“是,他出事了。我们刚到意大利,我就被人挟持,他为了救我,中了一枪,现在就躺在楼上。” 曾晔盈抓着她的小臂的手慢慢放开,珍珠大的眼泪从眼眶滚落出来,长发被风吹开,发尖扫到钟叙叙的脸颊,针刺一样疼。 林姨见势头不对,上前将手搭在曾晔盈肩膀,温言道:“小姐,你是墨青的朋友吧?墨青身体无大碍,你上楼看看他?” 曾晔盈木偶一样,机械点点头。 病房里,湛母正在替湛墨青掖被角,脸上疲惫之色十分明显。 “湛阿姨。”曾晔盈站在病房门口,不知为何不进去,只是轻轻地唤湛母。 湛母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讶异:“曾晔盈?” 钟叙叙感觉到湛母探寻的目光从曾晔盈扫到自己身上,她默默别开头。 “湛阿姨,我来看看墨青。”曾晔盈慢慢踱进病房,在湛墨青床前停住。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不来家里看看我和你湛叔叔?”湛母笑着跟钟叙叙招手:“叙叙,来,给客人倒杯水。”她着重强调了“客人”两个字。 钟叙叙闷闷地要去倒水,林姨抬手拦住她:“你陪客人说说话,我去倒。” 湛墨青醒着,见到曾晔盈,眉头蹙得很深,勉力开口,声音很低很哑:“你怎么来了?” 曾晔盈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飞絮:“我在医院遇到钟小姐,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 听说?钟叙叙嘲讽地笑笑。 湛墨青神情冷然,张嘴像是要讲话,被湛母捂住嘴巴:“不要说话了,小心伤口。” 曾晔盈勉强一笑:“湛阿姨,墨青没事吧?” 湛母似笑非笑:“有事你就不会在这儿见到他了。” 曾晔盈的头垂得很低,旁人看不清她的真实表情:“没事就好,就好。” 湛母拉住她:“墨青没事,我们不要吵他,阿姨好几年没有见到你,怪想的,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说话。”转头吩咐叙叙:“叙叙,你照看一下,我去去就来。”不由分说把曾晔盈带出病房。 钟叙叙木木地答应,她低下头,看见病房里面一块乳白色的瓷砖碎了一角,她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绞痛。 一步步挪到湛墨青身边,她看着他失去血色的脸,有点失神。 湛墨青小心翼翼地唤她:“叙叙。” 她学着湛母的动作,捂住他的嘴:“你的声音好难听,别说话。” 湛墨青听话地闭上嘴。 她转头看着大大的窗户,天上灰黑的云层密密厚厚,满目阴霾。不知道哪里听过的一句歌词突然跳进她的脑袋:云遮断归途。 她突然想笑,归途?她的归途在哪里? 晚上,钟叙叙谢绝了林姨的陪伴,一个人回到家。 她仰天躺在沙发上,静静看着雪白的屋顶。湛墨青的房子装修得很有个性,就连天花板上的吊顶都是用冷硬的线条组合而成,很有他个人的风格。 和湛墨青在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杂乱无章地挤进她的脑袋,她突然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湛墨青动情的呢? 是在湖边钓鱼的时候?是中秋节的那一个吻?还是温泉旁的意乱情迷?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她慢慢地回忆,发现她和湛墨青共同拥有的时光短得可怜,回想起来丝毫不费劲,容易之极。 她扯扯嘴角,当初湛墨青出现,她拿他当做挡箭牌,以为这样就可以抵消莫千南带给她的伤害,没有想到最后她可能输得更惨。 …… 意识纷乱间,门铃突然叮咚叮咚响起来。 钟叙叙从猫眼看出去,门外站着的是林晓嫱。 “姐,你怎么这么久才开门。”林晓嫱一进门就抱怨:“害我在门外站了这么久。” 钟叙叙给她找出拖鞋:“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今晚来陪你。你看,我睡衣都带过来了。”林晓嫱拍拍自己背着的大包包。 钟叙叙愣了一下,然后笑笑:“我都跟林姨说我一个人可以对付,她又叫你来。” “是我自己要来的,和我妈没关系。”林晓嫱哀怨地看着她:“难道在你心里我就从来都不关心你么?” 钟叙叙表情一僵:“我没这个意思,你不要多想。” 林晓嫱扬扬手:“算了,算了,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 …… 林晓嫱走到哪里都是一付自如的模样,她进门就径直打开了家庭影院,把随身携带的碟片放进去:“听说这部片不错,叫《洛杉矶之战》,外星人袭击地球,看看?” 钟叙叙苦笑一声:“你看吧,我没兴趣。”她哪有心情看这种科幻片?苦情片还差不多。 林晓嫱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随便你,我本来是特地买来给你放松心情的,你不喜欢看就算了。” “你自己看,我先去洗澡。”在医院待了一天,好像身上都散发出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难闻极了。 钟叙叙转身进卧室去拿睡衣,家庭影院那厢已经传来热闹轰鸣,她转头叮嘱林晓嫱:“小声一点,别吵到邻居。”回过身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她和湛墨青唯一的那一次一起看电影,影片的内容她有点模糊了,但是湛墨青那双黑暗中伸过来的那双坚定的大掌,以及大掌上面的温暖,留在她的心上,崭新如昨。 洗完澡出来,电影仍在继续,钟叙叙瞟了一眼屏幕,一男一女正在解剖一只巨大的机器怪兽,划开怪兽的胸口,里面是粘稠乌黑的液体,电影男主角的双手在液体里拨弄,弄出稀里哗啦的声响。 “这是什么?好恶心。”钟叙叙一个没忍住,差点吐出来。 林晓嫱默默地蹲在沙发前,抬头看她一眼,又埋下去。 “你怎么了?”钟叙叙走过去问她。 “姐。”林晓嫱欲言又止。 “嗯?”钟叙叙扬眉,拿着梳子梳理湿发。 “姐,我看了你的摄影机。”林晓嫱顺手把电影声音调小:“你拿去意大利的摄影机。” 那台摄影机是他们去意大利唯一带回来的东西。行李都扔在酒店,走时没来得及去取,唯有那台被摔到地上的摄影机,钟叙叙被挟持时无意识地一直握着它,到了医院,她将它随手放在医院的长椅上,临走前罗霄细心地帮她收在随身的小包里。回来以后,她稍微整理小包,摄像机就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钟叙叙的手停滞了一下,那些不好的画面又一股脑跑出来,她打了个颤。 林晓嫱拿起手边的摄影机,摆弄两下,摄影机工作起来,里面传出一阵意大利语,紧接着是一声枪响:“姐,你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吗?”她小心翼翼地探寻钟叙叙的眼睛:“这个男人是说,该死,抢我们老大的女人!” 好像掉进寒窟窿里,骨头都被冻碎。 回忆再次涌入。当时,她正拿着摄影机拍湛墨青的侧面,湛墨青英俊的侧面。随后就被长发男人狠狠一撞,摄影机飞了出去。 她捡回摄影机的时候,发现摄影机还好好地工作着,没有坏掉。接着,她就被挟持,没有来得及关上摄影机。后来发生的这一切,都被忠实地记录下来,摄像头对着地下,看不见人影,但是所有的声音都一字不差的被录了下来。 林晓嫱学的是外语专业,意大利语是她的二外。她翻译给她听的,就是湛墨青被枪打中前灰衣男人那一句愤怒的吼叫 第四十章 有那么一瞬间,钟叙叙的眼前一片黑暗 第一次见到曾晔盈: “曾小姐从哪里飞来本市?” “意大利。” …… 施华洛世奇店铺,曾晔盈手上的大钻戒熠熠闪光…… 莫千南给她的照片背后,湛墨青和曾晔盈正朝着一家酒店走去…… 她和湛墨青在意大利遇袭…… 袭击他们的人冲湛墨青喊:“该死,抢我们老大的女人!” …… 一点点,一滴滴的细节加在一起,足以让她能够彻头彻尾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是没在脑海里面猜测过这种可能,但是真正得到印证,还是难受。 心痛得像被人狠狠用刀挖空,全身麻木,动弹不得。 她的手还举着梳子,却已经忍不住地抖动起来。湿发上滴下水珠,一滴一滴敲在脖子上,冰凉冰凉。 “你没事吧?”林晓嫱把手放在她的膝盖。 “没事。”她勉强一笑,感觉到腿里面有根筋跳了跳。 林晓嫱看着她,眼睛里闪着一种叫做怜悯的东西,伸手想要拥抱她:“姐,这是怎么回事?” 钟叙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从沙发上蹦起来,躲开了林晓嫱的拥抱,她居然还能扯出一个微笑:“没事。” “你,你先去洗澡,我要早,早点休息。”她听着自己嘴里发出语无伦次的声音。 林晓嫱定定地看着她,双手还保持着张开的姿势,看上去有点可笑。 钟叙叙仓皇地想到躲进卧室,一抬脚却绊到茶几下面铺的地毯的边角,膝盖本来就软绵绵地,一下子就滚了下去。 不知道是腰还是背被茶几角挂了一下,好像有点疼,又好像有点麻麻的。 钟叙叙半趴在地上,很费劲地要爬起来,但是手掌一直抖个不停,怎么用力支撑,也支撑不起她的身体,努力了几次,还是爬不起。 “姐!”林晓嫱过来要扶她。 “我没事。”她抬头想给林晓嫱一个笑脸,眼泪却突然决堤而出,晶莹的泪珠大滴大滴掉在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细细溅开来,微小的水珠跳到她的手掌上,竟然有刺痛的感觉。 “快起来!”林晓嫱用力拉住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提起。 “我没事。”她站起来,身体晃了晃,向着卧室走去。 “钟叙叙!”林晓嫱一把拉住她:“什么叫没事?都这样了你还要强撑!” 钟叙叙突然被定住,强撑,她何尝不是在强撑?从领了结婚证的那天开始,从曾晔盈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一直在强撑。 她怎么会看不出湛墨青和曾晔盈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怎么会不知道曾晔盈对湛墨青的感情?她又怎么会感受不到,湛墨青对曾晔盈那若有若无的关心? 她慢慢地跟林晓嫱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好不好?”带上些许恳求。 林晓嫱愣了一下,松开手,笑笑:“你就是这样,宁愿自己一个人躲着哭,也不会接受我的关心,呵呵,我这个妹妹在你心里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钟叙叙呆了呆,缓缓道:“不是的,晓嫱,我……” “怎么不是?”林晓嫱打断她,情绪激动:“怎么会不是!在你心里,我就是洪水猛兽!从小到大,你高兴了,伤心了,遇到困难了,有哪一次会告诉我?你就只知道躲着我,我有那么可怕,那么讨厌么!”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钟叙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林晓嫱冷笑:“哼哼,不讨厌我?那么我跟莫千南恋爱,和他在你面前表演浓情蜜意,你也不讨厌我?” 钟叙叙只觉头痛欲裂,脑袋中一团乱,她无力地问林晓嫱:“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现在说这些话,可能不大合适,但是,姐,我一直把你当作亲姐姐,你有没有把我当妹妹?”林晓嫱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林晓嫱的眸子里面闪着某种耀眼的光,真诚而又坚定,让钟叙叙不知所措。 好像预知到她的反应,林晓嫱再次笑笑:“你也不知道,对么?”又停了一停:“或者,你就是没有?” 这次林晓嫱没有等到她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其实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小时候你捉弄我,对我妈使坏,我妈还老护着你,那时候我真恨你,咬牙切齿地恨你。”瞟了她一眼,接着往下说:“后来你突然不再捉弄我了,你躲着我,还对我客气起来,好像欠了我多少钱似的,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钟叙叙觉得一股苦涩在心里升起:“是我对不起你和林姨。”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掐你,”林晓嫱侧头看着地下,灯光交织在她秀气的脸上,好像能看到脸庞上细细的绒毛:“我想要的,不过是你把我当做妹妹,真正的妹妹。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帮我打架?” 钟叙叙点头,她还记得。 林晓嫱小学四年级时,放学路上遭到几个六年级的女生欺负,被她撞见,狠狠地同那几个女生干了一架,自己也被挠伤,脸上一道长长指甲印一个多星期才消去。 “我那时就想,有姐姐真是一件幸福的事,会帮我打架,陪我长大,能够一起讨论衣服发型,甚至可以共同分享心里的小秘密,多好。” “但是你不,你永远客客气气待我,可以对我百般忍让,唯独不会真心疼我。”林晓嫱自嘲笑笑:“我很不甘心,我想,你把我当做仇人的时候还好些,毕竟,那时候你比较重视我。” “我知道你跟莫千南交往过,但是我还是要和他恋爱,我就想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结果,你不吭不声忍了两年。”林晓嫱望望墙上挂着的钟叙叙和湛墨青的结婚照:“你看,你把什么都憋在心里,所有的姐妹之间会谈的话题,会做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就像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仍旧要拒我千里之外。” 钟叙叙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眼睛里氤氲开来。 对林姨,她一向是愧,对林晓嫱,她确实是疏离。 或者就像林晓嫱说的,她从没有把她当做妹妹,从来没有。 “对不起,我……”她结结巴巴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她们头顶上是别致的水晶灯,明亮的水晶吊坠好像在晃来晃去,叫人眼花。林晓嫱一双漆黑油亮的眼珠,晶莹地折射出点点水光,交织着一丝哀伤,一丝悲悯的色彩,在灯下璀璨溢光,像是要流出来。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一股难言的沉默在弥漫。 许久,钟叙叙艰难地伸出手臂,轻轻围住林晓嫱:“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算了!”林晓嫱擦擦眼睛:“我才不和你计较,要是老同你计较,我都要变成气球了!” “气球?”钟叙叙抬眼看她。 “天天生气,不就变成气球了么!”林晓嫱理直气壮地答。 …… 夜深人静。窗外飘起了小雪,窗口正对着的锦绣公园里已经铺上了浅浅的白白一层,皑皑的雪幽幽散发出清冷的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卧室,一片寒凉。 钟叙叙静静地躺在床上。湛墨青,曾晔盈,林晓嫱,莫千南……一个一个,像放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面闪现,纷杂混乱。 不管是爱情亲情,都是剪不断理还乱,让人愁离。 第二天起来,不出所料,身上恹恹地难受,全身无力,眼睫毛都时不时簌簌抖动。 林晓嫱早已出门,留下字条和一盒糕点,提醒她别忘记吃早餐。 慢悠悠洗漱,慢悠悠吃完糕点,慢悠悠晃到医院。 手刚握住门把,透过玻璃看见曾晔盈,不自觉地就停顿了一下,银色的金属门把手凉凉的温度传到手心,有点儿难受。深呼吸,推开门进去。 曾晔盈昨晚应该也过得不好,形容憔悴,骨立寒宵。 “钟小姐,不好意思,我来看看墨青。” “曾小姐客气了,你来看墨青是天经地义,怎么能说不好意思?”钟叙叙走进来,将羽绒服脱下,挂在衣架上。 “钟小姐吃早饭了吗?我带了粥。”曾晔盈伸手拉拉湛墨青的被子,温柔地问她。 “我吃过了,谢谢。”她颔首。 “叙叙。”湛墨青唇色苍白,双眼微肿,低低叫她。 她走上前去:“伤口还痛不痛?” “还好。” “早点好起来,你看都快过年了。”她伸手在他的脸庞上蹭了蹭,湛墨青的下巴上胡茬新长,扎着手有点疼。 “嗯。”湛墨青勉力想点头,但是只能稍微动一下。 “少说话,好好养身体。”钟叙叙口吻轻松地吩咐他,面上带着沉静微笑 第四十一章 钟叙叙记得自己看过一个小故事,印象很深。 有一只小猴子,肚肚被树枝划伤了,流了很多血。它每见到一个猴子朋友就扒开伤口说:“你看我的伤口,好痛。” 每一只看见它伤口的猴子都安慰它、同情它,告诉它不同的治疗方法。于是它就不停地给朋友们看伤口,不停地获得别人的同情。 后来,它伤口感染死掉了。 一个老猴子说:“它是被自己害死的。如果它一开始就包好肚肚的伤,不给别人看伤口,伤口就会慢慢愈合,也不会有后来的故事了。” 她想,她一定不能像这只可怜又愚蠢的猴子一样,将伤口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别人看。 —— 湛墨青身体底子本来就很好,加上中弹部位不是非常重要,医院里面又倾尽力量来为他诊疗,所以伤口恢复得很快,卧床一个月不到,就 可以下床慢慢走动。 钟叙叙也很早就开始喽按部就班朝九晚五的小白领生活。 上班以后,自然就没有太多时间待在医院里,基本上是湛母和曾晔盈在照顾湛墨青,她只是每天去看看,有时忙起来,两三天才去一次医 院。 这天下了班,随着人潮走进地铁口。 这里一向有很多人在摆地摊,卖一些小玩意儿,或者粗糙的名牌仿制品。也有人在乞讨,甚至有人在卖唱。 有一个小摊吸引了她的眼球。 几张拼接的简陋小木桌,上面一溜儿摆满了小小的盆栽,种着小芦荟或者小仙人掌,巴掌大的花盆很可爱,都是成双成对的卡通动物或者 人物。 她看中一对,一只上面画着蓝色的小卡通男孩儿,踮着脚嘟着嘴要亲向另一只小花盆,那只花盆的图案是漂亮的粉红色头发小女孩,骄傲 地仰着头。 她记得,湛墨青办公室在桌上,也有只一摸一样的花盆,只不过只有孤独的小男孩,缺了另外一只。 花了二十块钱,她买下了另外一只。 买的时候,买花盆的大叔一个劲儿地劝她买一对,说这是情侣花盆,要凑成对才有情有意。 她摇头:“我家里已经有一只了,再买一只不就成三角恋了么?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大叔也被她逗笑了。 她拿着花盆挤上地铁。 下班高峰期,地铁里人山人海,她小心地护着手里的花盆,勉强站稳。 地铁比公交稳,但是也不排除意外发生,每到一个站,大批人上来下去,难免磕磕碰碰。钟叙叙摇摇晃晃站着,没料到身后有人准备下车 ,往前挤的时候用力太猛,推了她一把,她结结实实扑在了前面那个中年妇女的身上,仙人掌尖尖的刺也扎进了她的后背。 “啊!”中年妇女转过头来,喷怒大骂:“有没有搞错!带着仙人掌挤地铁,想害死人呀!” 钟叙叙面红耳赤,低头诺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中年妇女生气地一撩头发:“对不起有什么用?幸好穿得厚,好不然都被你扎穿了!” 钟叙叙被车厢众人责怪的眼神盯着羞愧难当,她低头软语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没想到中年妇女没有继续发难,而是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咦,你不是那个,那个什么钟小姐么?” 钟叙叙抬头一看,顿时瞪目结舌,这妇女居然是彭寿老婆。 “钟小姐,真是你!太好了!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赔礼道歉,不过实在是太忙就耽误了!”彭寿老婆显得有些激动:“今天你一定要给 我个机会,好不好?” …… “……你,你现在过得还好吧?”钟叙叙最后还是被彭寿老婆几乎是硬拉着下了地铁,进了一家咖啡厅。 “很好。我叫梁红容,钟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一声梁姐。”她同几个月前相比,瘦了一些,红色卷发染会黑色,又拉直了,整个人 看上去年轻不少。 钟叙叙点头:“梁姐。” “我跟彭寿离婚了。”梁红容搓搓手,笑得神清气爽:“终于解放了。” “……”钟叙叙不知道该表示遗憾还是要为她高兴,只好尴尬笑笑。 “以前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家庭妇女,天天只知道带孩子,操持家务,一切都以家庭为中心。老公出轨,这给我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好像 整个天都要塌下来,唉!”梁红容叹口气,诚恳地说:“当时气急攻心,一心想着鱼死网破,给你带来麻烦,实在是对不起啊!” 钟叙叙急忙摆摆手:“没什么,可以理解。” “离婚了,才发现,原来认识还是自己的,快乐还是自己的,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虽然在物质上稍微苦一点,也一样可以过得春意盎然,呵 呵。” 她的笑容带着一种风雨过后的沉静,钟叙叙真心地为她高兴:“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多了。” 梁红容自豪的笑笑:“现在我了一家美容院,也算有自己的事业,脚踏实地的感觉和过去完全仰仗老公的感觉太不一样了,哈哈。对了, 钟小姐,上次见到你的未婚夫,我感觉他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你们结婚了么?” 钟叙叙的笑容凝固了,她敛下眼帘:“结婚了。” “恭喜恭喜啊,”梁红容喜气洋洋地祝福她:“钟小姐这么漂亮善良,你的婚姻一定会和美幸福。” 和美幸福。 听到这几个字,钟叙叙心里一酸,胸中一股难受的窒息感窜上来。 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幸福是什么呢? 不过是能与那一个人,相携走过人生风雨,在寒夜互相温暖,一起慢慢变老。 但是她不知道,她与湛墨青,是能够相依相许牵手沿着漫漫人生路走下去,还是就像两条画错了的不慎相交的线段,会在烽烟彼岸中,回望对方远走的背影? 梁红容的现在,会不会是她的未来? —— 告别梁红容,钟叙叙捧着小花盆到了医院。 湛母正守在病床旁,不出所料地,曾晔盈也在。 “叙叙来啦?”湛母见到她很高兴。 “妈。”她轻声问好。 “湛阿姨,我陪你去吃饭吧,已经快八点了。”曾晔盈柔柔地催促湛母。 湛母稍咦沉吟:“叙叙,我待会儿就回来,你等我。” 钟叙叙点点头。 湛墨青从她进来以后就一直没说话,钟叙叙半天才发现,他的眼光始终盯在她手里的小盆栽上。 “好看吧?我记得你办公室有一个盆栽,和这个是一对的样子,就买下了。”钟叙叙晃晃手中小巧的仙人球。 湛墨青眼神晦暗不明,皱皱眉,淡淡说:“还好。” “我倒是觉得很可爱。”钟叙叙耸耸肩:“先放在病房里可好?”湛墨青不甚喜欢鲜花的香味,所以病房里的花都被扔掉了,也使得整个房间空空的,色彩十分单调。 钟叙叙小心地将盆栽放在窗台上,啧啧称赞:“果然绿色是生命的颜色,放点儿植物觉得顺眼多了。” “最近很忙吗?”湛墨青突然问。 钟叙叙背对着他,摸了摸仙人掌的刺:“有点。” “忙得连来看我的时间都没有?” 钟叙叙回过头,看见湛墨青的脸已经撇过一边,嘴唇紧紧抿着,脸颊线条uinw受伤住院的缘故,消瘦不少,有点凹陷下去的感觉。 “我来不来,又有什么关系?”钟叙叙慢悠悠地拿起柜子上的一只一次性塑料杯,将里面剩余的水浇进盆栽:“总有人照顾你。” “叙叙。”湛墨青一步一顿绕道她身后,默默站了半响,才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口:“仙人掌不能多浇水,浇多了根会坏掉。”说罢张开双手,从她身体两侧绕过,去拿她手里的杯子。 钟叙叙一转头,鼻尖堪堪檫过他的下巴。 湛墨青突然收紧手臂,把她箍住,声音里带着一点清冷:“我只想要你来照顾我。” 他愣了愣。 窗户外面,看得见灰灰的树枝,一辆救护车开到楼下,从上面急急忙忙跳下几个人,抬着担架往急诊室去了。 钟叙叙无声地叹了口气。 湛墨青突然板过她的脸,就这样吻了上去。 钟叙叙的一声低呼被他含住吞下,她反射性地想抵住,手肘往后抵了抵湛墨青,立刻就听到他闷闷一声痛呼,她心中大惊,赶紧收回手臂,他的舌就滋溜一下窜了进去。 细细地研,细细地磨,好像要倾尽一切耐心。 钟叙叙睁大眼睛,想要去看湛墨青的表情,却不料他也未闭眼,一双熟悉的黑眸纯净幽深,宛如看不到底的幽潭,沉静、纯粹,她顿时呆住。 湛墨青温热的大掌覆上她的双眼,他的唇移到她耳朵旁,似乎喟叹一般:“叙叙。” 钟叙叙下意识地答应,声音轻柔妩媚:“嗯?”却见湛墨青黑眸一紧,唇再度落下。 不再温柔,不再怜惜,他重重地吮吸着她,甚至想要咬住她,一只手移到她的腰间,紧紧勒住,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好像生怕她逃离。 钟叙叙只觉得头晕眼花,恨不得软成一滩水。 “啪!”清脆的物品掉落声把他们惊喜,钟叙叙急忙从湛墨青怀里挣扎出来,却看见门口站着去而复返的曾晔盈。 第四十二章 曾晔盈愣愣地怔了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不,不好意思,我的钱包忘记带了。” 说罢急急要进来,却一脚扫到了地上的某个东西,那东西刷地一下被踢到钟叙叙脚边。 钟叙叙俯身捡起来:“曾小姐,你的手机掉了。” 曾晔盈接过,脸上神情仓皇,偏偏又努力要装作平静,表情变了一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小盈!好了没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从病房外面传进来,伴随着声音进来的,还有曾晔盈的朋友,钟叙叙见过两次但仍然不知道名字的卷发美女。 “钱包拿到没有?我都饿死了。”卷发美女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医院,声音还是那么清脆响亮。 “我朋友过来接我,顺便一起吃饭。”曾晔盈颇为尴尬地解释。 “我妈呢?”湛墨青问。 “湛阿姨在楼下遇到朋友,跟朋友一起去吃饭了,我回来拿钱包。”曾晔盈回答他的时候,眼睛始终机械地盯着地下。 “湛总,好久不见!身体好些了吧?”卷发美女夸张地冲湛墨青打招呼,不待他回答,又催曾晔盈:“小盈。你的钱包在哪里?” “哦,我找找!”曾晔盈大梦初醒般,在病房里四处寻找钱包。 “在这里。”湛墨青面无表情地指着床头柜上的红色皮夹:“钱包在柜子上。” 曾晔盈动作飞快,冲到柜子旁把钱包攥在手里:“那我们先走了。” “哎等等!”卷发美女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叫起来:“小盈,你看那个花盆!” 钟叙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视线正好落在自己前面的小盆栽上。 “小盈?这是不是你的那只宝贝情侣盆栽?”卷发美女情绪好像挺激动:“以前你放在桌子天天拿着爱不释手地看的那一只?” 情侣盆栽。 湛墨青有一盆,曾晔盈有一盆。 她自己也傻傻地买了一盆。 钟叙叙记起自己跟卖盆栽的大叔开的玩笑,心里就抑制不住地想笑,她真是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不是,你认错了。”曾晔盈匆匆地拉住自己朋友的手臂:“我们快走吧,我好饿。”也不向他们告别,快速地走了出去。 ……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钟叙叙揉揉太阳穴,她突然觉得很疲倦。 湛墨青的心思高深莫测,她猜不透,也摸不着。他对她的态度,他对曾晔盈的态度,还有这些纷乱繁杂盘根错节的事情,搅得她的一颗心时而像沉入海底,时而像被吊在半空。 “看不出来,我跟曾小姐的眼光这么相近。”她扯出一丝淡笑。 湛墨青沉默。 “你的盆栽是她送的么?”她问。 湛墨青依旧沉默。 “呵呵。”她轻笑出声:“你看,我买的盆栽是多余的,可是我又舍不得把它扔掉,怎么办?” 湛墨青侧身靠在窗台上,眼神夹杂许多情绪:“叙叙……” “不但盆栽是多余的,连我的人也是多余的,对不对?”钟叙叙想起,她有一天下了班急匆匆赶到医院,正好看到曾晔盈坐在湛墨青床边抹泪,两人双手交握,画面十分煽情。那之后,她跑医院就买那么热络了。 “不是这样,叙叙。”湛墨青语气微急,伸手过来牵她。 她躲开他的手:“不是这样,那是怎样?” “叙叙!” “湛墨青,你真是一个长情的人。”她的胸口压抑得难受之极,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初恋女友送的情侣盆栽,至今还摆在办公桌上天天瞻仰,这种精神很值得人佩服。” “……”湛墨青看着她,眼神带着不动声色的幽暗,他的头发在这一月中又长长了,又没有剪,垂下来挡住额头,在眼睛周围投下一圈阴影,散发出一种叫做“忧郁”的东西。 她扯动嘴角,仰头望着窗外,光秃的树枝上,一只麻雀在孤独地跳来跳去。她的声音低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带着浓浓自嘲:“你又叫我情何以堪?” “对不起。”湛墨青说。 她看他一眼,随后又立刻转过头:“又是对不起,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盆栽是很早以前我和她一起买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扔掉。”湛墨青一只手移到她的肩膀:“好不好?” 钟叙叙嘲讽地看着他:“没有什么好不好的,那是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看着办。”其实她想说的是,盆栽可以扔掉,你对她的情,是不是也可以一并扔掉? “叙叙。”湛墨青的每天紧紧纠结在一起,手顺着她的键盘下滑,握住了她的。他身上病号服发出淡淡的消毒水,钻进她的鼻孔,声音也低沉,好像含着水:“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 钟叙叙突然觉得很无力。她想要大吼大叫,想要大声质问,想要疯狂拍打他,可是他的态度那么诚恳,他那么乖觉地道歉,他只会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她觉得他陌生,陌生到与她隔着层层山,重重水。 她横下心,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问他:“曾小姐怀孕了,你知不知道?” 湛墨青握住她的手顿了一下,她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惊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吃惊之后居然好像松了一口气,平静笑笑,云淡风轻地说:“是么?我还不知道。” 钟叙叙看着他料峭的脸,波澜不惊,他的语气好像在讨论与他毫无关系的路人甲,她突然觉得很解气,又有些莫名的高兴,她想,曾晔盈如果见到湛墨青的表情,一定会很伤心。然而她又想,如果湛墨青是在掩饰,那他的演技实在是很高明。 “叙叙。”湛墨青往她身边挨了挨,手臂紧紧贴住她,下巴蹭蹭她的额头,好像她是他一只的小宠物:“今晚在医院多待一会儿,好不好?” “我今晚有一个报告要写。”钟叙叙不假思索地回答。 湛墨青皱皱眉:“工作有那么忙么?” 钟叙叙斜眼看看他:“当然,我是部门老大的得力干将,受器重着呢!” 湛墨青轻晒,揉揉她的头:“嗯,我们叙叙是人才,应该的。”顿一下:“把电脑拿过来写,好不好?病房里可以上网。” “不好。”钟叙叙断然拒绝。 “为什么?”湛墨青一付颇受打击的样子,问她。 “我怕我待在医院,曾小姐不自在。”她淡淡地说。 “叙叙!”湛墨青板过她的身子,双手放在她的肩膀:“叙叙,不要多想,曾晔盈对我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钟叙叙最近勾起一丝若有如无的笑,定定看着他:“是么?这个朋友对你真好,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我自愧不如。” 湛墨青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在她犀利的眼神下撇过头,咳了咳:“她这段时间是来得比较勤。” 钟叙叙不着痕迹地拨开湛墨青放在她肩膀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从意大利回来以后,我感觉曾小姐面对我的时候总是很心虚,好像欠了我什么一样,你有这样的感觉么?” 湛墨青再次避开她探寻的目光:“没有,你想多了。” “是么?”钟叙叙笑得灿烂:“我这人小说看多了,想象力比较丰富,您见谅,见谅啊!” 湛墨青叹了一口气:“叙叙。” 她置若罔闻,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先回家了,要不然今天晚上熬夜也写不完报告。你给妈说一下,我不等她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她拿起窗台上的小盆栽:“这个我也带走。” 正要离去,湛墨青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禁不住痛呼出声,而他估计这一下也扯到了伤口,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等等!” “叙叙,你听我说!”湛墨青沿着神色暗了几分,居然闪过一丝焦灼:“你不要误会。” 钟叙叙手腕被他捏得死紧,她忍不住低呼:“湛墨青,我会痛的!”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的是很小言的一句台词:湛墨青,我不仅身体会痛,心也是会痛的。 他稍微松了松,但是还是没有放开:“那你先不要走?” 她目光微闪:“好,你说。” 湛墨青长出一口气,另一只手按住腹部,轻声道:“伤口有点痛,我们坐下说?” 钟叙叙看着他的摸样,突然觉得有些内疚:“要不要紧?我去叫医生来?” “没关系。”湛墨青转而拉起她的手掌,牵着她坐到床上,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腕,上面已经被他捏出红红一大块印记:“对不起,弄痛你了。” 他徐徐吐出一口气:“叙叙,每个人都有过去。曾晔盈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 钟叙叙静静地坐在他旁边,她想,他终于选择对她坦白,只是这坦白的后果,会让她的痛苦消除,还是会更加重她的伤心呢? 第四十三章 湛墨青拉着钟叙叙坐在床边,徐徐吐出一口气:“叙叙,每个人都有过去。曾晔盈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 他的眼光渐渐幽远起来,当年,他还是一个有着绚烂梦想的少年,而她,也正是豆菀年华中一抹醉人风景。那是他和她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伸手好像就可以摘下满天繁星,低头就可以嗅见山花野果的芬芳。 “我认识她的时候,刚上高中。”湛墨青笑笑,脸上线条渐渐柔和:“我是从学校初中部直升到高中部的,第一天进校报道的时候,我就跟几个以前的老同学在球场上打篮球,没想到我盖了我同学一个帽,用力太猛,球就飞出去,砸中了她,鼻子流了好多血。” “后来我吧她送到医务室,她真是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女孩,哭得稀里哗啦,不像现在,渐渐坚强起来。” 他慢慢地回忆,那些青春过往就像火车经过春天的原野时窗外的风景,刷拉拉在他眼前闪过,满目都是油菜花娇嫩的金黄。 他本来就是在军区大院铁血丹心的氛围中成长,从小就牢牢记住了:“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的掉肉不得掉队”的格言,没想到他遇到她,她哭得一发不可收拾,急得他手足无措,一个劲儿哄她,这辈子所有的温言软语全用上了,还是干巴巴无济于事。 她美丽,她柔弱,她就像一只需要他保护的小鸟,像一朵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他就是那时候,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一种柔软的美丽,直达他心底深处。 “第二天开学典礼之后,老师编排座位,她居然跟我是同桌。” 他生平第一次心动,便是她朝他走过来的那一刻钟。她长长的黑发扎成马尾,在脑后荡来荡去,简简单单的白色T恤上面画着的那一刻可爱的红桃心,一下子击中了他。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湛墨青的叙述言简意赅。 “是什么时候?”钟叙叙问他。 具体是什么时候?他也说不清。高中的生活繁忙而又琐碎,他们之间发生的哪一些甜蜜的小细节,一场球赛,一道题,一块橡皮,一支笔的小细节,他已经多年不再去想。他只记得,他们两个人慢慢地靠近,慢慢地有了默契,慢慢地,走到一起。 “好像是高二吧。”湛墨青笑笑:“后来高考,我们考取了不同的学校,但还在一个城市。大二那年,我出国留学,一年之后,她也跟着出来了。” 钟叙叙心里涌起一阵苦涩。 她猜测过湛墨青和曾晔盈之间绵长的相处时光,但是真正听他说起来,还是觉得堵得慌。 他交代得很简洁,但是她又怎么不能听出来他们在年少的爱情里面沉湎的幸福呢? “你们为什么会分开?”她问。 “……”湛墨青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黯下去:“后来,她的家里出了一点事情,我帮不上忙。” 钟叙叙竖起耳朵认真地听,他却突然打住了。 湛墨青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他胸前,语气平静无波:“有一个学长很喜欢她,正好在那个时候帮她解决了问题,他们就在一起,一直到现在。” 钟叙叙:“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湛墨青:“……她父亲参与走私,被逮捕了。” “……哦。”钟叙叙靠在他怀里,听着湛墨青沉而有力的心跳,她想,这颗心里面,装满了他和曾晔盈的初恋故事,还有没有地方留给她呢? 她于是把头抬起来,身体坐正,问出了她藏在心底的问题:“曾小姐的那个学长,是中国人么?” 湛墨青很意外她的问题,眼中写满惊讶。 “她不是在意大利定居吗?我就是随便问问。”钟叙叙的心跳开始加速,她希望听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湛墨青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他转过脸:“不是,是意大利人。”停了停,他又接着说:“所以叙叙你看,我和她只是过去。她这次回国,主要是办一些私人的事情,我们就算现在走近一点,也仅仅是因为曾经相识一场,你不要想太多,好不好?” 钟叙叙一字一句地问他:“真的只是过去?” 湛墨青用力捏捏她的手,在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当然!” “看来还是你能力有问题。”钟叙叙低下头,把玩着湛墨青修长的手指,开玩笑般说:“人家意大利人都可以跨国办成的事,你居然无能为力,怪不得女友要被抢走。” 湛墨青愣了一下,随后伸手在她的腋下使劲咯吱,气息热热呼在耳后:“你取笑我,嗯?” “哈哈!”她笑倒在病床上:“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 湛墨青看着她的笑颜,明显松了一口气,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抱住:“以后不许乱想,知道不?” 她咬着他的耳朵,轻轻说:“只要你对得起我,我就不乱想。” 湛墨青,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好骗?如果真的过去了,那么你为什么要和她一起去出差?为什么我们在意大利的时候,你会被打伤?袭击我们的人,其实是曾晔盈老公的手下,对不对? 湛墨青,我知道的,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 钟叙叙走出医院,照例是乘地铁回家。 湛墨青没有再要求她留在医院,而是体贴地告诉她,写完报告早点睡。 她坚持带走那只尴尬的盆栽,出了医院,想扔掉,又有点舍不得。走近地铁口,看见有连个牛仔打扮的流浪歌手,在动情地唱: “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 你的心中满是伤痕 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 心中满是悔恨 …… 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 在每一个梦醒时分 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 她站在人潮涌动的地铁通道静静地听,突然止不住泪水的奔流。 一曲终了,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她慢慢走上去,掏出一百块钱放在歌手面前的纸箱里,然后从里面拿走两张他们自己刻录的唱片,想了一想,把手中的盆栽也轻轻放下。 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被叫住:“小姐,等等!” 她回过身,看见一个歌手充满善意地看着她:“送给你。”她看见他手心躺着一只小小的毛绒加菲猫公仔挂件,正可爱地冲她咧嘴傻笑。歌手温和地对她说:“祝你快乐。” “谢谢。”她接过来,歌手又说:“凡事总会过去的,别太伤心。” 她点点头。 是啊,凡事都会过去。 那么刻在心上的上,能不能也一并抹掉? 第二天上班,钟叙叙把头天晚上写的报告交上去。 不到半小时,便被部门铁面无私的老大叫进办公室,狠狠批了一顿。 报告确实写得很糟。 老大原话是:“你这样的工作态度,不如辞职回家做家庭主妇,反正你老公养得起你!” 这就是所谓的雪上加霜。 聂佩过来安慰她:“叙叙,没事儿,老大就是这么个暴脾气,你知道的。” 她苦笑:“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怪老大。” 聂佩约她:“我看你最近情绪好像很低落,要不要晚上出去放松一下?” 她偏着头想了想:“好啊!” 聂佩兴致勃勃地规划晚上的行程:“我正好有两张旋转餐厅的优惠券,不如咱们去哪儿吃?吃完晚饭,叫上几个人唱K?” 钟叙叙:“没问题。” 旋转餐厅是市内挺有特色的一家自助餐厅。在本市最高那幢大厦的顶楼,四周全是玻璃,在餐厅里进餐,市区景色可以一览无遗。 最吸引人的是,餐厅每小时会旋转360度,坐在同一个地方进餐不必走到,就能够看见窗外景物在慢慢移动变换。 两人下了班,钟叙叙正准备伸手打车,聂佩神秘地朝她挥手:“不必,我开了车来。” 聂佩的车是一辆奥迪A4。 钟叙叙表示不理解。她早就猜到聂佩是富二代,但是为什么她还是起早贪黑辛辛苦苦上班,每个月领着不超过四千块的薪水? 聂佩命了她的疑惑,淡淡一笑:“别笑我,我在这里工作,只是想更贴近某个人而已。” 贴近某个人?钟叙叙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陆总确实是个好男人。” 聂佩瞬间红了脸:“不要笑话我,也不要说出去,知道不?” 俩人走近旋转餐厅,钟叙叙扫视一眼,发现基本上全是成双成对的食客,她跟聂佩开玩笑:“你看你看,人家都是情侣来这儿吃,我们俩女多不好意思。” 聂佩潇洒地一甩头:“没准人家以为我们也是一对,蕾丝边什么的,多流行!” “咳咳!”钟叙叙呛了一下。 这里的自助餐很丰富,中式西式都有,还搞了一个什么东南亚美食节,说是很地道的南洋美食。 钟叙叙没什么胃口,但是还是被丰富的食物挑起了兴趣。 她拿起盘子,准备拿点蔬菜沙拉,谁知道夹起沙拉的时候手一抖,一片生菜叶落下来,刚好落到旁边走过来的一双埕光的黑皮鞋上。 “对不起。”钟叙叙连忙道歉,抬头一看,立马头疼:“怎么是你?”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叙叙。”莫千南微微偏着头站在她面前,姿态优雅,嘴角翘着她熟悉的角度。 第四十四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叙叙。”莫千南微微偏着头站在她面前,姿态优雅,嘴角翘着她熟悉的角度。 钟叙叙朝他点点头,挤出一个笑脸:“莫少。” “跟谁一起来的?”莫千南今日穿着黑色毛线衣,黑色休闲西裤,看上去成熟稳重许多。在她的记忆里,莫千南一向很少穿这样的颜色,也很少会作这样规规矩矩一本正经的打扮。 “一个朋友。”她爱理不理地答。 “听说你去了意大利度假,玩得可还开心?”莫千南挨在她身边,靠得很近,头还低下来,几乎就是贴着她的耳朵在讲话。 钟叙叙察觉到了俩人之间的距离十分暧昧,她不动声色地要往旁边迈开一步:“还好。” “叙叙,帮帮忙。”莫千南突然拉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揽在怀里,她一个猝不及防,手里装满沙拉的盘子哗啦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引得旁边的食客纷纷惊讶地望过来。 “不好意思,万小姐。”莫千南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脸上却带着轻松的笑,朝着前面一个纤细的身影说:“你看,我女朋友听说我要和你相亲,生气追过来了,我们约会估计得取消。” 钟叙叙这才注意到,他们面前站着一个面目清秀的女生,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毛衫,及膝盖的呢子短裙,手上拎着一个小巧的COACH手提包,长长的头发柔柔披在身后,一看就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下意识地要挣开莫千南的怀抱,没有想到他双臂将她勒得死紧,还用腻死人的温柔嗓音对她说:“亲爱的,别生气了,我这都是被老爷子逼的,回去我任打任罚,好不好?” 钟叙叙一个头变得两个大,她气愤低吼:“莫千南你搞什么鬼……”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莫千南突然低下头,她的唇便从他薄凉的嘴唇上堪堪擦过,她瞬时睁大双眼,莫千南放大的俊脸就在眼前,多情的桃花眼里明净澄澈,她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莫千南……”姓万的女生受伤地退了两步,眼里泛起潋滟水光,胸口不停起伏:“你这个混蛋!” 莫千南抬头勾起笑容:“对不起啊万小姐,我说了我有女朋友,但是老爷子不信,非要我出来相亲,我总不能对你不负责任,你说是吧?” 姓万的女生憋得满脸通红:“莫千南你真过分!”说完居然伤心地嘤嘤哭着跑了。 钟叙叙提起高跟鞋,用尽全力在莫千南脚上重重一踩,面无表情:“莫——千——南,你果真是个混蛋!” 莫千南吃痛,乖觉地往后跳了一步,双手在身上掸了掸,光风霁月地笑:“不好意思啊,叙叙。” 他的唇擦过她嘴上的触感还没有消失,钟叙叙压下心头想想狠狠一巴掌甩上去的冲动,咬牙切齿:“莫千南,你给我滚开!” “乐于助人是美好品德,别生气。”旁边几个食客纷纷转过头来颇有兴致地看热闹,他居然还能神态自若地用轻松的口吻开玩笑。 “靠!”她忍了又忍,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没有暴跳如雷:“算你能耐!” 一个餐厅领班模样的女孩子小跑过来,客客气气地问:“先生小姐,请问你们有什么问题需要帮助的吗?” 莫千南摊摊手:“不好意思啊,我女朋友生我的气了,打坏的东西算在我账上。”说罢还冲人家暧昧地挤挤眼。 “……”钟叙叙气结:“莫少,你厉害!” 她忿忿掉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恰巧聂佩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她一脸郁闷的表情:“呀!怎么了?” 钟叙叙:“被只疯狗咬了。” “别这么说叙叙,我会难过的。”莫千南跟着她走过来,笑着跟聂佩打招呼:“美女,你好。” 聂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介意我坐下来吗?”莫千南彬彬有礼地问聂佩:“我是叙叙的朋友。” “当然可以,请坐。”聂佩笑眯眯地回答。 钟叙叙斜斜看着他:“莫千南,无耻的人我见过,但是无耻到你这样的境界,还真是难得。” 莫千南坐到她旁边,态度十分真诚地解释:“没办法,我家老爷子最近逼我逼得厉害,恨不得一天叫我相十次亲,我简直不胜其烦,今天幸好遇到你,不然连好好吃一顿饭也难。” “莫少居然也会沦落到频频相亲的地步?这不是天方夜谭么。”钟叙叙呷一口茶,凉凉说。 莫千南稳稳一笑:“一切皆有可能。”站起来问:“你们要吃些什么?我去拿。” 聂佩摆手:“不必了,我们自己去。” 莫千南:“为*****,是男士的荣幸。” 莫千南是全世界最会拿捏女人心理的男人。 许玮婷曾经这么评价过。 果不其然,他时不时迸出的小幽默把聂佩逗得哈哈直笑,后来兴起,还玩起小花样,拿着一个小番茄随手切两下,就拼成一颗可爱的红心,摆在白色青花碟子上,漂亮诱人,聂佩啧啧称赞不已。 “对了叙叙,”聂佩从莫千南的笑话中回过神:“快跟组织汇报一下你们的意大利蜜月之旅情况,我打算夏天也去一趟。” 钟叙叙手里一直扇贝啪地掉到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怎么了?”莫千南停下来,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一说到蜜月就这么激动?” 她重新捏起扇贝,把上面的粉丝送进口中:“我们有事,就提前回来了。” “人生三件大事,出生,结婚,死亡。有什么事能比蜜月更重要?”她以为莫千南会是笑话她的表情,没想到他的居然一脸凝重认真,她的心脏微微震动了下。 “……湛墨青有工作要忙。”她想了想,她说的没错,只是湛墨青忙的是私人工作还是公司工作,那就不一定了。 “是么?”莫千南咄咄逼人地追问:“怎么我收到的消息,是湛总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在公司里出现了?”他停了停,诡异一笑:“不会是你们的婚姻出现问题了吧?” 一个人如果脱光了衣服被别人围观会是什么感觉? 钟叙叙觉得现在的她就是。 她愿意在心里竖起一堵墙,把所有的伤都藏在墙后面,最后藏到谁也看不见的角落。一旦这堵墙被人推倒,她小心翼翼守住的秘密都会被曝光在阳光下,她的自尊将随着灰飞烟灭。这是她最不想面对的难堪。 她压下心中翻涌的难受,用力握住桌上的果汁杯:“你想多了,莫少。” 莫千南冷静地扫视她,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的目光中有一丝可怜她的成分存在,让他不置可否地笑笑:“是么?” “别说这些了,我想吃点冰激凌,莫少,能不能麻烦你为我“效劳”一下?”聂佩轻咳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她也学着钟叙叙称莫千南为“莫少”。 莫千南略显诧异地看看聂佩,随后微笑:“当然可以。” …… “我送你们回去?”走出大厦,莫千南穿上咖啡色大衣,大厦门口的霓虹灯在他们身后不停闪耀。 聂佩在一旁接电话。 “不用了,佩佩有开车来。”钟叙叙想也不想就拒绝。 莫千南穿衣的动作停滞了一秒,唇畔的漾起招聘骚包微笑:“不考虑一下?” 钟叙叙懒得理他,朝他一摆手,张开嘴巴做出嘴型:拜拜! “叙叙!”聂佩接完电话匆匆走过来:“不好意思,我有点事,今天可能唱不成K了。” 钟叙叙:“没事,改天也是一样的。” 聂佩把她拉到一边:“放你鸽子,真对不起,大学有个师兄过来出差,今天刚到,约我出来聚聚,有两年没见了,不去不好。” 钟叙叙挪揄她:“不仅是去见你的师兄,还有你的陆总吧?” 聂佩娇嫩的面颊浮上两朵红云:“小妞,你答对了!” 她撇撇嘴:“果然有异性没人性,算了,我自己打车回,你忙你的。” 她想了想,朝莫千南勾勾手指:“莫千南,给你一个机会送本姑娘回家!” 晚饭时没有喝酒,她却觉得有点头晕。 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选择自己打车而不是坐莫千南的车回去。她不是修女,但是她懂的什么样的人能接触,什么样的人不该接触。 然而现在,她突然觉得很寂寞。 湛墨青还在医院,回到家,她还是一个人。 其实就算湛墨青出院了,可能家里还是只有她一人。 她现在有一种错觉,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两个月前,那时她还没有结婚,她还没有丈夫,她还没有这么痛苦。 她还像聂佩这样,对未来有憧憬,相信爱情,期待幸福有一天会降临。 第四十五章  莫千南开车的样子很帅。  或者也可称之为——风骚。  他开车的时候,脸上永远带着满不在乎的表情,喜欢只用单手把方向盘,喜欢把车开得飞快。他的动作就像在玩心水的玩具,流畅自然。   这一点和湛墨青不同。湛墨青开车很专注,也很平稳。    钟叙叙摇摇头,想把湛墨青的影子从自己脑海里面甩走  “在想什么?”莫千南问她。  “没想什么。”她许久没有乘莫千南的车,有些不习惯,呆呆地看着车头前的那一对太阳能摇头小猪。 “叙叙,这只很像你。”莫千南指着汽车用品店陈列柜上面的猪小妹:“小双下巴一模一样。” “你才像猪!”她忿忿嚷道。  莫千南勾起嘴角,夏日的阳光在他的唇边流连:“猪公猪婆,天生一对嘛!”   就这样,莫千南帅气的黑色的Q7上面非常不应景地装上了一对粉红色猪公仔。  这是两年前发生的事情,而如今,多少情怀已经更改?就像两年前的她,还有一点婴儿肥,现在晚上睡觉时,能够清晰地摸到自己的肋骨,根根分明。  她不再是那头小猪,而他其实从最开始就不是和她并肩的另一只小猪。   莫千南一路沉默,直到快要到钟叙叙所住的小区,才慢悠悠开口:“叙叙,最近过得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磁性,他的脸色很镇定,钟叙叙突然觉得眼前的他很不一样。从前的他,总是一付玩世不恭的态度,爱玩,追求刺激,讲究生活品质,还有一点点自大。   他对她,最初是呵护有加,仿佛要倾尽全世界的柔情蜜意,而她也曾经把自己沉浸在他给她营造的糖罐中,听不见外界风雨。   后来,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喜欢讽刺她,不遗余力地伤害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而无动于衷。 但是现在  钟叙叙看着今天的莫千南。   他一贯翘立的头发不知为何服服帖帖地倒了下去,他穿上了款式最最普通大方的衣服,他对她的态度,带着几分后悔的怜惜。  莫千南好像在突然之间就要成熟了。  他好像马上就会成为那样一个沉稳、内心无比强大的男人,一个能够给担起肩头的责任,能给人安全感的男人,就像湛墨青那样。  不过他和湛墨青永远不同的一点就是,他是她青春年华中的一抹朱砂,但是湛墨青是她整个人生的白月光。  他问她过得好不好,这种口气,带着一种千帆过尽尘埃落定的感伤,带着时光荏苒物是人非的惆怅。  钟叙叙整理了一下心态才回答他:“很好。”   “真的?”莫千南微微一笑,并不相信她的回答:“希望如此。”  “对了,湛氏企业最近和曾安保险走得很近,湛墨青想要涉足金融业?”莫千南突然转换了话题。  “我不知道。”钟叙叙一听见“曾安”两个字就头疼:“我一向不过问他的生意。”  莫千南笑笑:“听说曾安保险董事的大小姐,好像叫做曾晔盈的,是湛墨青的高中同学?”   钟叙叙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是啊,怎么了。”   莫千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别有深意地说:“没什么。”   莫千南把她送到楼下,特地拿着车钥匙下了车:“我送你上楼?”  “不必,我们小区治安很好。”  莫千南静默了二十秒:“那好,早点休息,做个好梦。”   “谢谢你。”天气寒冷,钟叙叙忍不住跺了跺脚:“再见。”   她转身上楼,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她从来没有跟莫千南提过她的新居所,莫千南今天怎么能熟门熟路地把她送回来呢?   她透过楼道的空窗看过去,莫千南还在楼下,靠在车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看不清。   一个人住的时候,如果打开房门发现屋子里灯光亮堂,而且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一定会吓一跳。   钟叙叙就吓了一跳,她“啊”地大叫了一声:“谁?”  “叙叙,别紧张,是我。”湛母从沙发上站起来:“给你打电话没有接,我就直接过来了,给墨青拿一点文件。”  “是么?”钟叙叙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手机,随后连忙道歉:“妈,对不起,我手机没电了。”   “没关系。”湛母温和笑笑:“我找墨青拿了钥匙直接进门,你不要介意啊。”   “妈你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可能介意?”钟叙叙放下包:“我给你倒水?”  湛母摆手:“不用。我怕突然来会打扰你,毕竟这是你和墨青的‘小窝’,你们年轻人不喜欢我们老人家搞突然袭击。”   钟叙叙愣了一下,低下头:“其实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妈你来了,也热闹一点。” 湛母叹一口气,伸手拉住她:“墨青很快就能出院了,难为你了,孩子。”   “我没什么,辛苦的是妈妈你。”说到这里,钟叙叙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她的表现在旁人看来十分不合格,难得湛母不怪她。  “你工作忙,我们都能理解。对了,刚刚送你来的那个人,是你的同事吗?”湛母试探地问。  钟叙叙觉得心里一阵愧疚,对不起这位关心她的婆婆:“不是,是一个朋友,一起吃了顿饭而已。”  湛母宽容笑笑:“你们年轻人是要多开展社交活动,像墨青,他和曾晔盈也是老同学,到现在还保持联系。不过曾晔盈本身身体也不是太好,老是在墨青床前守着也不是一回事,我叫她以后少跑几趟医院,太辛苦。”   湛母想了想,宠溺地捏捏钟叙叙的鼻子:“她这样的举动也容易让人误会,我怕我们小叙叙伤心。”   钟叙叙的脸刷地红了:“不,不会的,妈……”  “好了好了,今晚陪妈妈好好聊聊好不好?”   湛墨青出院那天,已经是大年二十九。   湛老爷子派车到医院把宝贝孙子接回老宅。   一路上,湛墨青紧紧捏着钟叙叙的手,脸上十分轻松:“终于不用待在医院了。”   钟叙叙开玩笑:“湛总您这一走,不知道要伤了多少女护士的小心肝。”   湛墨青状似可惜地望着窗外:“是挺遗憾的,我之前还不知道我爸医院有这么多漂亮的护士。”   “怎么,后悔结婚太早,没有阅尽人间花?”钟叙叙眯起眼睛。   “我哪里敢!”湛墨青无辜地看着她,见她表情不豫,眉头一挑,伸手把她拉进怀中,语气温柔,湿湿的气息扑在她耳边:“我老婆多可爱,我怎么舍得后悔。”   湛墨青不是一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因此当他偶尔说点情话,她会很感动很珍惜,不过那是以前,现在她选择不相信。   钟叙叙在他怀里淡淡笑笑:“谅你也不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大街上年味十足,一路看过去,每一盏路灯上都挂满了红红的大灯笼,喜庆热闹。   到了老宅,第一个奔上来的就是小圆球,湛墨青笑嘻嘻张开手臂等着小侄子扑进他怀里:“圆圆!”   哪里知道小圆球视而不见,一路小跑绕过他,跑到钟叙叙跟前抱住她的小腿,舅妈舅妈叫个不停,湛墨青哀怨地蹲在地上,深深地受伤了。  钟叙叙把他抱起来,在他小脸蛋上亲一口:“圆圆你好!”   “舅妈你好久没有来看我了,你不会想我的吗?我很想你呀。”小圆球咬着小手指目光闪闪地问她。   “当然想呀,舅妈这不来了么。”钟叙叙摸了摸他的小圆脑袋,从衣兜里取出一只蜘蛛侠公仔:“送给你。”   湛墨青站起来,语气酸溜溜:“他现在只记得你这个舅妈,不记得我这个舅舅了。”  小圆球偏头看着他:“舅舅,妈妈说大男人不要随便争风吃醋,掉价!”   钟叙叙看着湛墨青吃瘪的表情,笑得差点腿软。   进入家门,不免受到众人一番嘘寒问暖,湛墨青一一笑对。   “叙叙,快来,我们娘儿俩好好收拾一下她们!”刚坐下歇息了一会儿,湛母站在另一个房间门口朝钟叙叙招手:“给她们一点颜色看看!”   钟叙叙走进去,看见房间里支起了麻将桌,几个湛墨青的姑姑婶婶围坐成一圈。   “打不过我们,找儿媳妇助阵啦?”说话的是湛墨青的小姑姑,算起来已过四十,还依旧眉目如画。  “我那是让着你,你以为我怕了你?”湛母调侃,把钟叙叙按在凳子上:“叙叙你来试试手气。”  钟叙叙一向赌运不大好,牌技也烂,在赌桌上往往是败得很惨的那一方。   这次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像湛母说的那样,试试手气。   不料今天却很顺,才第三把就做成功清一色,湛墨青的小姑姑开玩笑:“叙叙果然很厉害,别把我们打趴下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赢了不少钱。  湛母高兴得不得了:“我们叙叙就是一个福星。”   “妈,叙叙。”不知什么时候,湛墨青站在了房间门口。 “你看你看,才这么一会儿就想老婆了,巴巴追过来。”另一个婶婶逗他。   湛墨青微微一笑,深色间有几许犹豫:“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湛母站起来:“你有什么事?”    湛墨青:“一个朋友出了点事,要我去解决一下。”.   “有什么朋友的事比得上家庭聚会?”湛母皱起眉:“何况你才刚出院,不要乱跑。” “妈,抱歉,我真要去。”湛墨青看向钟叙叙:“叙叙,对不起,你先陪妈妈打牌,我一会儿就回来。”  “这么急,是男性朋友还是女性朋友啊?小心你老婆吃醋哟!”小姑姑笑道。 小说  钟叙叙心里仿佛有阴云卷过来,她带着半分希冀,站起来:“湛墨青,不去行不行?”  湛墨青回避了她的目光,语气颇有些为难:“……不行。” 钟叙叙在那一瞬间想,情场失意赌场得意,真理! 第四十六章 “墨青这小子,把娇妻丢在家里自己跑出去,该打!”湛墨青的小姑姑半是逗趣半是责怪地说。   “……”钟叙叙想说什么,终究只能勉强一笑。 心里缺了什么一样,连牌局也不能思考了,频频出错。   “哟,你看,新婚小夫妻就是黏得紧,墨青一走叙叙也跟着魂不守舍,早知道就要墨青早点出门,我们也不至于输这么多。”这次开玩笑的是大姑姑。 湛母不动声色地轻轻拍她的背:“你看她们输怕了,就赚点嘴皮上的便宜。叙叙,你是不是累了?换我来,让她们好好尝尝输得找不着北的滋味!”   “换你我们就更不怕了,指不定谁输呢!”大姑姑笑着说。 华人论坛 大 “去楼上休息一下,睡个午觉,回头我叫你。”湛母爱怜地摸摸她的头,跟亲戚们解释:“这孩子这段时间在医院照顾墨青累坏了,让她歇会儿。” “舅妈舅妈!”上楼的时候,小圆球跑过来:“你去哪里?”   钟叙叙捏捏他的小肉脸:“舅妈去睡午觉。” 小圆球扭扭捏捏地捂嘴,用听不见的声音说:“……” “你说什么?”钟叙叙把头靠近他:“大声一点,舅妈听不见。”   钟叙叙抱起他:“当然好啦。” 小圆球软软趴在她怀里,跟她说悄悄话:“我跟你一起睡,你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舅舅!要不然舅舅知道了会打我屁股的!” “好,不跟他说。”钟叙叙笑着答应,揉了揉他的小屁股。 小孩子总是坐不住,也躺不住的,小圆球在床上翻来覆去煎了半天鸡蛋,突然一骨碌翻身跑下床,咚咚跑出去,又咚咚跑进来。 “舅妈。”他趴在床边小小声唤。 钟叙叙翻身对着他:“圆圆,怎么啦?”   “舅妈,我把我偷偷藏起来的巧克力给你吃。”小圆球珍惜地从自己的小棉袄衣兜里面掏出一块巧克力:“榛仁味道的哦,很香很香的!” 钟叙叙看着他白胖胖手心里面躺着的一块巧克力,掐了掐他的小脸蛋:“舅妈不吃,你自己吃。” “不要,给你吃。”小圆球把巧克力递到她鼻尖前,认真地说:“吃了你就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钟叙叙:“舅妈不伤心,不用吃巧克力。”   小圆球睁大眼睛,偏着头:“不伤心?那你怎么哭了?”   “嗯?”她用手在脸上一抹,脸上湿湿一片,嘴皮上沾到一点,伸出舌头一舔,咸咸涩涩的。 小圆球轻轻把小手贴上她的脸:“圆圆帮你擦擦泪,难过的事情跑光光。” 她擦擦眼睛:“圆圆,舅妈抱抱。” 圆圆乖巧地爬上床,蹭到她怀里,散发着奶香的小身躯贴着她:“妈妈说,男孩子不能让女孩子哭,舅舅不好,圆圆是男子汉,圆圆保护你好不好?你不要哭了哟!” “嗯,圆圆是好孩子。”她在小圆球头上蹭了蹭。 小圆球突然仰起头,在她脸上亲一口:“舅妈,要不等我长大你嫁给我,行不行?”   她捏了捏小圆球鼻子,遗憾地说:“不行。”   “为什么?”小圆球瘪着嘴问。 钟叙叙:“等你长大,舅妈就已经老了,头发都白了,就不能做新娘子了呀。”   小圆球纠结地挠了挠头,眉毛鼻子皱成一团,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那算了。” 不一会儿,圆圆就靠在她身边睡着了。   睡姿很可爱,四仰八叉地,两条胖胖的腿打开,双手也摆成一个小小的“一”字,嘴角还往上翘着,好像正在做着很快乐的梦。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几个月前,她还像一个少女。偶尔会给自己编织粉红色的梦,一个人的时候会幻想,会为了小说中的人物落泪,也会伤伤春,悲悲秋。   可是与湛墨青的这短短一段婚姻,好像已经要把她铸炼成一个百毒不侵的女金刚,这样,她才能够抵挡得住所有朝她射来的穿心利剑。 她记得与湛墨青在一起以后,她想象过有一天自己和他会有一个圆圆这样可爱的小孩,奶奶地叫他们:爸爸,妈妈。   如今想来,一切不过是遮望眼的浮云。 湛墨青在晚饭前回来了。   那时她带着小圆球在院子里堆雪人。   雪人很小,差不多只到她的膝盖。小圆球咬着手指想了半天,兴奋地跑到屋里拿来一个橙子,对半切开来,盖在雪人头顶:“哈,给咱们的雪人戴个帽子!” “圆圆。”湛墨青走过来,把小圆球抱起放在肩膀上坐着。 “你回来了。”玩雪玩久了,手居然红红地发烫起来,她搓搓两手,跟他打招呼。   “嗯。”湛墨青点头。   “舅舅,你走了,舅妈就哭了。”圆圆坐在他的肩上,揪着他的头发:“都怪你。” 湛墨青一惊,握住她的手:“哭了?” 她笑笑,缩回去:“今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打牌赢这么多钱,高兴麻了,喜极而泣。”   “……”湛墨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看看他住院调养一月显得略微苍白,现在又被寒风吹得微红的脸:“真没事,进屋吃晚饭吧,爷爷念了你好几次。” “叙叙!”湛墨青抓住她的胳膊:“等等。”他把小圆球放下来,拍拍他的小屁股:“圆圆,你先进屋,我和舅妈说说话。”   圆圆听话地点点头,扭着胖身子一颠一颠跑了,跑几步还回过头来喊:“舅妈!要是舅舅敢欺负你,我就叫我爸爸打他!” “噗!”钟叙叙忍不住笑出来。   湛墨青看看地上的雪人:“你和圆圆堆的雪人?” 她用脚在雪地上画了个半圆,低头不看他:“是曾小姐有事么?”丫丫的湛墨青走到她身后抱住她:“叙叙,对不起。” 她低着头,在划出的半圆上方用足尖点了两点,一个笑脸就出现在雪地上:“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曾晔盈突然肚子痛,你也知道她怀孕了,我就送她去了医院。”湛墨青抱着她,他突然觉得他的小妻子瘦小得厉害,双臂怎么收紧都好像要从他怀里滑掉,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安。 钟叙叙却觉得他勒得太紧,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嗯,”她皱着眉头挣扎了一下:“她身体没事吧?”   湛墨青:“没什么大碍。” 她看见湛家老宅院子里的那株银杏树,漂亮的树叶像一把把小扇子,此时居然还没有掉光,树上落满了雪花,风一吹,就会有雪块扑簌簌落下来。 “我们进屋吧,真冷。”她低低地说。 “叙叙,”湛墨青好像有点不放心:“过段时间,等我帮她把事情差不多解决完,就好了。” “没关系。”她悠悠道:“你慢慢来。”   “我向你保证,过了这段时间就好,行不行?”他不确定地重申。 她突然很想笑,也真正笑出声音来:“呵,如果我说不行呢?” 湛墨青:“……”   仰着头深深呼吸,冰冷的空气灌入胸腔,又要留出来的泪水憋了回去:“放心,我理解,你们是老同学,你关心她,也是应该的,她有困难,你就要帮啊。”何况你们还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情。华人论坛 大华府华人湛墨青半天不语。   两人就这么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在她耳边说:“叙叙,再给我一个月,只要一个月,嗯?” 钟叙叙想了想,问他:“钟老板的事情,你忙得怎么样了?”   他沉默,然后说:“我住院的时候,不方便出面,所以收购还没谈妥。”   “多久能谈好?” “过完年,应该不会太久。”   “那你要快点哦。”   “好。” 这个晚上,湛母明显地表达了她的不快,给了湛墨青不少脸色看;湛歆韵和丈夫来得比较迟,也对湛墨青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其他亲戚好像看出了什么门道,连开玩笑也收敛许多,这让钟叙叙觉得十分难堪。 湛墨青住院的原因,瞒着大多数人,只有少数几个亲戚知道,他在军队担任旅长的二叔就是其中一个。 “墨青,袭击你的人是什么身份,查出来了吗?”吃过晚饭,二叔特地把他叫到楼下小书房里问他。 “只是普通小混混。”   “我看不像,你是不是在生意上得罪了什么人?”二叔一脸担忧:“牵涉到境外,这个问题很棘手。”华人论坛 大华府华人 大华府 中餐“二叔你放心,不会有事。”   “不要管他。就算出事,也是他自找的。”湛母走进来:“墨青,我一直忍住不说,是觉得曾晔盈这个姑娘可怜,但是你现在也是有家有室的人,该如何拿捏,自己要有分寸。” “妈,我知道怎么处理。”   湛母有些生气:“希望如此!” 第四十七章    晚上,钟叙叙与湛歆韵一起带着圆圆,沿着军区大院溜达了两圈,回来早早就睡下了。   湛墨青和叔叔们在客厅聊天,睡得比较晚。   他走进房间的时候,她还没睡着,背对着他假寐。   湛墨青轻手轻脚地上床,在背后低低叫她:“叙叙。”   她没有回应。     她好像听见湛墨青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眨眼间就落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   湛墨青的吻疾风骤雨般就掉了下来,带着喘息,带着喷薄而出的迫切。   她猛地睁开眼,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湛墨青猝不及防,被掀到床侧。     “还没睡?”湛墨青不依不饶地又贴上来,嘴唇紧紧粘着她的耳朵。   她弓起身子,想要离他远远的:“我很累。”   “叙叙。”他急切地叫着她的名字,双臂把她牢牢困住:“叙叙。”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重复叫着她的名。   钟叙叙用力在他怀里挣扎,没想到他越抱越紧,呼吸也越来越快,她急了,指甲用力掐入他的手臂:“湛墨青你放开我。”   他不,反而一个翻身把她压住,暗哑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响起:“叙叙,你不要动。”     钟叙叙停了下来,她终于睁眼抬头望向他,直愣愣撞进他近在咫尺的一双黑眸中。   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么静,好像一谭深秋的湖水,里面盛满了无奈、痛苦,还有……害怕,对!没错,是害怕!   她从来没有见过湛墨青露出这样的眼神。   湛墨青看见她停下挣扎,渐渐放轻手上的力道:“就抱抱,好不好?”语言里竟然有几分哀求的成分。   他慢慢趴下来,还是覆在她身上,身体微微有点颤抖,头埋在她的颈窝,缱绻地叫她:“老婆。”大伤初愈,晚饭时,他并没有喝酒,他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如此失控。   他想起刚刚在楼下,湛母说的话。   “你以为叙叙什么都不知道吗?她只是憋在心里不说而已,你这样为曾晔盈奔波,有没有想过叙叙的感受?她自己偷偷躲在旁边哭,你有没有关心过她?她是你的妻子,曾晔盈现在充其量只能算你一个同学,一个朋友,你不要忘记了!”   叙叙,你真的哭了吗?   对不起。   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欠她的太多了,要还。   大年三十这天,屋子里一团热闹。   一大清早,小圆球就穿上红红一身新衣,戴上黄色的小绒帽跑到他们房门口梆梆地敲:“舅舅、舅妈,起床啦!”   钟叙叙被敲门声吵醒,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湛墨青搂在怀中,他正目光闪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咳咳。”钟叙叙清了清嗓子:“你醒了?”   “嗯。”湛墨青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早安。”   她动了动,发现自己枕在湛墨青的臂上,连忙把头抬起,让他把手抽回去。   大概是被她枕得太久,他起床穿衣的时候,动作有点怪,手臂木木的,好像很费力。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下了楼,众人早都已经起来,钟叙叙尴尬地大家打招呼。   小姑姑朝着他们一个劲儿挤眉弄眼:“起得真早啊,墨青。”   “咳咳!”湛墨青干咳几声,没有回答。   三十夜照例要放烟花。   钟叙叙和湛歆韵带着小圆球,再次来到操场上。   小圆球很兴奋,每点燃一支烟花,都捂住耳朵,张大嘴巴,仰头看上半天。   “圆圆,口水流下来了。”湛歆韵拿出纸巾,轻柔地把小圆球嘴角的涎液擦去。   小圆球想到突然想到什么,满脸期待地看着钟叙叙:“舅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把妹妹生出来陪我一起玩呀?”   这是他们在四个月前的中秋节讨论过的话题。   钟叙叙笑着帮他扶了扶帽子:“舅妈也不知道。”   小圆球嘟了嘟嘴,湛歆韵抱住儿子:“很快的,等小宝宝出生,你要好好疼她哦。”   “当然!我是大哥哥嘛!”圆圆骄傲地挺了挺胸。   钟叙叙站在一旁,看着母子俩相依偎的温馨画面,心里浮上一丝羡慕,又夹杂着一丝酸楚。   对不起圆圆,这个妹妹,怕是不会出生了呢。   她暗暗在心里做出了某个决定。   初三那天天气放晴,太阳出来了。   满世界堆积的雪开始慢慢消融,雪水在地上汇成潺潺的小溪,像流不完的眼泪。   好天气一直持续到春节假期结束。   不少人心急地脱下了厚厚的冬装,换上了轻巧的春装。   这一个春节,是她和湛墨青单独相处得最漫长的光阴。   真的是日夜相伴,时刻相随。   有几天,他们一起走亲访友;有几天,就单独待在家里,什么都没有做。   待在家里的时候,钟叙叙潜心研究了几道高难度菜谱,做了几道漂亮的菜。   湛墨青陪着她,帮她打下手,吃完饭,俩人就缩在沙发上看电视,偶尔出去散散步。   每个晚上,湛墨青都紧紧抱住她入睡,他没有再做进一步动作,仅仅是抱着她而已。   只是她有几次半夜醒来,看见他仍旧睁大眼睛盯着她,目光灼灼,在黑漆漆的夜晚显得有些吓人。   他甚至从小区里面捡回来一只皮毛带花的流浪猫,和她一起给小猫洗了个澡,去宠物用品店给小猫买了一个猫窝和一大袋猫食,还给它取了个名叫做:小宝。   只是小猫大概流浪惯了,不习惯被圈养,过了两天,就趁他们开门的机会自己跑掉,再也没有回来。   钟叙叙恍惚地想,她之前一直向往的夫妻生活终于实现,只是来得太不容易,而且她仿佛也预见到了这些日子的短暂。    初八照例要上班。   节后大家的精神都很萎靡,上班第一天,基本就是坐着整理了一下资料,倒是陆梓尧以个人名义,给全体员工一人发了一个节日红包,里面钱不多,但是也让众多同事心里面暖和了一把。   资本家就是会收买人心,钟叙叙这么想,自然而然地也就想到了湛墨青,他会不会也像陆梓尧一样做呢?   才刚刚一转念,手机就响了起来,是不认识的号码。   “喂?”   “是钟小姐吗?”好像从哪里听过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是。”   “我是潘雯,曾晔盈的朋友,不知道钟小姐还记不记得我?”   “当然记得。”何止记得,印象还很深刻,只不过钟叙叙今天才知道她的名字,潘雯,名字很文静秀气,和人一点也不相符。   “钟小姐记性真好,我想约你吃顿饭,不知道你赏不赏脸?”   “我没空,不好意思。”冬日的阳光从云层后面钻出来,一下子铺满了整个办公室,钟叙叙眯起了眼睛。   潘雯好像早知道她会拒绝一般:“别这么不给面子,聊聊天而已。”   “你有什么事?”钟叙叙不想和她绕弯。   潘雯轻轻笑了笑,清脆的声音传过来:“关于湛总和我们小盈的事,钟小姐难道不想知道么?”   她本来想说,不想,但是鬼使神差地说:“我六点下班。”   “好的,六点一刻,我在云海广场的田榭咖啡等你,不见不散。”潘灵爽快地一口气说出时间地点。   “好。”钟叙叙挂上电话。   终于忍不住了?其实你们不用这么心急,我把他还给你,还不行么?   钟叙叙赶到云海广场时,已经六点半。   找了半天才找到潘雯说的“田榭”咖啡。   很小一间,而且还是陷在地底下,只在广场上露出一个尖尖的蓝色玻璃屋顶,在傍晚橘色的阳光下闪耀着透明的光。   她慢慢走进去,环视一周也没找到潘雯,正打算打电话问,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叫她。   “钟小姐!”   她转过头,看见潘雯站在吧台后面,旁边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高大英俊的男子,还有几个漂亮女人。   “钟小姐随便坐,想喝什么?”潘雯走出来,以一副主人的姿态招呼她。   她略微有些意外,敢情这里还是她的地盘,她做主?   “这位就是小盈说的那个钟小姐呀?”旁边一个穿着性感的露肩毛衣,十分美艳的高挑女人问潘雯:“啧啧,我还以为是个大美女呢,原来……”她状似遗憾地耸了耸肩。   潘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哎呀,别乱说话好不好!”   “不用了,你有什么话直说。”钟叙叙觉得自己一分钟也不想多留在这里。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喝点东西?”潘雯娇媚一笑,冲刚刚说话的性感女人招呼:“给我们钟小姐冲杯卡布奇诺,再来两块‘拿破仑’点心,动作快一点哟!”   “潘小姐,你想跟我说什么?”坐下以后,钟叙叙问她。 潘雯眼波一转,嫣然一笑:“钟小姐,别说你猜不出我要跟你说什么,你难道没有感觉到湛墨青和小盈之间,有很多故事吗?” 第四十八章      “是么?”钟叙叙勾勾嘴角,拿起桌上的糖包,撕开了倒进咖啡。   “钟小姐,你应该知道湛墨青和小盈以前曾经好过一段吧?”潘雯眉毛一挑。   钟叙叙喝了一口咖啡,还是苦得不行,又拿起一包糖:“那又怎么样?”   潘雯看着她淡定的模样,有点吃惊:“看来你早就知道?那你也知道他们是为什么分的手吧?”   钟叙叙抬眼看她,笑笑:“嗯。”   潘雯叹一口气:“既然你知道,我就直说了,钟小姐,当年小盈和湛墨青非常相爱,两人还一前一后出了国,后来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分了手,这么多年,小盈一直在心里装着湛墨青,没想到这次回国,他居然结婚了,而且还是闪婚。”   潘雯带着点讽刺的意味朝她笑笑:“据我所知,你与湛墨青认识不过才小半年时间,而且你们两个之间,也有一些利益关系的牵扯,我说的对吧?”   钟叙叙放下搅动咖啡的小勺,双手抱在胸前:“你知道得不少。”   “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钟小姐,我不知道你和湛墨青之间有多少感情,但是我相信你能明明白白看出来,湛墨青对小盈很不一般,很关心,对吧?”   潘雯停了停,看她没有什么表情,便接着往下说:“你看,你和湛墨青刚刚结婚不到两个月,但是湛墨青与小盈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与你这个新婚妻子待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你和小盈在湛墨青心里的地位孰轻孰重,你应该明了的。”   潘雯话锋一转,好像要替她打抱不平起来:“其实,同样作为女人,我也清楚你的感受,明白在这场婚姻里面,你是无辜的。”   “但是曾晔盈更无辜更可怜,是吧?”钟叙叙帮她补充。   “你明白就好。小盈与湛墨青兜兜转转很多年,很不容易。我希望你能设身处地为他们想一想,勉强维持一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只会造成三个人都痛苦,如果你退出,他们两个人能够在一起,你也能够有机会再寻找自己的幸福,这不是皆大欢喜么?退一步海阔天空,何乐而不为呢?”   钟叙叙挺佩服潘雯的,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但是她这一番话下来说得多漂亮,她钟叙叙如果放弃湛墨青,不但成人之美,还利人利己;而她如果不放弃,就是罪大恶极,自讨苦吃。   咖啡吧里暖气开得十足,她还是觉得冷,双手握住面前的咖啡杯,汲取一点温度。   “潘小姐说得真好。” 她想了想,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不过我记得,我才是湛墨青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才是湛家上下点头首肯的媳妇,曾晔盈再怎么说,也是湛墨青的过去式,现在,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卑鄙的小三。我还从来不知道,原来小三也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地插足别人的婚姻,破坏别人的家庭,这种极品行为算不算得上厚颜无耻?”   潘雯的脸立马变得很难看:“钟叙叙,我以为你是一个明事理的女人,才好心好意劝解你,没想到你不但不听,说话还这么恶毒!”   钟叙叙敛起笑容,一字一句地说:“到底是我恶毒,还是你们恶毒?”   潘雯一愣,语气软下来:“我也不是非逼着你现在做决定,只是想劝劝你……”   “好了!不要说了。”钟叙叙打断她:“曾晔盈呢?她为什么不亲自来跟我开口?   潘雯甩了甩长长的波浪卷发:“小盈根本不知道我找你,今天的事是我自作主张,她遇到什么事情都只会忍让,我们这些朋友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会帮她出头。”   “帮她出头?呵呵!”钟叙叙很想把手中的咖啡往她的脸上泼,忍得很辛苦:“曾晔盈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很不错,人前就一副可怜样,装作成受气的圣母,要做坏事的时候,就有朋友帮她出头,叫我羡慕得不得了!”   “你别把小盈说得这么难听,我都说了她不知情!”潘雯不耐烦地嚷起来:“你到底愿不愿意退出,给句爽快话。”   她刷地站起来,将金属勺子往玻璃桌上重重一磕:“曾晔盈在意大利不是已经嫁人了?现在又回头来纠缠旧情人,当真是很厉害!”   潘雯瞪大眼睛:“你别乱说,我们小盈才没嫁人!”   “是么?那你的意思是她这几年在国外一直独身?一直在痴痴等着湛墨青?”钟叙叙嗤笑:“还是她在国外明明有情人,但是知道湛墨青结婚了,又舍不得,回过头来打着真爱的旗号破坏别人家庭?”她抚了抚胸口:“你们这群人真TM叫我恶心!”   潘雯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冷笑两声:“我还就实话告诉你,小盈在意大利是有一个情人,不过她的情人势力很大,你以为湛墨青和你结婚是真心实意的?你别蠢了,他不过是拿你当幌子,实际上是要帮小盈摆脱与那个人的关系而已!”   钟叙叙一分钟也待不下去,提起包包转身就走,没想到潘雯还不死心,追在后面叫:“你不退出,也没用!你以为湛墨青真是和你去意大利度蜜月么?他实际上是去帮小盈办事,他也是为小盈受伤的你知不知道!湛墨青把当初他们恋爱的时候,买的盆栽都还保护得好好的,你还傻傻地蒙在鼓里,可怜又可笑!”   钟叙叙停下脚步,她从包里掏出一张一百人民币,用力拍在旁边一张桌上冷笑:“你TMD给我闭嘴!”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到地铁口的。   她的脑海里面反复回响着潘雯最后说的那句话:可怜又可笑。   不得不承认,潘雯说得很对,她在这场婚姻里,就是一个小丑,所有的演出都是在娱乐别人。   他们的情路多么曲折多么缠绵,放在任何一本小言里面都是赚人眼泪惹人同情的那一种,而她自己呢?想当然地就是炮灰女配,当然,也有可能一不小心成为人人喊打的恶毒女配。   她看到路边花坛里的小草,已经开始冒出了嫩嫩的芽,很快就会迎风长成葱绿的小丛林,过年的气息还没有完全泯去,大街上有小孩子正举着五颜六色的气球高兴地蹦跶,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还带着一丝长假过后的慵懒,太阳已经回家了,天空呈现出一种深紫的颜色,漂亮得叫人不敢直视,一切的一切都是多么和谐。   她想对自己笑笑,就咧开了嘴。   然而她看到地铁口玻璃上面自己的影子,脸色青白,嘴唇发紫,像一个木偶般,动作机械得要命,脸上像笑又像哭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彷徨在街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第一次觉得铺着大理石砖的街道那么硬,咯得她想要抬脚都困难,只好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但是高跟鞋却也跟着来使坏,她只不过一步没走稳,就崴了脚。   后来,她虚软地坐在路边的花坛边,把脸埋在掌心,脚上的痛楚倒是很清晰,不一会儿踝关节就高高肿起来。   想嚎啕大哭,不知道眼泪流出来了没有,但是确确实实,已经发不出声音来,所有的悲伤都堵在胸口,像一块重重的大石头,让她呼吸都困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   路人或行色匆匆,或不紧不慢地从她身边走过,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夜幕慢慢降临,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溶化在夜色里。   风渐渐大起来,气温渐渐降低,她坐着的石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块,一股要吞噬掉她的冷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让她禁不住颤抖。   她抬头,看到马路对面的麦当劳里灯火通明,里面的人们端着食物走来走去,带着模糊的笑脸,摇摇摆摆站起来,麦当劳倒是一个收容她的好去处。   恍惚中,有手机铃声响起,又有一个人影从面前飞快跑过,把她带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随后又听见一个愤怒的声音:“小偷别跑!”   下意识伸手捞了捞,原本挂在手弯处的提包已经不在了,她想要叫,又叫不出声,全身好像已经没有一丝感觉了,像是溺水的人,一个劲儿下沉,一个劲儿下沉,挣扎不得,有一股热量,汩汩地从身体里面流出。   “小姐,小姐!”在意识消失之前,她好像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焦急地看着她,还看见了,自己身下那一滩,在路灯下鲜红得触目惊心的……血。 第四十九章 钟叙叙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站在一条黑黑的隧道前,旁边不时有汽车飞驰而过。湛墨青手上拿着一束很漂亮的鲜花,身上穿着结婚礼服,在隧道的那一头靠在一辆车旁温柔地看着她,微笑着对她招手。 她下意识地想提起裙摆走过去,但是又发现。原来自己身上的是一条灰灰的牛仔裤,不是婚纱。怎么办怎么办?着急的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头上都渗出了汗,只好横下心朝对面走去。 那条隧道好吵,好恐怖。她开始跑起来,但是肚子一阵剧痛。怎么也跑不快,跑跑停停,直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还是没有跑到尽头。湛墨青就站的那里,站在布满阳光的出口,她却无论如何努力都够不着。 她实在跑不动了,想坐下来休息,却看见湛墨青摆了摆手,转身打开车门要走。她着急的大叫,可是身边飞驰而过的汽车声淹没了她的小小呼喊,眼睁睁的看着湛墨青缓缓发动车子,飞驰而去,车子卷起尘埃,遮住了她的视线。 钟叙叙带着绝望从梦中醒来。 第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钻入鼻腔,难闻之极。 头晕目眩,好像四周的空气都在旋转,心脏不安地跳动,慌慌乱乱,腹部一阵阵剧痛,汗水淋漓而下,她禁不住难受地呻吟出声。 “醒了?”有人低低地在问。 费力地转过头,看到湛墨青身着浅蓝色家居服,脸色泛白站在一旁,一双黑钻石般的眼睛里面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萧索和痛苦。 看到她醒了,他轻轻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色摩挲:“叙叙。” 她还沉浸在梦境里面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看到明明已经撇下她远走的湛墨青就在身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张口想要叫他:“……” 还没有叫出声来,一股强烈的反胃就把她淹没,“呕……”她趴在床边大吐特吐起来。这一吐便是天昏地暗,吐到耳朵嗡嗡直响,吐到眼泪婆娑,吐到苦苦的胆汁都冒了出来。 湛墨青紧紧抱住她:“叙叙,叙叙!”他的声音急切而响亮:“医生!医生!” 到后来,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吐,只能一个劲地干呕,伴着一阵阵的咳嗽,撕心裂肺。不知道为什么,呕吐时伴随着身体的每一次震动,下身都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冲出来,她颤抖地揭开被子,发现纯白色的床单上面弥漫着一大片鲜红,病号裤上面已经湿的稀里哗啦,还有鲜血不断地往外流,她害怕地大叫,血腥味却刺激得胃里面更加难受,呕得更加厉害…… 医生匆匆赶来,可是居然也止不住她的呕吐,她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在抖动,五脏六腑都被揪到喉咙,即将被她自己吐出来,胃在拼命痉挛,身体缩成一团抽搐…… 痛到极致,她抖抖索索喃喃地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湛墨青紧紧勒住她,在她耳边急促大吼:“不会!不会!绝对不会!”声音很近,又好像很远。 最后,好像有人用力扳直她的身体,死死将她按住,有针头从手臂刺进去,冰凉的液体注射进身体,随后,所有的意识都被黑暗吞没。 …… 钟叙叙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鹅毛,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很不好,不踏实。 脑袋里面沉沉的,有人在旁边絮絮叨叨地念,好像还夹杂着抽泣声,还有一只温暖的大掌,在她的脸上逡巡,痒痒的。 那只大掌渐渐转移到了她的手上,用力地抓得她生疼。她觉得自己本来已经可以飞高一点了,偏偏被这只烦人的手拉住,好讨厌。 “呃……”她想挣脱这只手的桎梏,可是居然动不了,一激动,居然醒了。 “叙叙你醒了!”林姨扑过来,伏在病床上,脸上带着泪痕:“我的孩子,你终于醒了。” 钟叙叙张张嘴想要说话,但却只能发出像蚊子一样的“嘤嘤”声。林晓蔷立即端了一杯温水过来:“姐,先喝口水。”她的眼角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小心!”一只修长的手稳稳地接过水杯送到她口边:“我来喂你。” 钟叙叙顺着这只手看过去,看到湛墨青近在咫尺的脸,眉目间染着浓浓倦意,眼圈黑黑的能与熊猫媲美。 他身上披着一件老气的土黄色外套,和平时的装扮极不相符,外套里面穿着的还是那件家居服。 “闺女,你终于醒了!”钟广涛的大嗓门在病房里响起:“哎呦你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哪!把我们急死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埋头喝了一口水,钟叙叙软软地靠着床头,身体发虚发冷。 她费力地哑着嗓子问:“林姨,我怎么了?” 林姨温柔地帮她顺了顺头发,“没什么大碍,就是在凉石头上坐久了,身体受不了,昏倒在路上,被路人见到把你送进医院,拿你的手机通知了我们。” 钟广涛在一边问:“闺女,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啥下了班不回家,在路边坐几个小时?” “咳咳。”喝下去的水像被呛到了,她咳嗽了起来。 林姨连忙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醒了就好,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钟广涛接腔:“叙叙呀,你真是把我们急惨了,你看墨青。接到电话就急匆匆出门了,衣服也没来的急换,还穿的是拖鞋。在医院陪了你一天一夜。眼睛都没合拢过,晚上这么冷,他就穿一件单衣,亏得我给他带了一件衣服,要不然他伤口刚好,哪里受得了哇。” 她看了看湛墨青,淡淡道:“是么,为难你了,对不起。” 湛墨青端着杯子的手指有些泛白,他的眼神飘她了一下,停留在她还插着输液管的手背上,嘴唇僵硬的动了动:“……” 她的病症叫做“崩漏”,或者叫做“功能性子宫出血”。 据医生说,是由于长时间的情志抑郁、心神不宁、休息不够和起居饮食不慎引起冲任二脉功能失调而致。导火索就是在地板上坐了太久,凉气逆袭而上,子宫过度收缩,出血如崩似漏。 两年前她也有过腹痛的经历,不过那时候远远没有这样严重,但是病根是在那时候就种下了,幸亏一直有林姨细心照顾,才渐渐恢复。自从嫁给湛墨青,几个月来衣食起居不够规律不够健康,才会造成现在这番模样。 这个病说大可大,最关键是当天她失血太多,医生费尽力气才把血止住,后来昏迷时输了不少血,才堪堪脱离危险,只是身体大受创伤,需要静养和用心调理。 最开始几天虚弱得;连病床都下不了,全靠人服侍。湛墨青衣始终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 “叙叙,来喝汤。”他将湛母送来的母鸡汤从保温桶里盛出来,一勺一勺放在嘴边吹凉后喂她。 钟叙叙不大愿意喝这种补汤。她的胃还难受着,闻着这味道就会想起那天呕得死去活来的滋味,不寒而粟。 “多少喝一点。”他揉揉她的头发,像哄小孩:“来,张嘴。” 她疲倦地推开:“待会儿喝。” 湛墨青坚持不懈地非要她喝下去:“喝了对身体好,挺话。” 她一阵不耐,伸手一拂,哗啦一声,汤碗被打翻,滚烫的汤水撒得被单上到处都是,湛墨青眼疾手快地把被单掀开:“有没有被烫到?”他焦急地问。 “没有。”钟叙叙皱着眉头说。这么厚的被单,鸡汤怎么可能渗得下去。 湛墨青检查了一下她身上,发现确实没有沾到汤汁才作罢,随即收拾跌落的碗和勺,按铃叫护士进来收拾。 又是一番折腾。 幸而湛墨青是院长的公子,护士小姐进来换床单被套时不但没有埋怨,语气还异常礼貌温和。 等到收拾妥当,钟叙叙更是没有剩下一点喝汤的胃口。 湛墨青不再勉强她,默默地给她盖好被子:“那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妈妈做。” “随便。”她有气无力恹恹地回答。 湛墨青的双手在被套上停了停。她眼角瞄到他手背上红红的一片,应该是刚刚汤碗打翻时留下的,心下便有些忡怔。 “睡一会儿,嗯?”他低低地在她耳边道。 钟叙叙拉过被子,滋溜躺下,闭上眼再不去看他。 自从住院,她变得十分嗜睡,不过躺了一会儿,困意就慢慢席卷而来。正在似睡非睡间,病房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有人来了。 “你怎么来了?”她听见湛墨青不冷不热地问,声音里好像不含情绪。但是据她对他的了解,闭着眼睛也能知道他此刻一定是蹙着眉头。 “叙叙的身体怎么样了?”是莫千南,他也冷腔冷调。 “还好。”湛墨青言简意赅。 钟叙叙感觉到莫千南轻轻走到她的床边。 她没有睁眼,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眼睛灼热地盯着她,脸上渐渐发热起来。 一阵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莫千南伸出手停留在她的脸庞上方。 他的手上热热的温度隔着空气传到了她的鼻尖,一阵发痒。 “你干什么!”湛墨青用一种质问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止意味。 鼻尖上的手顿了顿,收了回去。 “等叙叙醒了我再来。”莫千南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搅,她再也没有了睡意。 第五十章    病中的时光过得飞快,好像只在转瞬之间,大半个月的光阴就像一缕青烟被风吹散般,匆匆而逝。   平心而论,这半个月,钟叙叙觉得自己过得不错。   睡觉睡到自然醒,生活全不用自己操心,有空就看看小说和电视,她几乎把迪士尼的动画片扫荡了一遍,常常抱着枕头,笑得四仰八叉,在床上躺累了,就下床走一走,很清静,也很享受。   这天晚上,她看完了《玩具总动员3》,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   湛墨青从旁边的小桌上堆积的文件中抬起头:“看完了?困不困?”     “还好。”她慢吞吞地下床洗漱,再慢吞吞地爬上床。   下午美美睡了一大觉,晚上精神不错,她打开床头的台灯,拿起一本小说翻了翻。   “别看了,让眼睛休息一下。”湛墨青把书轻轻从她的手里抽走。    她撇撇嘴:“睡不着。”   湛墨青把书放好,在床边坐下:“我陪你说说话?”   “嗯,有点懒,不想说话。”她把头埋进枕头。   湛墨青本来俯身要帮她关掉台灯,听闻此语,身体尴尬地倾斜着,手停在半空,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   他愣了足足十秒钟,手终于落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只准看一会儿,我待会儿叫你,帮你关灯,嗯?”   他重新回到他叫人加支的简易小桌前,又开始看起文件来。   病房里面静谧下来,他面前的台灯是橘黄色的,把他的头发和脸部轮廓染上一层金色光圈,钟叙叙仔细地顺着他淡墨色的眼,高挺的鼻梁骨,薄薄的嘴唇一路看下来,发现他比刚出院的时候又瘦了不少。   这段婚姻,折磨的不仅有她,还有他。她气馁地想。   手中的书也看不进去,她叹了口气,关了灯躺下。   “睡了?”湛墨青回头问她。   “唔。”她把嘴巴掩在被子里,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别捂着嘴,不好。”湛墨青走上来,把被子理好,低头用唇轻轻在她的额头划过:“我去外面,不吵你。”   她没有躲开他的唇,她一直抵触他的触碰,这次他低头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安与希冀。   湛墨青收拾好文件,把阵地转移到病房外面的走廊上,借着昏暗的灯光继续埋头做事。   他还是很忙,白天为了陪她基本不按时上班,后果就是夜晚常常抱着笔记本写东西,看文件,弄到很晚,有几个晚上几乎忙到半夜,怕翻文件和敲键盘的声音影响她休息,每次她一躺下,他就会自觉自愿地到外面去。   他在病床旁边摆了一张简易的折叠单人床,从她住院至今,每晚宿在医院。   钟老板经常到医院来和他商量事情,她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猜测,湛墨青帮钟老板收购的事应该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了。   这样也好,她自嘲地想,证明她嫁得还有一点价值,大家以后也能少一点牵扯。   又是一个清香袅袅的早晨,春光明媚。   钟叙叙透过病房窗户玻璃看下去,医院花园里翠绿一片,生机勃勃。   她转身:“我想下去走走。”   湛墨青刚洗了脸,脸上润润地,下巴上还有几滴水珠,他微微一笑,像春风拂过:“好。”   尽管有阳光,清晨的空气还是十分冷,湛墨青不仅帮她穿上了大衣,还带上一条厚厚的羊毛披肩,搭在她的肩膀上。   “春天来了啊,你看桃树都在打花苞了。”她发现花园里的那株桃树的灰色枝干上还只冒出了尖尖的嫩芽,已经有几个小花苞挂在上面了。   “是啊,真早。”湛墨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说。   “太早了也不好。”她耸耸肩膀:“过几天倒春寒,说不定这几个小花苞就会冻死在树上,根本没有希望开放。”   “是么。”湛墨青轻笑,把她肩头掉落的披肩重新搭好。   “所以说,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时节,生根发芽,开花结果都要顺应时序,早了不行,晚了也不妥。”   她慢悠悠地想了一会儿:“人嘛,也是一样。”   我们俩个不就是么?我们的人生之树本来就不属于一个地域,勉强要将它们安排在一起,还要它们开花结果,不过是痴人说梦。   “坐一坐,嗯?”湛墨青扶着她走到桃树下,坐在木椅上:“我去给你拿早餐,你等我一会儿。”   “好。”她的目光被椅子扶手上蠕动爬行的一只小蚂蚁吸引住了,小蚂蚁头上的触角不停地在椅子上点来点去,应该是专注地在寻找食物 早晨的风还带着霜露的气息,刺激得胸腔里面十分清爽。  隔着一从草木,身后突然传来清脆欢快的女声:“哎我好羡慕嫉妒湛院长的儿媳妇儿,你看她住院这段时间,湛公子是寸步不离守在旁边,跟伺候皇后似的,简直都为伊消得人憔悴了!”   “我倒没什么感觉。”另一个女声响起,听在耳里十分熟悉。   “想当初我是被湛公子秒杀过的,又帅又有气质,又有味道,还专情,照顾老婆无微不至,啧啧!可惜他结婚了,唉!”   “别,这些人咱们招惹不起。” 钟叙叙总算听出来了,现在说话的是专门负责照顾她的护士,名字好像叫小梦。   “怎么?你以前不是一直把湛公子当做偶像的么?”另一个声音疑惑地问。   “小梦你不知道,三十的头一天下午我被付主任叫回来加班,你记得不?你知道是为啥么?湛公子带了一个大美女,来做流产手术!”小梦的声音压低下来:“那个女人不是他妻子,据说是他一个什么老同学!我看那个女的年纪也不小了,你说这种事不让自己老公陪着,要他陪着做什么?不是有问题么?而且据说,这个手术还是湛公子以私人关系,拜托付主任亲自操刀的,连院长都被瞒着!”   “不会吧?也许他真是陪朋友来的?如果是陪情人来,干嘛还来我们医院?这种事迟早会曝光的嘛!”   “谁知道啊!他们这些人的感情生活那么复杂,我们外人哪里猜得透!而且湛公子的妻子这一次住院的原因是子宫大出血噢!哎呀好惨的,那天被送来的时候吐得命都快没了,血止都止不住,床褥全湿了!付主任说,她这辈子可能都怀不了孕,真可怜!”   阳光很耀眼,今天是一个好天气。   但是钟叙叙却觉得全身冰凉,头皮发麻,她埋头看着自己因为贫血而苍白的手,不听话地在颤抖,抽风一样。   小梦接着往下说,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渐渐高起来:“还有哦,付主任说呀,她最重要的病因是精神压抑太久,情绪过于低落,伤心伤肝!你说,要是她与湛公子婚姻幸福,会得这个病么?”   “啊!”钟叙叙听见另一个女孩惊叫了一声:“这样啊!天哪她好可怜,我看她对人客客气气,人也长得清清秀秀,怎么会这么倒霉!”   “所以么,湛公子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也幻灭了,我们还是找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男人嫁了比较好,帅有什么用?有钱有什么用?婚姻不幸福,就全都是假的!”   “怪不得,我看你这几天居然答应和曾医生去约会了,哈哈你不嫌他长得矮啦?”   “我算想通了,只要他对我好,身高不是问题!”   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八卦起约会的细节,没有再继续谈论她了。   “叙叙!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一声着急的叫唤打断了她的神思。   湛墨青提着早点,一脸担忧站在她面前。   阳光怎么这么刺眼?她闭了闭眼睛,淡笑:“没事。”   “湛,湛总,湛夫人,你,你们好!”两个女孩子听到了湛墨青的声音,转过头来,居然看到她们谈论的对象就在身后,脸都僵了。   “你们好。”湛墨青点点头。   “湛夫人,你,你在这里坐了多久?”叫小梦的小护士战战兢兢地问。   钟叙叙偏头略微思考,冲她绽开一抹笑:“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叙叙,她们,是不是说了什么?”目送着两个小姑娘逃也似地离去,湛墨青蹲下来,迟疑地问她。   “不记得了。”钟叙叙把头靠在木椅靠背上,那里真硬,咯得头一阵一阵疼,不过现在她真的很需要一个依靠的地方。   湛墨青脸色微僵,他突然被一种叫做害怕的情绪击中。   他的小妻子经此一病元气大伤,全军医院最权威的妇科主任付医师亲口告诉他,她今后成功受孕的机会微乎其微,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一直以为,她是一个纯真可爱的小姑娘,从小在蜜罐里面长大,人生道路平坦无波。   结婚以来,他始终在为曾晔盈的事情奔忙,他总是傻傻地想,等他办完这件事,他就可以同她一起幸幸福福地生活下去,他的人生也不会再有一点儿遗憾。   但是他没有料到,他的小妻子会受伤,会难过得差点丢了命。   她昏迷的那两天,他没日没夜地守在病床旁,看着她惨白的小脸,想起那个晚上鲜血淋漓的场景,内心肆意奔涌上来的恐惧恨不得把他的心都掏空了。   那一刻,他想的是,自己怎么这么笨?怎么不知道她已经这么虚弱了?   那个晚上,春日的月亮很明,很亮,他一个人站在窗户前,眼前浮现的是她眯着眼笑的模样,眼睛弯弯的,像极了天上的月牙,还会露出一点点牙尖,可爱极了。   可是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从昏迷中醒来时,眼睛里的悲凉和疏离,让他心惊胆战。   他更不敢把实情告诉她。如果她知道自己可能会失去做母亲的权利,会不会崩溃?他宁可独自一个人承受这种剧烈的痛苦。   “叙叙,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带着一丝侥幸问她,心里暗自祈祷那两个护士没有多嘴。   “我知道了我该知道的。”她没有看他,眼神含着些许空洞,望着前方。 第五十一章 “没有关系,叙叙!”他紧紧抓住她的膝盖,手中的早餐“啪”地掉落在地:“没有关系,付主任说还可以治,还有希望,你不要灰心,不要……” “不要说了。”她萧瑟地挥挥手:“我有点头晕,回去吧。” 她站起来转身就走,没有留给他丝毫回旋的余地,连身上的披肩掉了也没有感觉。他的头突然痛起来,眼前一阵模糊,要很费劲地凝神才看得清她的背影。 湛墨青用力甩了甩头,大步流星追上去,伸手拉住她冰凉的小手,他于是发现了她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 他的心猛地一跳,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叙叙……” 好像有一团火焰在心脏的地方熊熊燃烧,强烈地灼烫着他的全身,漫天而来的剧痛让他的脚下一个蹒跚。 他想说对不起,但是连他自己也觉得说这三个字真欠抽,他又想,湛墨青,你丫就是一个欠抽的混蛋! 钟叙叙走得很快,他也跟着走得很快。她经历了这么一场大病,此时情绪又十分激动,身体孱弱脚步虚浮,才一会儿就踉踉跄跄地,差点一头撞上路人。 “哎,走路小心一点呀!”那人躲开钟叙叙一个不稳朝她撞过去的身体:“呀,怎么是你们?” 钟叙叙抬头,看到潘雯一脸惊诧站在面前。 “钟……小姐?”潘雯疑惑地看着钟叙叙,不过大半个月不见,她怎地变憔悴如斯? 钟叙叙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平澜无波地把手从湛墨青大掌中抽出:“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湛墨青连忙要跟上,却被潘雯的话阻挡了脚步:“咦?她这么了?我那天见到她还好好的呀。” 他心中一动,问潘雯:“你什么时候见过叙叙?” 潘雯脸色一滞,声音低了下去:“呃,就是刚过完年那天。” “你这么会遇见她?”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发问,一双深黑的眸子牢牢盯住她。 “我,我就是找她聊聊天而已,也没说什么……”潘雯支支吾吾,心虚地敛下眉眼望着地面。 他握紧了拳头,极力控制自己不要激动,但是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此时的面目一定有点狰狞了,因为潘雯好像被他的表情吓到,后退了两步:“我,我说……” “你说什么?”他步步逼近。 “我就是叫她跟你离婚,让你和小盈在一起!”潘雯一横心,不管不顾地嚷出来:“你和小盈好不容易重逢,又不是没有感情,她干嘛在中间挡着!” 潘雯从很多年前就一直觉得,湛墨青是世界上快要灭种的绝佳好男人。 他正直、他勇敢,他身上带着军人世家说一不二的伟岸飒爽,好像是烈日密云下戈壁滩上那一株高大挺秀的白杨;他朴实、他真诚,他对身边的人永远温情脉脉,就像是在疾风暴雨下为你遮挡一切的那一方屋檐。 那时她真心为小盈高兴,她觉得小盈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她和一帮同学都最看好的这一对天上绝配的恋人,最后会分崩离析劳燕分飞,差点老死不相往来。 小盈重新回来的时候,她以为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她自作主张地要替好友除掉情路上的绊脚石,她觉得自己做得很对。 可是好像并不是这样? 她看着湛墨青。在她的印象中温文尔雅的湛墨青,此时一双黑眸里好像要拼出火来,嘴唇抿得紧紧地,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毕露,整个人好像变成了蓄势待发的黑豹,叫人不寒而粟。 “怎,怎么了……”她又退了两步,没出息地语不成调。 湛墨青死死盯着她,过了许久,眼里跳动的火苗渐渐熄灭,留下一推没有生命气息的灰烬。 他一字一顿地开口:“潘小姐,我和叙叙的婚姻不需要你多嘴,希望你以后自重。” 潘雯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脸上涌,又急又羞:“你说什么!小盈流了产在孤苦伶仃地在家里躺着你都不管不问,她现在还怪我,你……” 湛墨青眯了眼从她脸上扫过。 一股凉意从脚底弥漫开来,她立即噤住声。 他冷漠地道了声再见,转身要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我抽不开身,你多照顾一下小盈。” —— 湛墨青走道病房门口,听见钟叙叙在打电话。 “嗯,我问过了,明天可以。” “好,先挂了,林姨再见。” 他背靠在门口墙壁上,仔细地听着她说话。 她的声音不是特别柔美,但是带着一种饱满的悦耳,听在耳里十分舒服,像雨天的向日葵在晨风中摇摆的感觉,很清新。 她挂上了电话,他觉得自己该走进去了。 不过一道门而已,他这一步迈得特别特别艰难,堪比上刀山下火海。 “在跟林姨打电话么?”他故意选择轻松的语气问。 钟叙叙:“嗯,我问过付主任,后天可以出院,我想回家。” “回家好,回家好。”他毫无意义地重复了两遍,踱到她身旁:“医院不好,咱们回家。” 钟叙叙瞥了他一下,不带感情地道:“我是说回我自己的家。” “……”湛墨青没想到是这种结果,一时语塞。 阳光已经很灿烂,铺满整个病房。小桌上放着她喜欢的书,封面上的一只斑斓的蝴蝶在阳光照耀下栩栩如生,好像要从纸上飞出来,在空中翩翩起舞。 “回我们的家不好么?叙叙?”他的语气带上几分哀求。 她本来正在收拾散落在电视柜上面的碟片,听见他的话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停,随后脸上浮起一抹虚幻的笑:“我们的家?湛墨青,你有把那里当做过我们的家么?家不是需要两个人共同营造?你有么?我一个人在那套房子里已经待腻了,也待怕了,不想再回去。” 他的脸火辣辣地,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个巴掌,说不出话来。 …… —— “《史记》、《诗经》……还有字帖!”许玮婷收拾着她那一推小言,居然在书堆底发现了几本经典,拿在手里扬着啧啧感叹:“钟叙叙同学,你的品位好高雅!” “哼,你别被她骗了,她要是有看一眼我就不姓林!”林晓蔷接口,一脸不屑。 “行,回头让爸爸帮你改户口,勉为其难要你跟我姓钟好了。”钟叙叙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两人忙个不停地替她收拾,准备出院。 “我就不信你还真看了!”林晓蔷不信邪。 “我是没看一眼。”她慢悠悠地拿起一个香蕉,剥开咬了一口:“我看了两眼。” “噗——”许玮婷忍不住笑喷出来。 林晓蔷哀怨地瞪她:“你逗我!” “妹妹么,就是拿来调戏的。”钟叙叙向她抛了一个媚眼:“可还销魂?” “哈哈!”许玮婷平拍着林晓蔷的肩膀:“林妹妹,论无耻,咱们比不上这厮,不和她逞这等口舌之快,咱不理她。” “别啊,别不理奴家,奴家空虚得紧哩!”钟叙叙翘起兰花指做出伤心抹泪的摸样。 许玮婷大笑,笑完之后不无伤感地冲过来捏捏她的脸:“不错不错,还能开玩笑,没让我失望。” “得了,你们俩别打情骂俏了,快来帮忙!”林晓蔷双手叉腰:“钟叙叙,你住个院也弄这么多东西,你看光盆就有四个!至不至于呀!哎呦累死我!” “坚持,”钟叙叙咬一口香蕉:“这个时候就是发挥你这个林妹妹作用的时候了,加油!” 林晓蔷气得不轻,脸颊都鼓起来:“敢情我就是帮你做苦工的?” “这么热闹,在说什么呢?”一道戏谑的男音突然插进来,紧接着,玉树临风的莫少翩翩登场。 “莫千南!钟叙叙欺负我!”林晓蔷抢先告状。 莫千南耸耸肩:“抱歉啊晓蔷,现在我的身份已经不是你男朋友了,不好打抱不平啊。” “你丫就是一个狗腿子!”林晓蔷做愤怒状:“回头小心我拍死你!” 许玮婷对莫千南一直怀着十分的不满,她扬起下巴:“莫少,来找我们叙叙有何贵干啊?” 莫千南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差点忘了正事!”他笑嘻嘻地让开身,病房里众人才发现他身后站着一个矮小的老头,穿着一身唐装,胡子很长,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风范。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全国乃至全世界中医界都享有盛名的庄医生!”莫千南冲老头鞠了个躬,声音响亮:“庄医生好!” 老头摸了摸胡子,在莫千南敲了一个爆粟:“油嘴滑舌!”又将头转向钟叙叙:“神昏面白,唇色浅淡,你说的就是这个小姑娘吧?” 莫千南一脸崇拜:“庄老,您太厉害了,一眼就看出来是她,给她诊诊脉好不好?” 老头又是一个爆粟:“小混蛋!装老,你才装老!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装老么!” 莫千南委屈地捂住头:“我不是说您装老,我是叫您庄老~师,这不舌头打结,那个师字没跑出来嘛!” 第五十二章 “行啊莫千南,还知道帮我们钟小叙请医生,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一禽兽来着,现在看来可以漂漂白,升级为兽人。”许玮婷很不客气地跟莫千南开玩笑。 莫千南翻了个白眼:“许美女,咱也算老朋友了,这么久不见,您言语可否不要如此犀利?小生这张老脸都不知往何处搁啊!” “莫小子,你是请我来看你打情骂俏还是给人看病的?”长胡子老头吹胡子瞪眼睛地质问莫千南。 “当然是看病,庄老……呃,师,您请!”莫千南一付卑躬屈膝的狗腿子嘴脸,搬了张椅子给老头坐下,转头冲林晓嫱颐指气使:“还傻站着干什么,快给庄老……师上茶!” “你!”林晓嫱双手叉腰要发作,想了想又忍住:“莫千南,算你丫狠!哼!”愤愤去泡茶。 “小姑娘,伸出手来,我给你号号脉。”庄老头冲钟叙叙点头示意。 钟叙叙迟疑地伸出手。 …… “嗯——”庄老头号完脉,长长呼了一口气。 “脉象缓若,是脾虚之象。这病——”庄老头端起林晓嫱泡的茶,不紧不慢地吹了两下,抿了一口:“不容易治。” “啊?”三人又不约而同地发出哀叹声。 “不过嘛——”老头又抿了一口茶,皱皱眉:“哎小姑娘去给我重泡一杯,记得水温要高一点!这茶叶不错,别再浪费了!” “饮水机的水就是这个温度的嘛……”林晓嫱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接过茶杯。 许玮婷性子急,忍不住催促:“老人家,您一口气说完成不?要不她这病没治好,我们又都急出心脏病了。” 庄老头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年轻人,不要这么性急。这个病嘛——很难治,不过也不是治不好,要靠平时慢慢调理。” “这么个调理法?”莫千南问。 “小姑娘我问你,你是不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情绪不好?”庄老头问钟叙叙。 钟叙叙犹豫了一会儿:“算是吧。” “所以说嘛,第一,得要调整心态。你想想,世间万物,运势而生应时而亡,人这一生如白煦过隙,不过短短几十年光阴而已,为何要郁郁于衷不展欢颜呢?凡事都要看开些,何况你还这么年轻!” “老爷爷,您喝水。”林晓嫱吧茶杯放下退到一旁,悄悄跟许玮婷耳语:“你听,好有古意的说法,世外高人呀!” “第二,要调整饮食。你失血过多,目前最要紧是补气固脱,最好的方子就是喝参汤,大补。还有多吃一些健脾益气的食物,比如红枣乌鸡等等。待会儿我再给你开个方子,照着服用一个阶段试试。” “第三,生活要规律健康,进行适当锻炼。”庄老头摸摸长胡子:“如果调养得当,两三年之内也许就可以恢复得七七八八。” “如果调养不得当呢?”莫千南快人快语。 “那就好不了咯。”老头耸耸肩。 “白痴问题!”林晓嫱白了他一眼。 “庄老先生,”钟叙叙犹犹豫豫发问:“医生说,我可能不会再怀孕,是真的么?” “唉!”庄老头长叹一声,把她的心高高吊了起来:“你这身体,关键就是调养,只要调养得当,怀孕是很有希望的!” “哦!”站着的三个人再次统一发出长长的感叹声。 庄老头拿着莫千南递上来的笔洋洋洒洒写了一页药方:“莫小子跟我去我的药行抓药,回头叫他给你送过来。服用方法我会教给他。” 钟叙叙笑笑:“庄老先生,真的很感谢你。” “别,你谢莫小子吧,他求了我好几天了,今天一大早就在我家蹲着非要吧我拉出来,要不是看他那可怜兮兮的摸样我还懒得跑这一趟!”庄老头说罢一甩袖子:“莫小子,摆驾!” “嗻!”莫千南作了个太监姿势:“您请!” 一老一少在三个姑娘一脸的黑线表情下大摇大摆离去。 …… “咦?湛总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门口传来莫千南特意拔高的声音。 “莫少。” “您别站在这里,指不准路过的人还把您当成门神了,那多不好,您说是不?”病房里面三个姑娘的脑海里此时浮现出的都是莫千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 “叙叙。”湛墨青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木头盒子:“收拾好了么?我送你。” “快了。”钟叙叙淡淡答。 “真禽兽来了。”许玮婷不大不小地一声嘀咕,病房里几人听得清清楚楚。 湛墨青脚步一滞,没什么表情。 他走到林晓嫱身边:“晓嫱,我来吧。” “别,不敢劳您大驾,湛总您哪里是干这种粗活的人呀,别脏了您的手!”林晓嫱一甩头发,转过身背对着他。 湛墨青已经伸出去的手倏地缩回来。 病房里又是一片尴尬的寂静。 “唉湛总您让一下,别挡道啊!”许玮婷提着装满书的大包从湛墨青身边走过。口气火药味十足。 钟叙叙叹了一口气:“湛墨青,你去帮我跟付主任道个别,谢谢他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好。”湛墨青转身走出去。 “哼!”许玮婷冲着他的背影竖起了中指:“混蛋!” 钟叙叙哭笑不得:“许小婷,你真幼稚!” 半小时后,钟广涛也来到医院接女儿回家,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来啦?”林姨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刚进门,浓香鲜美的鸡汤味就扑面而来。 “好香啊!”林晓嫱用了吸吸鼻子:“肚子饿了!” “我炖了乌鸡汤,待会儿好好喝一碗。”林姨笑着摸摸女儿的脸颊。 “墨青也来了?坐。”林姨招呼湛墨青坐下,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疏离与淡漠。 “你看你看,晓嫱她妈非要让我接叙叙回娘家,说是方便她照顾女儿,墨青,你们夫妻俩就暂时分居一段时间,哈?”钟广涛的大嗓门一如既往。 在某些问题上,女人永远比男人要敏感很多。 “林姨!”湛墨青叫住林姨,把手上的木头盒子递过去:“这是我托人买的野生人参,给叙叙炖汤喝,补身体。” 林姨吧盒子打开,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哎呀!” “怎么了?”钟广涛凑上去一看:“好大一只参,哪里买的?” “我托朋友从长白山买过来的,据说是百年老参,益气补血,吃了对身体很有好处。”湛墨青笑笑。 “百年老参啊,很贵吧?”林姨小心翼翼地把包得密密实实的人参从盒子里取出:“至少得几十万吧?我也买了一些,不过没有买到纯野生的,只买到一点移山参。” 林姨抬头,真心地对他说:“墨青,你有心了。” —— 百年老山参的效果很好。 最开始是服用的独参汤,即光用人参片来煎汁,不加任何东西,全靠参汤固本培元,但就是很苦很难喝。 后来渐渐减轻剂量,将人参炖汤或者熬粥,口味较为容易接受。 庄老头听说她服用老参,又重新开了药方配合服用,双管齐下,两个月不到,钟叙叙的身体就渐渐恢复过来。脸上肤色愈见红润,身体也不再发寒发冷,手脚温暖许多,只是大姨妈还是十分不正常。 这一个多月,时间依然流逝。 钟叙叙辞去了工作,专心待在家中调养身体,期间她胖了五斤,学会了煲汤,从头到尾练了一遍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还养了两对小金鱼,死了一对,剩下一对在鱼缸里快活地游来游去。 这一个多月,她明白了一件事。 她活到现在,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不只一双筷子,还有很多。 因为许多时候,想通了就没什么大不了。 比如本来就不该属于你的的东西,即使是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日,晚霞铺满天际,一只小蜜蜂飞进了她的房间,嗡嗡地在窗户上撞来撞去,十分可怜。她连忙打开窗户,把小蜜蜂放走了。 小蜜蜂飞出去的时候,好像在空中划了一个8字,很好看。 电话声突然响起,是一个久未谋面的高中同学。 “叙叙,晚上同学聚会,在钱柜唱K, 你来不来?” 她略一思考,痛快回答:“好,我去。” “七点半,不见不散哦!” 挂上电话,她再次走到窗边。 小区花园里,几株玉兰开得正盛,白中带紫的花朵像一只只飞动的小鸟儿,地上落了一些厚实的花瓣,可能是被人踩了的缘故,颜色变得灰黄灰黄的很难看,同树上的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拿着手机,手有点抖。 踌躇了大概五分钟,她找到呢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 有那么一刹那,她希望他不要接听。 但是他接了,而且很快。 “叙叙。” “湛墨青……” 她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叫她“叙叙”的情景。 好像是在电话中,他叫得很轻,很像“嘘嘘”,当时她觉得很糗,很难堪。 眼睛渐渐模糊。 她轻轻地对这电话那头说:“今天晚上我高中同学聚会,在钱柜,你晚一点来接我?” “好!”湛墨青毫不犹豫地答应。 “那就到时见。”她按下了手机上红色的挂机键。 第五十三章 “钟叙叙!” 钟叙叙刚出了停车场,就听见有人在叫她。定晴看去,是高中被班上女生戏称为“黑马王子”的彦明冬。咖啡色毛线开衫,黑色长裤,和高中时代永远一身耐克的摸样差得很远。不过他的黑皮肤没变,笑起来给人的那种爽朗的感觉也没变。 “哎,彦明冬?好久不见!”她挺高兴见到这个高中同学。 “是很久没见,听说你结婚了?怎么都没有通知我?”彦明冬小跑过来,第一句话就埋怨她。 “你不是去了日本么?我怎么通知你?”钟叙叙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呢?结婚没?” 彦明冬鬼嚎一声:“连对象都找不着,和谁结婚啊?” “我觉得吧,”钟叙叙摸摸下巴:“找不着也好,总比带回来一个日本小妞强。” 彦明冬用力拽了一下她头发:“你这没良心的小丫头,想让老哥我打光棍?” “哎哟!”钟叙叙摸摸发疼的头皮:“你怎么还拽我头发!” 高中时代,彦明冬坐在她后面,上课时候他只做两件事:一是睡觉,二是弄她引以为傲的一头秀发。有时候偷偷给她编小辫子。要找她借作业抄的时候就使劲拽她头发,弄得她恨恨地几次扬言再也不理他了,不过最终也没能耐住他的死缠烂打,俩人倒是发展出了革命友谊。 “几年没见,变瘦了。”彦明冬捏捏她的小手臂:“一把骨头,唉减肥可不好啊丫头!” “我这叫长抽条了,没减肥!”钟叙叙强调。 “呵呵是么?”彦明冬笑着又拉了拉她头发:“头发倒是没变,很好。”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KTV包间,里面已经坐着好几个人,一见到他们就纷纷起来招呼。有一个黑炭头当年和彦明冬一样是篮球队的,叫赵宁,他一见到彦明冬就冲他打了一拳:“兄弟,想死你了!” 彦明冬反手握住他的拳头:“我也是。” 两个大男人打情骂俏一阵,赵宁瞄到旁边站着的钟叙叙,暧昧地冲彦明冬眨眼,一双小眼睛眯成细细的缝儿,操着一口纯正东北腔问:“你们俩咋一起进来?是不是这几年背着我们有啥小动作,嗯?” 彦明冬故意挨近钟叙叙:“被你看出来啦?我们俩其实私交匪浅,懂了吧?” 赵宁点点头,一脸深沉:“我说从高中起你丫就不正常,天天搁后边儿揪人家小姑娘马尾辫儿,原来早就有预谋哇!” “当然!”彦明冬一本正经回答,又朝钟叙叙挨了挨。 钟叙叙啼笑皆非,正要解释两句,旁边一个女声响起来:“赵宁你别听他胡说,人家叙叙刚刚结婚几个月,他能有什么预谋!” 说话的是与钟叙叙关系不错的一个高中女同学吴瑜,当时参加过她的婚礼。 赵宁听了,又给了彦明冬狠狠一拳:“小样儿,涮我!” 彦明冬一脸难受地握着肩膀哎哟哎哟地叫,好像真被打伤一样,大家都笑起来,赵宁也笑:“你这家伙,还跟以前一样会装!” 分别几年,大家都变了不少。有人变胖了,有人变瘦了,有人变积极了,有人变颓废了。 钟叙叙也算是变化比较大的一个。有好几个女同学一直围着她问减肥心得,弄得她不停地解释自己是生了一场病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和同学寒暄的间隙,彦明冬走到她跟前,状似无意地问她:“你生了什么病啊?” 她想了一想,说:“大病。” 彦明冬愣了愣,笑笑:“小丫头,要多注意身体。” “叙叙,快来快来!这首歌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的么!”吴瑜死死抱着话筒叫她:“快来我们情歌对唱!” 麦霸太多,大家纷纷抢着点歌唱,包间里气氛一片欢乐。 钟叙叙冲彦明冬笑笑:“嗯,我去唱歌了。” …… 唱完一首歌,立刻有人又冲上来和吴瑜抢话筒,钟叙叙有些意兴阑珊,坐到一旁。 赵宁不知什么时候凑上来:“老同学,结婚了都不跟哥说一声,相当的不够意思啊!” 钟叙叙开玩笑:“帮你省了份子钱还不好?” 赵宁虎下脸:“哥混得再差也不缺这点儿钱,关键是同学情!你看你置我们的同学情于何地啊何地!”伸手倒了一杯酒:“是同学的,就干了!” 钟叙叙看着杯子里晶莹的啤酒,犹豫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能喝?人家是女生好不好!”一双手伸过来把赵宁挡住了:“别理他,叙叙。” “就一杯,又没啥关系,咋地你还想英雄救美啊?”赵宁扯着脖子粗声粗气问彦明冬。 “没关系,我喝。”钟叙叙微微一笑,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好!干脆!”赵宁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我也干一杯!” 彦明冬凑到她耳边:“赵宁现在做销售,练出了一身好酒量,喜欢到处灌人,你别太勉强。” 钟叙叙点头:“嗯,我知道。” 医生跟她说过,要忌烟酒。 她其实并不喜欢喝酒。啤酒苦苦的,喝下去又涨肚,并不好受。 但是当看到小小杯子里面漂亮的金黄色液体时,她猛地回忆起她还没和湛墨青办婚礼时,她同大学寝室的姐妹聚会的那一天,湛墨青帮她挡酒的情景。 如在目前。 她记得当时湛墨青说她是胆小鬼,她埋怨他毁了自己清白,他说,钟叙叙小姐,你的清白早被我毁了。 她为这句话心中悸动了很久。 现在回想起来心里很酸。 她又想起,待会儿湛墨青要来接她。 不喝一点酒,她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 她怕自己开不了口。 “没有关系,额我酒量没有那么差。”她冲彦明冬举起杯子:“我们喝一杯?” 彦明冬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给她倒满酒:“叙叙,你变了很多。” “是么?变美了还是变丑了?”她端着杯子问。 “嗯,”彦明冬稍微思索一下,语气淡淡地听不出情绪:“成熟了,还有……变得伤心了。” 钟叙叙胸口一窒,她低下头:“是么。” “看你的眼睛,好像很悲伤。”彦明冬低低说。 她垂下眼帘,故意笑得夸张:“看来你去日本学的是心理学?哈哈!” 彦明冬看了她一会儿,也笑:“凭小哥我的聪明才智,哪里用得着专门进修?靠直觉就可以把你个小丫头看透!” “啧啧,很厉害啊,彦明冬!”钟叙叙举起杯子:“来,喝一杯?” 彦明冬按住她的手:“光喝闷酒没意思,我们来玩骰子?” 赵宁把头伸过来:“哎玩骰子?我也来!” …… 几轮玩下来,彦明冬输得最多,她基本没有喝到几杯酒。 不过她的小酒量,喝了几杯也微微醉了,头有点沉。 湛墨青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 赵宁唱歌去了,她和彦明冬两人就放下骰子,玩两只小蜜蜂。 这一次她输了。 她举起杯子要喝,发现身边的沙发一沉,湛墨青坐到了旁边。 “我喝醉了,帮我喝一杯。”她把杯子递过去。 湛墨青接过酒,跟彦明冬打招呼:“你好。” “你好。”彦明冬伸出手来同他握了握。 钟叙叙转了转脑袋,发现四周不少同学都在盯着湛墨青看,他依旧气定神闲。 她有些头疼:“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湛墨青:“现在不早了。” “湛总你好!”吴瑜同湛墨青在婚礼上曾经见过面,放下话筒走过来与他打招呼:“来接叙叙么?呵呵真体贴!” 湛墨青笑了笑。 钟叙叙眼角扫到不少女同学一脸花痴盯着他或者一脸羡慕地盯着她,她微微叹了口气。 按理说,在这种纷乱吵闹的场合,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应该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但是湛墨青就不一样。 她知道湛墨青气场很强,她知道湛墨青长得很帅,她知道,湛墨青的形象代表了女孩子心目中梦想的那个男人。 但是梦想总归是梦想,不是么? 当梦想破灭,现实会更加荒凉凄冷。 “久仰久仰,我是叙叙的同学彦明冬。”彦明冬给湛墨青倒了一杯酒递过来。 湛墨青接过:“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湛墨青。” 不知道为什么,钟叙叙总觉得湛墨青和她的同学们看起来很不一样。 不管是彦明冬、赵宁,还是其他人,比起高中时候已经成熟太多太多,但是在湛墨青面前,还是一个个的毛头小伙,一堆嫩茬。 她想,她曾经也被湛墨青这种不动声色间的稳重沉着吸引过。 或者说现在仍然被吸引着。 所以心里才更加痛苦。 “对了彦明冬,你还回不回日本?”钟叙叙问他。 彦明冬:“过段时间就回去。” 她可惜的耸耸肩:“我们祖国地大物博还留不住你,非要跑到小鬼子的地盘去。” 彦明冬突然转了话题,对着湛墨青说:“湛总?”他笑笑:“我听见别人这么叫你。你是企业家?” 湛墨青点点头:“商人而已。” “真没见识!”吴瑜伸手推了推彦明冬:“人家可是我们市有名的企业家,你们都比看财经杂志的么?” 彦明冬再次笑笑,没有理吴瑜:“叙叙这丫头能嫁给你真是很好。”他顿了顿:“我希望你能让她幸福一点,快乐一点。” 他说的不是:祝你们幸福快乐。 而是:希望你能让她幸福快乐。 钟叙叙只想到了一句话:我的悲伤无处躲藏。 第五十四章   KTV是个永远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   毕竟她自从生病以来,已经清清静静待了两个来月,这段时间几乎没有踏足过人多的场所。     “钟叙叙!你来啦!”不待她调整适应,早有人笑语盈盈迎上来:“好久没见了!”  灯光有点闪烁,她眯了眯眼才看清来人:“吴瑜,你好。”   吴瑜与她关系不错,几个月前还参加了她的婚礼。此刻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几个月没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分别几年,不少同学变化不小。有的变胖了,有的变瘦了,有的变蓬勃了,有的变颓废了。   钟叙叙自己也算变化较大的一个。好几个女同学不停地问她减肥心得,她只好不停解释,自己是生了一场病之后才瘦成这样。   一个高中时胖得被一些可恶的男生戏称为“地震宝宝”的女同学不无伤感地说,她也想生一场病,可惜身体倍儿棒,想生也生不了。   吴瑜开玩笑:“不生病也成,据说失恋也可以减肥,不如你试试?”   胖女生羞涩地低下头:“那我还是不要瘦了。”   大家都笑起来。   钟叙叙在心里苦笑,失恋生病,这两样她都占了,能不瘦才怪。   这一叫,成功地把大家的视线都聚拢到了她的手上。   婚戒是湛墨青在Cartier定制的,独一无二的款式,钻石的成色非常好,的确漂亮。  她不动声色地藏了藏手指:“呵呵,是啊,我结婚了。”   吴瑜在旁边接腔:“叙叙老公我见过,很帅哦,而且事业有成,叫人羡慕。”   “地震宝宝”一脸神往:“我也想嫁一个事业有成的帅哥!”  大家打趣她:“你丫的思想出轨,小心你家赵宁捶你!”   钟叙叙惊讶:“怎么,你和赵宁俩好上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赵宁就是最开始给胖女生取外号的男生,当年把人家弄哭了好几次,高中时代这俩人就是一对冤家      “你不知道啊?他们俩上了大学就好上了,一直瞒着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吴瑜拍拍她的肩膀。   钟叙叙实在意外:“原来你们是暗度陈仓,哈哈,该罚!”  她一说,旁边人纷纷响应:“赵宁,赵宁!过来罚酒!”   赵宁是一个黑炭头,当年班级篮球队的主力,一双小眼睛眯着,很可爱。   他跑过来也不说什么,拿过酒杯仰头就是一口干:“得了,顺便通知大家,我们下半年结婚,大家都来喝喜酒啊!”   钟叙叙突然觉得心酸。   别人的爱情,别人的婚姻,怎么都那么喜气洋洋,跟她自己的完全不一样呢? ^   赵宁喝完酒,大家又起哄:“钟叙叙,你结婚了也不通知大家,罚酒罚酒!”   钟叙叙看着杯子里晶莹的啤酒,有些犹豫。  医生跟她说过,要忌烟酒。   她其实并不喜欢喝酒。啤酒苦苦的,喝下去又涨肚,并不好受。   但是当她看到小小杯子里面漂亮的金黄色液体时,她猛地回忆起她还没和湛墨青办婚礼时,她同大学寝室的姐妹聚会的那一天,湛墨青帮她挡酒的情景如在目前。  她记得当时湛墨青说她是胆小鬼,她埋怨他毁了自己清白,他说,钟叙叙小姐,你的清白早被我毁了。   她为这句话心中悸动了很久。  她又想起,待会儿湛墨青要来接她   不喝一点酒,她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  她怕自己开不了口。 .  “好啊,我认罚。”她仰头一干而尽。  这下便一发不可收拾,当下大家便纷纷加入酒局,玩骰子、划拳……一片热闹。   有两个高中时代就十分活泼的女生点了一首《爱情买卖》,唱得拿腔拿调十分恶搞,当下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叙叙。”吴瑜坐到她身旁:“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开心?”  她略略惊讶:“没有啊,怎么了?”   吴瑜笑笑:“我总觉得你和上次见面时不一样,看你的眼睛,好像很悲伤。”  钟叙叙眯了眯眼:“是么?最近看了几部悲情韩剧,伤感透了,掉了好几升眼泪。”   吴瑜端起酒杯:“是我多想了,来,喝酒。” `   钟叙叙只想到了很小资的一句话:我的悲伤无所遁形。     她觉得自己快要醉的时候,湛墨青来了。   来时,她正与一个男同学玩“两只小蜜蜂”,又输了,举起杯子正要喝,发现身边的沙发一沉,原来湛墨青坐到了旁边。   “我喝醉了,帮我喝一杯。”她把杯子递过去。  湛墨青接过酒,皱眉:“怎么喝酒了?”  “高兴么,喝了一点。”她觉得头有些沉,便软软地靠在软垫上。   “湛总你好!”吴瑜同湛墨青在婚礼上曾经见过面,放下话筒走过来与他打招呼:“来接叙叙么?呵呵真体贴!”   湛墨青笑了笑。  钟叙叙眼角扫到不少女同学一脸花痴样盯着他或者一脸羡慕地盯着她,她微微叹了口气。 按理说,在这种纷乱吵闹的场合,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应该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但是湛墨青就不一样。  她知道湛墨青气场很强,她知道湛墨青长得很帅,她知道,湛墨青的形象代表了女孩子心目中梦想的那个男人。   但是 梦想总归是梦想,不是么?  当梦想破灭,现实会更加荒凉凄冷。   钟叙叙转了转脑袋,发觉头有些疼:“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湛墨青:“现在不早了。”  “噢,是么。”她软绵绵地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上面有十来个未接来电,全是湛墨青的:“是不早了。”   “要不要回去?”湛墨青扶起她,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膀。   “不要,再玩一会儿。”她坐直身体,朝先前划拳的男同学点头:“继续?”   与同学告别完毕,她拉着湛墨青:“墨青,陪我走走。”   她一向是连名带姓唤他,很少这么亲热地叫他墨青。   这让湛墨青心里有种柔柔的感觉。   所以当她说:“墨青,我们离婚吧。”   湛墨青很意外,意外到身体都僵硬了。全球华人的自由讨论天地     她的手在被他握在掌心,天上繁星点点,地上树叶摇曳,路灯下,好像他们俩的身影也在晃动摇摆。  时不时有跑得飞快的小车呼啸而过,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十分响亮,不远处的大厦上,金碧辉煌的灯光闪耀着人的眼睛。  她试了试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没有成功,也便放弃了:“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了名,明天会让快递寄给你。”   湛墨青好像轻颤了一下,死水般的眉尖终于划过一丝微澜:“下次不要喝酒了,对身体不好。”  她略微诧异,继续问:“你说是寄到你的公司好还是寄到你的家里好?”   湛墨青从衣兜里掏出一只小盒子,上面的紫色缎带绑成了一个秀气的蝴蝶结,很漂亮:“我听说这种石榴石手链戴上了对女人身体很好,买了一条,给你戴上好不好?”  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条乌黑带紫的矿石手链,小小的圆石中带着晶莹的亮色,发出点点细碎的光芒。     钟叙叙觉得心头有点烦躁,自动说下去:“那我还是寄到你家里好了。”   湛墨青突然很用力地拽紧她的手,站住不动,眼里含着万丈冰川:“你说错了,是我们的家。”  她愣住了。   湛墨青生怕她再开口似的,急急语无伦次道:“我给你带上手链,你不要动,叙叙不要动。”     他拿出手链,盒子啪地就掉到了地上,也没有去管,抓过她的手腕就把手链往她手上套。手链金属的小扣把他弄得很费力,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钟叙叙看到他低头专注的模样还有发白的手指,眼睛突然一阵发酸,连忙转过头去。   钟叙叙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嗯。” 她尽量让语气变得轻快:“就算是分手礼物。不过不好意思,我没有给你准备。” 湛墨青的眼里有什么轰然崩塌,里面暗流汹涌,像是布满乌云的天空,随时随地要降下瓢泼大雨。  她撇过头,带着几分随意:“要不回头我买了,一起寄过去?” 说这话的时候,天上的月牙儿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了,斜斜地挂在半空,让人想起一句很煽情的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只不过别人是约会,他们是谈离婚,恰好相反。 月华缕缕,凉风习习。她突然觉得有点冷:“好了,回去吧。” " y湛墨青眼中光晕不定,握住她的手腕突然一个用力,她就落入了他的怀中,她的惊呼声只发出一半,就被他悉数吞下。  他的舌亟不可待地长驱直入,好像万马奔腾横扫千军,根本不给她一点点喘息的空间。   她越挣扎,他抱得越紧,她不住往后仰,他腾出一只手,用力按住她的后脑,用尽全力攻城略地,这个吻夹杂着紧张,夹杂着许多她摸不透的情绪,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突突跳动的脉搏。 在她也即将窒息时,他终于微微松开她,转而在她的唇角细细吸吮研磨,随后辗转至耳旁:“叙叙,我不会答应同你离婚,绝对不会。”   湛墨青圈住她,在她耳边不疾不缓一字一句地说。    钟叙叙被他吻得气息紊乱,他的心脏怦怦在她耳边跳动,让她差点站不住。   深深喘了一口气,方才开口:“湛墨青,我真的要同你离婚。”   “我不同意。”湛墨青双手移到她的腰间稳稳扶住她,又说一遍:“我不同意。”   “你先放开我。”她用力去掰开他的手臂,这样的姿势让她觉得自己处于绝对弱势,她本来打算心平气和地同他摊牌,但是他的反应让她的有些手足无措。   湛墨青眼瞳泛着青光,将她抱得更紧,俩人严丝合缝贴在一起,他再次坚定强调:“我不会同意。”   这个举动有点无赖了。   “放开我湛墨青!”她扬高了声音,见他还是不松手,狠狠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这一下她下口很重,几乎可以闻到从毛衣下面透出的血腥味。  湛墨青被她咬醒一般,一点一点地松开手臂。 _   每当他的手臂离开她一点,他就觉得心中的惶恐更增一分,这种感觉好像头上垂着一把尖利的剑,随时随地会掉下来削掉他的脑袋。   “叙叙,我不会答应,你不要再说。”他不想再听到她说离婚,肩膀上的疼痛算不了什么,这两个字深深地刺进他的胸膛,刺穿他的心脏,在他的身体里面划拉,血肉迷离。  钟叙叙后退一步。此时酒意渐渐消退,她觉得头疼得厉害:“你为什么不同意?我们离婚了对大家都好。”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便对湛墨青笑笑:“你是怕我失去生育能力从此嫁不出去?这倒是不必,莫千南请来的老中医跟我说只要调养得好,用不了两年就可以恢复。”  她又想起了什么,缓缓说道:“你送来的人参是个好东西,老中医都说我恢复得很快,所以你根本就不用担心这个。”   湛墨青的心凉到了底。   她轻松的语气饱含着对他的疏离,让他身体里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这种陌生的慌乱似雾非雾般瞬间弥漫到他的全身。   反反覆覆,他只说得出这四个字:不会同意。   钟叙叙没有理会他,又接着说:“当年我爷爷为老爷子失去一条腿,老爷子心里内疚之余与我爷爷定下娃娃亲,谁知道我妈早早遇上钟老板,没有与你们湛家结成亲,老爷子就要你娶我作为对我们家的补偿,只是么,婚姻这个东西毕竟不适合拿来还人情,”钟叙叙顿了顿,自嘲笑笑:“你看我们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如今你帮钟老板摆平生意上的麻烦,我们两家也算清帐,谁也不欠谁,我们离了婚,你还是一个王老 五,可以与真爱相聚,很好不是么?”   她想了想,嗓子有点发干:“你看我也还年轻,再陪你耗几年就真人老珠黄了。现在离婚不耽误你也不耽误我,时机正好,又何必继续在对方身上蹉跎年华浪费青春?”   湛墨青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戚雾气,他望着她:“叙叙,你原来是这么看待我们的婚姻?”  “潘小姐说得对,其实我们之间就是一场交易,不是么?虽然你并没有赚到什么,不过至少也没有亏。”她埋下头,这个事实很是血淋淋,她说出来的时候觉得头疼欲裂,疼得眼中一阵水雾迷蒙,使劲眨了好几次眼睛才没有让水雾跑出眼眶。   不过是一场交易,她却赔了身又赔了心,真是其蠢无比的大傻蛋。   湛墨青脸色刷地煞白,唇色失血一般惨淡,他执起她的手:“叙叙,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潘雯找你的事我事先不知情,如果我知道我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钟叙叙只觉得身心俱疲,她扬扬手甩开:“不管你知不知道,她说得的确很对。我要谢谢她点醒了我,要不然我还要继续傻不拉叽叽地蹲在这个泥潭里面自讨苦吃。”   她转身想要走:“不早了,送我回去吧,你好好考虑一下,这是最好的选择。”   刚一迈步,头皮突然传来一阵扯痛,她禁不住尖叫一声,回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她长长的头发缠绕到他毛线开衫的扣子上,如今一走动扯到头皮,疼得受不了。   湛墨青连忙拉住她:“等等,我把它解开。”   他的手笨,越解越乱,发丝被绞成一团,同他的纽扣牵扯不断,她疼得龇牙咧嘴,他便有些着急,越着急越是手忙脚乱,摆弄半天也弄不好。   钟叙叙突然觉得站不稳,腿一软就蹲在了地上,眼泪就拼命掉了下来,怎么憋也憋不回去。   她的头发在他的衣扣上缠得那么紧,让她想起,他们结婚那天,他在婚礼上说:我湛墨青同钟叙叙小姐从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那时候她真的以为他们能够执手偕老,组建幸福的家庭,她甚至做好了为他生儿育女从此甜蜜生活下去的打算。就像一首歌里面唱的: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回忆真是很残酷的一个东西,尤其是她还记得这么鲜明。   湛墨青也蹲下,再次抱住她,伸手去擦她延绵不绝的泪水:“叙叙不要哭。”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有泪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    因为她觉得自己实在没出息透了。   这场婚姻里面,她才是输得最 惨,最没有人顾惜的那一个,在这里掉泪,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还会有人心疼她么?  所以她哭了一会儿就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她抹了抹眼角,认真地把头发从纽扣上分开。   不过一点时间,就解开了。   所以说只要用心,什么事情都可以做成功。   她还蹲在地上,湛墨青也蹲在她旁边,她伸手在大手袋里掏了一会儿,掏出一个文件袋和一支笔,递给湛墨青。  “离婚协议书我带在身上了,本来是想寄给你的,但是现在想来太麻烦,你不如现在就签字?”   湛墨青把手从她身上撤下,远远避开她递过去的文件袋,脸也撇开:“叙叙,我说了我不离婚。”  “湛墨青,你这样拖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她觉得自己都快没有力气说话了:“你先看看再说。  “我不会看。”他的态度比犟驴子还要坚定。全球华人的自由讨论天地     “那我给你解释一下?”钟叙叙把文件袋收回放在膝盖上,揉了揉太阳穴:“很简单,我自愿与你解除婚姻关系,正好我们没有孩子,共同财产和赡养费我都不要,就这样,我明天寄给你签字。”   湛墨青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烈火在左突右冲,烧得他简直要变成一团灰烬。   他刷地站起来抢过文件袋,用力掷到地上,有些粗暴地一把把她从地上拉起,声音已然失控:“叙叙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喝酒喝到将醉不醉的时候最是难受,醉了还好,起码能混沌上一阵,暂时忘掉一些事情,可是半醉的时候不但不能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好像还更加清晰,一点点从脑袋里跑出来折磨人。   湛墨青绷着脸坐在驾驶座上一言不发。他握住方向盘的指尖在微微抖动,不过他没有发觉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对他一直不咸不淡,他几乎天天到钟宅报道,看见她身体一天天好起来,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他暗自庆幸动用了不少关系托人买的老山参起到了作用。   下午接到她主动打来的电话,他还很高兴。但是在高兴之余,他也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没有想到她那么坚定地同他说,要离婚。   从头到尾是他忽略她,对不起这段婚姻,他知道。 如果可以,他想她扇他两耳光也是好的。   但是她没有,她要离婚,还突然蹲在他面前哭了。   她一直是坚强的,乐观的,哪怕是在最无助的时候,她都会自嘲地说说冷笑话来排解。   在他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眼泪。  她立刻就发现路线不对:“怎么到了这里?”  湛墨青头也不回:“我们回家。”   她定睛一看,他行驶的方向与她家背道而驰,而是朝着他的公寓飞奔而去。   “湛墨青,送我回去!”她坐直了身子:“掉头!”   湛墨青语气很淡:“现在就是回我们的家。”他把“我们”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钟叙叙脑袋里一片混乱,心也跟着缩成一团,她有些失控地去拍打他的手:“我不要去那里,你快掉头!”  她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已经从绿灯变为了红灯,他也没有注意到。   所以当前面的车停下来等红灯的时候,他们的车保持着七十迈的速度一头撞了上去。   车头与前面的车相距不到二十厘米的时候,钟叙叙才被尾灯晃到眼睛,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车直直冲过去,吓得尖叫:“啊!”    湛墨青狠狠地踩了刹车,但是已经来不及,“嘭”地一声,他们的车狠狠撞上了前车车尾,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金属碰击声,在深夜的街道中分外响亮 第五十五章 ...   钟叙叙小猫一样蹲在路边,已经凌晨四点,这个时候天幕一片黑暗,沉沉地盖在人的头顶,路边花坛里草木葳蕤,春风不再是温柔的少女,而是调皮的孩子举着料峭的寒意在身边奔跑。   她把手贴在脸上,有点凉。   湛墨青仅仅穿着一件衬衫站在不远处打电话。   这么看过去,他的身形愈发显得毓秀挺拔。    系安全带是个好习惯,安全气囊也保护了他们,因而他们都没有受伤。不过钟叙叙觉得脖子挺疼,估计是撞击的那一刹顺着惯性往前冲被闪到了。   凯迪拉克果然十分牛叉,这样的速度撞上去,仅仅是车头被撞出了一个凹陷,而前面的本田思域就可怜了,车尾被撞得咧开了大嘴,已经完全变形走样,惨不忍睹。   车主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大叔,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吓得脸上一片惨白,看到自己的车,脸又犹如变色龙一般瞬间黑到了底。   “妈的你们会不会开车!没长眼睛吗!”他愤愤地张口便骂。   想想也是,好好地等着红灯,结果祸从天降,是个人都会被气死。   湛墨青皱着眉头道了声对不起。   中年大叔还打算再发难,湛墨青蹙蹙眉,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清冷凛冽:“事故算我全责,我会赔偿你全部损失。”   大叔张了张嘴,眼光流转到面前价格不菲的凯迪拉克上面,立马闭了口。   其实钟叙叙挺想提醒湛墨青,明明是他的错,态度不要这么拽好不好,但是她还没开口,湛墨青就脱下自己身上的毛线开衫裹到了她身上:“叙叙你在旁边等我,马上就好。”  足足过了十分钟,交警才赶到。   湛墨青绷紧下巴表情冷漠,出语却讽刺意味十足:“你们来得真快。”   带头的交警连忙点头道歉:“湛总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们马上处理。”   他继续一脸冰山样,只微微挑了挑眉似乎很不耐烦:“事故是我的责任,现在我要带我妻子回家,有什么需要赔偿善后的明天同我的律师联系。”   说完冲钟叙叙招招手,示意她站起来:“叙叙,我们回家了。”   蹲得太久膝盖已经酸麻,她站起来时一个不稳,差点摔倒。   “小心!”湛墨青箭步冲上来扶住她。   “你送我回去吧。”她指的是她自己的家。   湛墨青轻轻帮她把安全带系好:“对不起,是我开车不小心,有没有吓到你?”   她摇摇头:“你忘了么?比这刺激的我都经历了,何况小小车祸?”   湛墨青的眼神立刻黯淡下去,好像一朵花霎时间凋零枯萎。   他默默发动车子,半晌又转头对着她:“我已经打电话告诉钟老板,今天你跟我回去。”钟叙叙只觉得胸中一阵气闷,闭上眼懒得去理会他。不一会儿就开始觉得困,之前被眼泪泡过微肿的眼皮有点睁不开。他的公寓同她住院离开前相比没有一点变化。   茶几上还摆着她看电视时别刘海的发夹,沙发上还搭着她的一件外套。位置都没有变,好像有人刻意地不去动它们一样。   湛墨青从卧室里走出来,手上拿着睡衣:“不早了,去洗澡睡觉吧。”  钟叙叙站着不动。他又补充:“我今晚住小卧室。”她点点头,从他身边绕过。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转头叫住他,下巴朝他的手臂点了点示意:“要不要我帮你包扎一下?”   她是在湛墨青给她披上外套的时候发现他的手臂在撞击中不知为何被划了一道口子,血把衬衫染红了一小片。   湛墨青目光闪闪,嘴角漾出一抹英俊的笑:“好。”   “湛墨青,你家药箱里面怎么什么也没有?”她抱着医药箱边检查便皱眉头。   “是我们的家。”湛墨青不屈不饶地纠正她:“你找找书柜顶层有没有。”   书柜应该是装修时便与墙壁打造为一体的,与天花板相连,钟叙叙搬了椅子踩上去,伸长了手臂还是够不着,她踮起脚尖使劲儿去摸书柜顶层的小格子,不料哗啦一声,脚下一滑眼看就要从椅子上摔下来。   “小心!”湛墨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一把稳稳接住她。  两人视线相对,钟叙叙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眼睛里还布满惊慌;看向湛墨青,他的眼里却好像盛着一江春水,波光粼粼,暖意绵绵。   钟叙叙从他怀里挣开:“太高了我够不着,你去拿。”   “好。”他放开她,踩上椅子轻轻松松地将绷带和药水拿了下来。 “一点儿药也藏得这么深,难道还有人偷么?”钟叙叙撇撇嘴。   湛墨青笑笑:“以后我会放到你拿得到的地方。”   钟叙叙瞟瞟他,也笑:“我倒是但愿再也不要用到这个东西。”   伤口的血液已经凝固,衬衫布料粘得死死的,钟叙叙只好小心翼翼一点点揭开,刚刚稍微用一点力,皮肉就被拉起,她忙活得满头大汗,咬咬牙用力一扯——   “嘶!”湛墨青倒吸一口冷气。   “很痛吗?”她手忙脚乱地问。   湛墨青抽抽眼角:“叙叙,其实你可以先用碘酒湿润一下衣服,就容易揭开了。”   “你怎么不早说!”钟叙叙翻了一个白眼:“活该受痛!”   湛墨青的眼神无辜得像一只小白兔:“我哪里知道你会硬来啊。”   她一愣,露出两颗尖尖的牙:“我又哪里知道你会痛。”   “好了。”终于包扎完毕,钟叙叙满意地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他已经把衬衫脱掉,此时赤着上半身。虽然这几个月瘦了不少,但是从小就练下的肌肉还是紧紧的,八块腹肌整整齐齐排列着,背部线条简洁有力,又十分流畅。小麦色的皮肤在灯下好像散发出琥珀一般的光,很好看。   她就有点恍然。   突然想,当初她愿意和湛墨青在一起,的确有几分是被他的外表所迷惑。当时她的想法是反正跟谁结婚都是结婚,正好有个送上门来的大美男,不捡白不捡。   事实证明,天上不会掉馅饼但是会掉砸脑袋的铁饼,正如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不一定是唐僧,是你命中注定的劫难对象也说不一定。   “辛苦了叙叙。”湛墨青声音十分清润。  “没什么。”她抬头对上他一双水光凛凛的眼眸,顿了几秒,很真诚地说:“算是对你的答谢,刚刚谢谢你。”   车子撞上去的那短短几秒,他飞快地把方向盘往她的方向打,最后撞上本田车的位置就在他的座位正前方。   撞击停下来,他立马抱住她四处检查,青筋毕露的双手力道之大,简直要把她分筋拆骨一般:“有没有事啊?叙叙!”   钟叙叙觉得,那时他眼中闪过的匆忙、慌乱、恐惧不像是假的。似乎,还有那么一丝脆弱。   她想就算是出于礼貌,也应该感谢一下他。   湛墨青眼神冷了冷,没有回应。她也就没有再多说,掉头走近房间。   实在是困啊,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   醒来的时候钟叙叙直愣愣地盯着房顶看了许久,她的脑袋睡得有点昏昏沉沉,分辨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恰好一阵敲门声响起,有人在外面说:“醒了么?”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现在是在湛墨青的公寓。   梳妆台上摆着她的化妆品,抽屉里面有她搜集的各种小玩意儿,卧室里的大衣柜她和湛墨青一人分属一半,里面挂着不少她的衣服。   她想,该抽个时间把它们都收拾一下,还有,协议书被他扔了,也得重新再打印一份。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钟点工已经做好了饭菜,湛墨青正坐在餐桌前等着她。   “你没有去上班?”她问。   湛墨青:“今天周末。”   “哦。”她坐下来。也许是昨天睡得太晚,此时一点食欲也没有,感觉不到饿。   她吃了几口菜便放下了筷子:“我跟聂佩约好了去逛街,先走了。”   湛墨青:“我送你去?”   钟叙叙:“不用了,她来接我。”   聂佩今天情绪不高,一路上嘴巴抿得死紧,脸色也很难看。   “怎么了 小妞?”钟叙叙抬抬她的下巴:“来,给爷笑一个!”   聂佩突然眼圈泛红,嘴巴一瘪,眉头皱成小团,紧接着眼泪就刷刷往下掉。   钟叙叙大惊,连忙搂住她:“怎么了佩佩?”     天上虽然飘起了牛毛小雨,但也有不少情侣非常浪漫地在贵如油的春雨中散步。   街角的咖啡厅里乐音靡靡,靠着窗户,两个女人对坐着,其中一个不停地拿纸巾抹眼泪。   钟叙叙叹了口气:“佩佩别哭,到底出什么事了?”   聂佩边哭边断断续续地答:“叙叙你知道不,我喜欢了他整整十年,十年。”   钟叙叙再递给她一张新的纸巾:“陆梓尧么?”   聂佩抽噎着点头,鼻尖红红的:“从初中开始,我就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等着他,等他能够给我一个机会,你知不知道啊叙叙,我都要等到了!”聂佩的眼泪再次决堤而出:“我真的都要等到了!上周我们一起出去吃饭,我伸手去挽他的胳膊,他不但没有反对还主动牵了我的手,我以为他就要接受我,可是凭什么那个女的一出现陆梓尧就跟丢了魂一样啊?连着一个星期不来上班不说,连手机都停机了!凭什么!”   钟叙叙有些糊涂:“你是说谁?谁出现了?” 聂佩甩掉纸巾,恨恨地说:“还能有谁?不就是他那个万恶的前女友!”   是谁说的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这句话应该改成:幸福的爱情都是相似的,不幸的爱情也是相似的。  的确,幸福的爱情无非是你爱我我爱你大家爱来爱去死不分离,不幸的爱情不过也是我爱你你不爱我大家爱来爱去死活爱不到一起。   “十年啊叙叙!”聂佩又忍不住捂住脸庞呜咽起来:“十年了他都没有看我一眼,等我觉得好不容易看到一点曙光,结果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欢喜。”   和她比起来,自己不过短短大半年的婚姻,原本沃野千里的心就都被掏得一干二净,千山鸟飞绝,只剩下一片杂草。聂佩十年默默等待的光阴又是怎样的百转千回和崎岖难熬? 第五十六章 “别哭,佩佩。”钟叙叙很为她感到难受,暗恋的滋味她不知道,但是失恋的痛苦她可是深有体会,当然也对聂佩的处境感同身受。 “呜呜,叙叙,那个女的长得比我好,比我身材好,连名字都比我好听!你说老天是在故意捉弄我对不对?”聂佩吸吸鼻子,眼皮哭得红肿:“我干脆去整容好了,整成宋慧乔的摸样,就不信比不过她!” 钟叙叙哭笑不得:“佩佩你说什么傻话!” 聂佩胸口不停起伏,显然情绪还很激动:“我答应了家里面要自食其力,叙叙,你借我一点钱去韩国整容?” 钟叙叙长叹一声,双手抱在胸前:“你要多少?” 聂佩:“越多越好!干脆全身都整一下!” 钟叙叙略一犹豫:“你看我现在辞职了没有收入,不如这样佩佩,你每个月把工资交给我,我天天叫你宋慧乔,也不用去吃整容那个苦头,这样多好!” “咳咳!”聂佩被呛得连连咳嗽,咳得脸红脖子粗,眼泪又掉了出来:“钟叙叙你这个没有爱心的家伙!” 钟叙叙无辜地摊手:“我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你考虑看看?” 聂佩气晕了,狠狠地用手指着她看了半天,突然想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沙发上,一副可怜样:“我说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么!” “我知道你只是在说气话,发泄一下而已么。”钟叙叙随意地搅着咖啡。 “唉,叙叙,你说我该怎么办?”聂佩两只眼睛水汪汪地,好像一条可怜的流浪狗。 “怎么办?”钟叙叙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垂下头敛了敛眼帘:“怎么办,照样吃,照样喝,照样逛街,照样走自己的人生。佩佩,”她抬头直视聂佩:“爱情不是全部,你说对不对?” 爱情不是全部。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所以当爱情远走高飞,当爱人转身离去,我们可以悲伤,但不可太过悲伤。人生还有漫长绵延的景致在前方等着我们,不是么? 这是她参悟了许久,才参悟出来的一点道理。 “爱情不是全部。”聂佩喃喃地念叨了一遍,苦笑:“我过去十年的人生几乎都是在围绕着他旋转,每年拜神都是许的同一个愿,但愿他有一天能够回过头来看看我。” 她伸手在脸上摸了摸:“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我跑了十年的马拉松,还是追不上陆梓尧,我真的很累,很累……”最后两个字渐渐低沉下去,像叹息。 聂佩看着窗外,春天的新叶被雨水洗得绿油油的,像刚出生的胖娃娃般招人喜欢。她有点想笑:“其实她回来也好,至少让我明白,有的事情再努力也是做无用功。” 钟叙叙也看向窗外,一对年轻的情侣正相拥着从她们的眼前走过,彩虹色的伞下两人笑得甜丝丝的,叫人羡慕。她突然想,其实曾晔盈回来得也好,至少也让她明白了一些事情,没有做一辈子的傻瓜。 “唉。”两人都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相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扑哧笑了出来。 “哎叙叙!听说下个月十一号在香港要上映那个3D的《肉X团》,我们要不去香港看首映顺便逛街购物?”聂佩突然换了话题,语气欢快。   “我估计去不了。”钟叙叙吧手笼在袖口里,笑笑:“医生说我最少还得静养两个月。”   “啊真可惜。”聂佩趴在桌子上:“我还想出去小小旅游一趟,换个心情,再趁机换个工作。”   “换工作?”钟叙叙讶异。   “是啊,换工作。”聂佩继续趴着,眼角微眯:“说来你也许不信,我大学学的专业是地质学,我喜欢的工作室背着背包在野外工作,呼吸清风,贴近地球,研究矿物、岩石、大气,不是现在这样在拥挤的写字楼里面整天对着电脑,头昏脑胀地搞什么文字策划,只为了能看陆梓尧一眼。你看我为他走了多少弯路?再不醒悟,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感情你早就想通了啊?还说什么要整容,故意逗我呢?”钟叙叙弹了弹她的脑袋。   “想是想通了。但是总要找个人发泄一下吧。”聂佩吐吐舌头:“对了,你和湛墨青到底怎么回事?”   钟叙叙沉吟片刻,冲她笑笑:“我也跟你一样,想通了。”   夜幕降临之前,湛墨青打电话过来,提醒她早点回家,不要太劳累要注意身体,她一一答应。   湛墨青的电话刚挂,电话又立刻想起来,是莫千南打来提醒她明日去老中医那里复诊:“徐叙叙你明天应该来复诊,不要忘记了。”   她想了一想:“莫千南,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找点东西。”   ……   “明天我来接你。”莫千南如是说。   “不必了。”我如是说。   第二日去复诊,钟叙叙被暴跳如雷的庄老头狠狠骂了一通。   喝酒是大忌,她居然在身体渐渐好转的时候如此不顾惜自己,庄老头非常生气:“是谁给你买的百年野山参?不如扔到大海里面喂章鱼还有点价值!你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钟叙叙像犯错的小学生一样低头认错:“我以后不敢了庄老先生,请您原谅。”   “身体是你自己的,我愿不原谅有什么没关系?”庄老头吹胡子瞪眼睛,一付恨铁不成钢的摸样:“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爱惜自己,活该要生病!”   她可怜兮兮的抬头:“庄老先生,我错了,我写检讨行不行?您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体。”   庄老头用力一拍桌子:“写检讨?可以!说清楚事情经过,交代好你的错误,态度要诚恳,语言要文雅,至少要三千字!”说完顺手扔过来一支笔和一沓信笺纸:“啥时候写完啥时候我给你诊脉!”   钟叙叙呆了。   莫千南悄悄附在她耳边说:“傻眼了吧?庄老年青时候当过两年的山村教师,对付调皮学生最拿手的绝活就是叫学生写检讨!”   “……”钟叙叙含着眼泪望向莫千南。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这个下午在钟叙叙生命中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   为什么呢?试想,一个人如果被强行逼着写三千字的检讨,那是多么悲催的一件事!何况,她写了第一遍,庄老头嫌她废话太多,语言不简洁,不满意,重写;第二遍,庄老头指责她字写得太丑,不满意,重写;第三遍,庄老头还是不满意,认为她的反思还不够深刻,就在她即将崩溃的时候,莫千南装模作样的劝说了一阵,庄老头才悻悻作罢。   最后,庄老头语重心长地说:“丫头,你给我记住了,身体是最重要的,要懂得节制。”她差点哭了。   这个下午,她一定会牢牢地记在脑海里,永不忘怀。   经过这么一闹,从医院出来时已是晚上八点,幸好庄老头还给他们准备了晚饭,要不然钟叙叙在杀死千万个脑细胞的同时也要被饿得头晕眼花。      疏影横斜云微露,暗香浮动月黄昏。   两旁的树木在微风轻拂下沙沙地响,医院外面有一汪小小地池塘,大约是一尾鱼蹦出水面,在黑暗中溅起水花“呼啦呼啦”清脆地响。有昆虫躲在草丛中歌唱,隐隐约约的一阵药香从医院里飘出。   “莫千南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庄老当过老师?”钟叙叙转动着酸痛的手腕,十分怨念:“我写了一个下午的检讨啊,整整一个下午啊!”   莫千南十分严肃:“谁叫你昨天又喝酒又熬夜?活该!我也要批评你,站好了!”他站在原地摆出一付老师的摸样:“说,下次还敢不敢?”   “神经病!”钟叙叙不耐烦地翻了一个白眼,转身就走。   “哎!”莫千南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开个玩笑嘛,怎么就急了?”   她的眼睛里,水光荡漾一派潋滟,却又笼罩着一层似雾非雾的光韵,因为十分委屈,此时表情很是可怜,声音也软软糯糯:“你也写三次三千字的检讨试试看就知道了。”   莫千南情不自禁地也放柔了声音,拉起她的手:“怎么了?手还酸么?”   她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条秀气的漂亮手链,肌肤莹白赛雪,叫他有些移不开眼。   钟叙叙立刻察觉情况不对,她一扬手便挣开:“别动手动脚……”   “脚”字还没说完,脸颊上面突然被柔柔地触碰了一下,她睁大了眼睛。   莫千南的唇在她的面庞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就挪开了。   “莫千南你……”她正要骂“混蛋”,一个冷冽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叙叙。”   湛墨青从树下的暗影中走出,一双眼睛亮得惊人,脸上没有表情。 五十七章 “叙叙。”   湛墨青从树下的暗影中走出,带着一身的光影斑驳,眼睛亮得惊人,脸上没有表情。   “糟糕。”莫千南贴近钟叙叙,手搭上她的肩膀,半俯身靠在她耳朵旁边轻轻说:“我怎么有一种偷情,被发现了的感觉?”   他的气息萦绕在她耳边,这样的姿势的确看上去极其暧昧。   “偷你妹的情!”钟叙叙小声地骂了回去,她有点不是滋味,好像真有一种做了坏事被抓了个现行的羞愧,伸手打掉莫千南在她肩头流连的狗爪子,抬头问湛墨青:“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接你回家。”湛墨青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俩,眼里闪起了一簇簇火光。   “哦。”钟叙叙答应一声:“那走吧。”   “就这么走了啊叙叙?不给一个告别之吻?”莫千南还嫌不够乱,笑嘻嘻地拦住她:“我好歹陪了你一个下午,不要这么绝情说走就走啊。”   钟叙叙皱起眉头看着他:“莫千南,你脑袋秀逗了?还是被门夹了?”   莫千南一脸委屈地点头:“昨天真的被门夹了一下,到现在还疼,要不你帮我看看?”又拉起了她的手:“不信你摸,好大一个包。”   “一个包太少了,你应该多长几个包!”湛墨青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跟前,眼里的火光简直要把人灼伤,他狠狠挥手一拳朝莫千南甩去。   “啊!”   “啊!”   两声尖叫,一声是钟叙叙发出的,另一声是莫千南被湛墨青击中,扑通倒地的那一瞬间喊出来的。   莫千南倒地后,马上一个翻身爬起来,甩了甩手:“湛总厉害啊!我很早就想和你过过招了!”说罢合身扑上去,朝湛墨青挥出拳头。   钟叙叙看到他黑色外套背后粘满了尘土,居然还有一片树叶。   “啊!”   “啊!”   紧接着还是两声尖叫,一声还是钟叙叙发出的,一声还是莫千南被湛墨青握住拳头,过肩摔到地上时发出的。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钟叙叙急忙冲上去,拦住又蓄势待发的湛墨青:“他打不过你,别打了!”   这一说法不吝于火上浇油。   “谁说我打不过他?军人世家就了不起吗?小哥我也不是吃素的!”莫千南再次从地上爬起来,抹一把脸,推开钟叙叙:“再来!”   “我成全你。”湛墨青阴沉着脸,手上虚晃一把,一个扫堂腿再次把莫千南踢倒。   这次没有人再叫。   估计莫千南这一下摔得挺重,过了好几秒才从地上爬起来,连着几下他连碰都没有碰到湛墨青,自己却已经倒地三次,所以紧紧绷着脸,气得不轻。   “不要打了!”钟叙叙紧紧抓住湛墨青的手臂,“我叫你们不要打了!”她真的是觉得很莫名其妙!好吧,她不记得是在哪本书里曾经看到过,说一个女人的一生,如果没有两个男人为你打架的话,那简直与白活无异。   但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一个是勇于抛弃她的前任男友,一个是勇于伤害她的现任老公,为她打架?   说出来简直要令人笑掉大牙。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无聊透顶!”   钟叙叙放开湛墨青的手臂,伸手把被风吹得有点毛毛的头发理了一下:“我先走了,你们还要打就继续,我不奉陪!”   莫千南愣了。   湛墨青也愣了。   她刚走出几步,湛墨青就追上来:“叙叙……”   莫千南在后面顿了半天,也没有反应,走了好远,钟叙叙回过头看的时候,眼中的莫千南颓丧地垂着头,站在光影里,看不清表情。   她没有再去管他,也不想去管他。   ……   湛墨青的公寓。   “叙叙你这是干什么?”湛墨青看着她一进门连包都来不及放下,就急匆匆地收拾东西,衣柜里的衣服被全部抱出来,铺满了大半张床,甚至还铺到了地上。   钟叙叙埋头收拾,不理他。   这些衣服里面有很多是夏装,当时她把它们从家里运到湛墨青公寓的时候,是抱着从此有了一个新家的想法,谁知它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被她穿上,又得再次被带回钟宅。   “不要收了,停下!”湛墨青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你要去哪里?”   “回家。”她没有抬头,只是手腕不停地转动,想挣脱他的桎梏。   “我说过了,这里就是你的家。”湛墨青把她的另一只手也握住,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钟叙叙直直对上他的双眼,语气里的决心不容置疑:“我也说过了,我要离婚。”   湛墨青的眼眸里隐藏着什么看不清的情绪,他缓缓放开手:“为了莫千南吗?你为了莫千南要和我离婚?”   钟叙叙皱皱眉头,带着讽刺:“湛墨青,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那又是为什么?”他低低的嗓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气势,山雨欲来一般。   钟叙叙用手扇了扇风,她整理衣物时出了一身汗:“湛墨青,你当我是白痴么?还是耍人的滋味太过瘾,叫你欲罢不能?”   “……”湛墨青愣了一愣:“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钟叙叙晦涩一笑,淡淡扫了他一眼:“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再次蹲下去,低头整理衣服:“我们离婚了正好,这个屋子也该迎来它真正的女主人了,不是么?想起来我这么长的时间鸠占鹊巢,特别没意思。”   “鸠占鹊巢?叙叙你到底要说什么?一次性说完好不好!”湛墨青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什么叫没意思?”   他的俊颜在她眼前放大,鼻息扑在她的面庞,温温热热的,她别过头:“你先放开我。”   湛墨青慢慢松开手。 “我觉得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湛墨青。”她看了看四周,墙壁上挂着她和湛墨青的结婚照,这张照片她非常喜欢。   正是在海边,他们身后是的大海颜色由蔚蓝渐渐变成深蓝,海浪翻滚着,舔着她的脚丫,她一身碎花长裙,带着漂亮的大草帽,文静地站在那里,湛墨青在她前面半蹲着身子,双手做出捧东西的模样,摄影师很会利用视觉误差,从照片上看过去,她不偏不倚站在湛墨青的手心,这一幅照片的名字很有意思,叫做:手心里的宝贝。   钟叙叙把眼睛从照片上移开:“我走了,曾小姐才能和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啊,你们这么多年的爱情长跑多不容易,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我怎么好再做阻碍你们的绊脚石?”   “你是不是听见什么胡话了?我说过了,潘雯找你的事我并不知情,她只是在胡言乱语而已。”湛墨青皱起眉头:“叙叙你要相信我。”   钟叙叙嗤笑一声,抬步就要走出卧室,他立即挡在门边:“你去哪里?”   “你让一下,我拿点东西。”   湛墨青微微侧身,旋即跟着她到了客厅。   “你要我相信你,那我一件件数给你听好不好?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登记的当天下午,曾晔盈从德国回来,你为了去接她,把我扔在家里,我是你的新婚妻子,她是你的前初恋情人,谁在你心里更重要一点,不言而喻。”她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微笑。   湛墨青刚要说话,被她扬手制止:“暂且不说你之后天天晚归的事情,你那时告诉我是为了我爸爸的事情而奔忙,我也相信了,可是结果呢?”她又笑笑:“我们举行婚礼之后,渡蜜月之前,你说要出差,你是跟曾晔盈一起出的差吧?我就不明白了,曾晔盈一不是你公司的职员,第二,据我所知,她并没有工作,也不可能是你的商业合作伙伴,你和她出去能办什么公事?那你们到底是为了公事出去还是私事出去的呢?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湛墨青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带着不安迟疑地问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钟叙叙拿起自己的包包,从里面掏出一个信封:“有照片为证。”   湛墨青带着疑惑打开信封,里面装的是他和曾晔盈去B城的时候,被莫千南拍下的照片,他和曾晔盈两人正站在酒店门口,十分醒目。   他霎时有些慌神,声音都颤抖起来:“叙叙,你听我解释……”   钟叙叙打断他:“我不想听。”   她想了一想,把脚缩到沙发上,整个人蜷成一团:“不要急,我还没说完。我那时候想,我们才刚刚新婚,不过一张照片而已,代表不了什么。现在看来,我真是一只大傻瓜。”   她又笑笑:“你都不知道,我盼着去渡蜜月盼了多久,几乎是板着指头数着你出差的日子。这段婚姻,不管它是怎么样开始的,我还是很珍惜它。我承认,湛墨青,我是真的对你动了心,也真的想抓住幸福,想跟你过一辈子,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去意大利渡蜜月,你居然会遭到枪击,我看到你脸色苍白地躺在医院里,怕极了,从来都没有这么怕过,你生死未卜,我又身处异乡,语言不通,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害怕你就这么去了,那个晚上我简直都要疯了。”   她的声音渐渐颤抖起来,那些不堪的回忆被她死死埋藏在心底,此时又蠢蠢欲动要跑出来:“而且我好笨,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为了救我才被坏人枪击,内心一直被自责和内疚折磨着,好煎熬。”   深深吸一口气,她抹了抹眼角,还好,是干的。   湛墨青站在她的跟前,他很想走过去抱住她,但是他的全身仿佛被冰雹砸过一样,砸得他其痛无比,又冻得他动弹不得。   “回来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你不是为我受的伤,是为曾晔盈。”她淡淡开口,心脏却一抽一抽地,简直叫她无法呼吸:“说来也可能是老天爷也觉得我傻,所以想方设法告诉了我真相,你记得我们带去的摄影机么?它把当时的情况全部录了下来,包括开枪打你的那个意大利人最后喊的那句话,他喊的是:‘抢我们老大的女人,该死。’对吧?”   钟叙叙拿起沙发上的靠枕,抱在胸前:“老大的女人就是曾晔盈,潘雯告诉我说,你带我去意大利渡蜜月,其实是为了帮她摆平意大利的情人,让她脱身,我想潘雯没有骗我,对不对?”   她这一串话问下来,叫他出不了声。   钟叙叙抱住靠枕,毛绒绒的手感让她稍微缓解了一点难受:“所以,原来我的新婚蜜月,是为了老公的初恋情人而存在,也因为她而化为泡影,这个事实真的让我觉得很尴尬,我就是一炮灰,被你们玩得团团转,最后连渣都不剩,是不是很可笑?”   湛墨青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面色青白:“叙叙,我这样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你可不可以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钟叙叙弯起嘴角,笑出声音来:“湛墨青,我被你玩得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你怎么还好意思要我原谅你?” 第五十八章 ...   钟叙叙弯起嘴角,笑出声音来:“湛墨青,我被你玩得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你怎么还好意思要我原谅你?”     湛墨青僵在原地,从她的角度看上去就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许久,他才勉强扯出一丝苦笑:“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我不但没有保护好我的妻子,反而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是我该死。”   钟叙叙保持着笑容:“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她微微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问他:“湛墨青,有一件事埋在我心底很久,一直很想知道答案,曾晔盈肚子里的孩子,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湛墨青愣了愣,脚下似乎传来一阵痛感,他的心脏也开始发麻:“叙叙,我还不至于混蛋到这样的地步,那个孩子与我没有关系。”   “是么?”她侧过脸,看向阳台上她搬进来以后从钟宅的花园里移植过来的一株勒杜鹃,这种花花期很长,只要温度适宜就会开花,此时已然开了,红艳艳地很是娇美,不过由于花的枝条是往外面垂出去的,从屋里看过去只能看得见少数的几朵,她记得她刚把花移过来的时候湛墨青还笑话她,说她辛辛苦苦种了花却是给别人看的多,她理直气壮地回答她这是牺牲自己造福人民,惹得湛墨青一边笑一边把她搂到自己膝盖上亲吻。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既然不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大过年的急匆匆赶过去陪她做流产?难道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可以陪她做这样的事,只能找你这样一个有妇之夫么?湛墨青,哪怕你对我再没有感情,你也不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她的脸上还带着微笑,但是声音已经哽咽。   “叙叙,我不是对你没感情。”湛墨青缓缓走到她旁边,脚步沉重,眉目之间隐隐浮现悲哀:“但是有些事情,是我的责任。”   “哦?我想知道你对曾晔盈有什么责任?你对她有责任,对我就没有责任了么?她是娇贵的花朵需要你静心呵护,我就是路边的杂草随便你践踏?”她本来做好了要平静面对他的心理建设,但是此时发现有点破功,连她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像一个怨妇。   湛墨青嘴唇抖动两下,一些话涌上嘴边,又被他克制地压了下去,在心中百转千回地纠结,最后只能化成重重的一声叹息:“叙叙……”   “千万不要说对不起。”钟叙叙打断他:“我受不起。”  她又拿过包包,掏出一个他似曾相识的文件袋。   湛墨青看到她的动作,身子倏然僵硬,心脏蓦地缩成一团,他知道里面是什么。   “我重新打印了一份离婚协议书,这次你不要再扔了。”她将文件袋递给他:“外面打印挺贵的,一块钱一页呢。”  “叙叙,我们不是没有办法挽回,你不要这么冲动……”他干涩地开口,这些话说起来软弱无力,让他自己都唾弃自己。   “湛墨青,你放过我吧,”钟叙叙拿着文件袋的手指微微颤动,她觉得嗓子疼起来,火烧火燎地疼:“你放过我吧,这场婚姻成了什么样子你不知道么?我变成什么样子你也看不见么?我什么也不要,只求你放过我,还我一个人清静,好不好?好不好?”   她说话的同时,特地忍耐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圆圆地像珍珠一样顺着她的腮边咕噜一下就滚到了她膝盖上的大嘴猴的毛绒靠枕上,恰好落到没心没肺笑着的大嘴猴咧开的大嘴里,留下深色的一点印记。   湛墨青的脑子好像转动得迟钝起来,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想帮她擦去眼泪,但是手指似乎已经硬邦邦失去了知觉。   “叙叙……”他用力把她拥入怀中,使劲抱紧,暗哑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些许乞求的意味:“叙叙,不离婚行么?我会用我接下来的时间来补偿你,只要你不要同我离婚,不要离婚,好不好?”   “不好。”钟叙叙猛地推开他,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只是眼角泪珠还在闪烁:“我心意已决,无论你签不签字,结果都是一样。”她抬头直直对上湛墨青漂亮的眸子:“湛墨青,你在商界也算有点知名度,这种事情闹上法庭上去会很难看,不如协议离了好,你应该明白。”   她把协议书重重扔到茶几上,赤脚从沙发上下来踩在地板上:“一星期之后,如果我没有收到你签字的协议,我们法庭上见。”   钟叙叙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彭寿的老婆,不,应该是前妻。   那天她到彭寿公司大闹了一场,后来离开的时候,腰挺得笔直,姿势极为强势。   钟叙叙想,自己也可以和她一样,放弃一场婚姻,最后得到的是更自由更快乐的人生。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酸,酸得像是要汩汩地冒出泡泡来一样?   钟叙叙从卧室拖着皮箱出来的时候,湛墨青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脸色肃穆。   “要去哪里?”湛墨青抬头问她,一双眼睛像看不见底的寒潭,冰凉深黑。   “不知道。”此时回家一定会要麻烦地解释半天,她想了想:“总有能去的地方。”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出去不安全,你如果看见我觉得不舒服,那我走好了。”湛墨青站起身,面色如灰。    “不必了。”她淡淡拒绝。   “叙叙,现在不早了,要走也明天再走。”客厅里的水晶吊灯很亮,钟叙叙只觉得他的眼角一片阴影,沉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她撇了撇头,蹙起眉头:“不管再晚我都要走。”她闭了闭眼:“不仅是不想看见你,只要我一想到自己待在你的房间里,我就犯恶心。”   湛墨青高大的身躯几不可见地晃了晃,脸色愈发地难看,眼圈居然微微泛红起来。  她想了想,又跟他说:“对不起啊,东西太多,箱子装不下,我明天会再来拿。”   钟叙叙拖着箱子走到门口。说实话,箱子里装的不过就是些衣物加一些化妆品而已,但是不知为何却死沉死沉的,她拖得十分费力。   她换鞋的时候特地找了双匡威的板鞋穿上,换好以后她站起身,刚好看到金属的门上面自己模糊的影子。黄色短外套,里面是白色长T恤衫,牛仔裤板鞋,看上去挺年轻,如果走出去,一点儿也不像是离过婚的人。   不,是即将离婚的人。她在心底纠正自己。   “叙叙。”湛墨青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了她一跳。紧接着,他伸手把箱子的拉杆箱从她手里夺过来:“我送你。”   他今天穿的是浅灰色的毛衫配黑色长裤,哪怕是从门上看不清楚,也能感受到一种低调的文雅。湛墨青很喜欢穿毛衫,衣橱里随便一翻就是一打,套头的开衫的都有。她曾经很奇怪,不过他穿上毛衫的感觉很不错,整个人少了几分凌厉之气,又多了一点亲近之感。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随便你。”   从这栋楼走到小区门口至少也要花上十分钟,而只有到了门口才能打到车,拖着箱子怪累的。   湛墨青有挺多车的,还都是好车。她当初看他的车都看花了眼,又羡慕又嫉妒,嫁给他之后才发现,车多其实没有用,她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机会把它们开出去。全球华人的自由讨论天地   凯迪拉克送去4S店修理,湛墨青开的是路虎。   她在楼下的树荫里等了一会儿,他就开着车从车库里面缓缓驶出,停到她旁边,随后从车上下来,叮嘱她一句:“你先上车。”便提过她手里的皮箱,放到车子的后备箱里。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叫她微微有点恍惚。`   她曾经觉得湛墨青是一株大树,给人依靠帮人遮挡风雨的大树,正是他身上的这种叫人安定的力量让她渐渐沉迷在他的世界里,可惜等她沦陷后才发现,这株大树原来是属于别人的,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泛起一片苦涩。  上了车,她拿出电话翻了翻,最后给许玮婷打了过去,她记得许玮婷上次说过,秦冬泉从她的屋里搬出去了。   许玮婷接电话很快:“叙叙。”   “许小婷,今天晚上姐姐我要临幸你的府邸,做好接驾准备!”她说话间,湛墨青也已经上了车,听见她的话,发动车子的动作稍微顿了顿。   “怎么了?你不是在家里么?干嘛要过来?”许玮婷连珠炮似的发问。   “你丫是问题少女啊?我过去了再跟你解释!”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在他面前和许玮婷多说。   许玮婷:“好吧,什么时候到?”   钟叙叙:“半小时后,你抓紧时间洗白白等着姐姐我!” 第五十九章   到达时,许玮婷已经站在楼下等着了。   一见到钟叙叙下车,她就迎上来用力抱住她:“小妞,想死我了。”   湛墨青也下了车,跟许玮婷打招呼:“许小姐。”   “哟,湛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赎罪啊赎罪!”许玮婷眉眼弯弯,眼里面的不屑之色十分醒目。  湛墨青却视而不见般微微一笑,把钟叙叙的行李从后备箱中提出:“许小姐,叙叙暂时在你这里叨扰一晚,麻烦你多照顾她。”   许玮婷:“湛总您说的哪儿的话,我和叙叙这么多年好友,怎么会不照顾她呢?我又不是某些没良心挨千刀的禽兽,只会欺负我们小叙叙,你说是吧?”    湛墨青的脸色变了变,又重新恢复到波澜不惊的模样,他再次笑笑:“叙叙,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许玮婷阻止他:“我的小窝简陋得很,哪里能配得上春风得意的湛总,您还是别上去了。”说完,她从湛墨青的手中夺过行李箱的拉杆:“叙叙,咱们走!”   许玮婷的小窝的确不大,小小的两室一厅,但是被她收拾得很温馨,沙发是漂亮的橙色,上面摆放着两个泰迪情侣公仔,据说一只叫做婷婷一只叫做冬冬,很肉麻。   “钟小叙,你不跟我解释一下么?”刚进门,许玮婷就抱着手臂靠在门边问她。   钟叙叙叹了一口气:“我今天向湛墨青提出离婚,打算彻底搬出来了,不过暂时不想回家,在你这儿住两天。”   “真的?”许玮婷明显激动了:“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钟小叙你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钟叙叙无奈地笑笑:“和你商量不也是一样的结果?难道你不赞同我离婚?”   许玮婷怔了怔,慢慢踱过来:“这倒是,我早就想劝你离婚算了。对了,离婚协议书拟好没有?我恰好认识一位律师可以帮忙。”  “不用,我已经搞定了。”钟叙叙揉揉头发。   “这么说,你早就有计划了?”许玮婷狐疑地看着她:“莫非你早就决定了要离婚?”   钟叙叙:“过年的时候就想好了,只不过一直没有跟他提而已。”   许玮婷睁大了双眼:“钟小叙啊钟小叙,你丫原来就是一腹黑,这事儿瞒着家人也就算了,干嘛还瞒着我?”  “急什么,我这不是第一时间告诉你了么。”钟叙叙抱起沙发上的泰迪熊,声音低了下来:“我如果真是腹黑,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不是腹黑,她只是一个渴望被爱渴望幸福,患得患失的小女子而已。     “那你要了多少赡养费?”许玮婷双目发着光:“别告诉我你没要!”  钟叙叙心虚地耸耸肩,她还真没要。     “你怎么这么傻!你丫又不是圣母,凭什么给他湛墨青白白戏弄一遭不要点精神损失费?你一好端端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他,才半年时间就变成现在这样,身心俱损,他湛墨青不是事业做得很大很好么?付一点赡养费正是应该!”丫 “许小婷。”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轻飘飘地没有一点儿力:“我承认,这段婚姻确实很失败,也很让我难堪。在我心里,我愿意当这半年只是一场噩梦而已,我以后还想开开心心地走下去呢,如果跟他要了什么东西,我担心我这一辈子都被打上湛墨青的标签,永远活在这段阴影里面,这样多没意思,你说是不?”   许玮婷愣愣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她身旁坐下,伸出一只手臂揽住她:“钟小叙,你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老是遇到些渣男呢?莫千南是,湛墨青也是,上天太没眼了。”   钟叙叙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淡笑:“我上辈子可能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蛋,同他们俩有杀父之仇也说不一定。”   “乱说。”许玮婷伸手在她脸上掐了掐:“没事儿,咱还年轻漂亮着,回头能找更好的,幸幸福福的活着,意气风发地活着,到时候叫他们悔不当初,怎么样?”   钟叙叙冲她勾勾嘴角:“你说得甚合我心。”   许玮婷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又叹了一口气:“叙叙,你这人就这点不好,什么的事都憋着。明明心里难过得要命,还逼着自己笑,这样真的不好,难过就哭出来,嗯?”   她本来并不想流眼泪,但是此刻她根本架不住这些温暖的话,眼泪哗哗地喷薄而出,她索性也不再忍,放任泪水宣泄。   “叙叙。”许玮婷抱紧她:“哭吧哭吧,哭完就会好受一点。”   醒来时,阳光已经洒满了屋子,金灿灿地看上去很舒服。   但是眼皮肿得不像话,整个人也混混沌沌,十分难受。她在心底暗暗想,谁说哭完会好受一点?纯粹骗人。   许玮婷已经上班去了,她撑着沉重的脑袋,看着许玮婷留下的字条:小叙,我这里只有面包,自己冲杯麦片粥下着吃,中午我有一个重要的会议,你自己叫外卖。   她的胃口被林姨养得十分刁贵,外卖哪里吃得惯?   钟叙叙摇摇头,打开冰箱门一看,里面居然除了几罐啤酒和饮料之外再无它物。   单身女青年的生活,果然很凄惨。   正在犯愁之时,门铃叮咚叮咚响起  她开门一看,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青年站在门口,拿着一张纸条:“请问钟小姐是住在这里么?”    “就是我。”钟叙叙点点头。   小青年咧嘴一笑:“你好,这是湛先生在我们鸿福楼专门定下的早 餐,请你收下。”   钟叙叙皱皱眉头:“湛先生?”   “对呀,湛先生。”小青年把手上的早餐递过来:“湛先生中午也定了餐,请问钟小姐什么时候送来比较合适呢?”   钟叙叙犹豫了下:“十二点吧。”   “好的,钟小姐再见。”小青年十分有礼地与她告别。   “等等!”她想到了什么:“你们也送一份一模一样的到清和路皇联大厦十六楼,给一位叫做许玮婷的小姐。”顿了顿,她突然一笑:“我想湛先生是一定不会介意的。”   刚关上门,手机就咚咚地响起来,拿出来一看,是湛墨青发的短信:“叙叙,记得吃早餐,保重身体。”   她讽刺地笑笑,没有回复。   吃完早餐,钟叙叙心满意足地擦擦嘴。鸿福楼的早餐果然十分精致,比许玮婷留下的干面包好吃多了。   看了一会儿电视,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她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脑,玩了一会儿连连看,又打来新闻网页。   置顶的几排大大的黑字触目惊心。   “湛氏股票大跌,互联网危机时代到来?”   “互联网老大左脚已然步入泥淖——湛氏挂牌出售大笔股权”     这是怎么回事?   钟叙叙有些茫然。昨天她还在与湛墨青摊牌,他并没有过于异常的反应,怎么今天湛氏就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她点开网页,新闻里说,湛氏去年年底大举资金进入相当陌生的金融领域,奈何由于湛氏一把手湛墨青突然连着有几个月的时间不知为何几乎消失,对一切事务几乎不管不问,而公司的高层又决策失误,结果赔得血本无归,大概是动到了元气,所以如今湛墨青挂牌转让大笔股权。   钟叙叙仔细地从头到尾咀嚼了每一个字,她特别留意了新闻的时间,是在上周五就发出的,到了今天依然置顶,可见此事在业内带来的震动有多大。   她吸了一口气,周五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呢?哦对了,周五那天,湛墨青下了班准时到钟宅来看她,给她带来了一枝紫罗兰,说是在路上买的,她当时随手就递给了林姨,不知道被插到了家里的哪个角落。   她仔细地思索了几天来湛墨青的反应,说实话,她还真没有看出他有什么太大的不妥,这个男人,真是深沉如海,不可捉摸。   钟叙叙点开所有相关网页,统统看了一遍。   她注意到一则不大显眼的评论,里面的评论员痛彻心扉地在指责湛墨青公私不分,还隐约提到了她,说湛墨青正是因为要帮妻子的父亲渡过难关,才会做出如此昏头的决策,轻易地进入金融业,没想到却输得一败涂地,果然是红颜祸水英雄难过美人关。   不知为何,她有种心惊肉跳 的感觉。   她还在医院住院的时候,隐隐约约是有一点感觉。那时候湛墨青每天忙到很晚,公司的人频繁地来找他,而且每每埋首文件,总是一副十分凝重的模样,她就算是再想忽视,也能看出他的疲惫和沉重。   不过她并没有太过于纠结,因为她也注意到了,与此相关的许多则新闻都不约而同地说到了四个字:曾安保险。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吧,对手指,湛湛真没那么可恶的…… 大家不要拍我,也不要让我剧透,因为我是不会说滴~ 也不要猜,因为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告诉乃们猜对了没有滴~ 60、第六十章 ... 曾安保险。   曾晔盈父亲的公司,成立不过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就迅速发展壮大,在金融业内声势如日中天。   钟叙叙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新闻上说是因为曾安保险突然中止与湛氏的合作,才让湛氏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想,湛墨青和曾晔盈真应了那四个字:虐恋情深。   不过这与她都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了,毕竟她的身份立马就会成为湛墨青的“前妻”,多了一个前字,两者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   正思索间,电话响起,钟老板的大嗓门从电话那头奔放地传过来。   “叙叙你看了新闻没有?墨青出让‘湛氏’股权?我打电话他都没有接,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你知不知道?”   钟叙叙把电话拿离耳朵五厘米远,直到钟老板说完了才凑近道:“这个事情我也不清楚。”   钟老板一付恨铁不成钢的口吻:“你好歹也是当别人妻子的,自己丈夫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情,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简直是,简直是……”   钟老板还在绞尽脑汁寻找形容词,钟叙叙已经主动接口:“我简直是没心没肺。爸,我要跟湛墨青离婚。”   “对!没心没肺……啊?”那头静了很久,估计是被这个惊人的消息镇住了,钟叙叙连着“喂”了几声,钟老板才回神:“叙叙你说你要跟谁离婚?”   她扑哧一笑:“我还能跟谁离婚?”于是再耐心地重复一遍:“我决定和湛墨青离婚,协议书已经签好字交给他了,爸爸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钟老板只觉头上一声惊天霹雳,于是他咆哮了:“钟叙叙你胡说八道什么!莫名其妙地你离什么婚?你脑子坏掉了进水了!还是……”钟老板突然降低了声音,带了几分神秘,又有几分狐疑:“莫非你红杏出墙?”     “……”钟叙叙满头黑线:“爸,怎么可能。” 估计是钟老板也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点过于跳脱,讪讪问:“那是为什么?”   “一言难尽。”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难尽也要尽!你赶紧给我滚回家来解释清楚!立刻!马上!”钟老板的急性子始终改不了。   钟叙叙乖乖滚回了家。  不过她在滚回去之前灵机一现,打了个电话给林晓嫱。   慢吞吞地跨进家门,林晓嫱明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带着张扬的暖意:“姐!回来啦!说话间人也跟着飞快走过来:“你惹爸爸生气,我帮你哄好了哦,要怎么感谢我?”   她拧拧林晓嫱的鼻子:“姐明天带你去逛街,你看中什么我给你买单!”   谁知道林晓嫱不屑地哼哼:“你还是先欠着我这个人情吧,谁不知道你现在是无业游民,穷得响叮当,能送我什么好东西?”   钟叙叙配合着她作出伤心模样:“你居然嫌弃我,没良心!”   任由她们两姐妹打笑,钟老板一言不发,倒是林姨斜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们,眼里是和煦的春风。  在她心底,她盼这一刻盼了许多年。家庭和睦美好,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愿望。   “爸爸。”钟叙叙进入客厅,试探着叫钟老板。   钟老板眼也没抬,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正尴尬,林晓嫱像只小鸟儿轻盈飞过来,悄悄在她耳边说:“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爸爸了,他现在正处于幻灭阶段,姐你懂的吧?”  钟叙叙点点头表示理解。   钟老板这一辈子只育有两个女儿,对湛墨青这个女婿非常满意,几乎把他当做了儿子看待,向来提到他都是啧啧称赞,如今得知真相,免不了伤心呼吁。     “叙叙。”钟老板终于抬头叫她,伸手在身旁的坐垫上拍了拍,示意她过去。 “你下定决心了?”在家里,钟老板的声音很少如此正经凝重。   “是。”她轻描淡写地答。   “唉!”钟老板重重地叹息:“我真是万万没有料到这个结局,叙叙,你们结婚才几个月而已啊!”   如果细细数来,是四个月零五天。   多短的日子,在如水的流年里,不过只是一个毫无意识的侧身,可是于她的百年人生,已经足够酿成一杯苦酒,把她的心在这匆匆的人间四月中鸩杀成灰。   她平静地对钟老板笑笑:“是啊。”   “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么?刚结婚几月就离婚,对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事。我看墨青不像三心二意的人,这一切是不是误会?”   “我想不是误会。”钟叙叙摇头,勾勾嘴角:“不过湛墨青确实不是三心二意的人,你看他对他的前女友多么死心踏地此志不渝   钟老板皱起眉头:“我们两家好歹也算世交,墨青也帮我解决了不少麻烦,如今他的公司现在面临困境,再传出你们离婚的消息,不更是雪上加霜?”  钟叙叙似笑非笑:“爸,他爷爷欠了外公一条腿,你又把女儿嫁给他,他帮你解决一点生意上的麻烦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算来算去貌似还是我们吃的亏大一些啊,你何必内疚。”   “你怎么说话的!”钟老板用手叩叩茶几,面色不豫:“把你嫁给墨青,完全是因为你外公和湛老爷子的交情,你这么一说好像你们的婚姻有多不堪似的!”   钟叙叙耸耸肩,没有说话。   钟老板思索一阵:“很多夫妻都需要不断磨合才能长久,其实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平平淡淡过日子,你和墨青毕竟相识的时间不长,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说不定过个几年你们就想分 也分不开了,你说是不是?”   钟叙叙闭了闭眼,声音不疾不徐:“爸,有的感情是培养不起的,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懂。你和妈妈结婚几年,培养出感情了没有?到最后,谁在你心底占的比重更大?这不就是前车之鉴吗,你难道要我走妈妈的老路?”  “钟叙叙!”钟老板刷地从沙发上站起:“你说什么!”   她自知失言,紧紧闭上嘴巴。   “广涛。”林姨突然插话,神色之间十分镇静,和钟老板恰成对比:“不要激动,坐下来好好说。”     她微微喟叹了下,缓缓说道:“广涛,叙叙说得对,我们这一辈确实恩恩怨怨牵扯不断,事到如今也不必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只是叙叙这件事,我倒是赞成他们离婚。”   钟叙叙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悔意,她急忙道歉:“林姨,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好孩子。”林姨笑着拉了拉她的手:“我怎会不知道你是有口无心?”  很多年前她就知道钟叙叙不再恨她,非但不恨,还很愧疚,她只是没有办法排解而已,如今见到希望,又如何能为一点点不愉快而放弃?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钟叙叙对她除了愧疚,还有敬爱,只是不敢靠近没有说出口而已。   “我赞成他们离婚。墨青是好孩子,但是现在看来,他们确实是有缘无分,与其两个人在一起煎熬,不如退一步,留一片碧海蓝天。我们叙叙还年轻,将来一定会遇上自己真正的良缘,广涛你说是不是     在这个世界上,钟老板最听老婆的话,见她如此说,也就长叹一声,就当是默认了,只是心中始终郁郁 。   林晓嫱本来一直待在沙发角不出声,此刻突然蹦跶出来,带着一贯的活泼:“对啊对啊,我姐多好一人,离了他湛墨青难道还活不成?我恰好认识一个学长,哎呦那叫一个风度翩翩,姐,回头我介绍你认识?”   林姨一巴掌准准拍在林晓嫱脑门:“胡说什么!”   “妈你打我!”林晓嫱哀嚎一声,一骨碌滚到林姨怀里:“我好伤心!”   所有的尴尬不快瞬间消弭于无形。   钟叙叙很感激的是,当她在这场婚姻中伤痕累累地退出,还有一个温暖的家,还有爱她的家人在背后默默等着她,不至于让她一个人孤独噬心无处安身。   “姐!”一大清早林晓嫱就咚咚地敲门:“快起床!快起床!”   钟叙叙把头从被子里面探出:“门没锁,滚进来!”   “快起床,妈妈说要带我们去买东西!”林晓嫱打开门伸头朝她喊:“给你五分钟,五分钟后要是不下来吃早餐,我就上来揪你耳朵!”说完又踢踢踏踏地下楼去了。   钟叙叙不得不苦笑,她这个姐姐当得实在是没有尊严。   下了楼,林晓嫱神秘地朝她挤眉弄眼:“姐,今天妈妈打算大出血哦,所以我们下手一定要快准狠!”     钟叙叙有点想笑,她以前为什么没有觉得这个妹妹原来如此可爱?   等到上了街她才知道,林姨是要给她挑满二十四周岁的生日礼物,她都快忘记了,她的生日,就在后天。 第六十一章 街角咖啡店。 一对仪表不凡的男女正在谈话,男的轮廓俊雅,只是眼中眉目间十分憔悴;女的端丽动人,奈何眼中一抹哀愁挥之不去。 正是湛墨青和曾晔盈。 “对不起,墨青,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曾晔盈的语气满怀歉疚。 “你说的什么话,不要多想。”湛墨青双手抱在胸口,安慰似地笑笑。 “我没想到我爸爸下手会这么狠,我对不住你。”曾晔盈低下头苦笑:“很多事情,都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湛墨青的眼中划过一丝不忍,他将头撇过一旁:“不要想太多,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放心。” “嗯,希望如此。”她咬了咬唇,语气自嘲而无奈:“我这么多年都在国外,谁知这次一回来就给你们的生活带来这么大的影响,有时候自己想想,我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扫把星。” “小盈……”湛墨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归为一笑:“不要这么想,你能回来,我们都很开心。” “是么?”曾晔盈 别开眼,使劲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雾气驱散:“我下午打算去找爸爸谈一谈,毕竟这些事情都是因我而起。” 湛墨青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小盈,现在你还叫他爸爸?” 曾晔盈眼里的雾气更浓了,她将头埋进咖啡杯中:“叫了快三十年,习惯了。” 从咖啡馆出来,外面阳光满地,白花花一片明媚,晃得人难受。曾晔盈微微眯起眼睛,顺手吧墨镜带上。眼前瞬时舒爽下来,她犹豫许久,缓缓说:“墨青,潘雯去找叙叙的事……我很抱歉,叙叙现在好些了吗?” 湛墨青略一愣神,旋即微笑:“好多了,你放心。” “这就好。”她点点头,语气轻松:“我没有车,你送我去曾安大厦行不?” “当然可以,你等我,我去开车。”湛墨青握了握手里的车钥匙示意。 曾晔盈凝视着他的背影,笑中有泪。 墨青,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步伐沉稳有力,眼神坚定温和,一如既往。只是你知道,你的心,已经不再属于我。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会选择自己咽下苦果,不要回来……打扰你。 —— “咦?这不是姐夫吗?” 湛墨青把车开到街边,向曾晔盈招招手示意她上车,却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熟悉的声音,心下便突地一沉,踩住刹车的右脚瞬间僵硬。 他从后视镜里面一眼看到,钟叙叙正站在不远的人行道上定定朝他看过来,而林姨和林晓嫱一左一右站在她旁边。 急忙拉起手刹下车走过去:“叙叙,林姨。” “好巧。”钟叙叙淡淡道。 “是啊好巧,逛个街也能遇到姐夫和其她女人一起,啧啧真不容易。”林晓嫱手上拎满了口袋,嘴里豪不饶人。 曾晔盈心下了悟,急急开口:“钟小姐,我只是让墨青送我去我爸爸的公司,没有其它意思,你不要误会……” “曾小姐说笑了,我怎么会误会?”钟叙叙也懒得笑,只是深吸一口气便不再理她,转过头对着湛墨青:“还有四天,你不要忘记了。” 四天…… 湛墨青眉头刷地皱起,心下一片冰冷,额头隐隐作痛。 “林姨,我们走吧。”钟叙叙接过林晓嫱手上的纸袋:“我还想买一双鞋子。” 林姨抚抚她的头:“好。” “叙叙!”眼看着她要走远,湛墨青猛地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离开:“叙叙!” “墨青。”林姨拍拍他在她臂上的手掌:“我们要去逛逛,你先去忙,回头有空了来家里坐坐。” 他只得慢慢松开。 钟叙叙至始至终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茫茫然空寂起来。 “对不起墨青,”曾晔盈颇为尴尬:“我……” 湛墨青瞥了她一眼,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没事,上车我送你。” “墨青,钟小姐说还剩下四天,是什么意思?”曾晔盈实在憋不住,试探地问他。 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在她问出这句话以后,车厢内的空气似乎冷得能冻死一只大象,如果不是她对他这么熟悉,她差点看不出来他眼中的心烦意乱。 就在曾晔盈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轻声开口了:“她给了我一个星期的时间签离婚协议,现在还剩下四天。” …… 墨青,你还是和好多好多年前一样喜欢把情绪埋藏在心底,只是那时候你愿意把你的喜怒哀乐统统与我分享,我记得从前你如果不开心了,只要我稍微一哄你,你就会忘掉烦恼,你忘了么?我想你应该忘了。 现在能哄你的人,不再是我。 “不好看!”林晓嫱看着钟叙叙脚上试穿的鞋吐槽:“拜托!钟叙叙,你有点眼光好不好,干嘛专挑这种老气的款式,跟中年妇女穿的差不多!” 老气吗?钟叙叙疑惑地看着自己脚上的鞋,不过是一双朴素的黑色尖头小牛皮中跟鞋,鞋口处低调镶嵌一圈亮片,穿上去秀气又端庄,顶多只能说是普通罢了,哪里能算得上老气? “喏,这一双就很好!”林晓嫱说着递过来一双鞋子,钟叙叙犹豫地接过。 款式是很漂亮不错,鞋面是蓝色的帆布拼接黑色小牛皮,优雅大方,鞋跟上雕出一朵漂亮的山茶花,细细的鞋带在脚裸上绕了一圈,穿上去显得整个人高挑秀丽之余还多了一份妖娆美艳,这是她从未挑战过的风格,只是…… “十厘米高的跟啊,我穿不了。”钟叙叙说着就要把鞋子除下来。 “别!”林晓嫱拦住她:“姐,高跟鞋是女人的法宝,没有高跟鞋的女人不配叫做完整的女人!就是它了,不要犹豫!” “那你为什么不穿?”钟叙叙白了她一眼。 林晓嫱立马一付羞涩的模样捂住脸:“人家还是女孩嘛……” 钟叙叙狠狠地朝她屁股拍了一巴掌。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看这双鞋确实很漂亮,叙叙,就买这双。”林姨笑吟吟地对着专柜小姐拿出卡:“麻烦你帮我们包起来。” “妈好大方,我也要!”林晓嫱嘻嘻地指着被她说老气的那双鞋:“我要这双!” “林晓嫱你是故意的是不是?”钟叙叙咬牙切齿地掐上她腰上的嫩肉。 林晓嫱一旋身避过了:“哎呀叙叙你别不识好人心!我买了这双我们可以换着穿不是?” 钟叙叙扶额,自从她给林晓嫱打电话让她帮忙哄钟老板开始,这丫头在她面前完全就像一只皮猴子肆无忌惮,熟稔得不得了。 话说以前,她真的待这个妹妹过于冷淡了? 生日这天,林晓嫱一早就钻进钟叙叙的屋子把她吵醒,之后就死死粘着她,连她换衣服的时候都赶不走。 前天逛街还买了一条香奈儿春夏系列七彩真丝印花连衣裙,裙子轻飘飘地颜色如水如雾,腰间一条刺绣腰带细细勒出窈窕腰线,钟叙叙换上后站在镜子前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成熟中带着稚嫩,性感中又带着优雅。再画个淡妆,的确是清秀佳人。 林晓嫱一身浅黄色裙子在她身后转来转去:“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很好!姐你早就应该这样打扮了!” 钟叙叙自己也满意地点点头。 林晓嫱悉悉索索在她背后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首饰盒,一脸严肃地递给她:“钟叙叙小姐,生日快乐!” 打开一看,是一串琥珀项链,小小的圆琥珀珠子搭配几颗长的不规则形状的琥珀珠片,淡淡的柠檬色、晶莹的蜂蜜色和略显深的酒红色相交替,透透亮亮十分讨人喜爱。 “很漂亮,谢谢!”钟叙叙感动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不必客气,回头送我一条贵重点儿的就成。”林晓嫱拿过项链:“我帮你戴上。” 按照钟老板的打算,这天本来就是想借着女儿过生日的机会带上全家人去郊外踏青,但是钟叙叙的高跟鞋明显有些不合时宜,所以新鞋派不上用场,只好重新换了一双鞋跟不高的旧鞋,这让林晓嫱颇为遗憾。 四月天气是一年里少数一个最让人心怀舒畅的日子,天气晴朗不冷不热,到郊外走走叫人心旷神怡。 出发前林晓嫱吊着钟老板的手臂:“爸爸别忘记带相机,咱们正好留个美美的倩影!回头你把我们全家福的照片放在办公桌上,保准被人会说:哎呀钟老板你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儿啊!叫人羡慕死!” 钟老板这几天正为了钟叙叙离婚的事愁眉不展,听到这话哈哈大小起来:“别人早就羡慕我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刚走出大门,恰好见到湛墨青堪堪迎面而来。 第六十二章(手打更新) “墨青!你来了!”钟老板见到他挺高兴,十分热情。 “爸爸,林姨。 ”湛墨青跟他们打招呼。 四月的早晨,空气微凉,小区里两三株石榴花开了,像张开的红红小伞。 湛墨青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衫,黑色长裤,就站在石榴树旁。 衬衫是十分简单普通的款式,但是他穿上那种清爽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好像要与软软的风相呼应,就像林徽因那首著名的诗里面写的: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当然,要忽略掉他脸庞眼眸呈现出的疲惫与虚浮。 钟叙叙别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她在湛墨青的眼中又是一幅怎样的光景。 湛墨青看到她的时候,眼前一亮。就像婚礼那天,他朝她走过去,看见她带着娇研带着纯真的表情一样,直直击入他心底。 他微笑:“叙叙,生日快乐。” 钟叙叙略一犹豫,点头道谢:“谢谢。” 钟老板看不惯两人的生疏,打起哈哈:“墨青,你来得正好,我有话想跟你说。今天跟我们一起去春游?” 湛墨青 :“好。” 钟叙叙干咳一 声正要说话,林晓嫱抢先一步:“哎爸,我们说好了是家庭聚会,干嘛带上外人!” 湛墨青嘴角的笑凝固了。 钟老板瞪了她一眼:“谁说墨青是外人?他是你姐夫!” 这一下把林晓嫱噎住了。 钟叙叙伸手拉了拉她:“好了,爸爸有事要和他说,我们自己玩。” 林晓嫱忿忿剜了湛墨青一眼: “亲爱的‘姐夫’,您开您自己的车去好不?就别跟我们一 家人挤了!” 湛墨青扬扬眉,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车子启动,朝着郊外缓缓驶去。 越往郊区走,风景越好。国道两旁已然茂盛的树叶摇摇摆摆,漾起绿波,一片生机勃勃。 但是钟叙叙越发觉得不对劲,这条路似乎…… “爸,你不是要带我们去枫山湖么?方向不对啊!”她问。 钟老板略带诧异地回过头:“谁说要去枫山湖?爸爸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 钟叙叙瞬间明白了,她沉默片刻,一字一顿道:“钟一一老一一板!” 钟老板带她们来的地方是湛墨青的湖边别墅,钟叙叙与湛墨青来这里钓过一次鱼,印象中,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春天的湖边与秋日不同,一丛丛的杜鹃尽展芳华,间或还能听到三两声蛙叫。因为风景美,所以游人也多,大都是一家三口四口,也有一对对的情侣。 顺着湖边的道路叫做“黄金大道”,名缘于秋天落叶满地一片金黄,不少人骑着租来的自行车一路游览,钟叙叙一行人也就沿着这条大道散步。 “叙叙,要不要照相?”湛墨青举起带过来的单反相机,他记得她喜欢拍照。 “不必了。”钟叙叙一口回绝。 “怎么能不照相?生日要留影,等到以后你们年纪大了翻看影集才有意思!”钟老板对她的答案十分不满:“去,到湖边拍两张!” “爸爸说得对,走吧。 ”湛墨青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就往湖边走,把她带到花丛前面: “这里风景好。” 钟叙叙站定,双手抱在胸前,蹙起眉头:“湛墨青,还剩两天,我希望你早点签字。” 湛墨青的头从相机后探出,默了默:“叙叙,今天不说这个好不好?开开心心玩一天?” “有你在,我就开心不起来。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我倒是觉得没意思透了。 ’’她面无表情地说。 湛墨青走到她身边,顺手掐下一朵粉色小花插在她发间:“叙叙,我不会签字。” 钟叙叙抬头,一双星目直直盯入他的眼中:“湛墨青,你涮我?” “当然不是。我放不下,目然签不了。”他侧过脸,波光粼粼的湖面反射出白白的光,凝结 在他脸庞,幻化出光彩 。 这就叫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湛墨青,你还真无耻。”钟叙叙垂眸 :“那我们就只能上法院解决。” 湛墨青再度沉默,脸色发白。 昨晚通宵加班,早晨连早餐都没有吃,匆匆洗了个澡就赶过来,到现在为止头还在突突地痛,虽然已经有思想准备,但是听到她的口中吐出这些话,胃部突然一阵抽搐。 钟叙叙再也没有拍照的心思,看到钟老板几人已经渐渐走远,她也不想再和湛墨青单独待在 一起,抬脚就走。 湛墨青当然是跟在后面。 一对小情侣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身边擦过,估计是哪所大学的学生。男孩子挺俊,穿着白T恤外罩浅咖啡色格子衬衫,衬衫下摆被风吹起,女孩子桃红色上衣配着白色短裤坐在后座,青春之弥漫,感觉甚是阳光。 不知为何,钟叙叙心上浮起一阵羡慕。 “叙叙,我们也租辆自行车好不?”湛墨青跟在她身后问,听起来语气似乎不大对。 钟叙叙没有回头:“不好意思,我喜欢走路。” “叙叙……”湛墨青的声音似乎有点虚弱。 “你想骑车就自便。”她还是没有回头。 湛墨青跟着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然后停了。 钟叙叙心下冷笑,继续往前走。 直到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哎,你怎么了?” 她回过头,看见湛墨青捂住胃部半跪在地上,脸色难看之极,额头上某些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似乎是……汗珠? “你怎么了?”她走回去。 “……”湛墨青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不舒服吗?”钟叙叙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触感冰冷,手心全是他的汗。 “哎没事吧?到底怎么了?湛墨青!”钟叙叙皱起眉,想要把他拉起来,但是没有成功。 “小姐,你朋友是不是生病了?”这娇柔的声音是旁边路过的一位女孩子发出的,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生病了?”钟叙叙疑惑地问,但是湛墨青发青的脸色和发紫的嘴唇确不像作假,还有大滴大滴从头上冒出的汗,都昭示着他的伏态非常糟糕。 “胃……胃痛……”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发出来。 是了,钟叙叙记得她与湛墨青刚结婚没多久,有一个晚上睡到一半他也嚷着胃不舒服爬起来吃药,湛母也告诉过她湛墨青肠胃一直不大好。 她伸手帮他擦了擦汗: “怎么办?你能不能走?” “小姐哎,你朋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还要他怎么走啊?真是的!”旁边的女孩子看上去比她还着急,不满她淡定的态度,语气挺冲。 湛墨青的皮相走到哪里都吸引人眼球,这个钟叙叙很早就知道,所以她也不计较,此时关键是湛墨青如果走不了,那她要怎么样才能把他驮回去?钟老板巴不得要她和湛墨青独处,早就带着林姨和林晓嫱走远了。 她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对湛墨青说:“你先忍耐一下,我叫钟老板回来。” “大笑一声地动山摇,江湖危险快点跑……”欢快的彩铃声响了很久,变成了“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暂时不能接听电话,请稍后再拨。” 钟老板故意不接她的电话! 钟叙叙咬牙切齿地挂掉,又去翻林姨的电话。 “我说小姐,你朋友估计等不及了,我把我的自行车借给你,你赶快带他去医院吧!”站在旁边的女孩子受不了她的磨蹭,将身边的自行车推到她面前,一付你不去我就做掉你的态度: “拜托你快点!” 胃痛而已,又不会死人的好伐?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钟叙叙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挂掉电话,客客气气地向她道歉:“谢谢你啊美女。” 她跨上自行车:“麻烦你帮我把他扶上车,谢谢。” 女孩子俯身去拉湛墨青,他也配合地站起来,只是在此过程中一个踉跄,高大的身躯压得人家倒退了几步,钟叙叙瞄到那女孩子的脸刷地红了。 好不容易湛墨青坐上了自行车,她回头吩咐:“抓稳了,摔下去我可不负责!” 谁知道湛墨青闻言紧紧抱住她的腰,勒得她差点断气。 “轻一点!”她大吼!。 墨青乖乖地把手放松。 “真是没良心!”身后传来清楚的嘀咕声。 …… 靠!钟叙叙咬牙发狠蹬车。 这是钟叙叙第一次穿裙子骑车,而且还是轻飘飘的真丝裙。 风儿啊!你慢点吹,慢点吹啊喂!她简直要迎风洒泪了。 湛墨青的手从她的腰部缓缓下移,按住她裙子的两侧不被风吹起来。 “叙叙,慢,慢点骑……我没事……”他的身体伏在她小小的背上,灼热的温度不断传来,还有因为剧痛而出的汗也把她的背上打湿。 慢,慢你妹啊! 钟叙叙腹诽,脚下的速度一点也没有减。 钟老板几人终于出现在视线中,她心下一松,握住车头的手也跟着松了:“钟老板!” 背后的湛墨青突然往旁边一斜,钟叙叙来不及调整车头,整辆车已经往旁边直直撞去——啪! 自行车重重摔在地上,钟叙叙正想从车上跳下来,就被湛墨青拉着倒在了地上。 “啊!”她惊呼。 “唔!”湛墨青闷哼。 她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湛墨青的身体垫在她身下,脸色灰如白纸。 63、第六十三章 ...   湖边别墅内。  “墨青,不要紧了吧?”林姨给他续上一杯热水:“再喝一点热水。”   湛墨青半躺在客厅沙发上。吃过胃药以后,胃痛已经缓解许多,只是还时不时泛酸夹着一抽一抽地疼。 “没吃早餐怎么也不说?突然间胃痛吓了我们一跳!”林姨坐在沙发边轻轻地帮湛墨青揉着小腿肚,据说这样可以缓解痛楚。   “最近工作有点忙,作息不大规律,抱歉影响了大家郊游的心情。”湛墨青语含内疚。   “说到工作,我也正想问你,湛氏出售股权的事情是真的吗?”钟老板在旁边开口。   湛墨青埋下头,表情不清:“目前在策划一场收购,所以手头比较紧。”   钟老板激动了:“需要多少钱?手头再紧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出售股权啊!这样带来的后果有多严重你应该比我清楚,怎么可以如此轻率!”   “湛氏是我一手创立,到如今我手头的股份还有很多,卖掉一点不会有太大影响,爸爸你放心。”湛墨青倒是波澜不惊。   钟老板犹豫了一下,长叹一声:“但愿你真有把握。”   “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你看你现在憔悴成什么样子了?瘦了一大圈,脸色又差,叫我们做长辈的多不放心!”林姨埋怨,顺手给湛墨青背后垫上一个靠垫。   “嗯,我会注意。”湛墨青点头。    钟叙叙站在一旁冷眼观看。   林姨说的没错,湛墨青的样子确实有几分惨,让人想起一个词——落魄。   “会注意就好,你看我姐一年才一次生日,给你弄成什么样了?为了你还差点摔伤,真是有够倒霉的。”林晓嫱凉凉接话。    湛墨青看了钟叙叙一眼,恰巧碰上她没有什么温度的眼神,叫他蓦然间一阵心酸,只好勉强笑笑:“是我影响了大家,对不起。”   “好了好了,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钟老板拍了林晓嫱一下:“差不多也到中午了,我们先吃午饭,下午再四处走走,也算不虚此行。”    “要不要先带墨青去医院看看?”林姨迟疑道。   “不必了林姨,我这是老毛病,吃了药休息一下就会好。”湛墨青摆摆手。     经此一闹,大家的兴致都有点打折扣。下午日头更盛了,钟老板发现别墅里有钓竿,一时兴起便拉上林姨去钓鱼,林晓嫱是死也不去的,钟叙叙更不消说,两姐妹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划船。   出门时,湛墨青还靠在沙发上,状态不佳。   钟叙叙心里拂过一丝不忍。   “玩开心一点,不过要注意安全。”湛墨青微笑着对她们说。    钟叙叙突然觉得鼻子一酸,急忙扯了林晓嫱就走。      这个湖很大,开放划船的区域离湛墨青的别墅步行需要二十分钟,钟叙叙和林晓嫱不慌不忙地沿着湖边一路走一路游玩,有树木的遮挡,加上她们都带上了帽子和墨镜,所以也不觉得太阳照得人难受。   “姐,你记不记得我们上一次合影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林晓嫱一脚踢飞路上的小石子。   钟叙叙回忆了一下:“嗯,好像是的。”   “找个人帮我们照张相好不?”  “当然好。”   林晓嫱四处瞄了瞄,选中了一个戴着墨镜的高个子男人:“你好,能帮我们照张相吗?”   那男人张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OK.”   “哎呀,还是个外国帅哥,嘻嘻。”林晓嫱跑回来,站到钟叙叙身边:“姐,站这里照好不好?” `   背景是湖光山色两相和,当然好。   钟叙叙应了,但是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或者说,心里有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如芒在背,似乎有人在盯着她一样。   照片拍完,高个子帅哥微笑着把相机递给她们。照片上的林晓嫱对着镜头笑得甜甜的,两姐妹一个漂亮一个文静,看上去不错。   “照片拍得很美,Stefano,你的技术不错。”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凉凉的说话声,生硬的汉语发音似曾相识,卷舌的时候很吃力,像是舌头里卷了一个大核桃,这是……   钟叙叙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她惊恐地抬头,逆着阳光,说话的男人肤色白皙,鼻梁高挺,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束成一扎,语气轻佻。   “啊!”钟叙叙手上的相机啪地掉到了地上,她语无伦次:“是,是你!”   “好久不见,可爱的小姐。”长发男人冲她微笑,姿态优雅地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寒气瞬间从手掌弥漫到全身,钟叙叙绝望地闭上眼,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   长发男人放下她的手,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小姐今天真美丽,像一朵带着露珠的鲜花,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喝杯咖啡?”   “姐……”林晓嫱面色凝重,好似也感觉到了她的恐慌,握住她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钟叙叙控制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冲林晓嫱笑笑:“没事,是我的一个朋友,那个晓嫱,你先回去,我和朋友聊会儿天,嗯?”   “不行!”林晓嫱断然拒绝:“我跟你一起去。”   钟叙叙想起来了,当初林晓嫱打开过她们去意大利的摄影机,那么她对长发男人的声音应该不陌生才对   “林晓嫱!”她瞬间拔高了声音,眼里的慌张和不安再也掩饰不住:“先回去,听话!”   “不!”林晓嫱很倔强,死死拉住她的手不放。   钟叙叙费力地 把手从林晓嫱的掌心抽出,又反手握住她的掌,食指在她的手背上划了划,深吸一口气:“晓嫱,你先回去,我和朋友有事情商量,你在不方便。”   长发男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小姐,这是你的妹妹?跟你一样可爱,不如大家一起?”   钟叙叙骤然变色:“不行!”   长发男人摊摊手:“这么拒绝我,真叫人伤心。”   钟叙叙放开林晓嫱:“你打算请我去哪里喝咖啡?”   “跟我走,你就知道了。”长发男人笑眯眯地低头对上林晓嫱:“乖妹妹,快回家吧,嗯?”   钟叙叙被带到了湖的另一边,距离湛墨青的房子很远。   传闻中意大利男人都很文雅守礼,她不知道作不作得准,但是长发男人一路上并没有刁难她,反而很体贴,这叫她十分迷惑。  最初的恐惧已然散去,她现在脑海里是一团乱麻。他们又找她来作什么?而且轻轻松松地就放走了林晓嫱,很明显是不怕她回去报信,这又是为什么?   正思索间,长发男人领着她站到了一所很偏僻的别墅前。   “请进吧,小姐。”此人脸上的笑从见到她开始就没有断掉过,所谓的“笑面虎”就是这样?她不禁觉得毛骨悚然。"   早有守在旁边的人为她推开门,她一眼望过去,大大的客厅中间,背对着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肩部线条流畅,就算还没有见到他的脸,她已经感觉到了他散发出的凌厉气势。   鞋跟击打着大理石地板,发出“叮叮”的响声。   那个人转过头来了。     漆黑的头发微卷,鼻梁很高,像一座俊秀的小山,整张脸上最醒目的莫过于那道剑眉下面的黑眸,深邃诱人,好似一瓶极美的红酒,叫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你好。”钟叙叙微微颔首:“我是钟叙叙。”  “钟小姐,不好意思这么冒昧将你请来。”出乎意料地,他的国语十分流畅,微哑的声音带着些许性感。   “请坐。”意大利男人微微一笑,魅倒众生。   钟叙叙挺直腰板,走到沙发旁坐下。   “想喝什么?”语气十分随便而无害。   “随便。”钟叙叙笑笑。     “给我们这位小姐来杯咖啡,加糖么?”最后三个字是对她说的。   男人朝身后打了个响指,不一会儿,就有人端出一杯醇香的咖啡放到她面前。   钟叙叙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味道不错。c   “我想知道你让我来这里有什么事。”她把咖啡放下,清了清喉咙。   男人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注视了她一会儿,在她心惊肉跳的时候突然又笑出声来:“钟小姐不必如此紧张,我不会 把你吃掉。”   不紧张才有鬼好不好!   钟叙叙忍下想骂人的冲动:“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男人再次打量她,这次含了些许赞赏:“能与我这么说话,你很有勇气。”   顿了顿,他再次开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曾晔盈的男友。”   钟叙叙沉默半晌,挑了挑眉:“这个我猜到了,只是我觉得似乎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你说对不对?” 莫千南番外(手打更新) 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你和湛墨青度假回来的神情。 你回来的前一晚上,本来是我们莫家每月一次的家宴,按照惯例莫家上下都要去参加,这是老爷子亲自发话规定了的,但是我还是没有去。 我就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可是那晚你没有回来。 我在你家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钟老板聊天,期间频频走神,时常答非所问。 那晚一直到十一点半,我看到林姨已经困得连连打哈欠,才起身告辞离开。 林晓嫱送我到门口,她调侃着说,莫千南我们家是不是特别好,让你都舍不得离开啊。 我本来想给她一个晚安吻,但是她的下一句话让我登时愣在原地。 “我姐和湛墨青去泡温泉,今天不会回来了,你应该知道。”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光闪烁,我好像从里面看到一种类似于同情和怜悯的东西。 那天晚上,我居然忘记了自己是开车来的,一个人就这么呆呆地走了出去,一直走了很远。我还记得那晚上的风挺冷的,我的脚都有些麻木,脑海里面唯一的念头就是,这种天气泡温泉应该很舒服。 你和湛墨青一起去旅行泡温泉,应该很快乐。 不,应该说,自从认识了湛墨青,你就很快乐。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很惶恐无助。 当年你跟我一起的时候也很喜欢笑,笑起来眉眼弯弯,露出半颗可爱的门牙,左脸颊会浮现一个很小很小的酒窝,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可是叙叙,我是怎么就把你丢了呢? 第二天我又去了钟宅,你大概八点过就和湛墨青一起回来了。 我一眼就看出了你的不同。 从一个女孩子变成一个女人,当然有不同,而且是大大的不同。 脸上那种小女人的娇态,是怎么也骗不了人的。 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我那一瞬间的心情。其实之前我早已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但是我一直自欺欺人,也许你不会真同他有什么,不会。 看见你的时候,我很恨我自己,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巴巴过来等你?等你把我的心绞碎? 我同你在一起的两年,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光。 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你有什么好? 不算很美,也不算很有气质,那到底有什么值得我念念不忘? 真的没有什么. 可是和你分手以后,我夜夜难眠,总会想起你笑起来的模样,你皱起眉头的模样,你在我面前撒娇的模样。 还有,你和我十指紧扣的感觉。 我想我是中了毒。 和你分手后,我遇到林晓嫱。 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和她在一起,但是她真的同你好像。爱吃臭豆腐,爱吃芒果,爱吃韩国铁板烧……真的很像。 当时我不知道她就是你妹妹,你是告诉过我你有一个妹妹,但是你没有告诉我你们一个姓钟一个姓林。 林晓嫱很快就把我带回你家。 只有天知道我见到你的时候是多么惊讶。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 我莫千南同姐姐谈过恋爱,马上又和妹妹在一起,果真没有人比我更渣更混蛋。 其实我知道林晓嫱并不喜欢我,她与我在一起一定有什么目的,只是我并不想去深究,我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就下定决心,只要你开口挽留我,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再回到你身边,不管爷爷会怎样反对,不管亲戚们会怎样鄙夷我,都不管。 可是你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目光浮光掠影,就从我面前走了,甚至没有回头。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妈妈当年离开,意识已经模糊,只是拉住我的手喃喃自语, 依稀听到|她说的是,不要相信爱情。 妈妈,如果你不相信爱情,你就不会嫁给一无所有的爸爸,也就不会遇到这么多生活的挫折磨难,当然,更不会有我。 我真的不相信爱情,真的。 可是为什么我失去了你之后,心会这么痛? 在莫家,所有人都知道我其实应该姓邹。 莫老爷子的小女儿在韶华年岁与一个潦倒的艺术家邂逅,掉入爱河不可自拔,甚至未婚先孕。 莫老爷子在气愤之余也无奈地默认了两人的婚事,并且给了那个艺术家不少经济上的帮助。然而艺术家之所以为艺术家,就在于他们永远如一朵漂浮的云,不可能停下来。在孩子两岁的时候,艺术家与自己的一个学生情愫暗生,最后为追求真爱抛弃妻子远走天涯。 这个艺术家就是我的父亲。 我的原名应该是邹千南。 莫老爷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心脏病突发,差点离开人世。 我的母亲割脉自杀未遂,从此得了社交恐惧症,躲在屋子里整整两年没有出门一步。 …… 幸好那时我还小,没留下什么印象。 后来莫老爷子康复,给我改了姓,正式宣告我是莫家嫡孙,我对他的称呼也从外公变成了爷爷。 然而伯伯们并不满意我的存在,因为爷爷有意栽培我,并且甚至发话说要莫家的地产业会让我来继承。 地产业是莫家最赚钱的产业。 可是爷爷,我怎么有脸继承您的家业? 伯伯婶婶们简直要将我恨到骨子里,他们背后都叫我杂种,你知道吗? 我是莫家的耻辱。 为了要巩固我在莫家的地位,爷爷在我的婚姻上可谓煞费苦心。 从我二十岁那年开始就安排我相亲,无一例外全是大家闺秀,背后的财团统统实力雄厚. 我不是孝顺的孙子,相亲一次也没有成功。 我的身边向来是腰细胸大的模特空姐,甚至还有那种混不出头的小明星,除了钟叙叙。 我当时一定是脑筋秀逗了,我想的是,红烧大排吃腻了,换换清粥小菜吧。 可是这个清粥小菜,居然真的把我迷住了。 我们在一起两年,两年内我没有再与其她女人交往过,直到连爷爷都觉得不对劲,找人调查了你,生气地甩下一手资料咆哮说这么个小暴发户的女儿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如果我不能找到一个强硬的后台,那我这辈子就会跟我父亲一样穷困致死。 这是爷爷第一次提到我父亲。 这也让我清醒了过来。 我向爷爷承诺说过几年玩够了一定会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结婚。 爷爷相信了我,后来我与林晓嫱交往,他不再干涉。 但是我想谁都看得出来,我和晓嫱不过是在演戏而已,除了你。 和你在一起的两年我甚至没有碰过你。 现在回想起来,我始终留有余地,如果最后不能在一起,就不要伤害你,你是好女孩。 或者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不会在一起。 因为我最后一定会听从爷爷的安排。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湛墨青会出现。 他那么优秀,连我都觉得你跟他一起会比跟我有出息得多。 有一天我一个人在屋子里,看了很多年前同你一起看的一部片子,叫做《如果爱》。坐在电影院里,我还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来,你已经在默默抹泪了,散场时我逗你,说女人果然是水做的啊,你瘪着嘴瞪我一眼,那眼中水烟朦胧的模样很可爱,至今记忆鲜明。 如今重温,我用心地看,想看看到底什么地方值得你落泪。 后来我也哭了。 电影里面有一段台词:每个人的一生就好象一部电影,而他们就是那部电影里的主角。有时候他们会以为他们也是别人电影里的主角。但可能他们只是一个配角,只有一个镜头。更说不定他们的片段早被人剪掉了,自己居然还不知道。 我想,我就是你那部电影里面的配角,或者你已经把我的戏份剪掉了。 你要和湛墨青结婚。 我一个人去了B城,当年我的妈妈就是在那里遇上了我的父亲。 B城的阳光很好,我背着包独自在大街上逛来逛去,无聊的时候就去公园里看别人喂鱼。那些鱼真肥,只要有人洒下饲料就张着大嘴巴挤来挤去争先恐后地抢,这种憨憨笨笨的模样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然后我就在B城看见了湛墨青,居然和一个女人一起。 我鬼使神差地把他们拍了下来,费尽心思地把自己的身影PS上去,赶了飞机回去给你看。 你接过照片的那一分钟我就后悔了,我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爱一个人,应该是要让她幸福,而不是去破坏她的幸福。 但是湛墨青真不是东西,我想揍他,可是悲哀地,我揍不过他。 我的这一生,就是一个笑话。 最亲最爱的人一个抛弃我,一个离开我,而我自己呢?不但保护不了自己深爱的人,还亲手去伤害你,有谁能比我更滑稽。 叙叙,我希望你能幸福,因为你幸福,我就幸福。 如果你幸福了,我会慢慢忘记你,忘记我曾经,深爱过你。 第六十四章(手打更新)   说完这话,钟叙叙看到意大利男人的眼睛似乎往楼上瞟了一眼,仅仅是一眼而已。   “钟小姐,似乎还是有那么一点关系。”男人优雅地翘起二郎腿,舒适地靠在沙发上:“曾晔盈回国来一直与你的老公有联系,这你应该知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而且我想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的女朋友本人。”钟叙叙有点恼火。   “是么?”意大利男人勾勾嘴角,眼神锐利,钟叙叙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冷起来,她缩了缩肩。   “据我所知,你和湛墨青要离婚,这消息是否属实?”男人抬抬弧线优美的下巴:“我想知道你们离婚的原因。”   钟叙叙横下心:“对不起,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告诉外人。”   “呵呵呵,”男人仰头轻笑:“钟小姐,你这样的态度叫我们怎么谈下去?”   钟叙叙也笑笑:“对不起啊,我这人说话就是这样的语气,你见谅。只是我不明白了,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想知道答案,问你亲爱的女朋友才是正经啊,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叫人把我带过来?还关注我的家事?话说我和湛墨青离婚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您这不是多管闲事么?”     男人脸色未变,但是一双深黑的眼眸中闪过的那丝寒意叫人胆战心惊,而且语气里面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钟小姐的这些话真是让我感到内疚,莫非你觉得我和我的人待你还不够有礼?”    钟叙叙心中一惊正要讲话,忽然从楼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似乎是有人把玻璃之类的东西摔在了地上。   意大利男人若有所思地再次往楼上瞥了瞥,转过头脸上盛满无害的笑:“钟小姐,如果我的手下对你无礼,那我叫他来跟你道歉?”     钟叙叙心里的紧张还没有消除,哪里还敢捋老虎的胡子?连忙摆手:“不必了,他没有无礼,我只是想知道你把我带到这里到底有什么打算?”   意大利男人眯起眼睛,模样像一只狐狸:“我与令夫湛墨青算是故交,请老朋友的妻子喝杯咖啡岂不正常?”   “你与湛墨青是故交,那就应该请他喝咖啡,不应该请我。”钟叙叙顿了顿,也学着他眯了眯眼睛:“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瓜田不脱鞋,李下不摘帽’,目的就是要避嫌,免得引起别人误会,我认为你今天的做法似乎并不合适,你说呢?”   “呵呵,”意大利男人仰头笑出声来:“钟小姐果然伶俐,只是我认为,请了你,就等于请了他,上次你们到了意大利我没有好好地招待,这次当然好弥补过失。”   什么意思?他的目的是湛墨青?钟叙叙想起在意大利的遭遇,眼前一阵发黑,口不择言:“你又想怎么样?你别忘了,这是在中国,你不要以为可以像在意大利一样草菅人命为所欲为!”   “草菅人命?什么意思?”意大利男人耸耸肩:“钟小姐,你们中国的有些词语我不是很明白,不过你不要激动,我不是很喜欢女人大吼大叫,就让我们静静地等,看看湛墨青到底要用多少时间才可以找到你,嗯?”   转头又吩咐手下的人:“给我们这位可爱的小姐准备一点水果和点心,只有咖啡未免太过于寒酸。”   钟叙叙张嘴正打算再说话,他却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立马转过来,用手指比划着噤声的姿势,虽然面带微笑,但是散发出来的威胁意味不容置疑。   她于是收回了声音。   “整整十分钟。”意大利男人边看着钟边摇头:“这个速度比我想象的稍微慢了一点。”   什么十分钟?钟叙叙正疑惑地皱起眉,客厅的门被啪地一声推开了。   “叙叙!”湛墨青长身玉立站在门口,阳光从户外洒进来,在他身后仿佛张开了一面大网,整个人被罩在光晕中,脸却看不清。   钟叙叙从沙发上站起来。)   “有没有事?”他急步走到客厅里面,一把拉过她搂在怀里上下检查。   “……我没事。”钟叙叙觉得脸有些红。   “放心,对待女士要有礼貌,这是绅士法则。”意大利男人依旧稳稳陷在沙发里,语气温和有礼,给人一种他真的就是彻头彻尾的绅士的感觉。   湛墨青再三确定了钟叙叙没有受到任何侵犯,便轻轻将她放开了。不知为何,钟叙叙在松口气的同时也莫名地觉得有些失落。  “好久不见,湛墨青,怎么今天脸色不佳?”意大利男人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插/在裤袋里不做任招呼的姿势。   湛墨青淡淡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好久不见。这么多年过去,你的中文进步不小。”   气氛……算不上剑拔弩张,但是也绝对谈不上和谐友好。钟叙叙攥紧了汗津津的手心,下意识地目测四周的逃生通道。   湛墨青突然伸手过来拉住她的拳头,用力捏了捏,好像是要告诉她不要担心。     “呵呵谢谢夸奖。”意大利男人眉峰轻扬,眼光扫过他们相握的双手:“你们夫妻感情似乎不错。”   “不劳你挂心。”湛墨青挑挑眉。     “这么冷淡的回答,真叫人难过。”意大利男人半真半假地说道:“虽然你们去意大利的时候我没有好好地招待,也不必如此见外。”   湛墨青半虚起眼睛,嘴角上扬:“多亏你没有‘好好’招待,否则我还不知能不能站在这里。”   意大利男人微微倾身,似有半分遗憾,半分低落:“我手底下的人不懂事,让你们受惊了。”   “无碍。”湛墨青敛眉:“我要带我妻子先走。”   “不要急。”意大利男人立即抬手阻止他,眼中怎么看怎么有一种血腥的残忍。)   “不要急。”他慢条斯理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的楼上藏着一个人,你想不想知道她是谁?”   湛墨青神色隐忍,眼神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寒,仿佛是狰狞的兽:“你什么意思?”   意大利男人俯身端起水晶茶几上的瓷杯,细细地喝了一口:“我的意思就是——楼上的人和你身边的人,只能带走一个,你自己选。”     钟叙叙突然想起之前楼上的那一声脆响,是谁呢?一个念头闪过,阵阵眩晕袭上来,让她几乎站不住脚。   一双大掌及时地撑住了她的身体,安抚地在腰际拍了拍。她抬头正好对上湛墨青温润的眸,里面有种叫她镇定的东西。   “你这样的做法没有意义。”湛墨青慢慢开口:“从我答应你的邀请到意大利去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的立场是什么。”   “我知道,”意大利男人摸摸有些青茬的性感下巴:“但是我知道,不代表有的人也知道。”   钟叙叙只觉得他们在说着她完全不懂的谜语,她越来越迷茫,越来越不理解:“什么意思?湛墨青,他邀请你去意大利?”   湛墨青的眼中闪过浓浓内疚:“叙叙,我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那样,要是知道我绝对不会答应他……”   “等等!”钟叙叙打断他:“是他邀请你去的意大利?是不是?是不是!”   “……是。”湛墨青僵硬地笑笑,手掌抚上她的头:“对不起。”   钟叙叙一偏头避开了,她禁不住冷笑:“我搞不懂,你们这是为同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吗?为了曾晔盈,你就巴巴送上门去吃别人的枪子儿?”她又冲意大利男人扬起下巴:“你今天把我带到这里到底是为什么?让我来看你们如何表明心迹证明真爱最后抱得美人归?”   湛墨青脸色苍白发青,似乎还闪过一丝痛苦:“绝对不是这样,我发誓。”   钟叙叙轻哼,讽刺笑笑:“如果发誓有用,那要法官干嘛?”   “叙叙……”湛墨青的脸色愈发难看,声音也似乎带上几分嘶哑。   意大利男人脸上浮现一抹晒笑,故意改了称呼:“啧啧,湛太太!你也这么觉得?湛墨青,这用你们中国的一句俗话来说,是不是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也是一样!”钟叙叙转头看向他:“你的情人都怀孕了,你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她?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回来?”   “你说什么?怀孕?”意大利男人眼色蓦地一沉,伸手要来抓住她的肩膀,被湛墨青眼明手快一把挥开。   “够了!”头顶的一声 尖细的呵斥非常突兀,叫楼下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曾晔盈。   “够了!”曾晔盈披头散发几乎是从楼上冲下来,其间过程跌跌撞撞,连钟叙叙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你们快走,你们快走!”她踉踉跄跄地扑到他们面前,钟叙叙看到她的双腿都在打颤:“墨青,你带着钟小姐快走,快走!”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夹杂着哭声喊出来的,十分凄厉,叫人心下恻然。   “曾小姐!”钟叙叙想要上前去扶她,被她一个扭身转开了,倒是意大利男人眼明手快地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Cino,你让他们走,让他们走!”曾晔盈梨花带雨地半撑着自己,低低哀求意大利男人。   意大利男人的眼中似乎滑过一丝不忍,旋即消失,他抬起头,嘴角挂起冷酷的笑:“湛墨青,想好了没有?你选哪个?” 第六十五章      “湛墨青,想好了没有?你选哪个?”   ……      湛墨青抿嘴不语。   钟叙叙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火:“把女人当做东西来选,你们真是渣!”      意大利男人脸色一变,正要发作时,曾晔盈缓缓发声:“Cino,你想怎么样?”   她已经自己站稳,只是苍白的脸色配上削瘦的身材,看上去有些病态的孱弱,眼中映着水光。      叫做Cino的意大利男人魅惑一笑,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声线从容:“亲爱的,我这是在给你逃脱的机会。只不过么——”他眯了眯深黑的眼睛:“你走了,湛夫人就得留下来。你不是经常对我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么?”   钟叙叙一阵头昏,禽兽她见过,但是这么光明大胆渣到极致的禽兽她还真没见过,她伸出手指:“你……”真TM不要脸。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曾晔盈恍惚一笑,衬着屋外的大好春光,憔悴的脸上居然有种坚定的神情,闪现出动人心魄的光彩:“你让他们走。”   “小盈。”湛墨青双眉蹙成紧聚的山峰:“……今天我可以带你走。”      “不必!”曾晔盈声音响亮地拒绝,随即转脸对他温柔一笑:“墨青,我很感激你,真的。给你带来的麻烦真是抱歉,我祝你和钟小姐,不,是湛夫人白头偕老。”   她又看向钟叙叙:“湛夫人,墨青很爱你,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祝你们幸福。”      “小盈……”湛墨青迟疑地叫她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的神色。   曾晔盈猛然转过头,闭上眼。   这个眼神叫她羞愤欲死,她不要他的同情和怜悯,死也不要。      熏风阵阵,夹杂着草木的香气从大开的落地窗袭入,庭院中一株大树亭亭如盖,上面有黄鹂在声声鸣叫。   “你不是逼他,你是在逼我。”曾晔盈轻轻道。      意大利男人眼中闪过精光。   “如果你要逼死我,也行。”曾晔盈慢慢地扬起手臂,手掌中一枚银光闪闪的刀刺伤了在场人的双眼。   她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喉咙。      钟叙叙不由得一声惊呼。   “不要做傻事!”湛墨青急急阻止:“我今天可以带你走,我保证!”   “可是我不想走!今天你可以带我走,明天呢?后天呢?你能不顾家庭不顾你妻子护我一辈子?”曾晔盈惨淡一笑,声音微哑:“你有你的生活,我本就不该打搅你,之前是我不好,对不起。”      “呵呵——”意大利男人轻笑起来,手指在曾晔盈肩膀上弹钢琴似的点了点,曾晔盈只觉得肩上一阵发麻,寒意冲上头脑:“你这是威胁我?”   “不是威胁你。”她撇过头不看他,任由皮肤上的小战栗滋生:“你逼我的,你到底让不让他们走?”      “让,当然让,只是你确定不后悔?”   “不后悔。”      意大利男人神情自得嘴角含笑,居然慢慢踱步到一旁的酒柜,打开柜子拿出一瓶红酒:“不后悔就好,否则我怎么忍心?不过真遗憾,我本来还打算请老朋友喝杯酒。”      “好。不过我要同湛夫人说几句话,你给我个方便。”曾晔盈手里的刀还没有放下,人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   意大利男人拎着酒的手停顿了一刻,脸上笑意渐浓:“宝贝的话,我怎么能不答应?”            二楼卧室。   曾晔盈带着钟叙叙进入的这房间不是主卧,倒像是儿童的卧房,墙壁刷成了浅浅的蓝绿色,墙面上有一幅稚趣的画,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猫在扭身子,十分可爱。      “这应该是我侄儿的房间,只不过他现在已经不住这儿了。”曾晔盈笑笑,走到儿童床边上坐下,伸手抚摩着床边的一张涂鸦,钟叙叙定睛看过去,上面是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拉着一个小孩,没有女人。   她正疑惑间,曾晔盈缓缓道:“这个故事有点长,钟小姐你要耐心听我说。”      “哦对不起!”曾晔盈带着歉意:“我叫你钟小姐习惯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钟叙叙带着满心的问题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十年前,我和墨青一起在英国留学,Cino是我们的师兄,想必你也知道了,他有黑道背景,只是那时我们都不知情,只是看他很神秘。”      “我与墨青从前是情侣,我猜你也早就知道,在十年前,我家里出了一场变故,我们就分开了。”曾晔盈仰头看着天花板,声音十分平静。   钟叙叙转头看她:“因为你的父亲?”      “你知道了?”曾晔盈漂亮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钟叙叙耸耸肩:“知道一点。”   “当年我的父亲因为走私被抓,逮捕他的人就是湛墨青的二叔。”曾晔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啊?这我倒是没有听说。”钟叙叙呆了呆。      “我父亲锒铛入狱,我得知了消息非常焦急,就跑去拜托湛墨青帮忙走关系。其实走私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因为我父亲当时走私的东西并不多,数额算不上十分巨大大,我以为还是有希望的,可是谁知道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我父亲被判死刑的通知。”曾晔盈的语气没有波澜,但是钟叙叙用小脚趾也能想到她当年的心情。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曾晔盈虽然问了她,但是并没有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他们从我父亲走私的货物中搜出了毒品,很多很多的毒品,贩毒,罪无可恕。”      “后来呢?”钟叙叙问,她可是知道曾晔盈的父亲现在混得风生水起。   “后来Cino帮了我,他替我父亲找了一个替死鬼,声称是那人把毒品偷偷放到我父亲的货物里面,而我父亲并不知情,这个大罪一减,就只剩走私的罪行,我父亲最后被判了三年徒刑。再加上其它的疏通,一年之后就被放了出来。”      钟叙叙若有所思:“你和湛墨青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分的手?”任何一个女人,看到一个男人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不可能不动心。      “是,也不全是。”曾晔盈的笑容此刻看起来有些勉强:“最初的时候我苦苦哀求他救我的父亲,他没有答应。我的母亲死得早,父亲是我唯一的亲人,得知他被捕,我内心的无助与焦灼你可想而知,但是墨青他没有帮我。”      “他出身于军人世家,可谓根正苗红,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类犯罪,何况亲手抓捕我父亲,搜出毒品的是他二叔,他们家不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所以我只好失望而归。”      其实曾晔盈不知道的是,当年湛墨青并没有袖手旁观。   只是他实在无能为力。   找替罪羊这种事,他是死活做不出来的。      但是他也因为这件事与家里人闹翻,差点让湛老爷子动用家规,在他多方奔走后,得到的结果是——救人,不可能,除了死缓和保外就医,没门!   人人都有自己的无奈。      ……   钟叙叙睁大了眼睛。   “幸好Cino帮了我,”曾晔盈又笑笑:“但是他的条件就是,要我做他情人。”      “不是女朋友不是妻子,而是情人。情人的意思,就是见不得光的女人。”            “要不要喝一杯?”某人轻摇手中的高脚酒杯,里面暗红色的液体晃了晃。   “不必。”另一位面无表情。   楼下两位男人此刻并肩坐在沙发上,只是气氛难免尴尬。      “多年不见,你的性情怎么还这样死板?”Cino不以为杵,勾勾嘴角坐下。   “我不明白,你对小盈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湛墨青放松地躺在沙发上,尽量忽略胃部的不适:“我一直以为你很爱她。”   “爱,她是我的宝贝,我当然爱她。”Cino一仰头把红酒饮尽。      “爱?那你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湛墨青的唇角飞快掠过一丝嘲讽。   Cino把空空的红酒杯举到眼前,眯起一只眼睛答非所问:“从杯子里看过去,世界是变形的。”      湛墨青目光摇烁,语气薄凉:“哦?我以为这是常识。”   “常识应该是,见到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真实的东西。”Cino默默盯住酒杯:“就像你们常说的,眼见不一定为实。”      ……   许久,湛墨青 随意伸伸腿:“给我来一杯。”   “呵呵,有觉悟!面对着这么好的酒不喝,简直就是浪费。”Cino拿过桌上另一只杯子,缓缓注入红酒:“对了,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你的妻子很可爱。”   湛墨青脸上的线条渐渐柔和:“嗯。”      “还有,派人打伤你不是我的意思,那个家伙我处置过他了。”   “……是么。”      Cino 摊摊手:“还是这么惜字如金,好吧,干杯。”   “干杯。”    作者有话要说:哈,谁说女配一定是恶毒的坏银?小凉我偏不这么设定!咩哈哈! 还有啊,谁说湛湛和小曾是主角叙叙才是配角?小凉表示,本文不是苦情剧,女主唯一不动摇! 再来,补上昨天的请假条,帮朋友录歌去了,所以没码成字,呜呜 还有再递上明天的请假条,因为要学车……没法了,大家一定要淡定…… 我想想,除了爬走飘走还有什么潇洒一点的走法呢? 嗯,俺驾云飞走! 第六十六章      “情人的意思,就是见不得光的女人。”   “Cino的组织,要求成员必须是纯正血统的意裔,如果他与我结婚,首先便是我得不到认同;其次,我们的后代处境必定尴尬万分。”曾晔盈喟然一叹,轻轻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钟叙叙:“黑手党,你应该听说过的。”      钟叙叙心中百转千回,她点头:“听说过。      曾晔盈默然不语。   她想起与Cino相处的初期,他还没有结婚,尽管她并不十分情愿,还是很感激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尽力地想要取悦他。      有一年夏天,Cino神秘地说要带着她去东南亚一个好地方度假,她懵懵然随行。   一路行程十分隐秘,转了好几次机,从私人飞机转到直升飞机,最后还要坐上大军绿色越野车在山间奔波好几个钟头,旅途实在太累,尽管车里十分颠簸,她还是昏昏欲睡。      等到最终到达目的地,她迷迷蒙蒙从车上下来,立即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大片绚烂华美花海呈现在眼前,在金黄的晚霞中闪烁着夺目的光彩,如梦如幻,如诗如醉。花朵颜色不一,粉的可爱,紫的动人,黄的鲜艳,蓝的亮丽……其间还有许多圆圆的小果,上面长着绒绒的细毛,十分可爱。      花田间散散落落有一些穿着长裙肤色黝黑的妇女,佝偻着腰拿着小刀在小果上轻轻一割,立即就有乳白的汁液淌落下来,她们便忙不迭地用手上的容器接住。   “你知道这是什么?”Cino把唇贴在她耳边轻轻地问。   她茫然摇摇头。.     “这是传说中的‘魔鬼之花‘,罂粟。”   紧接着,视线里面出现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当地人。   她才恍然,原来他此行是与与一位大毒枭谈生意,他们眼前是一个极大的罂粟种植园。   ……   那是她第一次与罪恶离得如此之近。      可怕的是晚上。   大毒枭专门为他们举办一个聚会。   这是一个个子不高但是身材很硕实的中年人,脸上有一撮小胡子,皮肤油量,头发如同春草一样蓬勃,嘴唇厚实眼神冷冽,见到曾晔盈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轻薄而放荡。      聚会在当地一个类似于夜总会的地方,有不少东南亚的舞女在为他们助兴,这些舞女谈不上娇艳,但是十分性感火辣别有一番风味。   这是曾晔盈从来没有见过的另一个世界。她紧张,害怕,甚至还有一点恶心。      聚会进行到一半,有位风情万种的少女来为他们边跳舞边斟酒,眉目之间挑逗意味很浓。可是不知为何,正在她要为毒枭斟酒的时候,突然被长长的裙子绊了一下,于是合身朝着大毒枭扑去,手上的酒结结实实从毒枭头顶泼下!      后面的事情一片混乱,曾晔盈记得的是,毒枭狠狠打了少女一巴掌,随后拿出枪要毙了她,少女哀哀地跪在地上求情,不知毒枭身后的人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毒枭把枪收了回去,对着下面的人笑着说了一句什么,所有的男人都欢呼起来。      曾晔盈心一沉,正疑惑间,已经有一个长相粗犷的大汉走上前来,刷地一声撕碎了少女的衣服,竟然当场强,暴起少女来!   周围的男人红了眼在旁边起哄,而不远处在摇曳着舞蹈的女人们居然熟视无睹,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Cino捂住了她的眼睛。   但是她听得到也猜得到,第一个男人发泄完毕,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少女起初还在拼命挣扎惨叫,后来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化作了针尖上的一滴水,消失无垠。   那个晚上,她一直在颤抖,回到酒店呕了大半小时,胆汁都吐光。      她记得当时她低低求Cino救救那个少女,但是Cino摇摇头不做声。   那是别人的地盘。   她还记得,那晚月光很亮,窗外是东南亚连绵的起伏的群山,好像一只只静默的野兽,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青春年少时,她在学校漂亮的樱花树下面,仰头看见那个脸庞冷峻但是眼神清亮的少年,温柔地把花瓣从她的身上拂去的情景。     她躲在卫生间角落里泪如泉涌。   这才叫做,年少单纯,再也回不去。      第二天清晨,毒枭带着他们参观部分种植区,她看到已经死去的少女被人拖到山里,而几个男人正要把她丢到山谷中去,其中有昨晚第一个凌虐她的粗犷男人。   死了也好,死了就解脱了。   Cino在她耳边轻轻叹。      --      曾晔盈没有想到少女的遭遇会在自己身上重演。   第十年。   她与Cino相处第十年。凭心而论,Cino是一个好情人,对她的确不错。就这样吧,她想。   可是命运偏偏与她开了一个惊悚的玩笑。      Cino有一个妻子。.   在认识她之前,两人就订了婚。   她做了他的情人两年后,他与那个女孩结婚。   曾晔盈依稀见过她一面,唯一的映像是,很高傲的一个女人。      “Cino有一个妻子。”曾晔盈站在窗前,微风吹得她的头发有点乱,她伸手理了理,钟叙叙看到她光,裸的手腕上上深深的伤痕。   “妻子对情人应该采取什么态度呢?钟小姐,你可以想象得出。”      “去年年底,Cino飞去美国处理事情,我一个人待在意大利。”   “他的妻子找上门来,想要杀我。”   那个午后挺冷,她午睡过后不想起床,就赖在卧室里面躺着看书,突然听见一声枪响,她大叫一声从床上爬起来,已经有人推开卧房的门进来了。     Cino的妻子抱着双手站在门口,一支冰冷的枪口对准了她。   “她本想杀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于是,”曾晔盈吞了吞口水,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被强,暴了。”      钟叙叙看着她的身影,她凌乱的长发,她削瘦的肩膀,还有她□光洁的小腿……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语言。   “幸好那个女人并不是特别恶趣味,所以我只受了一次苦,旁边也没有人围观。”曾晔盈的嗓音有点沙哑,带着颤抖,但是她的语气却带着一种轻松的自嘲。      “也正因为这样,才拖延了一点时间,Cino的手下听到风声赶过来救了我。”她又笑笑:“不得不说意大利男人对待女人真是绅士,当时我想,死也要死得稍微有点尊严。于是我恳求他让我沐浴更衣,他居然答应了。所以我被救出来的时候,谁也看不出来前一刻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还长舒了一口气打电话向Cino报告说,我毫发无伤。”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湛墨青。”   “可是大年二十九,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引起了滑胎大出血。当时只有潘雯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给墨青打了电话。”   “如果不是墨青,我想我也许就死了。”   “其实死了也好,死了也就解脱了。”声音渐渐低下去。      钟叙叙浑身一个激灵。   “曾小姐……”      “所以你不要怪墨青,无论是给人当小三还是怀孕,对一个女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是我求他不要告诉别人。”尽管他就是我最不想告诉的人。      “我也没想到,这辈子会当了两次小三。”曾晔盈回过头来,冲着钟叙叙微笑。莫名地,钟叙叙觉得她的笑十分地飘渺。   “与Cino是我情非得已,但是破坏了你和墨青之间的感情,是我的错。”      “墨青对我只是愧疚和同情,他以为,如果不是他的二叔,我就不会做Cino的情人,如果他当初能帮助我,我也不会到今天的地步,所以他想尽办法要弥补我,如果我的出现造成你们婚姻出现裂痕,钟小姐,我要向你说声对不起。”曾晔盈眼中波光潋滟,直直对视上钟叙叙的眼睛,透出一股真诚。      钟叙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忙把头撇开:“曾小姐……我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墨青是真的爱你。”曾晔盈嘴唇微抿,眼里有晶莹的液体在滚动:“你也不必对我说对不起。”   她低下头动了动脚,浅蓝色的裙摆微微荡了荡:“我刚回来的时候,还真的想过与墨青破镜重圆。”      “我曾经找过很多借口找他出来,把他留到很晚,可是不管多晚,他一定要赶回家。”曾晔盈伸手摸摸脸庞:“我是个坏人,所以老天才要惩罚我。”      她记得有个晚上,她故意喝了很多酒,后来湛墨青送她回了酒店,在醉眼朦胧的时候,他帮她脱掉鞋子和外衣,她那时真以为他心里还有自己,主动吻了他。   但是湛墨青只是很冷静地推开她,说,小盈,你喝醉了。然后动作轻柔地帮她盖上被子,转身走了出去。      他的眼神清澈无波,她在里面看不到一点儿矛盾和犹豫。   她瞬间酒醒。   十年不见,他的心中已经悄悄驻进了别人的身影,他们之间那一页,早已翻过。   他对她依旧温柔,依旧无微不至,但已经不是出于爱,她应该知道。      “墨青为什么在你们蜜月的时候选择去意大利,我还真的不清楚,似乎是Cino邀请他过去的,但是钟小姐,你相信我,墨青是真的爱你,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是真心。”他绝对不是为了与Cino争夺我,尽管我曾经自作多情地这么以为。      “我该说的都说了,钟小姐,祝你和墨青幸福,再见。”曾晔盈站在钟叙叙面前,眼睛闪烁如星辰,长发飘扬,脸庞白净,美丽动人。 第六十七章(手打更新) 钟叙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下楼的,思绪太乱。 湛墨青见到她,迅速从沙发上站起来:“叙叙。”她茫然地应了一声。 什么黑手党,什么情人第三者,这一切一切听起来,比梦境还玄乎。事情的真相太出乎她的意料,也太匪夷所思,生活果然比连续剧更精彩。 “我们走吧。”湛墨青拉住她的手,低下头轻轻地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她没有躲避,或者说,根本没有感觉到。 今天这一场于他,是但愿一切尘埃落定;于她,却是惊涛骇浪席卷而来。 两人刚走出门口,湛墨青做了一个手势,钟叙叙讶然看见周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许多被甲执兵的军人来,人人神情坚毅严谨,俨然跟电视上的作战士兵一样。 “解决了么?”一位青年军官步伐坚定地走上前来。 “没事了,谢谢。”湛墨青与他握了握手。 “这就好。”军官严肃地点点头:“我们护送你们回去。” 湛墨青本想拒绝,但是想到身边的钟叙叙,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好,以防万一。” “不用了。”钟叙叙抬手:“应该不会有危险,我想要走一走。” “听说你们国家的军队叫做人民子弟兵?”别墅楼上窗口前,Cino从后面圈住曾晔盈,下巴在她的头顶上蹭蹭:“湛墨青为了救他的妻子,下了不少功夫。” 曾晔盈背对着他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Cino挑挑眉,把嘴唇移到她的耳后:“他说可以带你走,没有骗你呢,他是真有这个实力带你走,怎么,后悔了没有?” 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望着窗外。 那个穿着浅蓝色衬衫的英挺男子已经被茂密的花木挡得只看见零星的一点影子,同她记忆里白T恤蓝色牛仔裤笑容清爽的少年渐渐重合,然后慢慢地,从她眼前走远,消失不见。 再见,湛墨青。 她轻轻地在心里说。 “怎么?舍不得了?”身后传来的声音似乎染上了薄薄的怒气,抱住她的双手也微微紧绷起来。 “没有。”她淡淡答。 “是么?”Cino似乎对她漫不经心的答案不满,用力板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我不喜欢说谎的女人,你知道。” “我知道,”她对上他的眼睛:“我没有骗你。” Cino的眼光在她的脸上流连片刻,终于呵呵一笑,攫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很用力的吻,带着点儿啃咬。 曾晔盈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 他的嘴唇慢慢离开,细细吮至她的脖颈,留下一个一个印记,然后停下来,用温柔至极的语气调问:“那么,怀孕又是怎么回事?” 他感觉到怀里的娇躯猛地一僵,迟疑许久,她终于开口:“也许,你该问问你的老婆。” …… —— 于此同时,湛墨青和钟叙叙正并肩走在林间小道上,阳光斑驳,春风送爽,树影翩然。 湛墨青总有一种感觉,他的小妻子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叙叙,你们……说了什么?”他试探地问。 钟叙叙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看着地下,答非所问:“我觉得曾小姐挺可怜的。” 湛墨青伸手牵住她,语气有些紧张:“叙叙,刚刚我说能带她走,意思不是要把你留下来,是说可以连她一起带走……” “我知道。”钟叙叙截住他的话:“我知道。” “我去意大利也不是因为和Cino争小盈,你不要误会。是Cino邀请我过去,他告诉我,手上还有一些小盈爸爸犯罪的证据,要我去拿,这样才能顺利地把她的亲生父亲救出来,我觉得如果拿到了这个证据,帮她办起事来就容易多了,就……” “亲生父亲?”钟叙叙迷茫地抬头望着他:“什么意思?” 湛墨青颇为吃惊:“她没有告诉你?” 钟叙叙摇头。 湛墨青意外地愣了愣,旋即又苦笑:“她一直求我帮她保守这个秘密,这也算是她的家丑。”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盈的父亲曾泰安,其实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小盈这一辈子,其实挺坎坷。她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你还记得几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曾安保险合伙人挪用公款案么?那个姓谢的合伙人才是她的亲生父亲。当年她的妈妈嫁给了曾泰安,但是却与谢有了一段风月,于是生下了小盈。” “小盈一直不知情,曾泰安后来却是知道了,于是在我们高中的时候,小盈她妈妈羞愤自杀,而曾泰安也才会在明知道女儿是给别人当情人的情况下还牺牲她来救回自己。” 他顿了顿:“不过小盈这次回来终于知道了事情真相。” “曾泰安很有手段,他把谢弄到了监狱里,也把谢的独子,也算是小盈的哥哥弄到了精神病院。” “小盈这次回来,就是请我帮忙,第一是把她的哥哥从精神病院救出来,第二,就是把谢被曾泰安鲸吞了的财产夺回来,还给她的哥哥。” “至于她和Cino之间,我从没有打算要去过问。”湛墨青解释完毕,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看向钟叙叙:“但是我的确没有想到会伤害到你,叙叙,你能原谅我吗?” 这个男人,这个咳她伤了心丢了魂的男人此刻站在她面前,带着半分小心半分希冀问她,可是不可以原谅他。 钟叙叙站定,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她还记得多少个夜晚她一个人在空旷的房子里等待,她还记得意大利的惊魂之夜她是怎么样的痛苦纠结,她还记得,她是怎么样一点一点地被磨灭了所有的美好与生气。 她的眼前渐渐朦胧起来: “墨青,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并没有怪过你,所以也就谈不上原谅。你帮助曾小姐,这的确是人之常情,我也可以理解。” 她停了停。 “但是你有没有真正把我当做你的妻子,你的家人?你有自己的原因有自己的不得已,可是你吧置于何地?你又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我的不得已?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第一重要的就是坦诚,你在帮她保守秘密四处奔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在一旁受着别人的非议和煎熬?有没有想过我会伤心会难过?有没有想过,我才是你的妻子,她不过是你的前女友?” “我承认,曾小姐的确很可怜,但是我就不可怜了么?我和你才新婚而已,可是无论是新婚还是蜜月,你都有围着她打转,为她受伤为她事业受创,而对我却没有半分解释,只是因为你答应过了她要保守秘密,你不觉得这很可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路边的黄色小野花探头探脑十分可爱,风中有股淡淡的花香,她用力眨眨眼,眼泪便被逼了回去。 “我累了,湛墨青。真相大白又怎么样?我真的累了。”她此刻只觉得身心俱疲,只想好好睡一觉:“我对你的感情,对这段婚姻的信心,早就已经被消磨殆尽,如果再与你继续这段婚姻,也不过是我在勉强自己而已,所以,我坚持离婚,希望你不要在拒绝。” 湛墨青僵在原地,默不作声。眼中的光芒渐渐跳跃着消失,留下一滩死水般黑沉的潭。他只觉得眼前瞬间漆黑,费力地咬咬牙,控制住胃部的抽搐和心脏的疼痛,颤颤巍巍伸手触了触她白嫩的脸颊: “真的没有余地了么?” “没有。” 办理离婚其实很快,不得不称赞民政部门的效率实在很高。 不过是带着户口本,填了一张申请离婚登记的声明书,按上各自的手印,然后在离婚协议上面签名,工作人员一登记即可。不到十五分钟,办理离婚登记的中年妇女就脸色沉沉地把离婚证丢过来,说办好了。 他们去年才来过这里,在走廊尽头的那一间房间办理了结婚登记。 才大半年而已,地球还没有自转完一圈,他们的关系已经走到了尽头。 湛墨青看起来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憔悴,灰色的外套衬得肤色一片暗沉,没有一点儿光彩,眉目之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疲惫。 听说有人大肆地在收购湛氏股份了呢,钟叙叙心想,莫名地觉得有些同情他。 她今天特地穿了一套浅粉色的连衣裙,看起来整个人十分靓丽。从民政大厅走出来的时候她觉得有些遗憾,还以为离婚也要拍照的呢,原来不用啊,白白挑了半天衣服。 至少也要给自己划个圆满的句号,她想。 刚从民政局出来,电话响了起来。 “哎姐,妈妈说发现一家私房菜味道很好,晚上要带我们去吃,你离完婚早一点回来啊。”林晓蔷的声音穿透力很强。 “嗯嗯,手续办好了,马上就回来。” “啊?离婚这么快?” “是很快。”钟叙叙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订好房间,一起吃最后一顿饭,好不好?”湛墨青揉揉眉头问。他站在旁边把电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钟叙叙犹豫了下:“不好意思啊,家里面的人等着我呢。” 言下之意便是,您是外人。 曾经他是她的另一半,最为亲密可靠的那一位家人,如今却形同陌路,被她剔除在心门之外。 这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活该自己尝。 第六十八章   晚上十点,湛氏办公大楼最高层。   “曾泰安这只老狐狸,如果哪天他知道自己费尽力气收购来的公司其实是一个毒瘤,哈哈,不知他会作何感想,我倒是很期待他的反应!墨青,你这招真高!”说话的是湛氏一位高管,同时也是湛墨青在英国留学的同学兼好友,赵彦中。   湛墨青揉揉太阳穴,一脸倦色:“你不用期待很久,这一天很快会到来。”   赵彦中赞同地点点头,又立马一脸凝重:“不过墨青,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毕竟不是小数目,你考虑好了要转给别人?”   “不是别人,是我的妻子。”湛墨青站起身,从办公室衣架上拿下自己的西装外套。  “妻子?你们不是才离婚了么?” 不妥,似乎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哪,连忙喏喏道歉:“对不起。”   湛墨青沉默地穿上外套,拿过车钥匙往外走,丢下一句话:“既然觉得对不起我,那明天就来同我一起加班,把‘收购’事情结个尾。”   “不要啊!”前一秒还是衣冠楚楚的湛氏高管,下一秒恨不得满脸苦菜花抱住湛墨青的大腿:“我明天要去相亲!”   “嗯?”湛墨青站定挑眉:“你忍心让我孤苦伶仃加班,你在一边风流快活?”   赵彦中暗暗扶额,您都在婚姻的围城里走了一遭了,哪里能算孤苦伶仃?我这种单身汉才可怜好不好!   “再说了,你一个月起码要相亲两次,少一次也没关系,你说是不是?”湛墨青继续问。   某人忍住想要翻滚的白眼,一个月相两次亲还没有解决人生大事,我容易么我!   “就这样,明天八点我要在公司见到你。对了,记得给我带你几个家楼下的灌汤包,味道不错。”湛墨青说完,扬长而去。  赵彦中站在原地直想跳脚,收购的事情都处理得七七八八,哪里还需要额外加班?湛墨青,你是故意的,一定是!   上车,点火,松手刹,将车子慢慢驶出湛氏大厦停车场。   十点了,这座城市正是笙歌飞扬,灯红酒绿。   他把车开往锦绣公园的公寓,开到一半,眼角扫到什么东西,突然停了下来。   国贸大楼夏装上市,广告位全部更换,包括某个品牌的珠宝。  大大的广告上,一位漂亮的褐发女人身着白色婚纱,面带微笑,脖子上和手指上的钻石熠熠生辉。    他的心脏钝钝地痛了下。  几个月前,他的小妻子也是这样,穿着美丽的婚纱,脸上是甜蜜而羞涩的笑,挽着他的臂膀,走向结婚礼堂。   那时他觉得心里有一罐蜜糖,香甜的芬芳渗透到了 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一辈子难忘。可是什么时候,蜜糖已经被酿成了苦酒,饮之伤心又伤身。   他把头埋在方向盘上,思绪一片混乱。   良久,他重新发动车子,只不过转了一个方向。   在新区买的婚房早就已经装修完毕,但是他们都没有去过。   半小时后,车子抵达别墅楼下。   房子按她的喜好,装成了英式田园风格,他在完工之前去过几趟,应该很不错。      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都是她在结婚前后那段时间和林姨湛母一起定下了的,沙发的颜色让她破费脑筋,最后是他按着图片选中的现在这个颜色。   物是人非,事事休。   他走到卧室里,看到大床被铺得整整齐齐,被套上繁复的小暗花刺伤了他的眼睛,他连忙闭上眼。   如果一切没有发生,如果他处理得当,是不是现在他们应该快乐幸福地住在这里,他可以抱着她在沙发上看电视,可以闻着她清香的味道入睡,也许过不了两年,这里还会有孩子的欢笑声。   酒柜里居然放着不少酒,是她布置的么?他什么也不知道。这个认知让他的心一阵抽搐,很想用力甩自己两个耳光。   里面有很多酒,他拿出一瓶五粮液,慢慢地啜了起来。   自她离去,夜夜不能眠。   今晚,暂且醉一宿。     一大早,湛墨青被不屈不挠的电话铃声吵醒。   他睁开眼的时候,满目的阳光,刺得眼睛很难受。昨晚没有洗澡也没有换衣服就睡着了,此刻头疼欲裂。   电话是赵彦中打来的,估计是催他去上班,他不想理会。   不一会儿,铃声又响起来,他没好气地要挂掉,结果看到上面跳跃着两个字:圆圆。是姐姐家的电话,他存的是圆圆的名字。 “舅舅,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要你陪我过生日,好不好?”圆圆可爱的嗓音滴溜溜顺着滑进他的耳朵。   “好,当然好!”湛墨青连忙答应。    “好吧,我中午想去儿童餐厅吃饭,下午想去科幻乐园玩,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圆圆倒是已经计划好了。   湛墨青笑道:“舅舅待会儿就去你家接你,然后带你去买礼物行不?”   “说好了,拉钩钩!”      湛墨青到湛歆韵家里接圆圆出门,任琛在部队上参加演练脱不开身,于是便只有两姐弟给小圆圆庆祝生日。   “二舅舅,舅妈怎么没有来?”湛墨青刚进门,圆圆就迎了上去,往他身后不停张望。   湛墨青眼眸一暗,随即笑着抱了抱小外甥:“舅妈今天有事,来不了,她委托舅舅给你买礼物,圆圆今天可以要两件礼物哦。”   圆圆失望地耷拉下脑袋:“我想和舅妈一起玩儿。”   湛歆韵拍拍儿子肩膀:“都说了舅妈有事,好了,准备出门吧。”   孩子的天性就是健忘,所以到了商场,圆圆已经把舅妈不陪他过生日带来的沮丧情绪丢开,兴高采烈地选生日礼物。    “湛墨青,离婚后有何感想?”湛歆韵斜眼看看他,漫不经心地问。   “你就不要打趣我,还能有什么感想。”湛墨青苦笑。  “你看你最近这副衰样,似乎过得不怎么样啊,活该!”湛歆韵恨铁不成钢地踩了他一脚,高跟鞋狠狠地在他脚背上转了一圈:“叙叙这么好的女孩,你居然说离就离!”  “嘶——”湛墨青吃痛地顿了顿脚:“……我又何尝想离婚?”   他把西装脱了放在车上,只穿着衬衫,袖子又挽起来,宿醉之后看上去整个人有几分不羁的落拓,惹得专柜小姐频频回首。   湛歆韵语塞,叹了口气:“我觉得这件事应该怪你。”  “是啊,怪我。”湛墨青也幽幽叹气。   气氛顿时低迷。   还好圆圆已经选好了一架遥控飞机,嚷着肚子饿,要去儿童餐厅吃饭,两姐弟便牵着他的小手下楼。   电梯往下,圆圆站在电梯上东张西望,突然指着楼下激动地大叫:“舅妈!舅妈!”  湛墨青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重重撞击了一下,这个名字让他全身一震,连忙探头去看,果然,那个和许玮婷正携手在一楼化妆品区倩碧专柜前挑挑选选的,不是钟叙叙是谁!   他还沉浸在巨大的欣喜中没有缓过神来,圆圆已经从电梯上跑下找舅妈去了。  “圆圆!小心摔跤!”湛歆韵急忙大叫。  “舅妈!舅妈!”周末的商场人很多,圆圆埋头跑了半天,却找不到他的舅妈,急得站在原地大叫。   一双大手把他抱了起来:“圆圆,舅舅带你去找舅妈。”  感谢上天,在我想你的时候把你送到我面前。  这边,钟叙叙正在纠结是买基础护理套装还是美白套装,大腿就被一双软软的小掌抱住,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居然是小圆球!   “舅妈!”小圆球用异常响亮的声音唤她,她又惊又喜,连忙把圆圆抱起:“圆圆你好,怎么在这里?”   谁知小圆球小嘴一瘪,眼中泪汪汪:“你骗我,说你有事,都不陪我过生日!”   钟叙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蹲下:“什么生日?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圆圆转头冲着后面气鼓鼓地喊:“舅舅,舅妈没有骗我,那就是你骗我了!”   钟叙叙顺着他喊的方向抬头望去,湛墨青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在不远处含笑望着她。他的身边人来人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眼就只看见了他,其他人都是浮云,而第一感觉就是,他 又瘦了,而且……居然看上去更帅了!  “好久不见。”湛墨青走上来,微笑看着她。   “好久不见。”她答道,脸上莫名地有点发热。  “今天是圆圆生日,他吵着要你陪他玩儿,可以吗?”他温和地问。   钟叙叙皱皱眉,为难地看了看旁边的许玮婷,谁知许玮婷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背过脸去。  “你很忙?”湛墨青笑笑,语气十分遗憾地俯身对圆圆说:“圆圆,舅妈好像很忙,我们不要打搅她好不好?”   “舅妈!”圆圆的眼睛鼻子皱成一团,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我要你陪我,哇哇哇……”小圆球居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钟叙叙立马手忙脚乱,忙不迭地答应:“好,好,圆圆你不要哭,我陪你玩。”   “真的吗?不能反悔哦!”圆圆立马止住眼泪,只剩下鼻子一抽一抽,小手伸出来:“拉钩钩!” 第六十九章(手打更新) “舅舅。”圆圆趴在湛墨青怀里,细细地跟他咬耳朵:“要不是你刚刚给我眨眼睛,我才不会哭呢,待会儿我要一盒巧克力。” 湛墨青十分严肃地捏了捏圆圆的小耳朵,悄悄说:“都依你。” 钟叙叙跟在他们身后,心里十分懊悔。自己怎么就随随便便答应圆圆陪他玩呢?走的时候许玮婷脸都绿了,叫她心虚不已。 “妈妈呢?”圆圆同湛墨青达成共识,伸出圆脑袋四处张望。 湛歆韵也在?钟叙叙稍微松了一口气,这样便好,不会太尴尬。 正思索间,湛歆韵已经拨开人群走来,脚步似乎有点急。见到钟叙叙便露出笑容,由衷地说:“叙叙,见到你真好!” 无论从哪个角度说来,在钟叙叙还是湛家媳妇的时候,湛家人对她的确是非常照顾和友好的,因此钟叙叙见到她也颇为高兴:“我也是、” 谁知道湛歆韵却略带歉意地拉住她的手,一脸真诚和愧疚:“不好意思叙叙,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有个学生因为喝了酒与别人发生争执,误伤了人,现在被拘留在警察局,我是他的铺导员,要过去看看,圆圆就要麻烦你照顾了。” “妈妈你又有事!”圆圆十分沮丧地嘟起了嘴巴:“今天是我的生日哎!” “对不起圆圆,妈妈确实有事,让舅舅和舅妈陪你好吗?晚上妈妈再陪你吃生日蛋糕,嗯?”湛歆韵亲亲儿子的盘脸颊,语气抱歉。 “有事你就先去吧。”湛墨青拍拍小圆球的屁股:“圆圆要学会体谅妈妈,这样才是乖孩子,嗯?” 圆圆垂头丧气地哀叹:“好吧,妈妈再见。” 湛歆韵眼里闪过不舍,最后还是摸了摸儿子的头,叹了口气准备离去。 要走了么?钟叙叙觉得一阵头疼,湛墨青偏偏在此时又开口:“事情紧急,你开我的车去,叙叙你有没有开车来?” “有。”钟叙叙微微犹豫,还是老实回答。 “那正好,我们开叙叙的车去科幻乐园,你忙完以后电话联系。” 湛歆韵点点头:“叙叙,那就麻烦你了。” 钟叙叙脸上堆上笑容:“你说的哪儿的话,不麻烦。” 不麻烦?可是我就是想要你麻烦一点。湛墨青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科幻乐园与普通游乐园不一样,取名“科幻”,自然是以技术手段取胜。简而言之,就是大量运用现代计算机、模拟仿真、自动控制、数字影视、光学与声控等高科技手段,给游客制造一个个虚拟场景,让游客们亲身体会在太空漫游、在海底潜水、在云中穿梭的感觉,因此深受小朋友们的欢迎。 钟叙叙此前从未来过科幻乐园,她和湛墨青带着小圆球来到这里,举目望去,游客基本上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父母带着孩子来游玩,顿时十分不自在。 湛墨青买了票回来时,正好听到钟叙叙一脸慎重地在跟小圆球说话。 “圆圆,以后不要叫我舅妈,知道了吗?” “为什么?”小圆球扑闪着一双大眼。 “不为什么,不过以后不能再叫,懂吗?” “那我叫你什么?” “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 “可是我就喜欢叫你舅妈呀!” “……你叫我姐姐吧。” 某人漂亮的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了眯,旋即面露微笑走上去:“买好票,咱们走。” 圆圆高兴地抬脸,看见湛墨青手中拿着的东西,好奇问:“这是什么?” “这是乐园发给游客的礼品,圆圆要不要看看?”湛墨青笑着将手上东西递过去。 圆圆高兴地接过,原来是乐园正在进行亲子游园活动,所有三口之家的游客都会获赠印得有乐园小卡通动物的T恤,穿上这个就能参加乐园里面所举行的一系列亲子活动,并且能有礼物相赠。 岂料小圆球打开袋子看了看,不满意地摇摇头,真难看。 湛墨青不失时机地抢在小圆球话前:“圆圆,李叔叔下周要去瑞士,想不想吃上次他带回来的那种巧克力?” 圆圆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好可爱的衣服!我们都穿上吧!” 钟叙叙探头一看,明黄色的短袖T恤,上面印着一只呲牙咧嘴的肥硕——恐龙!这叫可爱?她黑线了。 “舅舅快穿上,舅妈你也穿上!我们正好去参加活动!”圆圆的小虎牙自爱阳光下一闪一闪。 拗不过小圆球的死缠烂打,钟叙叙只好将T恤随意套在自己穿的连衣裙上,往玻璃窗户前一站,看到自己瞬间变成了一只非主流的大恐龙,顿时扶额。 钟叙叙看见换上了T恤的湛墨青和小圆球,觉得头上简直要冒青烟。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湛墨青穿上如此卡哇伊如此廉价的衣服,可是为毛她还是看上去这么玉树临风?连气场都没有被削弱半分,而且还平添了几分亲近,叫人切齿。 “舅妈,你穿上这个恐龙衣服好好看!”小圆球看见她面色不豫,急忙拍马屁。 钟叙叙翻了翻白眼:“请叫我恐龙姐姐。” 湛墨青的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幅度,他牵起小圆球:“好了,我们走吧。” …… 第一站,海底世界。 说是海底世界,其实并不是真的到海底去,只是让游客们坐上潜艇摸样的小艇,然后慢慢往地下驶入,一路上制造出海底世界的3D视觉效果,十分真实可感。 钟叙叙在左,小圆球在中,湛墨青在右。三人戴上配发的眼镜坐上小艇。 “嘟嘟!开动啦!”小圆球激动地模拟着声音,鼓着圆肚子在座位上动来动去。 “小心些,不要乱动哦圆圆。”钟叙叙小声提醒他。 不得不说,这个科幻乐园之所以受到孩子们的欢迎追捧,还是有一定的理由。他们的小艇顺着铁轨般的传送带往下走,眼前慢慢出现了海底世界的摸样,深色偏蓝的水在四周浮动,像一块晶莹的蓝宝石。海藻迎着他们摇动腰肢,大扇贝张开了盔甲,伸出白软软的身体,五彩斑斓的小鱼儿游来游去地吐泡泡,有一只调皮地游到了她的脸颊旁…… 圆圆一边看一边惊呼:“哇!”当小鱼儿游到他身旁时,他扬起小手去抓:“小鱼!” “哎哟!”钟叙叙不禁捂住了头皮,小圆球这一抓没有抓到小鱼,反倒抓到了她的头发,小孩子不知轻重,下手有点狠。 “没事吧?”黑暗中,她听见湛墨青问,随后一只大手就顺着她的头发往下轻轻地摩挲,最后停留在她的手背上,来回轻揉:“痛吗?” “不痛了。”她淡淡地答,偏头避开。 那只手倒也没有再盘桓,随即离去。 淡淡的难受浮上心头。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的前尘旧事,是不是今天可以算是一场完美的约会?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盘桓着的心结,是不是伸手也能触碰到甘甜的幸福? “鲨鱼!”小圆球一声兴奋的欢呼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顺着望过去,一只狰狞的鲨鱼追逐着一群小鱼儿从身边游过,大大的肚皮泛着森白的光,海水颜色渐渐变浓,似乎他们的小艇已经到了很深的海底。 “舅妈,你觉得好不好看?”小圆球小声问。 “好看。”她回答:“圆圆记住了,不要叫我舅妈。” “嗯。我再叫你一天舅妈好不好?”小圆球的小爪子摸上她的手臂晃了晃,人也粘过来:“就一天,好不好?” “……不好。” 从海底世界走了一遭出来,圆圆还意犹未尽,拖着钟叙叙的手:“我要去恐龙世界!” “圆圆想不想吃冰激凌?”湛墨青今天似乎心情出奇地好,满脸笑容:“那边好像有活动,参加了的小朋友都可以领到一份冰激凌餐券。” 圆圆小眉毛皱了皱,似乎进行了一会儿思想斗争,当他抬起头准备选择先玩项目放弃冰激凌时,看见舅舅眯起的眼中闪过的精光,小家伙立即明白了:“那我去参加活动好了。” “走吧。”湛墨青一只手牵起他,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就来拉钟叙叙,碰到她的手的一刹那,钟叙叙侧身避开。 “对不起。”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钟叙叙面无表情。 科幻乐园的中心广场上已经拥着很多家长,都穿着一样的T恤,只是颜色不同,主持人的称呼叫人喷饭:蓝恐龙一号家庭、绿恐龙二号家庭、红恐龙三号家庭…… 湛墨青去报了名,于是他们被称之为:黄恐龙四号家庭。 接下来便到了游戏环节,钟叙叙还呆在原地,湛墨青已经拉住她:“要一家三口都参与才能赢冰激凌,叙叙,我们一起加油!” 她还没有做好要上场的心理准备好不啦?钟叙叙深深觉得这一天实在是太跳脱。 这个游戏叫做“揪尾巴”,钟叙叙听到主持人说游戏规则的时候简直想掀桌。 “爸爸作为‘牛头’站在最前面,妈妈要站在中间,手搭在爸爸背上,最后是小朋友贴着妈妈做‘牛尾’,屁股上要贴满纸做的小牛尾巴,整个游戏大家的任务就是在保证‘牛’不被拆散的情况下努力去抢别人的尾巴,并且护住自己的尾巴,祝大家玩得开心!” 主持人嗲嗲的声音刚刚结束,小圆球的屁股上已经贴满了一串串尾巴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钟叙叙脸色发绿,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弃权下台。 “叙叙,配合一下圆圆好不?今天是他生日,湛歆韵和任琛都忙,只有我们陪他玩,挺可怜的,为难你了。”湛墨青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眉毛轻扬,褐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般的光。 这下,钟叙叙再怎么不情愿也只有答应了,做人要尊老爱幼,这是咱们的好传统。 第七十章(手打更新) “准备——” 小圆球的两只小爪子紧紧抱住了钟叙叙的腰,钟叙叙的手却迟迟搭不上湛墨青的肩。 “准备——” 主持人看着她,又喊了一声。 “怎么了?”湛墨青回过头,扬扬好看的下巴,幽深的瞳孔在阳光下十分诱人:“快准备好,嗯?”他的语气轻快而柔软,听在耳里,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不是在喧嚣的广场上,而是在安静的房间里,他正闻言软语红着你。 钟叙叙只觉得湛墨青像一头小狮子,带着他们东冲西突,她甩走脑海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配合着他的脚步。别看小圆球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活动起来竟然也十分灵敏,跟在她的后面卖力地抢着别人的“尾巴”,不亦乐乎。 场上一共有四个家庭,湛墨青似乎早就计划好了战术,采取“各个击破”的方案,一个一个追击,小圆球的屁股拼命地左摇右摆,生怕自己的小尾巴被揪走,而自己却一揪到机会就冲上去把别人的小尾巴扯在手里。湛墨青惯用的方法便是别人追到角落,让小圆球赢个痛快。 做游戏的过程是十分快乐的,小圆球响亮的笑声溢满整个广场,感染了钟叙叙,她也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眼看着游戏就要结束,他们的“黄恐龙四号”遥遥领先。 突然,输红了眼的“绿恐龙二号”直直朝他们冲过来—— “哎呀!”钟叙叙惊声尖叫。 湛墨青要带领他们躲避已经来不及了,钟叙叙被绿恐龙虎头虎脑的小孩子一头撞开了去,然后在混乱中……她的鞋子被踢上了天遁走了。。 小圆球在她的旁边蹲下:“舅妈,我找到了你的鞋,可是,它被人踩坏了。” 钟叙叙看着他手里的凉鞋,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那只鞋被撞倒她的小孩子狠狠地踩了两脚,把鞋扣踩坏了。 幸好这双鞋不是很贵,她心里想。 “没事,还可以穿。”她从湛墨青怀里挣脱,穿上鞋,只是凉鞋变成了拖鞋,穿在脚上十分难受,随时随地要堤防着鞋子会掉。 “我带你去买鞋。”湛墨青伸手吧她扯回怀抱:“不穿这个了。” “没有关系。”钟叙叙挣扎着又要起来,再次被湛墨青塞回怀里。 “叙叙,每个女人都应该有一双好鞋。”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钟叙叙心里一阵惘然。 她还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湛墨青已经一把将她抱起,钟叙叙惊呼一声:“不要——” 湛墨青默了一下,随即嘴角弯起一只小月亮:“师太,你就从了老衲吧!” 钟叙叙也默了一下:“方丈大人,贫尼穿着裙子,会走光的。” …… 站前面买了鞋子回来,便看见钟叙叙带着小圆球坐在乐园的冰雪城里,吃着赢得游戏赠送的哈根达斯冰激凌蛋糕,不亦乐乎。 “试试合不合适。”湛墨青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耳朵居然有点红:“不知道你喜欢哪种,我就多买了几双。” 钟叙叙一看湛墨青的大袋小袋,眉头微皱:“随便就好。” “不选选?”他问。 “不必了,谢谢。”她淡淡答。 “舅舅你要不要也吃一点?”小圆球嘴角沾满巧克力末,仰起小脑袋。 “我不要,”湛墨青伸手探了探圆圆的肚子:“肚子都吃鼓了,不许再吃,小心待会儿肚子疼。” 圆圆嘟起了嘴,也不理湛墨青,只管向钟叙叙撒娇:“舅妈,我还想再吃一点。” 钟叙叙捏了捏他脸上的小肉团:“圆圆乖,咱们来算一笔账,这次吃得多了如果吃坏肚子,下次就没得吃,如果这次少吃一点,以后大人还会再买给你吃,你看哪一种更划算?” 圆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以无比老成无比纠结的语调感慨:“这真是个非常难的选择题啊!” 钟叙叙失笑,一抬头,正对上湛墨青的笑颜,一双看向她的眼中仿佛点缀着满天星辰,流光溢彩,亮得吓人,似乎还夹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情感,搅乱人的心神。 她急忙低下头:“圆圆不是想去恐龙馆么,我们走吧。” “恩,我们走。”湛墨青特地强调了“我们”。 圆圆扔下吃到一半的冰激凌蛋糕,跳下凳子,恋恋不舍地望着桌上的蛋糕:“妈妈说浪费是可耻的,今天是舅舅让我可耻了,小冰激凌,你们要原谅我!” 钟叙叙差点捂住肚子笑出来,圆圆真是再可爱不过的孩子。 “圆圆真可爱,是不是?”湛墨青望着圆圆滚滚的背影,在后面轻声对她说。 “是,非常可爱。”她忍不住地微笑。 “叙叙,”他欲言又止:“如果可能,我们的孩子也会像圆圆这么可爱……” 钟叙叙十分诧异地望着他:“说什么?” “我是说,如果可能……” “不是如果可能,而是绝对比可能。”钟叙叙打断他:“湛墨青,你不会忘记了吧,如果冒犯了你,你不要介意。” 就是因为不会忘记,才觉得每时每刻都倍受煎熬,特别是她不在他眼前的时候,思念的滋味,撕心裂肺。 钟叙叙默默地吁出一口气。 她曾经做过一个梦,湛墨青和她在海边度假,突然间曾晔盈出现了,脸上挂着泪珠,一副被凌虐的摸样,于是湛墨青毅然决然抛下她,奔向了曾晔盈。 醒来以后,她的心像被一块大石压住,差点不能跳动。 因为有些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也明知是误会,但是那种痛苦的滋味,已经深入骨髓。 她突然十分后悔今天答应陪小圆球出来,他在身边,说着这种话,对她是种煎熬。 离婚以来,她随时随地提醒自己,这个男人不再是她的丈夫,只是过去式而已,大把好男人在前方,而今天这番折腾,实在是在她的计划之外。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她如此安慰自己。 接下来的项目,小圆球依旧兴趣高涨,钟叙叙却有些兴趣缺缺。也许是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湛墨青找了个空问她:“怎么了?累了么?” “……有一点。”她笑笑。 “是不是太热了?”他将手贴上她的额头。 “没事!”钟叙叙倒退一步:“休息一下就好。”她走到一旁的休息区坐下,扬手示意湛墨青继续陪圆圆玩。 她的动作带着很明显的躲避意味,湛墨青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他很想走近一点,离她更近一点,但是发现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在她心里,他堪比洪水猛兽。 科幻乐园的项目很多,圆圆一直玩到晚饭时间,还剩下了几个项目没有去体验,朝乐园大门走去时,小家伙砸着嘴十分不舍:“舅舅,舅妈,下次再带我来好不好?” 湛墨青笑着拉住他的小胖手:“当然好。” 钟叙叙不做声。 圆圆不依,另一只手去拽她:“舅妈,下次再来好不好?” 她犹豫了一下,发现找不到好的措辞来拒绝,只好婉转一点:“下次再说。” 圆圆倒也没有勉强她,只是两只手紧紧拉住他们,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叙叙。”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们至少还是朋友。” “……”钟叙叙在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过还能与你做朋友。” 第71章 “舅舅,舅妈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小圆球依偎在湛墨青怀中任由湛墨青将他抱进酒楼,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湛墨青略略思索:“舅妈有事。”“哦。”圆圆点点头。过了一会儿—— “舅舅你是不是惹舅妈生气了?”这话成功地让湛墨青迈上楼梯的脚步顿了顿。“我很喜欢舅妈哦,你不要惹她生气。”  “如果你惹她生气了,要把她哄回来。”圆圆坚定不移地表达他对钟叙叙的爱。 “好。”湛墨青点头。“拉勾勾……”小胖手伸了出来“拉勾勾。”钟叙叙回到家里,钟老板不在,只有林姨在厨房忙活。“你爸爸请工商局的人吃饭,今晚只有我们两个了。”林姨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哦。”她走进厨房帮忙。钟老板回来时是半夜两点多,喝了不少,进门一会儿就大吐特吐,叫林姨跑出跑进好一阵忙活,钟叙叙也从床上爬起来给他熬醒酒汤。 等到尘埃落定,已经接近四点。她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困意,瞪着眼睛等到了天亮。 该出去工作了,这个家四个人全靠钟老板一个人养着,很不容易。她想。 第二天将这个想法一说,没想到立马遭到了钟老板和林姨的反对,理由就是她的身体还需要静养,不适宜出去奔波。 她鼻子酸酸,更加坚定了自己养活自己的决心。没想到下午就有人送来了一份大礼,钟家上下无不震惊。 “钟小姐你好,这是股权转让书,湛氏的百分之二十股份将转到您的名下,请签字。”来人是赵彦中,钟叙叙住院时他曾经来找过湛墨青,与她见过面。 9A}y^=!`   “什么意思?”钟叙叙看着整整齐齐的白纸黑字文件,张大了嘴巴:“为什么要转到我的名下?”“这是湛总的意思,我也不清楚。”赵彦中耸耸肩,面上一片平静,内心却波涛起伏,湛墨青你个混蛋,老子辛辛苦苦跟你干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才有百分之十五的股权,凭什么啊凭什么,掀桌!“对不起,我不想签。”钟叙叙静静推开,文件太多,她看不过来,不过她不准备签。 这下轮到赵彦中傻眼了,湛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意味着什么?她难道不知道么? “我看看。”宿醉后在家休息的钟老板接过文件翻阅起来,越看神色越发凝重。赵彦中慢慢地啜着林姨倒上的茶水,不发一言。 他早就了解过钟家的根底,同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比起来,简直就是小蚂蚁和大象的区别,送上门来的钱还能不要?他微微地笑了笑。   “赵先生,请问湛总这是什么意思?”钟父放下文件,手指下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弹了弹,钟叙叙知道这是父亲遇上重要事情时的反应。   “钟先生,这是湛总个人的意愿,这些股份也是从湛总个人的名下转过来的,这个问题,我想你去问湛总本人比较好。”赵彦中不动声色地打着太极。 “叙叙,你的意见呢?”钟父迟疑地看了看钟叙叙。 钟叙叙摇摇头。湛父脸上露出欣慰笑容:“赵先生,我和小女都认为湛总此举不够妥当,请赵先生将文件收回。”这下赵彦中是真正地呆了:“您的意思……”钟父淡淡瞟了他一眼:“我的意思就是,我们不签字,请你将文件带回去,顺便转达我们对湛总的谢意。”   钟叙叙放下心来,钟老板虽然有时候会有些无厘头,但是大是大非上从来不糊涂。全球华人的 “您再考虑看看,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不是小数目……”赵彦中扶了扶眼镜,借此动作遮住自己的眼睛不让情绪外泄。  “这百分之二十是湛墨青之前挂牌出让的股权对不对?”钟叙叙突然开口问他。* 赵彦中被问得一愣,旋即脸上布满笑容:“钟小姐,这个问题和湛总将股权转让给你似乎没有关系。”   钟叙叙不耐烦地将文件推向赵彦中:“你回去转告湛墨青,我和他已经离婚,现在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他如果有钱,大可以去回馈社会,不要拿来给我添堵!”  她撇过脸,稍微整理了一下不耐的神情:“赵先生,慢走不送。”钟父倒是有礼有节,不过也是下的逐客令:“赵先生,不如用过晚饭再走?” “不必了,谢谢。”赵彦中灰溜溜地从钟宅退出来。     太阳真是从西边升起了!他叹了口气,有些气愤地跺跺脚:“湛墨青,你丫的叫我一个堂堂的高管当小跑腿来给你前妻送股份,还被扫地出门,踩死你!” “你说她不要?”湛墨青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插/在裤兜,站在湛氏最高层的大落地窗前。此时正值华灯初上,窗外晚霞还未完全隐去,呈现出深深的茄子紫,而点点金黄的路灯已经亮起,他的脸庞被将暗未暗的夜色笼罩,有几分神秘深邃。   “看不出来啊,啧啧!”赵彦中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里:“你的前妻还挺有骨气,说不要就不要。” “她怎么说?”湛墨青抿了一口咖啡,似乎有点凉了,真难喝。 “她说,你要是真有钱,应该去回馈社会,不要拿来给她添堵!”赵彦中重复着钟叙叙的话,眸子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兴奋看着湛墨青“堂堂湛氏高管,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赵彦中,我高看你了。”湛墨青头也没有回,脸上神情严峻。   “哎,墨青,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怎好插手?”赵彦中挠挠脑袋:“这和能力什么的有毛关系?”   湛墨青冷冰冰地哼了一声。   “墨青,不是我说你,你要是真对钟小姐还有情意,那就好好上门去给别人赔礼,请别人原谅你,你这样算什么?拿钱收买人心?”赵彦中翘起二郎腿,眯起一双眼睛:“钟小姐是挺有骨气一人,你别说,我还很欣赏她。” “是么?”湛墨青回过头,紧绷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不自然,他思索了一下:“……那你说,应该怎么做?” 赵彦中一下来了精神,顿时在沙发上坐直了:“这你就问对人了,墨青,不是我说你,你一点也不懂女人的心理,女人是要哄的,你傻不拉及地把自己的身家捧上去有什么用?还不如几句甜言蜜语能打动人!”、   湛墨青走到办公桌旁边,半靠在桌角,眼神犀利:“继续。”赵彦中笑嘻嘻地推推眼镜,伸出手:“咨询费。” 湛墨青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嘴角抿了抿:“你说什么?”   赵彦中只觉得背上一阵寒凉,他硬着头皮接上:“湛总,今年从你结婚到现在我忙得像条狗一样,好歹给我几天休假,嗯?”  湛墨青眯着眼打量了他半晌,许久才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只要你的办法管用,休假不成问题。”   “这就好办了!”赵彦中一拍大腿:“墨青你听我说,女人哪……” 赵彦中一边眉飞色舞地指手画脚,心里一边偷笑。湛墨青啊湛墨青,除了我们几个一起留学的朋友,还有谁知道你活这么大,其实只是真正意义上谈了一次恋爱?  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其实是一个恋爱白痴?不过赵彦中忘记了,他活着么大虽然谈过无数次恋爱,但是没有哪一次不是以惨败收场。     “姐!姐!”一大早,林晓嫱就急匆匆地冲进钟叙叙的卧房:“不得了啦!门口……”   “门口怎么了?”钟叙叙疑惑。 “你去看看,去看看!”林晓嫱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楼下跑。  钟叙叙看着门口那一堆红艳艳的玫瑰,目瞪口呆:“这……谁弄的?” 林晓嫱睁大无辜的双眼:“我不知道!不过我捡到一张卡片。”   钟叙叙探头一看,上面是漂亮的字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赠给我心中的玫瑰。林晓嫱思索半天,不得其果:“最近没有人跟我表白,不会是我的。”顿了顿:“啊!钟叙叙,会不会是莫千南?想跟你破镜重圆?”  钟叙叙没好气地捏她一把:“莫少会干这么土的事情么?”  “绝对不会!”林晓嫱赞同地点点头。   “多半是送错了,找人搬走?”林晓嫱怪可惜地摸摸玫瑰娇嫩的花瓣:“我猜有999朵,打个赌?” 钟叙叙打了个呵欠:“多少朵都和我们没有关系,走吧,吃早饭去。  喝着香喷喷的粥,吃着美味的小笼包,短信声突然响起。 “鲜花还喜欢么?”钟叙叙瞠目结舌地看到发信人一栏:湛墨青。  湛墨青!   她一下子跳起来,动作太大,打翻了粥,溅了林姨一身。“怎么了?”林姨诧异地看着她。 “没,没事。”她觉得舌头都捋不直了。 湛墨青,你丫抽风了么?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    赵氏追女方略第一策:鲜花攻势,完败! 第七十二章 ...   “比起冷冰冰没有人情味的股权啊什么的,送珠宝啊名牌手袋之类的更讨女孩子喜欢,不过我猜钟小姐不会这么俗气,你送一些女可爱的、漂亮的小礼物估计会更好。”——摘自赵彦中语录      于是乎,湛墨青拎着两只大大的泰迪熊上门来了。   林晓嫱去开的门,湛墨青衣冠楚楚,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外,只是两手分别抱着一个一米多高的毛绒公仔,林晓嫱笑得几乎一头栽进入户花园。      “湛总大驾光临,有何指教?”钟叙叙正在客厅看电视,选择无视他这副可笑的模样,不痛不痒地问。   “那个,我今天在街上看到这一对熊,咳咳,觉得很可爱,买来送给你。”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怎么说都别扭,湛墨青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尴尬的时分。      “哦。”钟叙叙随口答应,转过头去看电视,不理他。   “你看,放在哪里好?”湛墨青觉得背后似乎出了汗,他正襟危坐在钟宅沙发,语气奇怪。   “你看着办吧,扔哪儿都行。”钟叙叙皱皱眉,头也不回。      “我就放在沙发上?”他试探地问。   钟叙叙终于回过头:“我家沙发不够大,放了这两只熊我们还往哪儿坐?”   “那放你房间?”尴尬,非常尴尬。      “我房间也找不到地方放,”她撇撇嘴:“林晓嫱,你要不要?”   “这个么,我要不起。”林晓嫱含蓄地捂住嘴巴吃吃地笑。   钟叙叙朝湛墨青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你还是拿回去好了。”      “墨青来了?”钟父及时救了他的场:“来得正好,晚上一定要在这里吃饭,啊?”   “爸。”湛墨青站起来。   “你叫错了,应该叫钟叔。”钟叙叙提醒他。      “唔,是该改口了,还叫爸不合适,哈哈!”钟父没心没肺地笑了两声,在发现他手边的东西后停下来:“咦,这是谁拿来的?”   “是湛总送给我姐的熊公仔。”林晓嫱接腔。   “哟,很可爱嘛,正好放在书房,叙叙你拿进去,怎么说也是墨青一份心意,不要一脸苦瓜样。”      钟叙叙倏地站起来,抓住湛墨青的臂膀:“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湛墨青跟着她的脚步,走到钟宅门口。   “湛墨青,你到底想怎么样?”她一脸不豫盯着他,语气生硬。   “叙叙,我只是想送你点东西……”      “我不需要!”她打断他的话:“股权也好花也好公仔也好,我都不需要,你拿走,再也不要来我家了!”   “……”湛墨青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就拒绝了,语气讪讪:“公仔这么可爱,收下好不好?”      钟叙叙抬眼瞪过去,湛墨青脸上带着几分郝然,眼神晶晶亮,好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不要。”她别开脸。   湛墨青心一横,有些赖皮:“那要股权?”      “不要。”   “那要花?”   “……”钟叙叙噎住,突然反身跑回屋内,把泰迪熊抱出来甩到他身上:“再说一遍,我不要,你带着你的公仔立马从我眼前消失!”   说完啪地进屋甩上门,将湛墨青晾在门口。      “叙叙你怎么把门关上了?墨青呢?”钟老板问。   钟叙叙没好气地看了自己的爹一眼:“他有事,走了!”   “走了?”钟老板语气怪可惜:“我还想叫他陪我喝一杯。”      “钟老板!”钟叙叙忍不住了:“湛墨青是你的谁?你这么爱他?他和我都离婚了你这么热络干什么!你要是真这么喜欢他,他叫人送股权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要?”   钟老板瞥了自己的女儿一眼,然后抬头以四十五度角略带忧伤地望着天花板:“叙叙啊,我看中的是他的人,既然你不要他的人,我们拿他的钱来做什么?”      钟叙叙被一道天雷劈中,呆立半晌愤怒地上楼去了,一路踏得木板咚咚响。   “我姐离婚以来,第一次不淡定,哈哈。”林晓嫱窝在沙发里,脸上似乎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钟老板还没有从伤感的情绪中走出:“从男人的角度看,我觉得湛墨青其实不错,不过他也的确伤害了你姐,唉,真是上天捉弄人啊!”      林晓嫱清清嗓子,也严肃起来:“之前我挺不待见湛墨青,不过那次我跑回去告诉他我姐被意大利人带走,他的反应很让我满意,我觉得他其实应该真正喜欢的是我姐,只是他那个前女友什么的,真是叫人肉疼。”   “缘分啊缘分,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无分,唉!”钟老板再次忧伤地咏叹,然后转到书房去看文件去了。      ……      赵氏追女方略第二策:浪漫小礼物打动佳人芳心!   完败!      --      “你今年的年休假泡汤。”湛墨青面无表情地向赵彦中宣布。   “别啊湛总,第一二计不成我还有第三计、第四计、第五计,一定会奏效!”赵彦中从办公椅上窜起来。      湛墨青脸色发青,甩下一个字转身就走,这个字是:哼!   “湛总,请留步!听我解释!”赵彦中在他身后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叫。   ……      叙叙说得对,他一定是抽风了才会相信赵彦中这个二百五!湛墨青回到办公室,重重地坐到椅子上,手揉太阳穴长长吐出一口气。      正在烦恼间,电话响起,秘书的声音传来:“湛总,曾安保险的总裁曾泰安先生想与您通话,接通吗?”   他想了想:“说我有事不在。”   秘书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可是他已经打过很多次电话了,真的不接吗?” 湛墨青靠向椅背,声音不带情绪:“不接。”      半个小时后,曾泰安找上门来,被挡在湛墨青办公室外,赵彦中勉为其难出面接待了这只年过半百的老狐狸。      一小时后,老狐狸离开,赵彦中向湛墨青报告交涉情况。   “曾安保险这次应该是陷得太深,拔不出来了。”赵彦中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   “嗯。”湛墨青盯着手中的文件,一个眼神也懒得给予他。      “曾泰安希望我们帮他一把。”继续公事公办。   “嗯?”讽刺冷笑。      “他说愿意将曾安保险百分之十的股权出让给我们。”   “嗯。”不屑。   “我说会向你汇报,他就走了。”   “嗯。”平静无波。      赵彦中额头上青筋毕露,将淡定的表情抛到九霄云外:“你除了会‘嗯’还会不会说其它的?”   “会,今晚加班,至少十点。”湛墨青淡淡答。   “……湛墨青,算你狠!”赵彦中一肚子气,忿忿离去。      不要问湛墨青为何会迁怒到赵彦中的身上,为何会看赵彦中如此不顺眼,   因为湛墨青是个恋爱白痴。   这个恋爱白痴在还没结婚时,曾经问过赵彦中这样一个问题: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那时赵彦中摆出一副知心大叔的模样,丢给他一个网址,是赵彦中暧昧对象的一篇日志,题目叫:让女孩心动的男人。   湛墨青牢牢记住了其中一条:当有事情发生,默默解决好所有情况,然后轻描淡写地告诉我。      于是他坚决贯彻开去,本来他以为某些事情会很快解决,谁知道中途出了这么多岔子,结果越搅越糟,实在出乎他的掌控和意料。   所以如今在责怪自己之外,他实在是很想找赵彦中的麻烦。      --      一周之后,钟叙叙找到了新工作,工作挺忙,早出晚归。   于是这天,湛墨青再次厚颜无耻地上钟宅来实行追回老婆计划时扑了个空。   在一次次受挫以后,他稍微聪明了一点,知道采取“农村包围城市”的手法,从钟叙叙的身边人下手,一会儿送钟老板一盒茶叶,一会儿送林姨一点极品血燕,一会儿送林晓嫱演唱会门票,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费尽心思。      “叙叙不在家,听说今天有同事聚餐。”钟老板虽然不接受湛墨青的股权,但是对他送来的无伤大雅的小礼物都一概笑纳。   “是么?”湛墨青礼貌地笑笑,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坐在沙发上不停地看着挂在墙上的钟。      七点……   八点……   九点……   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告辞,出门立即打了一个电话,然后铁青着脸驾着车朝某个著名的夜总会绝尘而去。      此时的钟叙叙,已经醉眼朦胧, 晕晕乎乎地半靠在卡座上。   耳边是腆着肚子的新主管令人作呕的歌声:“我爱你,我滴家,我滴~家,我滴天~堂~喔~啦啦啦~”   “钟小姐今年贵庚?”一个猥琐之极的中年胖大叔凑上来,嘴巴里面的热气喷到她脸上,叫她一阵反胃。      贵庚,贵你妹的庚!老娘才二十几岁好不啦?有点文化好不好!   她在心里偷偷骂,但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谁都知道这个猥琐大叔是重要客户,得罪不起,今天大半个部门的人都被拉出来陪酒,可见其重要性。      “免贵,二十五。”她眯着眼睛,侧开脸。   “哟,太巧了!我刚好大你二十岁,缘分啊缘分,来来来,就为这个我们得喝一杯!”中年猥琐大叔随手在桌上拿起一个杯子,也不管是谁喝过的,倒上洋酒就递到钟叙叙嘴边:“钟小姐,给我个面子,干!”      钟叙叙往旁边缩了缩,捂住嘴:“不好意思啊,我喝不下了。”   “钟小姐怎么能这么扫兴,看不起我是不是?”猥琐大叔不放过她,紧紧靠过来,眼看着就要贴到她身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钟叙叙在他散发着腐朽气味的庞大身躯要靠过来之时,勇敢地——吐了!      胃里的东西喷薄而出!   一口气全部喷到了猥琐大叔的身上和脸上,顿时臭气熏天。      “啊!”猥琐大叔惊呼着跳起来,暴怒:“你干什么!”   钟叙叙看着胖大叔仿佛变成了一只快要爆发的恐龙,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我忍不住了……”      “你!”这位猥琐大叔,长相猥琐,人品也十分猥琐,气急之下,他居然拿起了桌上装满了洋酒的玻璃酒罐,朝钟叙叙泼过去。      钟叙叙紧紧闭上了眼睛。      ……   咦?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泼下来的酒,反而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热闹声音和某些冲击耳膜的尖叫,她慢慢睁开眼睛,十分诧异地看到猥琐大叔从直立变成了颤颤巍巍横躺在地上,而握着酒罐的那只手被一条腿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条腿嫌恶地在猥琐大叔的手臂上重重一跺,在听到一声惨叫之后,慢悠悠离开了。   钟叙叙顺着这条腿往上看,一张熟悉的俊颜出现在视线中。      “没事吧?”他的声音温和,带着浓浓的关怀意味,像春天里最美的一弯水波,叫人流连。   她傻傻地摇了摇在酒精作用下有些麻痹的脑袋,说不出话。      “走吧,我们回家。”他朝她伸出手,将她软软的身体抱起来,半靠在他的怀里,头枕在他的肩膀:“叙叙,我很担心你。”   她突然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      “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钟叙叙的新主管被眼前的变故刺激到了 神经,在呆怔之后飞快冲到他们脚边,把倒在地上起不来的可怜猥琐大叔扶起来:“张总,您没事儿吧?”   ……   一片狼藉,一片忙乱。      不过这些都与某两人无关。   此时,钟叙叙已经被湛墨青以公主抱的姿势下了楼。这一路,他都没有说话,只是脚步轻柔,生怕惊动了她。      路灯下,流萤飞舞,夏天来了,暖暖的风吹着她的长发,撩动的,是某人的心。      钟叙叙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不发一言。   “还难受吗?”到了楼下,他问。   钟叙叙慢慢抬起头。   这个怀抱的温度,让她无端生出几分脆弱;这个人的熟悉味道,让她心底涌现几分难过。   不,应该说是十分的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稍微有一点点肥哦,嘻嘻! 那么,明天可能更不了了,因为明天鄙人有要事在身~ 哈,还是那句话:迎大运,促和谐,保护作者,尽量勿拍~ 第七十三章 钟叙叙跑了。   第二天清晨,来不及向家人告别,收拾好几件衣服就离开家,往机场匆匆赶去,只是留下了一张字条。   为什么要跑?   让我们回到昨夜……   “还难受吗?”湛墨青紧紧抱着她,站在夜总会楼下的庭院里,轻轻问。   不愧是本市最大夜总会,专门修建的庭院里花木葳蕤,十分优雅。     钟叙叙被湛墨青抱在怀里,耳边是小虫喓喓的叫声,在这样柔暖的夜里,烘托出几分暧昧之味;鸢尾花已然开放,花瓣在灯光下像欲飞未飞的鸟儿,淡蓝色一片,如烟如梦。   她慢慢抬起头,盯着眼前的这张俊颜,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只是眼波中脉脉含情;嘴唇还是那张嘴唇,只是唇上挂住一抹相思;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叫人神思幽幽。   “没事了。”她悠悠转过头,心里有什么在慢慢蒸发,笼罩住她。   “我去给拿水漱口?”湛墨青将她抱至庭院的长椅上坐稳,起身去找水。   酒精的作用叫她胃里仍有些难受,便软软靠在椅子上,半眯着一双朦胧的眼,看着满园花木,几树锦绣,旁边的建筑中时不时还传来隐约的乐声,而此刻她的身边,却已经是一片静谧,这是个缠绵悱恻的夜,月色轻扬,树影纷杂,座下长椅的金属扶手在月光下闪出莹润的光,叫她心绪紊乱,又觉得头晕。   正在半昏半醒间,湛墨青已经拿了水回来。   他扶起她,让她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一点一点地喂她水:“漱漱口,然后吐出来。”   钟叙叙嗅到他身上的一股清爽的淡香,像是一种香草的气味,似兰非兰,沁人心脾。   她有些恍惚,又有些眩晕,张口喝了一点水,含在嘴里咕噜咕噜转两圈,俯身吐掉,再含一口,再吐掉,如此循环再三,渐渐觉得口中清爽起来。   “叙叙,我送你回家。”湛墨青将她绵软的身子抱住,想要站起来。     可是他的眼睛一望上她的脸庞,就移不开了。   夜凉如水,月色幽微。 她的脸庞白玉无瑕,眼神迷蒙不胜娇羞,身上带了点酒味,然而又有十分的香气,在这样玉华皎皎的夜里,朝他突袭而来,把他整个人都盖住迷住,融化不开,仿佛也要醉倒。   湛墨青突然想起去年,和此时一样的温度,和此时一样的夜晚,他和她在某个温泉度假别墅中,她也是这般眼神,这般模样。   其实在那时候,他就已经沉醉,到现在,未醒。   钟叙叙的脑海里面也闪现出一些依稀的片段,那时的风,那时的云,那时的月影,在她的心里膨胀开来,漾满心胸。   她只觉得心里一阵孤寂,就已经被他俯下来吻住嘴唇。   温柔的吻。   细细地研,慢慢地磨,唇上几许余留的凛冽酒香,串入两人口中,她不禁嘤咛一声,也忘了应该把他推开。   这个吻,似乎已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的距离,将他和她拉住,近得不能再近。   十分惘然。   ……     凌晨五点。   钟叙叙在沉睡中醒来,窗外漆黑一片,压得人心慌,走进厕所,头痛欲裂,顺手拿了湿毛巾,擦了擦额头,冰凉毛巾贴到脸上时,她突然想起来了。   湛墨青送她回家,昏昏沉沉中,一只大手时不时会空出来抚抚她的额头,偶尔,会有一张带着凉意的唇温柔落在额头或者脸颊,随后又离去。   她怔怔站在原地,伸手触了触自己的嘴,惊得一颤。   昨晚的吻触感清晰地浮现,她顿时头脑一片空白。   她和湛墨青,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问自己,然后又被心底的答案吓了一跳。   钟叙叙记起来,昨夜湛墨青送她到门口,将车停住,想要抱她下车。   可是酒这个东西,就是叫人乱性的。   她觉得四肢百骸都被酒精催得麻麻木木,没有一点力气,湛墨青探身过来帮她解安全带。   钟宅门口的灯光还亮着,她在迷蒙中看到湛墨青的在灯下闪着琥珀色光芒的后颈,还有耳朵,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啜了一口。   湛墨青全身一抖,仰头看她,一双漂亮的眼珠剔透生彩,仿佛有一整个燥热的夏天在里面。   她好像觉得一阵讪讪,又好像没有什么感觉,没有意识地微微舔了舔自己的嘴。   湛墨青脸上似乎漾起了七彩的光,他看到她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倒映着他的身影,仿若醉里梦里,喜悦非凡。一低头,再次将她吻住。   只是这一次,犹如惊涛骇浪,他日日夜夜的思念终于有了一个倾泻处,当然便一发不可收拾。   钟叙叙的心突突地跳,她在他突如其来的力气之下,更加软成一滩春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沦陷,沦陷。   他一手按住她的后脑,一手握紧她的腰,急迫地吻,舌头撬开她的嘴唇窜了进去,与她的交相追逐。   钟叙叙渐渐觉得神思涣散,车里的空调似乎开得有点大,她觉得从内心深处升出一股难受的战栗,不自觉地贴紧了湛墨青。   湛墨青的手顺着她的衣摆溜达一圈,然后游走了进去,在背后逡巡,带着难以掩饰的情潮,汹涌而来,渐渐转到了她的胸前,带着些许力度按了下去,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满天星斗,耀目如阳,又像是天空中炸开千万朵烟花,绚烂夺目。   她微微地喘息一声,湛墨青愣住一秒,随后他的手加重力度继续在某个地方来回往返,至死不休。   夜,渐幽深。   所以钟叙叙如何不逃?   她和湛墨青意乱情迷之际,钟家大门咣当一声开了,林晓嫱探出头来:“姐,你回来了吗?”   那时她的座椅已经被湛墨青放倒,他颀长的身体也覆了上来,手已经游走到了她的腿上。   湛墨青突然停了下来,将头埋在她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喘息,然后把她从车上抱了下来。   如果不是被林晓嫱打断了,真不知接下来会做什么。   也幸亏湛墨青送她回来之前,打过电话让家人为她留门。   她依稀记得湛墨青走前,似笑非笑地在她耳边说:“叙叙,明天见。”一双眼睛,真正应了那句:眼如点漆。   不得不承认,湛墨青那句“明天见”把她吓到了。   她怎么敢见他?离婚之后,她只想将这个人从心里抹去,不留一点儿痕迹。   可是这样牵扯不清,不是她希望看到的结果。   而且她感到害怕的是,昨夜她虽然酒醉,但并非不省人事,她的心底,居然也在渴望着他的靠近。   ……   直到登上飞机的那一刻,钟叙叙的头脑里面都是一片混沌。   此行目的地是一座海边城市,她也不知到底去何方,在机场溜达半圈,便随口说了大学时一位同班好友的家乡。   不管什么,先跑了再说。   中午十二点二十分。   钟叙叙从机场出来,饥肠辘辘,随便在机场外的快餐店随便买了一个汉堡填肚子,然后登上了机场快线。   同样的时间,湛墨青带着满心欢喜敲响了钟宅大门,然而迎接他的,是钟叙叙留下的一张字条:出去散心,不日归来,勿念。   中午一点三十分。   这是一座极靠南方的城市,初夏的天气已经很热,路边的凤凰木开出了红红的花朵,街上的女人们穿着清凉的裙子,裙摆随风摇动,一路风景如画。   机场大巴行驶到某个看上去比较热闹的地方,钟叙叙便下了机场快线,然后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往海边驶去。   同样的时间,湛墨青从钟宅出来,抬头望了望天空,艳阳高照,他微微眯了眯眼,笑了笑。   下午三点整。   钟叙叙躺在某个海滨度假酒店的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最后沉沉睡去。   同样的时间,湛墨青接到赵彦中传来的讯息,上面记录了钟叙叙乘坐的班机和目的地。 第七十四章 一觉睡到下午六点,钟叙叙慢悠悠起来洗漱,准备下楼吃饭。   她要的是海景房,大大的落地窗正对着海岸线,此时正值太阳下山之际,海水被抹成一片金黄色,同天边的晚霞遥相呼应,在远远的地方又连成了一体,天空中的云朵在霞色的晕染下,呈现出一半金黄,一半灰紫的峥嵘锦绣。   也许是因为阳光不再那么霸道,此时在海边游泳的人比下午多得多,纵使是在高楼之上,她也仿佛能听到在海中游泳的人们放肆的笑声,不绝于耳。   钟叙叙站在阳台上,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如斯美景,她却独自一人,叹一口气,换好衣服,下楼吃饭。   她来到酒店餐厅,本来已经坐下,但是环顾了四周,又起身走掉。   走出酒店餐厅大门的时候,她苦笑了一下,独自一人来到度假酒店,独自一人吃饭,独自一人在海滩流连,其实挺怪。   把鞋脱了顺着海岸线慢慢地走,细细的沙挤进脚趾间的缝隙,痒痒的,海水拍打海岸,像个调皮的小孩,时不时地轻吻她的脚踝,清清凉凉的十分舒服。   钟叙叙一边走,心情渐渐好起来。   前面是一个露天烧烤场,分为两个区,一个是自助的,不少游客在里面搭了铁架自己动手烧烤;另一个是酒店设置的,不必自己动手,动动口就可以。   钟叙叙沿着烧烤场转了小半圈。烟熏火燎中,淡淡烟雾穿过高高的椰树飞向天空,一股带着炭烧气息的食物香味传进她的鼻腔,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她走进烧烤场,要了一打炭烧生蚝,再要了杂七杂八的许多东西,慢慢吃起来。   烧烤场的环境很不错,顶上是茅草凉亭,座位是木椅,在热辣的海滩边带着一种古拙的味道。将晚的天空,涌动的海潮,食客们不时发出各种笑声,让人觉得时光似乎流逝得缓慢了。   不得不说,这里的蚝极新鲜,也烤得极为美味,钟叙叙刚吃下一个,就觉得口舌生香,转头叫了一罐啤酒,配着喝,真是十分舒爽。   她正埋头吃得欢快,一个人走过来:“小姐,介意拼桌吗?”   是一对情侣,四周已经没有位置,她一个人占了四人的位,别人当然瞄上了她。   钟叙叙抬头笑笑:“请便。”   那对人坐下,她才看清这两人,很年轻,估计是哪所学校的大学生,都穿着白色手绘T恤,上面画了一只灰太狼,女的上面画了一只拿着铁锅的红太郎,十分有趣。   不知怎地,钟叙叙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前不久小圆球生日,她、湛墨青、小圆球身穿科幻乐园的“恐龙亲子服”的景象。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那一对情侣坐下后,便叫了不少食物,女生相貌清秀,看上去十分热情,主动跟钟叙叙搭讪:“小姐,你一个人吗?”   钟叙叙愣了愣,点点头。   “一个人来度假?”女生再问。   钟叙叙再点点头。   “呵呵,一个人来海边悠闲度假,真会享受生活。”女生笑起来眼眉弯弯,细细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十分可爱。   “怎么了?我陪你来度假就不是享受生活了?”旁边的男生高高瘦瘦,长相也清俊,此刻打趣自己的女友。   “嗯,其实我觉得你是多余的,我自己来比较好。”女孩子故意逗自己的男友。   男孩子似乎有些生气,转眼又气消,只是笑着揉了揉女生的头:“那么下次你自己来,我不陪你啦?”   女生偏头靠住自己男友的肩膀:“我可以批准你远远跟着我。”   男生扑哧一笑,捏了捏自己女友的鼻头,也不说话,但是眼中尽是柔柔的笑意。   眼前的食物还散发着香味,但是钟叙叙已经没有了胃口,四周全是成双成对或者是一家人出游,再一次提醒她,她是独自一人。   恍惚中又想起那一年,刚与莫千南分手,她一个人去看电影,那种孤独的滋味,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是透骨的寒。   她再也坐不住,叫了服务员把烤好的食物打包,然后再要了几罐啤酒,起身欲走。   “姐姐,是不是我们影响了你?”面前的女生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小小的眼睛望向她。   钟叙叙勉强一笑:“没有,我有点累了,想回酒店休息,再见。”   回到酒店,食物都已经凉了,本来鲜美多汁的蚝肉变得腥味十足,她吞下一只,并不好吃,然后又打开一罐啤酒。   然而只是喝酒又似乎没有什么意思,她于是把那些打包而来的东西每样吃了一点点,权当晚饭。   在喝掉第一罐的时候,她咬牙切齿地想,酒真是一个万恶的东西!   在喝第三罐的时候,她有点忧伤地想,酒其实是个好东西,不管怎么样,至少可以小小麻痹一下自己。   在喝第五罐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打开的电视里面突然播起了一首很老的歌,张信哲和范文芳的声音响起:   霓虹灯又点亮   夜色渐张狂   偏偏是我为爱逃亡   醉在异乡……   钟叙叙的房间里也是漆黑一片,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催化,她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上,开始晕乎乎地哭了,从埋头啜泣到放声大哭,不过一杯茶的时间。   声音变化如下:“嘤嘤”……“呜呜”……“哇哇”……   当她哇哇大哭之际,房间的门被嘭地一声打开了,一个人冲了进来。   钟叙叙虽然脑袋已经沉重得不得了,但也知道不妙,一下子止住了哭,抬着晕晕的脑袋,隔着朦胧的泪眼看过去,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她立马大叫起来,“啊!救命啊!”   那个身影却扑上来一把抱住她:“叙叙是我,不要怕。”   她哪里听得进,脸红脖子粗地在那人怀里,拼命地挣扎哭喊,很快这惊天动地的声音又引来两个人,是酒店的保安。   “发生了什么事?”保安紧张地问。   ……   又是一番手忙脚乱的解释。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湛墨青将钟叙叙圈在怀里,声音低低地像在哄小孩:“好了,不哭了,嗯?”   钟叙叙斜起红肿的眼睛睨了他一眼,不说话。   “为什么突然离家出走?”湛墨青不依不饶,故意加重了“离家出走”这几个字,同时加重了手臂的力量,勒住她的腰肢,   其实此时钟叙叙脑中袋还是不十分清楚,但是她知道,他是湛墨青,他来了。   她的脑海里面又响起了那句歌词:   偏偏是我为爱逃亡,醉在异乡。   眼泪又掉下来。   湛墨青似乎慌了神,忙不迭地帮她擦去泪水:“不哭不哭,叙叙不哭啊,乖。”   她突然怒从心生,一切都是他!如果不是他,她又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哇呜一声,她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用尽全力地咬,直到嘴里尝到了丝丝的血腥味,才疑惑地抬起头。   手臂已经被咬破了,但是湛墨青哼也没有哼一声,一双眼睛里面仍旧是带着笑意望着她。   她傻傻地问:“你不痛?”   湛墨青抿嘴一笑:“你说呢?”   钟叙叙眼珠一转,再次扑上去,又狠狠咬了一口,再次抬头,眼中的某人还是一副淡定模样。   她生气地朝深深的牙印锤了锤:“哎!你怎么没有反应!”   湛墨青的口中逸出一声叹息:“叙叙,只要你消气,怎么都好。”   不说不要急,一说,钟叙叙只觉得全身的血液杂着酒精往脑海里冲,这么久以来所受的伤痛,所受的委屈都一股脑涌上心头……   她一下子蹦起来,劈头盖脸地朝湛墨青拳打脚踢:“湛墨青你是混蛋,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一边说,一边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湛墨青也不反抗,只是随她发泄,在她站不稳的时候,还伸手将她半圈在怀里:“是我不好,我该打。”   “你不是和我结婚了么?我不是你的妻子么?你为什么还要为曾晔盈忙东忙西?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和她在一起,我心里有多难受,多难受!”她突然蹲在地上大哭。   湛墨青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我让你难受了,对不起,你打我出气,好吗?”   钟叙叙瞬间化身为一头小兽,一边呜呜地哭,一边拼尽全力地对他又咬又掐。   ……   钟叙叙是一个隐忍的姑娘。   这个隐忍的姑娘,心里哪怕是受了很深很深的伤,还是会悄悄地把伤口埋在自己心底,让它自己愈合,然后在人前,还时不时说两句冷笑话掩盖过去。   这个隐忍的姑娘,其实是个很可怜的姑娘。   但是埋在心里的伤,有时候不一定会愈合,反而会日渐腐烂,如果在腐烂的时候不好好治疗,会更加痛苦。   钟叙叙同学,今天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痛苦,爆发了。   当然,其中也有酒精的作用,人家说,酒壮怂人胆,同样的,酒也叫人吐真言。   湛墨青任由她踢打,甚至还主动凑上去让她打。   钟叙叙被他揽在怀里发泄了一阵,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了。   她的力气被耗得差不多,湛墨青身上也被她在咬掐中弄出不少伤,却依旧一副甘之如饴的神态。   “累了吗?歇会儿,喝口水再接着打,嗯?”他拿起酒店里面为顾客准备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她。   钟叙叙怔怔地盯着他手里的水瓶,泪水又涟涟掉下来。   湛墨青长叹一声,把她抱住,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轻轻地在她耳边说:“对不起,叙叙。”   他此刻只想把自己千刀万剐。 76 76、第七十五章 ...   发泄一通,钟叙叙渐渐停了下来。   她这一天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又喝了不少酒,这样闹腾一番,将力气都用尽了,醉意夹杂困意渐渐袭上来。      湛墨青知道她累了,将她抱在怀里,坐在他的腿上,一只手轻拍她的背,哄她睡过去。   钟叙叙软软趴在他肩头,慢慢地进入梦乡。      天已经全黑,房间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湛墨青见她睡着,便轻手轻脚将她放在床上,顺手将她打包回来的食物和喝剩下的啤酒瓶扔进垃圾桶,去厕所拧了毛巾来为她擦拭泪痕斑斑的脸。      她的脸很小,他的一只手便能盖住了大半,但是因为骨架小的关系,却不瘦,有点小肉感,捏上去软软的,手感很好。   他轻轻地擦拭,顺着她光洁的额头、秀气的眉毛一路往下,连着擦了两遍。   然后他轻轻和衣卧在一旁,怕惊醒她,翻身都不敢。      夜晚彻底地来临。   钟叙叙在睡梦中还时不时地抽噎几下,有时嘀咕着他听不懂的梦话。睡着的她,脸上带着几分孩子气,嘴巴似乎还小小地嘟起,十分可爱。      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一个翻身凑近了他,随后无意识地抱住他的手臂,接着腿一跨,稳稳搭在他的身上,被子也被掀到一边去了。   湛墨青失笑,伸手帮她盖上薄薄的空调被,随后一动不动地躺好,只有手指悄悄伸到她的脑后拨弄她的一头秀发。      他们结婚之后,有好很多夜晚,他很晚回家,见到她裹紧被子缩成一小团,然而只要他一上床,她的身体就会放松许多,他就知道,她感觉到他回来了。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把她揽进怀里,然后在她耳边叫一声,老婆。有时候坏心眼地舔舔她的耳珠子,她的眼睫毛就会簌簌地颤动几下。   不是心里没有歉意,不是不爱她,只是他实在做不到对曾晔盈的遭遇袖手旁观。      今夜,时光似乎呼呼地往回流,又到了那些相拥而眠的夜晚。   只是她明明近在咫尺,却似乎远在天涯。   他不敢动,生怕会弄碎这么梦境,僵直地以同一个姿势躺在同一个位置,直到撑不住困意,才慢慢睡去。      尽管他如此小心翼翼,钟叙叙睡到大概半夜两三点,还是醒了。   她在黑暗中睁开惺忪的眼,正对上在浅寐的湛墨青,不由得一阵发呆,想了差不多有十秒钟,才猛地坐起来。   “怎么了?”湛墨青被她这一下惊醒,急忙抱住她问。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疑地指着他,尽管头还昏沉,但睡意早已无踪,一双黑亮的眼珠如同宝石般耀眼。   湛墨青也不解释,只轻轻抚了抚她的发,唤了她的名字:“叙叙。”   钟叙叙再愣个两三秒,也模模糊糊记起了之前对他的那一通猛揍,脸慢慢地红了。      幸好房间里一片漆黑,湛墨青也看不见她的脸色变化,以为她是梦魇,摩挲着她的长发哄她:“没事,睡觉吧,嗯?”   钟叙叙脸上更红了,她眨了眨眼:“我要上茅房。”   湛墨青的手在她头顶顿了顿,忍住笑意:“好啊,去吧。”      她掀开被子下床,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白天那套,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但是似乎酒精还没在她体内挥发,她下床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湛墨青急忙伸手拉住她,然后也跟着从床上起来,牵着她的手一路将她送进洗手间。      当她从里面出来时,他又去接她。   钟叙叙既然醒了,当然不会让他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她理了理伸手的衣服,也不抬头看他:“你重新开个房间吧,要不不方便。”   湛墨青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当下略微有些难堪,不过只是略微几秒,他就笑笑:“好。”      出门前,他叮嘱她:“自己一个人睡,记得盖好被子。”   钟叙叙点点头,也不答话,自己从行李箱中翻出睡衣来换上,爬上床睡了。      ……      十分钟后——   钟叙叙捂着肚子从床上爬起来,在洗手间里面又待了半晌。   再过十分钟——   钟叙叙再次光临洗手间,待了许久。   又是一个十分钟……      等到她虚软地从厕所里面走出,肚子里面还是一阵闹腾,她正准备打电话去酒店客服中心,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居然又是湛墨青。      钟叙叙扭眉:“怎么是你?”   湛墨青:“我听见你起来好几次,是不是不舒服?”   她才恍然:“你怎么知道?莫非你守在门口?”   湛墨青又笑笑,不置可否。      钟叙叙见他不答话,也不追问,只是苦着脸:“不行了,我拉肚子。”随后匆匆忙忙又跑到洗手间里去。   连接跑了几次茅房,钟叙叙只觉得全身发软手脚冰凉,坐在马桶上一阵眩晕。好不容易走出来,却看见湛墨青已经不在房间里,不知到哪里去了。      她浑身没有力气,又想起拉肚子时容易脱水,只好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灌了两口,冰凉的水沿着喉管一路往下,叫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房间的窗帘没有拉严实,她坐在床边,抬头就看见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半空,白玉盘一般清冷,肚子里面的寒意更重了几分。      “喀吱”一声,湛墨青回来了,手中拿着什么东西   “叙叙我去拿了药。”他递过来一个小瓶,还有杯热水:“快吃下去。”   喂她服下药,他不肯走了:“你睡吧,我在旁边看着你。”      钟叙叙这次真的是用爬的姿势上了床,在此期间她想了想,最后下了结论:罪魁祸首就是她吃下的那些冷了的蚝。   吃下药后又跑了两次茅房,终于安定下来。      她已经虚软得不行了,躺在床上恨不得动也动不了。   湛墨青同之前一样,斜卧在旁边,手轻轻梳理她的头发,等她睡去。   ……      半夜闹肚子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上午,钟叙叙一口气干掉了五个大肉包。   吃完早餐,坐在餐厅里,湛墨青揉揉她的头发,问:“今天想去哪里玩?”   钟叙叙沉吟半天,最后摇摇头:“算了,我想回去。”来到这里的本意就是为了躲他,既然躲不掉,不如早归。      湛墨青拿起餐巾擦擦修长的手指:“既然来了,玩两天再走吧。”   钟叙叙皮笑肉不笑地瞪他一眼:“湛总您日理万机,不好耽误您的宝贵时间。”   “无妨,”他伸手掸了掸身上沾着的面包屑,眼中波光晶莹:“再忙也需要放松。”   “……”钟叙叙眼珠转了转,笑得十分诚恳:“那我不打扰您放松,先走了”。      于是,在钟叙叙同学打电话定了机票之后,湛总也跟着定了返程票。这一次短短一日的海滨之行,钟叙叙收获最大的就是——拉肚子拉得腰围瘦了一小圈,不过,是暂时的。      --      回到家中,居然没有人追问她去了哪里,只有林晓嫱小声地咕噜了几句,钟叙叙隐隐约约听见大概是说,不是说要散心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想不到啊想不到……之类。   这让她十分囧。      晚饭时分,一家人围在桌前吃饭,林晓嫱突然蹦出一句话,叫她差点拿不稳筷子。   “姐,我有一个师兄,已经硕士毕业工作了两年,人很好,要不要介绍你认识认识?”   林姨和钟老板也停下了筷,齐刷刷看向钟叙叙。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扯出一个笑容:“不用了吧,我没有兴趣。”   岂料林姨皱着眉头想了想,居然劝她:“去看看也可以,多交一个朋友也是好的,不要整天关在家里。”   钟老板也附和起来:“对啊,晓嫱的眼光应该值得信赖,去看看也行啊叙叙。”      林晓嫱一见自己有了支持者,更加兴奋起来:“姐,我都已经和他约好了,明天晚上去看电影!”   钟叙叙张口正要拒绝,林晓嫱抢先一步截住了话头:“哎你不要拒绝啊,要不我会很没面子。”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瞬间浮过湛墨青昨夜喂她吃药的场景,心头突然涌起一阵涩意,她点点头:“好啊。”      也许林姨说得对,多交一个朋友也是好的,说不定,能让她自己不那么记挂住湛墨青。      第二日下午,林晓嫱早早从学校回来,拉着钟叙叙就开始从满衣柜里挑衣服,然后又亲自给她画了一个淡妆,折腾许久,才对着镜子里的人满意地点头。   钟叙叙任由她摆布,但是心里始终有些不舒服的滋味。   有点抗拒,又有点心酸。 作者有话要说:回评的时候手一抖,把沐光童鞋的评论给删掉了,泪那个奔啊! 沐光童鞋,我对不起乃,呜呜~~ 77 77、第七十六章 ...   下午五点半,林晓嫱拉着钟叙叙匆匆出了门,目的地是电影院楼上的某餐厅。   正赶上下班高峰,车子被堵成了长长洪流,一眼望不到头。   林晓嫱心急火燎地打电话给她所谓的师兄:“师兄啊,堵车了堵车了,我们要晚点到,对不起啊!”      钟叙叙手握方向盘,心里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她隐隐希望这个车堵的时间长一点,最好堵过晚饭时间,啊不,最好堵到晚上,直接回家。   不过林晓嫱的那位师兄听上去似乎还安慰了她几句,因此她挂上电话之时脸上着急的神色已经不在。      钟叙叙打趣她:“我相亲又不是你相亲,你急个什么劲儿?”   林晓嫱恨铁不成钢地捶她一下:“钟叙叙你个没良心的,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林小太监,不要急,堵车不是你想通,想通就能通,你知道的。”钟叙叙伸手捏了她一把,脸色轻松。      这么堵着,两人赶到餐厅,已经接近七点。   林晓嫱还未上电梯就打了电话,等她们到了餐厅门口,人已经迎了出来。   个子很高的男人,衬衫加西裤,标准商务打扮,看上去就是从某个写字楼走出的精英。鼻梁高挺,五官带着英气。不得不承认钟老板说的话,林晓嫱的眼光不错。至少此人在长相方面看起来还真不错。      “师兄,这是我姐姐,钟叙叙。”林晓嫱介绍。   “钟叙叙,你好,我叫梁铭。”他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向钟叙叙伸出手。   “你好。”钟叙叙也伸手同他握了握。      “饿死了,赶快吃饭吧!”林晓嫱拉住钟叙叙的胳膊摇了摇,有点撒娇地说。   梁铭一笑,带着她们走进餐厅。   这是一家涮涮小火锅,就是那种一人面前摆一个小锅,自己想吃什么就放进里面煮,虽然平价,但是胜在味道不错而且比较卫生,很受许多年轻人喜欢。   不过请相亲对象吃这个,略微显得寒酸了些。      林晓嫱倒是不介意,两眼放光刷刷点起菜来,一口气点了一堆。   “吃得完吗?少点一些。”钟叙叙看不过,叮嘱她两句。   还没等林晓嫱答话,梁铭就接过去了:“你别小看她,上次我请她来,她差点把人家店都吃空了。”      钟叙叙心中一动,于是抿嘴笑笑:“是么,我这个姐姐当得不称职,还不知道我妹妹喜欢吃什么。”   梁铭呵呵两声:“钟小姐,我替你去拿调味料?只是不知你喜欢什么口味。”说完很有礼貌地站起来,微微欠身。   “还是我自己来吧,谢谢。”钟叙叙还他十二倍的礼貌。      梁铭倒也不坚持,但是却随手拿走了林晓嫱的碗,对着林晓嫱说:“我帮你。”   林晓嫱点头:“和以前一样,多放芝麻酱!”   “知道。”梁铭又是一笑,只是这笑和之前公事公办的笑看起来十分不同,很亲切,很有人情味。   钟叙叙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什么,看着林晓嫱没心没肺的模样,捂了捂嘴巴。      梁铭是一个风趣的男人,或者说,是有风度的男人,这一顿饭夹菜倒水的,十分殷勤。他和莫千南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看上去没有丝毫痞气,更加让人觉得真诚。   他又是一个资深驴友,走过不少地方,介绍起各地风土人情来头头是道,很吸引人的耳朵。      现下正说到他去年带着林晓嫱进行的一次徒步穿越某座大山的经历,刚开了个头,林晓嫱就忍不住叫唤起来:“姐你都不知道啊!我那次全是被他骗了!说什么就是普通的登山运动而已,普通个屁!连续三天徒步穿越大山,每天都要走40公里左右,简直要了我的老命!”说罢还恨恨地瞪了梁铭两眼。      林晓嫱算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娇娇女,又极少运动,徒步在山中行走40公里,对她来说的确很难。   梁铭嘴角勾出一抹笑,眼里闪过一丝柔光:“晓嫱,你体质太弱,应该多锻炼。”   钟叙叙敏感地发现,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叫做宠溺的东西。      她在秦冬泉对许玮婷说话时,听到过这种语气;她在任琛对湛歆韵说话时,也听到过这种语气;甚至在海边遇到的那位情侣之间,也听到过这种语气。   当下不仅便有些神思隐隐,一些回忆似乎也跟着涌来。   记忆里,某个人曾经也用这样温柔动人的语气唤她:叙叙。   那时,她也觉得春光满园,芳菲馥郁。      钟叙叙在一边回忆,林晓嫱在一边恨不得要哭天抢地:“关键的是他还一路骗我!说到了目的山顶就有商店,可以买雪糕吃,结果好不容易到了,谁知道方圆几十里除了一块石碑就什么也没有了!连人影也没见到一个!”      钟叙叙渐渐回过神,看着她气鼓鼓的双颊,不由得嘿嘿一笑,了然地拍拍她的手臂:“年轻人,吃点亏上点当是有好处的。”   梁铭的脸上带着忍不住的笑意:“钟小姐这么年轻,口气怎么如此老成?”   “是么?”她摸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都已经是离过婚的人了。”      啪嗒。   林晓嫱的筷子掉在了桌上,梁铭也愣住了。   一瞬间,饭桌上弥漫起了尴尬。      钟叙叙无知无畏地夹起一块羊肉,笑眯眯地递到林晓嫱碗中:“来,吃肉。”   梁铭也马上调整好表情,为林晓嫱换了一双筷子。   钟叙叙假装没有看到林晓嫱一直扔过来的眼刀,优哉游哉地吃完了这顿饭。      吃过饭,梁铭掏出已经买好的电影票,是新近上映的一部动画大片。   林晓嫱却打算闪人了,她装模作样地接了个电话,然后一脸的火急火燎:“姐,我同学有急事叫我过去,我就不和你们去看电影了,把车钥匙给我。”   钟叙叙捂住包,捉狭地看着她:“什么事这么急?”      “哎呀不要问了!”林晓嫱扯过她的包包,拿出车钥匙,对着梁铭大喊:“师兄,你记得送我姐姐回家!”   一溜烟走了。      剩下钟叙叙和梁铭两人,不由得有几分尴尬。   “不好意思,要不改天等晓嫱有空了再看?”钟叙叙心里有些抱歉,她知道梁铭想一起看电影的对象不是她。   不过梁铭面不改色一如既往地维持淡淡微笑,还颇为细心地伸手接过她的包:“这么美丽的夜晚,当然不能虚度。”   钟叙叙只好摸摸鼻子跟上。      “钟小姐喜欢看动画片吗?”电梯间有些挤,梁铭小心地帮钟叙叙挡住周围的人。   钟叙叙朝他感激一笑:“还好。”想了想又补充:“晓嫱挺喜欢的,她没有来,可惜了。”   梁铭不再说话,她也沉默下来。      电梯里人头攒动,有人在低头私语,有人在大声聊天,有人在互相微笑,只有她和梁铭,孤单而立。   她又想起和湛墨青唯一看过的那一场电影,清冷的画面,美丽的故事,还有,昏暗影院中,他朝她伸过来的那一只温热的大掌,现在回想,手上似乎还残留当时的温度。      “钟小姐,钟小姐。”   梁铭连叫了两声,她才惊觉:“啊?”   “到了。”   他们站在电梯的最里面,前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当下便有些吧不好意思,道了声抱歉。   梁铭也没有说什么,宽厚地笑笑,走出电梯间。      走出去,便是电影院大厅了。   钟叙叙跟着后面,与他拉开距离。她看到他的背影很高大,但是在热闹而又弥漫着香甜爆米花味道的电影院里,居然有那么一丝萧瑟。   她有些自嘲地想,他们两个,果然都是可怜人。      梁铭买的是贵宾厅,每人一个躺椅,还有服务员送上果汁,很享受。这场电影应该很有趣,钟叙叙听到周围的人时不时发出轻笑,但是她的脑子里却觉得似乎有一团浆糊,眼中只看见一只胖熊猫在银屏上跳来跳去,却不知旁人为何而笑。      心头不知涌起什么感觉,她觉得有些倦,调低了躺椅,闭上了眼睛。   她与湛墨青离婚以后,她也想过重新找一个男友,大不了再谈一次恋爱。别人不是说,下一站也许就是幸福了么?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如此的累?   她想起很久以前在一本小资杂志上瞄到的一句话:曾经那么爱某人,现在却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那时看上去觉得是多么煽情,但是现在想来,只有满心苦涩。      她闭着眼睛,在动画片活泼的配音中和观众的笑声中,有一颗泪珠不听话地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是的,下一站也许就是幸福,但是下一站,没有一个叫做湛墨青的男子。   是的,湛墨青真真实实伤害了她,按理说,她应该将他弃如敝履,但是爱情这个东西,又有什么道理可讲?      眼泪不停地往下流,黑暗中,有人递过来一张纸巾。   是梁铭。      看完电影,已经是晚上十点。   电影放映完毕,灯光亮起来的刹那,刺眼的光线叫钟叙叙眯了一下眼睛,立时便有一双手伸过来替她挡住灯光。   钟叙叙缩了缩头,随即意识到不妥,低下头道了声谢。      他们两人顺着拥挤的人潮向外走,挨挨挤挤间,钟叙叙的一只手突然被人握住,她诧异地抬起头,却看见身边梁铭峻峭的下巴。   钟叙叙挣了挣,但是梁铭抓得死紧,她挣不开。      一直到走出放映厅,他还是没有放开她。   钟叙叙有些恼,正要开口表达自己的不满,有人叫她了。   “叙叙。”   柔软,带着宠溺的语气,她又听到了。      湛墨青站在电影院大厅的水晶灯下,满身光华。   他只是微微笑着,注视她。   但是她觉得,这一刻,她已经等待了很久了。      然而她又发现,她的手,还被梁铭紧紧握着。    作者有话要说:哼,俺还米有去看功夫熊猫呢,钟小叙,你倒比亲妈先看了!o(╯3╰)o 78 78、第七十七章(第一更) ...   见到湛墨青的那一瞬间,钟叙叙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往事像熏郁白兰花,幽幽在胸中绽放。      第一次牵手,是一次约会之后,他送她回家。沿路桂花开得正是时节,在漆黑的夜里,在昏黄的灯光下,暗香浮动,缕缕盈袖。   第一次接吻,是在他的公寓,当时意乱情迷,当时的缠绵情思,如何只道是寻常?   还有他向她求婚,他们的那场华丽的婚礼,她的公主梦……   当然,还有之后的痛彻心扉,起起伏伏。      她突然觉得,同湛墨青相处的这一场,虽然不过才将将近一年的时间,但是于她,就几乎是一生一世了。   爱与被爱,思念与痛苦,结合与分离,伤害与弥补,酸甜苦辣各种滋味,皆尝遍。      --      钟叙叙不声不响站在原地,手脚僵直。   梁铭站在旁边,也感觉气氛不对,拉了拉她的手问:“怎么了?”   她恍若未闻。   梁铭疑惑地打量湛墨青:“钟小姐,这位是?”      湛墨青已经走上来,不知是不是灯光作用,钟叙叙只觉得那一瞬间,他的眼中光华氤氲,周围一切似乎都幽暗下去。      “叙叙。”他微笑着走近,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手从梁铭的掌中夺出,钟叙叙仿佛看见他脸上跳动的血脉。   “你怎么来了?”她定定神,淡淡开口,把手挣脱出来。   “偶遇。”他轻轻地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说。      钟叙叙只觉得心中下起了淅沥悱恻的小雨,一片洇湿,有些感觉慢慢蔓延开来,在胸口开出透明的花朵。   她仰头看着他在水晶灯下的脸,上面一闪而过紧张的神色,她突然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然而她还是极力保持着淡淡的语气,说了声:“是么。”      湛墨青也不回答,只是温和地笑笑,语气平静而又温和:“叙叙,我们走吧。”转过身又向梁铭点了点头:“谢谢你照顾叙叙,我们先走了。”   梁铭大概也明白了,脸上倒没有一丝不快,只是耸耸肩:“不客气。”      “走吧。”湛墨青低下头,在她耳边道。   喧闹人声忽而远又忽而近,她只听见他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又那么清晰。   她突然有些发怒,皱起眉头表情不快:“去哪里?我今天不是和你约会。”说完她主动去牵起梁铭的手:“应该是我和他一起走才对。”      湛墨青刹那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身体僵硬,只是眼中光芒变幻。过了几秒,他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心伤:“叙叙。”   钟叙叙觉得每次听见他吐出这两个字,心里都会涌上一阵酸楚,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      梁铭见状尴尬笑笑,从钟叙叙手中抽出手,顺势摸摸头:“钟小姐,我看你们应该有话要说,我们改天再约,我先走一步,再见。”   他将手里她的小包递过去,想了想,在她耳边说了声:“你应该快乐一点,祝你幸福。”   说完,潇洒地一个转身,走了。      “叙叙,你看,现在总能让我送你了吧?”湛墨青眼中蕴藏着宝藏,漆黑亮泽,深沉却又不失温柔,如静水流转。   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胸中蠢蠢欲动的一股闷气:“我要回家,劳驾湛总。”      又坐到了湛墨青的车上,钟叙叙主动爬上后座。   湛墨青欠身到副驾驶位拿了一块薄披肩递给她:“空调凉,盖住膝盖,小心受寒。”   她斜睨了他一眼,伸手接过,随手搭在腿上,疲倦地闭上眼睛休息。   车厢内一时安静。      不一会儿,湛墨青的声线响起:“叙叙,下次我可以陪你看电影。”虽然语调平稳,但是最后那个字的尾音稍稍有些颤抖。   钟叙叙闭着眼,波澜不惊:“我要相亲,也叫你陪着么?”   湛墨青没了言语。      她又突然想起什么,冷笑两声:“我不知道你今天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不过我希望下一次不要看见你。”她顿了顿,语气上扬,带着几分讽刺:“希望湛总不要以破坏别人的桃花为乐。”   湛墨青仍旧不言语。      钟叙叙没了对手,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好继续闭目养神。   许久,她才听见湛墨青幽幽地,用极其低哑,极其缱绻的声音说:“叙叙,我爱你。”      叙叙,我爱你。      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响起,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膛。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   她自然也是没有的。   如今,却已经是迟了,他们之间亘着迈不过的江阔云低,悲欢离合,叫她怎能接受?   钟叙叙忍不住睫毛簌簌颤抖,热泪滚落下来。      她别过脸,将面孔埋入阴影里,装作已经睡着了。      --      到了钟宅,林晓嫱已经回到了家里,见到他们两人偕同而来,眼睛闪了闪。   钟叙叙只对家人说了一声我很累,就径自上楼去了,留下湛墨青一人在客厅里面同钟老板寒暄。      她进了卧室,一头栽在床上,觉得自己一身冷汗,全身力气都耗尽。   爱情这个可恨的东西,果然伤人筋,动人骨。   她知道自己在逃避,也知道自己的态度有些反反复复,但是她的确心乱如麻,不知所往。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她将头埋在枕头里,有气无力地说:“晓嫱,我很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脚步声停了一下,又往前来,直到走到床边,坐下来。      床垫深深地陷下去。   钟叙叙再迟钝也知道不是林晓嫱,她急忙抬头,果然看见了湛墨青。   “你上来做什么?”她生硬地质问他。   “叙叙,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湛墨青将她从床上扶起来:“埋着头不好,起来。”      “你说吧。”她面无表情坐正:“说完赶紧走,我要休息。”   湛墨青伸手帮她将散落的头发别在脑后:“叙叙,今天是我做得不对,太冒昧了些,但是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钟叙叙波澜不惊地说:“我再提醒你一次,我们已经离婚,现在是不相干的路人。”   湛墨青略略靠近她,两眼直视她的眼睛,身上淡淡的青草味钻入她的鼻孔,他的身体散发出温热,额角被灯光投下细碎光影,似乎有一条细线在牵扯着她。      他的呼吸细细地在她耳边响起:“叙叙,一个人,一辈子,不知道能遇上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缘分。之前是我做得不好,自从你住院以来,我每日每夜在自责中度过,我想,我们不应该这样草草收场,我也相信我们之间不会就这样曲终人散,至少,给我个机会弥补,好不好?”      钟叙叙笑笑:“弥补?湛墨青,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湛墨青欲言又止:“……叙叙,难道你对我,没有感情了?”   她胸中升起一股绝望,她又如何不知,就是因为她还爱着他,所以才觉得悲哀。她困难地开口:“是,我承认对你是有感情,但是我不能接受你,湛墨青。那些伤,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      湛墨青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力道之狠,没有给她一点儿挣脱的余地,他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急促:“不用忘记,叙叙,我们重新再来,我们一定会幸福……”   她简直是粗暴地打断他:“湛墨青!”      他停下来,怔怔地盯着她莹洁的脸庞。   钟叙叙垂下眼:“湛墨青,我想等过几年,我会忘记你,也会有新的伴侣,也许还会有可爱的孩子,嗯,也许像圆圆那么可爱,嗯,所以你还是不要再来纠缠我,”她吞吞口水:艰难地说:“这样对我们都好。”      湛墨青的眼中浮起薄薄的哀伤,他收紧臂弯,在她耳边说:“叙叙,那么我就等到你能接受我为止,我有耐心。”   她呆呆伏在他的怀里,许久。   她看见他的手掌握得太用力,青筋根根突出。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再见。”她喃喃地说,然后推开他的手臂,站起身走进洗手间。      ……   钟叙叙站在洗手间里,听见湛墨青一步一步走出房门,脚步声渐渐消失不见。   往事就像夕阳的余晖,渐渐将她笼罩。她只觉得一股细细的丝线在扯着自己的心脏,那么紧,又那么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湛墨青在她心里,是沧海,是巫山,但是这山这海,带给她的苦楚,能忘记吗?能原谅吗?如果真的妥协,会幸福吗?   她默默地问自己。      不经意地一抬头,看见镜子里面雪白的墙,泛着冷冷的光,就像冬天里不能融化的积雪,寒意陡升。   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那只南飞的乌鹊,绕树三匝,无枝可依,而前路茫茫,不知何往。       79 79、第七十八章(第二更) ...   夜晚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水夹着嘶嘶声滂沱而至,像脱缰的野马在奔腾,电闪雷鸣中,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叫人心惊。   钟叙叙蜷在被窝中,昏昏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雨已经停了,碧空如洗,太阳孤零零挂在空中,发出热辣的光。   又是一个晴天。   只除了门口东倒西歪的黄槐,细弱花瓣飘洒一地,有的已经辨不出颜色。      上午钟老板和林姨宣布了一个重要决定。   他们两人打算去欧洲一月游。   钟老板抓抓头,老脸上居然有一丝不自然:“叙叙、晓嫱,我和你们的妈妈从结婚以来还没有单独待过,更别提出去旅游,现在你们都长大了,我们也想出去走走。”      林晓嫱没有像往常一样撒娇要求同去,而是严肃地点点头:“爸,你早就应该带我妈出去了,我支持!”   钟叙叙没有忽略钟老板说的“你们的妈妈”几个字,但是她也不想否认,于是笑笑,轻轻靠在林姨肩膀:“我也支持!”      钟老板笑眯眯地将林姨的手拉过:“两个女儿都不反对,那我们该去买东西了,哈哈!”   林姨的脸猛地红了,她别扭地将手从钟老板掌中抽出:“呃,那走吧。”      钟老板哈哈大笑:“怎么?咱们都是老夫老妻了,牵牵手又有什么不对?你看你还像十八岁那样,动不动就脸红!”   林姨的脸更红了,居然还羞涩地低下头,一模样,的确跟思春的十八岁小妹妹差不多。   ……      他们走后,钟叙叙和林晓嫱才爆发出大笑。   笑够了,两人并排瘫在沙发上。   林晓嫱语气颇为感慨:“爸爸妈妈真是幸福。”   钟叙叙轻轻嗯了一声。      林晓嫱突然转过头对着她,伸手把她抱住:“姐,你也要幸福。”   钟叙叙吃了一惊,愣了一会儿才又嗯一声。   “我知道你心里有过不去的坎儿,但是有时候,也许原谅会是更好的选择,你说呢?”林晓嫱语气悠悠,飞快地瞟了她一眼:“当然,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钟叙叙躺在软软的靠枕上,抬眼看见沙发上的那只可爱泰迪熊笑得憨憨,眼睛眯成一条线——湛墨青最后还是把它送了过来,钟老板坚持要放在客厅沙发上。她吐出一口气:“嗯,我知道。”      窗外鸟儿啾啾鸣叫,上午的阳光穿过窗帘,洒下两三方淡淡的金黄。   钟叙叙转眼看看旁边躺着的妹妹,正值青春年华,容颜姣美,眼神澄澈。   她卷起林晓嫱的发丝在手中缠绕,慢慢开口:“晓嫱,其实梁铭喜欢的是你。”   林晓嫱刷地从沙发上蹦起来,模样狼狈,嘴巴张得老大:“你,你说什么?”      她的手中留下了林晓嫱的两根长发,有种温暖一直透到她的心脉里去:“真的,他偷偷告诉了我,叫我替他转达说,让你不要再给他介绍女朋友,他会伤心的。”   “这怎么可能……”林晓嫱怔怔地想,脸颊飞上两朵红云,那模样和林姨临走前很像。      钟叙叙站起身,拿起桌上早已泡好的一杯茶喝下去,茶水已经冰凉,但是却有一种清冽的芳香,沉沉地钻入人的五脏六腑去。   她冲林晓嫱挤挤眼:“我去上会儿网,你自己玩。”      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大门咚地响了一声,她从窗户看下去,林晓嫱像一只蝴蝶,穿过一路东倒西歪的花丛,朝某个明亮的方向直直飞去,鲜亮的裙摆高高飞扬起来。   她微微笑了笑,掩下眼帘。      打开电脑登上QQ,就有消息框弹出来。   是聂佩发过来的离线照片,上面的她神采飞扬,小鸟依人般依偎在身边站立着的一位高大英俊的西方男人怀里。      她旅行到了法国,遇到一位非常浪漫的法国男人,目前两人已经陷入如胶似漆的恋爱中。   钟叙叙在Q上祝她旅途愉快,一再强调要她早日回国,表达了对她的绵绵相思之情后,下线了。      偌大的家中,只有她一人,无聊之极。   夏光明媚,知了在外面聒噪地叫,一只蜜蜂不知怎么误打误撞地闯进了屋子里,一个劲儿地朝窗户上面猛撞,发出声声闷响。   钟叙叙打开窗户,将蜜蜂赶了出去。      手机铃声清脆地响了起来,刚接通,就听见许玮婷在那头火急火燎地叫:“钟小叙,快开电视,调到市台,快快快!”   她以为发生了什么急事,急匆匆下楼,打开电视。      画面上是一个访谈节目,知性主持人正在向嘉宾发问:“湛总,您的事业可谓是蒸蒸日上,作为我们市里乃至全省的创业先锋,曾经是我们许多女性观众的梦中情人,这次访谈,我们节目组受众多观众委托,也想了解一下您的家庭生活。您看可以吗?”      镜头一转,转到访谈嘉宾身上,一身黑色西服,丰神俊朗的面容,正是湛墨青。   隔了一层屏幕看上去,他似乎有些陌生,这种感觉叫钟叙叙觉得心里怪怪的。      当下只见他略微思索,旋即笑笑:“可以,你问。”   主持人偏偏头,如瀑长发顺着肩膀滑下,风韵十足,钟叙叙胸口莫名升起一丝不快。   “听说您去年结了婚,报纸上还登过有关消息,不知您的妻子是哪家闺秀,有这样的福气?”      湛墨青双手搭在椅子扶手,手指对在一起,整个人看上去轻松自然,又文雅稳重:“她是我爱的人。”   主持人大概是对他如此直接的答案感到吃惊,愣了愣才又问:“那么,能介绍你们的恋爱经过吗?”      这次,湛墨青微微思考了下,才又言简意赅地回答:“我们两家是世交。”   主持人接过话头:“那么你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某个腹黑男嘴角勾了勾:“她刚出生我就认识她了。”   “那真是叫人羡慕啊。”主持人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不知是不是做戏,眼神里面居然透出几分向往。      钟叙叙看得眉眼直跳,恨不得把手伸到电视机里面把他挖出来胖揍一顿,湛墨青这厮,虽然没撒谎,但是误导别人什么的,实在过分。      “好,那么,请问今天在这里,您有什么话想对您的妻子说呢?”主持人笑问,看来采访要结束了。   镜头再一转,正对着湛墨青。      他挺了挺身坐正,两眼直视镜头,眼中有什么在热烈燃烧,却又显得专注真挚,声音通过电视传出来,带着几分遥远,几分诚恳,几分希望:“我想对我的妻子说,对不起。”      “我曾经用了很多年的时间去爱别人,但是我会用这辈子剩下的时光来爱你。”      “叙叙,我爱你。”      ……      钟叙叙坐在电视前面,满脸泪水。   夏日美好,眼前仿佛开满似锦繁花,烟雾一般笼罩了她,一切都鲜艳明亮到了极至。   他说,他爱她。   他还说,会用这辈子剩下的时光来爱她。      一瞬间,胸中的沉重被移开,眼前豁然开朗。一直以为的过不去的坎,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至少,他爱她,至少,她也爱他。   不如原谅。      后面主持人的客套话,钟叙叙已经听不清了,胸中仿佛溢满清香,她恍恍惚惚地坐了不知多久,最后站起来走出大门。   阳光明媚,一股夏日的热气立马将她包围。      她很想奔跑起来,心头沉重的担子卸下,身体瞬间轻快起来,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但是没等她奔跑,旁边有人轻轻叫她:“叙叙。”   湛墨青站在不远处,满身树影阳光,满身花叶芬芳,满身锦绣年华。    作者有话要说:从二月写到六月,此文终于完结了! 这是我第的一篇长篇,写文途中,有风有雨,有得有失。 谢谢一直陪伴我的读者,谢谢! 谢谢给我提出建议的朋友,谢谢! 谢谢大家! 正文完结,之后也许会写一些番外,不过时间不定。 写完此文,我应该会继续动笔,希望下一次,能有所进步,能带给大家一个更好的故事。 以上,祝所有的姑娘们幸福,快乐! 我爱你们!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苏晓岚】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